屋外下起了小雨。

抬头就能看见一大片的阴云,一大片的阴云笼罩在另一大片的阴云后,层层叠得,只有一点光亮能透过厚实的云层,那是被阴云遮住了的朝阳,仅在最低限度内提供了能让人辨认出“这是白天”的光亮,自遮住朝阳的雨云中落下的,便是足以遮住那抹微光的雨幕。

雨点击打在玻璃上很稀疏,又很密集,快速地被后来者吞没,在窗户的缝隙中,水管上,城市钢筋水泥的外墙上,汇聚成细小的洪流。仔细去听就是淅淅沥沥的声音,和小学课本上的一字不差,不时会让人想哼歌的感觉。

或是,小雨的午后,在沙发上看书,和某人互发简讯聊天,然后陷入自闭——只是一种自称的感情,因为阴雨天,所以莫名的自我封闭,简称自闭。

“这座城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阴雨连绵。”

就像刻意为之一般,鬼使似的天气在少女的记忆中只剩下一团积雨云在支撑着,任何时候都在下着暴雨。于是把这种天气和坏心情勾结在一起,就是不断的沉闷了。

在这座城市中的公寓套间中再常见不过的两室一厅,她站在阳台前,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眺望着街道。

“好慢呢。”

行人并不算多,撑伞的人们在缓慢地挪动步伐,披着雨衣的人总是有种急切的感觉。屋外的雨点愈发密集,打在地上发出极具存在感的声响。

若是以往应该会令人耳目一新的悦耳之声,此刻只是愈发增添了少女心中的无名火。

罪名一:彻夜未归。

罪名二:渺无音讯。

罪名三:无处可寻。

实际上是同一件事情,但是放在一起就会变成郁闷的根源。

同居的青梅竹马不知去向,有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拨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查找手机位置却发现定位服务被取消了。需要报警吗?大概是没有必要,对于这种情况自己还是有分寸的。所以等待吧,无端的信任,无从的思考,自己只能孤单地等着他。

她和青梅竹马的同居生活才开始了不到两个月,原本的关系就已经从许久未联系的尴尬慢慢缓和,但对方在这段时间,也从没做过像现在这样,彻夜不归而又电话不通的情况。

但是啊,不报警这样等待也是考虑到某些事情。帮他打扫卫生的时候,“无意间”在他房间里看到的精神状态诊断书,少女很轻易地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再等一会,如果还是没有等到的话,自己就亲自出去找他。”

她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快速的温暖的感觉,然后转瞬即逝。某种东西也在一瞬间崩塌了。

就在少女如此下定决心时,钥匙扭开门锁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里。于是期盼地转过头去看,顺手慌乱地揉了揉头发,想把因为压在沙发上没怎么睡好的不安的头发压下去,最后还是局促不安地站到门前去。

“我回来了。”

啪嗒,啪嗒。被浸湿的衣服上的雨滴滴在地面上,他却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梭梭的声音,衣物摩擦的声音,闷哼声,把原本烦心的雨声给掩盖了,却觉得更加烦心。

她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看到那那个样子,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帮忙收起了伞,稍微整理了一下入户花园的杂乱。

在一阵杂乱的声音之后,那抹熟悉的倦怠男声中,出奇地带上了些许朝气,朝她搭起了话。

“辛苦啦,等很久了吧。”

“那是日本人的问候方式吧?”

“都差不多吧,毕竟只是一个说话习惯而已啦,习惯习惯。”

“怎么回来那么晚。”

 

“没什么,没什么。”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以及行将湿透的上衣,晃晃悠悠地提着袋子走进了厨房,开始做起了今天的早餐。

“先去换家居服啦。”

“不着急。”

“真少见,你居然会下厨。”

“我以前也这么干过不是吗?呜哇,锅都积灰了。”

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辩解的少年,却在拿起平底锅的时候为其上的灰尘咂舌。毕竟很久没有使用了呢,总是购买外卖和方便面等便捷食物来充饥,主动下厨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那么,你要做什么?”

