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阳光直射学园后院的青草地,一片碧绿刺入眼中,让刚从小黑屋里走出来的曈昽感觉些许不适应。关上身后的房门,曈昽的心却变得愈发忐忑——枢纽水晶的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两个月,纳图尔大人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旧事重提呢?

正想着,曈昽看见不远处有一高一矮两个穿着白色外套的人,从通往下水道的楼梯走了上来。其中,高个子是一名年轻男子,有一头蓬松的银灰色短发,肤色偏暗。虽然刚从下水道上来,衣服依然整洁。相比之下,另一个人的外套只是披在肩膀上,前襟敞开,露出黑色的打底衣。矮个子脑袋上梳着两条麻花辫,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这不是博罗执事和阿焱学姐吗?

博罗也注意到了檐廊上的曈昽。他一边走过来,一边打招呼:“哟!曈昽同学,我们又见面了。冥域同学没跟你一起吗?”

“博罗大人,阿焱学姐。我就一个人。”曈昽双手握在身前,向两人点头致意。她注意到阿焱学姐穿的是跟博罗执事一样的工作装,而不是学生制服——这时候叫阿焱大人会不会更尊重一点呢?

这时,焱也走了过来,一边把披着的外套穿上,一边稍稍抬起头问道:“冥域和曈昽……冥域是暗属性吗?”

“是!”曈昽用力点点头。

“那你呢?光属性吗?”焱低下头来整理衣服

“不,”曈昽摇摇头,“我是风属性的。”

“这样……”焱轻答了一句,随即转向身边她的搭档,“我要找一下奎诺。你自己回去吧。”说完,她将双手伸到颈后,将辫子从外套里扬起,朝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博罗双手环抱,嘴角微微扬起,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了解。”

“阿焱大人再见!”

曈昽注意到阿焱学姐走过身前的时候瞥了自己一眼。

“曈昽同学,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事儿。”博罗看着迈步离开的焱,故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你还记得当时七号枢纽水晶的魔力是从哪个位置泄漏的吗?”

这时,原本已经走开几米的焱也停下脚步,微微转过脑袋,侧耳倾听曈昽的回答。

“啊…不…距离太远了,我没有看清楚……”曈昽低头搓着双手,顿了顿,又抬起头来,“当时月见大人更靠近水晶,或许博罗大人可以问问她?”说完,曈昽瞄了一眼后院的方向——正巧月见大人现在就在那边呢。

听到曈昽的回答,焱再度转过头去,继续走向办公楼。

“不了,不了!只是好奇而已,犯不着,犯不着……”博罗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略显慌乱地朝曈昽摆摆手,“你们当时肯定也被纳图尔伯爵整得很惨吧,哈哈!”

正巧此时学园长奎诺教授从礼堂走出来,正要往办公楼走去,焱连忙小跑着迎上去叫住奎诺教授:“奎诺老师!”

仿佛一旦说话对象是老师,焱的声音就顿时从冰冷变为甜美。

奎诺教授年逾古稀,却戴着一顶时髦的小皮帽。他闻声看过来:“喔,是焱啊,我正巧也有事情跟你商量。下周毕业汇演的时候……”

焱搀扶着奎诺教授。两人走上了楼梯,说话声渐渐隐去。曈昽和博罗站在原地,望着焱和奎诺的身影消失在梯间。

“毕业汇演……”曈昽忽而想起了前一天学联工作会议材料上看到的名字,欣喜地转过头问博罗执事,“难道说,阿焱学姐的全名是叫做‘李艳然’吗?”

听到曈昽的问话,博罗先是一愣,突然捧腹大笑起来,边笑还边点头,回答道:“对对,没错!哈哈!这是她的名字,哈哈哈!”

曈昽被博罗笑得心里发毛——难道是自己张冠李戴了吗?