“蛋炒饭,吃不?”少年把一直挂在墙壁上的白色围裙摘了下来围在腰间。

“哪有人大早上的拿蛋炒饭做早餐啦。”

“嘛,反正也有点晚了,不如直接当作午餐好了。”

“真是周全,辛苦你啦。不过,你凭空变出白米饭?”

少女站在厨房门口,语气是稍微的不满,也有一些戏谑。伸手指了指摆在桌上还没收拾的昨夜他们二人的晚餐,摆出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是一如既往的快餐,从住宅附近的餐馆里点的外卖速递,不算特别好吃至少能够果腹的程度,不过基本上都是些面条炸物类的食品,对于吃习惯的正宗的米饭来说,果然还是偶尔尝试一下别的食物比较好。

“啊……我还以为有剩饭的。”一筹莫展的少年站到了少女面前,双手合十,像是准备要道歉——但是少女对此再清楚不过,那也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

尽管如此,面对他还是无可奈何,无论对方说些什么都没有办法开口去狠狠指责一番。有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实际上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一份精神诊断书。

面上保持着“青梅竹马”的关系,实际上自己的私心还想要更深入一些去了解对方。

但是啊,距离产生美,这句不知道是出自哪个伟人的话语始终是作为教条一般记在心里。间隔开来的保持私密空间,对于任何人都是有好处的。她突然有些后悔擅自去翻看他的东西。

“真希望下次夜游通宵的时候,你不要把自己的脑袋给弄丢了。”

“啊啦啦,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怎么说呢,一个屋檐下的……”

“一个屋檐下的,没有恋情的青梅竹马,只是为了不想呆在家里而两个人合租的房子,纯洁安稳而又符合青少年健全标准的关系。”少女安静地回答,没有一点起伏。实际上想要的感情更多吧,只是你也不愿意说清楚。少女的心里则是这样的心潮澎湃。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可悲呢,呜哇,真逊。”

最后一句话没有传进少女的耳中。和以往一样,对方选择了视而不见。所以自己也要好好适应一番。

叹了一口气,少女还是转身从卫生间中拿出一条毛巾,稍稍踮起脚帮少年擦起了头发。

有下雨时泥土里溢出来飘散在空气中的清新气息,也有熟悉的淡淡的香味,大概是长期使用同一种洗发露的结果。

“哦?这可真是,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不知是少女刻意保持距离的关系,还是今天的少年特别敏感的缘故,总而言之,今天,他们的行为举止都有些不自在。这种感觉意外地共享了——曾经还是互相嫌弃贫嘴开玩笑的,现在的距离变得有些暧昧。

实际上,她有些奇怪于对方的变化。只是许久未见了,年幼时的那个稚嫩的他,那个什么事都要其他人操心的他。本来在重逢后就很少展露的最初的那种性格。

而今天,不明原因晚归的他,似乎一夜之间被这张雨磨平了棱角,变得和善温驯起来,如果硬要套一个形容词的话,大概就是忠犬系吧。

而他也对没有特别生气的对方有些好奇。

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位青梅竹马从小开始就一直是在这种时候才会更加生气的人,但出奇地,自踏进玄关开始,对方就一直是一种家庭主妇的感觉——之所以会这么说,绝大多数原因都来自于日剧里面的感觉,安安静静等待同居人回家的大和抚子形象。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挂钩。

现在的她,只是有些寂寞地看着自己清洗平底锅的身影,拿着一块湿毛巾什么都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偶尔勉强抬头看看自己。

“很怀念吗?上次自己下厨大概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至少,和我住的时候,就只下过一次厨吧?你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哦?”

“啊哈哈哈这种事情不用你关心啦……”

对方指的是,自己和她同居开始的第一天,作为纪念与一时兴起,自己做了一盘卖相极差但是味道极佳的青椒炒肉与卖相极佳味道极差的土豆丝。

但,后来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这些厨具的第一使用者本人却再也没用过这个平底锅。反而是把饮食都交给了外卖和楼下的流动摊贩。

“那,今天的早餐就先放到一边,下午出门我买一些米和蔬菜吧。”少年解下了围裙,暂且放在了餐厅的桌子上。被少女瞪了一眼作为警示后又放回了厨房。

“真是难得,主动想要下厨了吗?我会好好期待一下的——所以说早餐和午餐怎么解决呢?”

“那么,你想吃哪一家外卖。”

“请不要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没营养又残酷的话!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了肯定要狠狠揍你一顿。”

坐在沙发上的青梅竹马露出了明显不乐意的表情。

“那就把早午餐合并一下,先放在待定事项里面吧!”

“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能好好悔改一下更改我的食谱这件事对于少女有多残酷。话说——晚上你要吃蔬菜?土豆也算蔬菜的话我就接受。”

“你的食谱本来就不是很健康啊!偶尔还是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好不好。”

“不用您操心了。一直以来都让我叫快餐的人还真敢说,反正你也是三分钟热度,吃就吃呗,只不过晚餐没有肉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外卖的。”

“哼哼,那就敬请期待我的厨艺吧。”

少年意识到,自己脸上挂着的,在自己的病症彻底确诊之前,有如自己标签一般的笑容。

用她——也就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的话来评价,便是如同傻瓜般应付其他人的毫无诚意的笑容。

傻兮兮的、充满元气的、朝气蓬勃的。

“真是令人怀念的笑容啊。”

她忽然觉得窗外突然密集起来的雨声和彻夜的等待,也没有那么恼人了。至少看到了某种沉浸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唤醒的感觉。锁在心里的某种东西,被一个傻笑撬开了。

扪心自问,一直在等待着这个仅存在于记忆中的,时常期待着的笑容,到底有多久了呢?

“好,说到刚刚作为待办事项的早餐,我在回来的路上就预料到了缺乏食物的情况。”少年转身回到厨房中,把刚才带回来的白色塑料袋包装的东西放到少女的面前,一面还摆出了请你开动吧的姿势,“夸奖的话,一分钟就够了。”

“包司令的?两块一个分量还贼少的那种包子?”

“诶,可是上面写着照牌灌汤包。原来你的胃口变得这么大了吗?”少女突然觉得,这家伙又开始欠揍起来。

“浪费钱买这种吃不饱的东西,不如在对面马路的麦叔叔买一个特惠早餐。”

“那个吃起来不太营养的啦。”

“前几天每天早上都吃那玩意的你去哪里了?”

“哼哼,今天的我,想要愉快,而又健康地生活——这样说可以吗?”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吧!”

话虽如此,她却打开了面前的塑料袋,拿出包子开始吃了起来。

“诶呀……”

这时,她注意到了。

那个彻夜未归的同居人,在将包子递给给自己以后,试图想要掩饰的,无力垂下的右臂。而且自己如果没有发现的话,这家伙说不定还会搪塞过去的情况——

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那不自然的,因为剧烈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却逃不开自己的视线。

“如何?还合你胃口吗?”

说实在的,这家店的包子作为精致的早餐细细品味的话还挺不错,自己也不是讨厌葱花与嫩肉组合的那种人,要怪就怪老板精明的制作技巧和不够平价的招牌,至少一段时间不会想浪费钱吃这样的早餐了。

可现在,有比吃早餐更加重要的事情在。

“味道还行,就是吃这种面食当早餐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将馅的部分全部吃完,把剩下的部分递了过去。

“帮我吃掉。”

“诶!你是小朋友吗!话说这种吃异性吃过食物的剧情,有点叫人难以启齿呢。”

“吃不吃啊,不吃我扔掉了。”

“明明只是想开个玩笑,你就不能像什么萌系角色一样做点娇羞状吗?”

“不行,对话结束。”

“呜呜呜。”

趁着这个,对方伸出手接过包子皮,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短暂移开的契机,迅速打开手机锁屏的拍照功能拍下了令自己在意的地方,并若无其事地将其收到了口袋之中。

“唔唔,被汤汁浸染的包子皮才是美味哦?”