博罗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他拍了拍外套上沾的灰尘,向曈昽道别:“那么我先回帕里邬了。周日再见!”说完,他把双手背到脑后,吹着口哨,往学园大门的方向走去。

曈昽回教室原本也是这个方向,但她在原地稍站了几分钟,目送博罗执事走远了,才沿路返回教学楼。

曈昽踏上楼梯时,正巧钟楼传来一声钟响——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刚走几步又慢了下来,心想,现在无论是去学园餐厅,还是到大街上买吃的,时间都已经来不及,下午只好饿着肚子上课了。

回到教室。教室里只剩下冥域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曈昽走上前,发现冥域并没有在睡觉,只是在发呆。

“冥域!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没有。刚回来。倒是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大概是一边脸压在桌面上的缘故,冥域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有气无力的。

“被问了一些事情……”曈昽一边把之前收拾了一半的书本放进背包里,一边在心里掂量着怎样跟冥域说明中午发生的事。

冥域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伸手从课桌的柜桶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递给曈昽。“喏,你还没吃东西吧。”

“哇!谢谢冥域!”曈昽接过纸袋打开,里面是一份千层饼。咬一口,正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别客气,是我吃剩下的。”冥域做了个怪笑的表情。

“哈哈!那就多谢冥域剩下这么多。”曈昽又咬了一口,“对了,冥域,朝晢的作业交给学长了吗?”

“给了。”

曈昽才注意到,冥域虽然脸上挂着笑,可无论表情、眼神还是语气都透着疲惫,似乎刚刚遭遇了很难过的事情。“怎么了,冥域,为什么看起来很不开心?”

“唉!”听到曈昽的问候,冥域皱着眉抬起头,发出一声短叹,缓缓解释道,“你不知道,刚才交作业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曈昽眨了眨眼睛,“发生了什么?”

“我把作业交给伶余彦的时候,心里一时紧张,作业簿掉到了地上……”

“噢——然后呢?”

“然后从里面掉出来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信封?”

“信封的封蜡是心形的……”

曈昽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哈——”

冥域的眉头更紧了。她双手托腮,看着曈昽在一旁不停地笑,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说:“没有这么夸张吧,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哈哈哈——没想到终日深沉的冥域,有朝一日也会为情所困,哈哈哈——”

“没到那种程度……只是,有人喜欢伶余彦到了写情书的地步,知道了这个事实的事实让我感觉很困扰。”

曈昽好不容易止住笑,尝试理解冥域的话,“不就是因为出现了情敌?”

“啊啊——都说不是了!”曈昽的话让冥域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她马上平复下来,想了想,继续向曈昽解释,“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只是个比方啊!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是……你原本很喜欢一样东西,可是有朝一日得知有其他人也跟你一样喜欢这样东西,甚至比你更喜欢,你就变得没那么喜欢了。”

“理解。”曈昽眨了眨眼睛,“所以冥域因为朝晢喜欢学长,所以就变得不喜欢学长了?”

冥域嘟嘟嘴:“我本来也没到喜欢的程度。只是一想到未来事情可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我就感觉很难受。”

“哈哈……真是复杂的少女心事啊。”

这时,教室后方传来脚步声。两人转头看去——是狐鸣。

“哼哼,你们在这边聊什么?我可是听见了噢,冥域的情感问题。”狐鸣挎着她的单肩包,双手环抱,双眼闭合,脸上挂着一副看穿一切的微笑,朝曈昽和冥域走来。

“狐鸣!”曈昽向她打招呼,“怎么这么早就来课室了?要注意看路哦。”

与曈昽和冥域一样,狐鸣是神秘学园四年级学生,目前主修专业是预测学。她的身高同冥域相仿,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栗色卷发。狐鸣性格活泼,待人亲和,在学校里有着不错的人缘。但是由于预测学的培养计划较为特殊,所选课程与其他专业重合很少,这学期来,她跟四年级同学们的关系稍稍疏远了一些。

在同年级的十二人中,狐鸣的成绩一直是倒数。不过,“狐鸣”这个象征午夜的称号是她自己挑选的,不是成绩的缘故。日侧曾调侃说这个称号并不适合她,因为她脸是圆的,而狐狸脸是尖的。

狐鸣径直走向曈昽和冥域前一排的座位,把包一把甩上桌子,面朝两人跨坐在椅子上,继续双手环抱的姿势,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回答曈昽的疑问:“那当然是——预感到课室里有人在聊有趣的话题,所以急忙赶过来啦!”