“我去上个厕所。”

坐在马桶上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相册,仔细观看那近在咫尺拍下的照片,即使角度调整得不是很好,也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细节。

比如,在他上身的衣服上多出来的,明显不是在下雨天会染上的污渍。

裤腿与短袖衫的一些不显眼的位置上有着新的摩擦的污点,手臂上也有一些擦伤的痕迹。而偶然间拍到的,对方的右手手掌,放大来看,可以看到一些已经结疤了的伤口。

又比如,在放大之下,下垂的显得十分无力的右臂。

他用右手把那袋包子放到桌上——更像是努力尝试甩到桌面上的。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动用过右手。

怎么看都像是——

“右臂脱臼,而且是外力的原因。”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右臂处的衣物没有任何损伤,而这样的损伤一般都会是外力所致。

再比如。

“眼神。”

脸上的表情的确是过去的那个,被称之为傻瓜一样的笑容。

但过去那个时候的他,眼神之中可不会充满着狡狯与一丝阴谋得逞的意味。

刚刚难得因为果腹而放松下来的心情,又重新紧绷了起来。

对方,在游荡的夜里究竟做了什么?

又是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心理转变?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从厕所之中走了出去。

“只不过真是扰人呢,虽说我不讨厌雨天就是了,但如果是买菜回来的路上碰到下雨的话,还是很烦啊,浑身都湿哒哒的了。”

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聊着天的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青梅竹马脸上的异样。

“话说回来……你好像突然用词,变得少女起来了。”

突兀地,她抛出了这样的疑问。原本是要直接开口询问关于手臂或是什么的,但是突然间发现,对方的谈吐之所以变得和以往不同,正是因为带有一种少女温和的气息。

“诶?有吗?额,等等,只是用词变得温和了一些哦,为什么你会觉得少女了呢?”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表情稍稍僵硬了刹那,而后又变回了那傻瓜似的笑容。

“还是说你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感觉?诶嘿,实际上只是在试试看女孩子那样温柔讲话是什么样的。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改回去好了,呀,我还挺喜欢这样说话的,感觉自己……”

“温和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

急转直下。

话锋一转。

在这停顿。

“怎么了,这么突然……啊,对了,会不会是这件事?”少年拍拍脑袋,像是才想起来些什么东西一样,“抱歉抱歉,路上下了点小雨,就拖延了一会。”

出声道歉的青梅竹马双手合十,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请求她的原谅。

但在少年低头以前,少女明显看到了,那十分慌乱的表情。

她眯起了眼睛。

“你有事,瞒着我吧。”

“还能有什么事呢,可别和我说青少年进行夜游这种事情在我国是被禁止的吗?”

早在回家之前,少年在心里就已经暗自编排了许多可以蒙混过去的借口,甚至是各种衍生的谎话几乎都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但那些想法,却都在少女的下一句话中消散殆尽。

“都住在同一屋檐下了,你还得拉着你所谓的面子不放吗?我想更了解你一些啊!”

“呀,偶尔想寻求一下自我也不可以吗?”

虽然这样打着哈哈,但少年的内心十分清楚,少女的口中带着掌握确定性证据的坚定。

那正是他所畏惧的。

“不如先吃饭吧。”

当自己拙劣的转移话题能力被识破以后,在长久的沉默中,他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要逃避话题。”

“嘁。”

“衣服上和手掌心有着明显的伤痕,手机关机出门,以及彻夜未归的事实,我有理由相信你昨晚的夜游可不是什么寻求自我的旅途。”

“或许,只是摔了一跤呢?”

“摔了一跤,是不可能变成那样的。”少女的眼神变得冷淡起来,少年稍微地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回答我,你昨晚,是去干什么了?”

“我在梦里预见到了夜游时会遇到的美少女!所以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诶诶诶别揪我的耳朵成不,有点疼的啊。”

本来想用开玩笑糊弄过去,被揪着耳朵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青梅竹马的少女眼角流下的眼泪。

于是就放弃了,也没有办法继续闭口不谈试图逃避了。

招了呗,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莫过于少女的眼泪。能把少女平白无故地弄哭,你还真是个人才啊。少年对自己这么说道。

“联络不上你。”

“抱歉。”

“很担心你。”

“嗯。”

“别再这样了,好吗?”

她冲上来,少年伸出手想阻挡,迎来的却是一个久违的拥抱。被双手紧紧地搂住了身后,柔软的躯体触及身体的感觉,近道以足以听到心跳声和鼻息声的程度,将被泪水打湿的面庞贴在那里。胸口也被湿润了,不舒适的感觉,意外地很想推开她。

看着这样的她,却连一句空头支票一般的承诺也无法允下。

只是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自己搞砸的一切,等待着时间流逝。

 “那就是你所说的青梅竹马?”

“算是吧。”我耸耸肩。

或许是哭得累了,又可能是从昨晚开始睡眠就一直不是很好。我的青梅竹马在猛哭过一阵之后就在我怀里睡着了,柔软地趴在我的身上,身体微微起伏。

伸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配合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她抱起来。走到她的房门前,房间并没有锁上,用脚轻推就能直接进去,把她放到床上去盖好被子,才发现我本来就快要干掉的上衣胸口处已经被眼泪沾湿了。

那个看起来稍稍有些透明,但却可以轻而易举漂浮在半空中俯瞰的人影——那位在昨晚姑且算是救下我一命又强行和我签下卖身契的幽灵小姐,就这样看着我面对女孩子手足无措的模样,笑了出来。

“女孩子啊,稍稍有那么一些不容易对付是吗?”

“这句话由你来说我可真是由衷地感受到其中的意义了。”

在和她进行着无意义对话的同时,我顺手帮青梅竹马收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和各种化妆品——她一直都是这样,看上去很乖巧懂事,实际上私底下是懒洋洋的样子,连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不好。

“话说起来,你们两个的关系可真不错,一起住居然都不锁门,我是指反锁那种——般来说,女孩子可不会轻而易举地把门锁放心交给异性室友哦?而且,你就这样动她的东西,她不会生气吗?”

“叨叨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正常的男女同居,才不会出现galgame里才有的那种剧情的,你觉得一起住是得有多么危险才要反锁呢?”

“需要我一一举例吗?”

幽灵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明显是准备开黄腔的表情,并将那种跃跃欲试写在了脸上。说不定下一秒就会亲身带我领教一番,那就是galgame的另一种剧情了。

“免了。”

“我倒也挺想问的,同住一个屋檐下,这种令人心跳加速,无论怎么看都是完美的恋爱背景,你是怎么做到把一个长得那么漂亮并且对你抱有好感的青梅竹马丢在一边想着去自杀的?”

“……闭嘴。”

“你果然很不会对付女孩子呢,这么粗暴的话,可是会惹人不开心的哦?”

“关于我的人际关系,和青梅竹马同居这些事情,都和你完全无关吧?”

“呜呜呜,我会伤心的。现在我们可是某种程度上的命运共同体。”

充斥着香水味和洗衣液味道的房间,上一次帮她收拾房间大概是几个星期以前了。从来不打开的窗帘,外面的几盆绿植大概都已经死掉了吧,一路走好。

大概,唯一整洁的地方就是书桌了吧。常开的电脑插着电,亮度开到最大放在那里。生命力顽强的用来吸收辐射的仙人球摆在桌上,几本没用的杂志叠放在桌面上,上面还有碗的痕迹。

除此以外,这个房间之中就都是被肆意丢到一旁的专业书籍、在房间的角落里堆成小山的食品包装袋与空饮料瓶、以及足以暴露出房间主人不拘小节性格的随身衣物放置。

“就拿这个房间打个比方,如若青春期的少年在看到同龄女性的贴身物件的话,会产生冲动也是难免的对吧?但如果你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东西整理好,并且像个老妈子一样帮忙整理房间的话,久而久之,你也不会对这样的人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才对了吧?”

“啊,怪不得青梅竹马多为败犬,顺带一提,如若你的青梅竹马和你表白的话,你会有什么感觉呢?”幽灵少女坐在空中好奇地提出发问。

“下半辈子多养一个女儿,不,我说不定没有下半辈子也说不准。”

“真是无趣的发言,我可还指望看着你多出洋相,给我的生活加一点佐料,嘛,看来彼此都有彼此的难处嘛。说起来,这样的房间真的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吗?”