“怕不是把一点看成两点了吧。”冥域幽幽地说道。

“诶——被…被看穿了?!”狐鸣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身子夸张地向后仰去,“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糊涂的事情当然只有你能做得出来。”这回轮到冥域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了。

“还…还是让我们说回你们刚才的话题吧!”狐鸣强作镇定,把话题拉回原先的路径上,“冥域,是你的男朋友出轨了?”

“你在胡说什么,偷听都没听对。”

冥域伸手弹了一下狐鸣的脑壳,狐鸣很配合地“呜——”了一声,但还是不知悔改地从裙子地口袋里掏出一副牌,一边洗牌一边说:“快说说是哪个小妖精,就由我这个不世出的占卜天才给她下个最恶毒的诅咒!”

“免了。”冥域朝狐鸣翻了个白眼,“你有这功夫不如帮曈昽找找朝晢跑哪儿去了吧。”

“喔哟,原来是朝晢啊——”

“都说了不是!”冥域又弹了一下狐鸣的脑袋。

“呜——”狐鸣捂着额头,转向曈昽,问,“那为什么要找朝晢?她不是一向下课就没影么?”

曈昽在一旁看够了冥域和狐鸣的打闹,微笑着解释道:“学联开展了一个学业帮扶的活动,我负责帮助朝晢。”

“学业帮扶?什么意思?”

“就是对于那些学习上遇到困难的三四年级同学,学联成员为他们提供学习上的帮助——大概就是监督完成作业、辅导辅导功课、一起复习什么的……”

其实,曈昽对于学业帮扶工作具体要做什么也不是很明确。相比即将到来的毕业汇演,蛇隐似乎对学业帮扶计划并不热心,交代工作的时候也没有说得很清楚。不过,曈昽猜测学业上的帮助无非就是这几样,跟她和冥域在中期考核前所做的事情不会有太大差别。

然而,曈昽没有预料到的是,听完她的解释后,狐鸣再度做出一副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神情,“诶——?!那为什么不辅导我呢?明明我的成绩一直都是最差的……”说着,曈昽已经能看到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了。

“呃…不不……这……”意外的状况让曈昽有些慌乱。

好在冥域这时插话帮曈昽解围:“你不是不世出的占卜天才嘛!谁还能辅导你呢?”

狐鸣的脸立即又挂上了得意的微笑:“嗯嗯!那倒也是啊,哼哼!”

真好哄啊!曈昽心想。

“哼哼,既然你这么有眼光,那么不世出的占卜天才就勉为其难帮你们测一测吧!”

说着,狐鸣熟练地洗了洗牌,将牌堆最顶上的四张牌依照中、右、左、上的顺序摆放在桌面上。曈昽马上认出来,狐鸣要用的是最基础的恋人三角牌阵,只不过第二张牌和第三张牌的顺序给摆反了。她心想:看来对于想要八卦冥域的恋情,狐鸣还是不死心呀!

按照逆时针顺序一二三四,狐鸣依次翻开了四张韦托牌,牌面分别是:正位宝剑六、逆位囚人、逆位金币一和正位学者。接下来,狐鸣开始解牌了。

“一号牌,正位宝剑六——哈,果然,对方现在跟某个小狐狸精正打得火热呢!但是显然他们的关系是岌岌可危、不会长久的。”

“喂!你不是应该——”

“别打岔!”狐鸣打断了冥域的打断,提高了声音继续解牌,“二号牌逆位囚人就说明对方这种情形让你感觉困扰,但是你心里十分希望冲破这层困扰,让双方关系有所进展。也就是说,你希望他们马上‘翻船’!”