“可别以为女高中生都是一些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小女生,你应该庆幸这个姑奶奶没有把PS4接到房间里。”

“绝了,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玩主机的JK吗?”

“就在你的面前,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要简单地来描述我的这位青梅竹马,那大概是——不拘小节,即使在一些大事情上无比可靠,有很多奇思妙想。但是这样的她,也会对整理房间和解决餐饮问题苦手。恰好的是,在她的身边,正好就有一个性格完全相反,行为互补的不怕麻烦的我。

收拾好这个房间之中的杂物,回头看看她,她已经睡得死死的,看来确实是一晚上没休息了。

似乎是为了表示歉意,像逃跑似地快步溜出了她的房间,回身把门轻轻关上。我的身旁,那个一直看着好戏的幽灵,此刻就这样飘在半空,以夸张的幅度弯下腰,用几近脸贴脸的姿势向我调侃道。

“哟嚯,各位听众早上好,这里是知心姐姐栏目,如若你在恋爱上有什么困扰的话,欢迎致电最爱你的幽灵小姐哦?”

“请帮忙把这个栏目关闭吧,谢谢。”

“这可不行,为苦手于恋爱,以及人际关系的青少年指点迷津,可是我的工作,不如说,一直都说一些刻薄词汇才能和你对话的模式我也觉得累了,你不觉得,既然都共享了身体,那么倒不如就这样互相自我介绍会更好吗?”

少见地,她露出了有些认真的表情。如果真如她口中所说,保持刻薄是她的伪装的话,这样的设定也变得可爱起来。倒不如说,一旦接受了反差萌的设定,再次更改就会变得有趣起来。

话说,这是我从遇到她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咄咄逼人的幽灵在我面前展现乖巧的样子。

“嘛,倒也不是不行,那么,从哪里说起呢?说起来,如果你能做到附身这种事情的话,我脑子的东西,岂不也早就能和你共享了吗?”

“附身可不是那么方便的东西,我能做到的,也就仅仅和你相连这样一件事,毕竟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本以为附身以后可以完全控制你,结果从我现在的状态来看,是不太能做到就是了。”

“在试着把我变成你的人偶失败以后才和我坦白吗?”

大胆猜测,如果她成功了,我的身体就会因为平白无故挤入一个灵魂而把我本身给排出去,任由这个外来客把我的记忆和身体占有,然后被欺骗的我就会慢慢消散掉。

在我头上半米,与天花板亲密接触的幽灵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她和我都明白,这里的笑容完全没有半点诚意在。

“那么,就快点和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大姐姐我,可是第一次和男子高中生同居一个身体呢。”

“嚯?看你这个打扮,我以为你铁定是几十人斩之类的强者了呢。”

“不好意思,姐姐我就是那种外表越火辣内心越清纯的类型,不行吗?”

“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好的,你的自我介绍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我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嘴臭,姐姐切实地收到了。”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玩笑就此为止吧,我也有很多东西想问你的。”

屋外已经见不到阳光了,刚才的小雨转为暴雨,积雨云越来越厚,彻彻底底把太阳的光线阻隔在外,不要说行人,连车辆都变少了。变得昏暗起来的,拉上窗帘便与深夜光景无异的公寓。

我讨厌暴雨,这样的话下午要怎么去购买食材来做饭?

漂浮在空中的少女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子上。说起来,我能心智稳定,并且像是日常生活一样在这样的情形下心志正常地与她对话,并且仔细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该问什么,自己搞不好还是挺强的——不,也有可能正如诊断表示的那样,我已经彻彻底底没救了。

“无妨,条件则是,我要向你询问的东西,你也得一条不落地全部告诉我。”

“既然都是住在一个身体里的话,这样的交换是必然的,那么,能不能简略地告诉我,你现在的状态,是怎样的?”