曈昽静静听着狐鸣对牌阵的解读。在恋人三角中,一二三四四张牌分别代表对方和己方的情况、以及爱情的现状和未来。一号位的宝剑六画的是两名想要划船渡海的人,一男一女,其中男人操着桨,而女人身前的船板上则插了六把长剑。宝剑六的牌义是“危险的旅程”。结合这次占卜的语境,狐鸣的解读还算是蛮有见地的。

二号位的囚人画的是被一左一右两条铁链拉扯住胳膊的人,他的左手边是刀山,右手边是火海。这个人说是人,其实自己也是一副鬼怪模样。囚人的牌义是“选择的束缚”,逆位意味着“挣脱”。狐鸣对牌义的把握倒也中规中矩,但是具体的解读似乎不在点上。不过毕狐鸣竟事先了解的信息实在太少了,情有可原。

曈昽瞄了一眼冥域,只见她趴在桌子上盯着恋人三角牌阵,正认真听狐鸣的解牌,轻轻皱着眉。

“三号牌,逆位金币一!这说明你们的现状是很缺钱。”

诶?!——曈昽对狐鸣对金币一的解读感到诧异。的确,金币一的牌面就是一颗大金币,并且在某些特定语境下可以解为“金钱”。然而,它更普遍的解法应该是“机遇”,逆位金币一意味着“没有机会”或者“时候未到”。说冥域和伶余学长的现状是“缺钱”,这就有些无厘头了。

“四号牌,正位学者!毕竟缺钱,你们俩未来只能保持克制咯。”

听到这里,曈昽不由得笑出声。

冥域也猛地把头抬起来,一副又气又笑的模样。“你在胡说什么!学者这张牌……”说着,冥域伸手就要去捡起距离她最近的学者牌。

不过,狐鸣抢先一步把牌夺过,让冥域的手捞了个空。狐鸣把学者牌护在手心,扬起头摆出一副轻蔑的神情,说:“干嘛!到底谁是占卜师?”

“哎行行行,你是占卜师。”冥域甩甩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就对了。总之要听占卜师的告诫,跟男朋友不要做过火的事哦!”狐鸣一脸坏笑。

“狐鸣,”曈昽看了看再度瘫倒在桌面上的冥域,觉得是时候把话题转移开,于是她将身子往前探了探,问道,“你倒是玩得开心了,可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朝晢去哪儿了?”

“噢对对!”狐鸣应和着,又把刚才那张学者牌展示给曈昽看,说,“其实牌阵已经给出了答案——在贤士堂!”

“贤士堂?”曈昽眨了眨眼。贤士和学者倒是能扯上干系,但是——“为什么?”

狐鸣也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边把桌上的牌收进牌堆里,一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朝晢下课跑哪里去了!经过观察,我发现,朝晢这学期总是中午12点一下课就溜了,一分钟都不多待的。你们说,是为什么?”

曈昽和冥域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问道:“为什么?”

“这么准时要做的事情,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贤士堂的午祷!”

午祷是贤士教的一项礼仪,每天中午12点开始,信众们会聚集在贤士堂做一番祷告,然后再进午餐。然而,狐鸣的猜想显然不是曈昽和冥域心中的备选项。

冥域首先质疑:“我们的称号才叫了半年,你不会就忘了朝晢的姓名了吧?她就是多索芬人,怎么会信贤士教呢?”

曈昽继续补充:“就算是信众,也不需要每天都参加午祷,一周参加一次就可以了。”

听罢曈昽和冥域的质疑,狐鸣装作不甘心地嘟起嘴:“那占卜结果就是这样的嘛!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她扭捏着转过身去,开始准备下午上课了。

看到狐鸣的反应,曈昽和冥域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