“如你所见。”

她试着飘了起来,一个在黑暗之中,微微移开视线就会从眼中消失的透明幽灵,就像理所当然的那样,穿过了厚实的水泥墙,飘到了窗外,就这样,在暴雨中的天空中悬浮着。

雨点穿过,而她丝毫不受影响。

而,当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传来的被雨水重击的冰凉触感时,自己禁不住跳了起来。

“你的反应真有趣,就像是我踩了你的尾巴一样。”

她又回到了我身边,就像先前在雨幕中悬空的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突然被温差很大的东西碰到,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啊,可能是这样吧,毕竟我感觉不到,只不过这一下你大概明白,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了吧?”

“虽然不太明白,但你似乎,可以传感?”

“说是传感也太抽象了,更具体的说法是,你和我共享感官与肢体,活着的人到不了的地方,幽灵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抵达,而在那个时候,你只需要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种事情听起来也太玄幻了。”

“玄幻与否,都是你自己选的,并且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代价的。”

“这种事怎样都好吧,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

感官和肢体的共享,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没有概念的事情,但摆在我面前的,是对方那露出度极高的皮肤——与幽灵这个词汇相称的惨白色手臂上,多出了一些本不应存在于那里的雨水。

它们顺着幽灵不该遵守的物理定则圆滑地落下,砸在公寓中的木质地板上,飞溅出一朵朵灿烂的水花。

这样破坏常识与世界观的事情,我还得再经历几次呢?

我揉了揉太阳穴,把自己的思绪带到了另一边。

“有关于你,和你的青梅竹马的事情。”

没等我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男子高中生,一个兴趣爱好独特的女子高中生,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完全没有发觉彼此之间的心思,甚至一方想要自杀都不自知。不得不说,正是因为有‘过往对此人的认知’,才让此刻的场景显得如此滑稽啊,你说是吧,生者大人?”

“……”

又是和昨天晚上那样的违和感。

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恶意与指向性,或者换个方法描述的话,就是。

“你想,激怒我?”

“哦呀,被发现了。怎么了怎么了?被戳到痛处,所以开始生气了的你看起来也挺可怜的。嘛,换个心情如何?你身上的负面情绪可是多到连我这样的东西都懒得吃了。”

“那就请你闭嘴。”

“这个不能接受,咱们来聊一些令人开心的话题如何?比如介绍一下你的青梅竹马,介绍一下你自己,然后试着像个开朗的人,就是你之前那种没有感情的傻笑——不,确切来说,是我装出来的样子。”

“装,出来的?”

傻笑?在刚才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是不是有某种东西从我的记忆里缺失了,或是说有些完全不是属于“我”的经历发生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先前因为她的言语挑衅而燃起的愤怒,在这一刻却出奇地消逝不见。

并且,我很明显地看到了。

在我面前漂浮的她,原先透明的身躯,在此刻却变得清晰了许多。

“这就是我的自我介绍哦,有关于幽灵这种超自然的产物,生者大人你还是缺乏相关的认知啊。那么,就让姐姐我来给你上一课吧。”

她轻轻地将手放到我脱臼的右臂上,有某种冰凉的感觉,像是被强效药膏渗透进入身体里的感觉,而后,难以形容的痛楚席卷了我的全身。

“!?”

视野全黑,意识模糊,听觉因为突如其来的耳鸣变得迟钝了起来,想要张口呼喊,却难以控制,甚至连举起自己的手都成问题。像是我被剥夺了身体的使用权——确实如此,现在的我完完全全就像是在体验VR电影,只有观看的权力而没有操控的权力。

恍惚之间,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骨髓传到了我的大脑里。

那听起来,像是正骨?还是其他什么的东西。

我的右手,就这样恢复了正常。

眼前全黑的视野渐渐恢复,耳鸣也在消散,嘴巴也能在控制下一张一合。只不过,在重新获得身体的使用权之后,令我毛骨悚然的是——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拿着镜子,对着亮光的镜面微笑着的自己,那种笑容让我觉得恶心,一甩手,镜子摔在地上破碎,清脆的声音让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身体,被她短暂地操控了。

被操控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缺失了。

“这一次就当是个教训吧,下一次,可不要再露出破绽了哦?生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