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在濡峨小姐父母家的客房中醒来。

穿着凌乱睡衣的濡峨小姐仍在客床上熟睡,我则在地上铺的被子上起身。

当然,对方毫无疑问是半夜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偷溜进来了,在她熟睡之后因为动手动脚我不得不把床让出来给她。

总之趁她熟睡的时候换好衣服。

然后叫醒她。

“肆番?!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凌晨两点。”

“现在还没天亮吗……”她抱着枕头扭过身。凌乱的睡衣的遮挡作用近似于无。“等天亮了在起床嘛。”

“不,现在已经天亮了。”我说道,“只是我第一次起来是在凌晨两点。说实话,濡…凉小姐你的睡相……”

枕头飞快地命中了我的脸部。

迅速起身的濡峨小姐急忙整理好了睡衣,想要离开房间。

“啊——肆番。”她在门口站住。“那个,是你的初吻吗?”

“不是喔。”我开始折叠被子。“不过那样玩弄我舌头的人,你倒是第一个。”

“是吗……”

她的声音藏着一分难以察觉的高兴,然后离开了房间。

来到餐桌,濡峨小姐已经换了一身轻便帅气的衣服,刘海也好后发也好,都只是随便地整理了一下。与之前不同的是在侧发处加了几个发夹。

吃过早餐后,由老管家开着奥迪轿车送我们回到市区。

“凉小姐,不用回复你真的好吗?”

我在车上问道。

“嗯——反正你也不会做出回复吧?”

“……”

“就算你实际上另外有喜欢的人也无所谓。”她说道。“我是知道你不会回复才会告诉你这份心情的。也就是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所以,就算你厌烦我也会继续纠缠你。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但我在这方面就是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大小姐,请不要为了这种男人贬低自己。”那个管家像是忍住愤恨地插嘴道。“我会尽全力说服老爷强迫他入赘的,所以不用这么担心…”

“别做这种无聊的事。”

濡峨小姐以非常认真的语气命令道。那个管家也只好“是”地遵从,往后一声不吭。

驶入市区之后,东绕西绕。因为管家并不知道我家的位置,濡峨小姐就让他先把我们送到了凭明高中的门口。

濡峨小姐也在这跟着我一起下车,说是想送我到公寓。然后到公寓的门口,濡峨小姐一直目送我上楼后才离开。

我回到家门前。

昨天早上那个女警察正好在按着门铃。

“……”

“早上好。抱歉,打扰了。您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今天换了一身纯色的黑色衬衫和吊带裙,依然带着奶牛模样的小挎包。但看上去比昨天还要小两岁。

“昨天晚上……”我说道。“怎么了?查出尸体的身份了?”

“嗯。不过这次来找您可能有比较多的问题,可否让我进入贵居?我不会搜查您的私人物品的。”

“不,还是算了吧。昨天偶然兴起拿出来看了看,后来有急事出门,还没收拾。”我想起昨天的谎言。“去咖啡厅好了,那边比较适合谈话。”

“悉听尊便。”

然后,这个十二岁左右的女童就跟着我一直走到了市中心的咖啡厅。因为她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也没有回头看她,所以几乎没有察觉到她悄悄做了什么。

也没有察觉她叫【匿尸】先去了咖啡厅。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们是搭档啊,搭档一起行动不是常识吗?哈——你的脑子终于也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人实,不可以这么和别人说话。”女警察制止了【匿尸】的揶揄,重新坐好面向我。“那么,像之前一样先说明情况吧。两件事。关于昨天的那起杀人案,尸首已经有家属在傍晚的时候认领了,受害人的名字是部也班生,凭明高中三年级C班的学生。前几天刚刚毕业,在暑假第一天的九点到十一点间被人杀害。初步判断直接死因是割喉致死。”

“果然是那个人吗……”

“您知道什么吗?”

“不…没什么。”

虽然不算意料之中,但冥冥之中确实有那种感觉——事件与事件的关联感

“至于第二件事——今早凌晨大概3点左右,喝酒夜归的志摩亚耶小姐在河边发现了一具被埋在土里的碎尸,同样是没有衣物除了DNA以外无法证明身份。但好在当晚正好有对心急的父母过来想报失踪案,于是便快速地确认了身份。”

说到这,她好像又有东西记不住了。于是拿出了小笔记本。

我趁间隙看了一眼【匿尸】,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但完全没有在意,或许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案的事吧。

“死者是幡因甘田,凭明中学二年级B班的学生。”那个女警察说道,“碎尸极其细致,脏器被特意做了处理,死亡时间判断为昨晚的十点到十一点,加上碎尸时间作案时间应该最多不超过三个半小时。”

“……”

“根据调查,死者幡因甘田和部也班生都曾是强奸案和故意伤害案的嫌疑人,并且还是对您实行欺凌的主要人物。您在昨晚的十点到十一点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昨晚和之前说的濡峨凉在城区外的神社游玩。”

“是这样啊……目前也只能问到这种程度了……”

她收回了笔记本,试图起身离开。

“先别急——”【匿尸】拉住了她,“现有线索都不告诉别人的话,别人怎么给你提供新的线索?”

“人实,这不是你的工作吧?”

那个十二岁的女警察对待外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对待自己搭档的态度倒有些严格。难道说是在吵架吗?

——之类的大概不可能吧。

“确实如此……但是我看这家伙很不爽。”他当着我的面直言,盯着我的眼睛。“这种旁观者的样子,不懂得担心不懂得思考——这种人,说实话很恶心呐。”

店里现在还很少人,就算他的声调再高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他才会这么大声地说话吧。我挪开视线,喝了一口咖啡。

这么说来,还没给春香买早餐——回头给她买个三明治吧。

“唉……我知道了。”那个女警察不得不坐回座位重新面向我。“由于部也班生和幡因甘田同时也是有关森院夏弦事件的嫌疑人——强奸案也好故意伤害案也好,受害者都是夏弦,嫌疑人都是他们两个。所以我们姑且整理为‘森院夏弦事件’。而在大约两个月以前,森院夏弦被怀疑不堪重负跳楼自杀。但校方和上级都不给予调查权限,家属也被校方说服…”

“笑死人了!那种算个屁说服——对方也不是你上级用不着这么说话吧,优。”【匿尸】打断道。带着傲气的笑容说道。“简而言之就是收买和威胁,往后还有更恶劣的煽动舆论…”

“人实,我说过了吧,改改你的毛病。就是因为你去人家毕业典礼闹事才被停职的吧,六年前也是因为你的失误才被他逃走的吧?就是因为你一直都只做自己想做的才会不停给我添麻烦啊。你有在听吗?”

看来前天我和月理整理了一个上午的惨状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用发夹夹着刘海的家伙。眼前的两人与其说是搭档不如说是吵架的夫妻,又或者是叛逆期的儿子和操碎心的母亲。

“嘁——那件事根本和现在没关系吧。”

【匿尸】也一副叛逆的样子。

不过,要说六年前那个男孩怎么逃走的,我也不清楚。毕竟是六年前的记忆了,模糊不清的占了绝大多数,故意忘记的也不少。

真的不清楚吗?

这也是虚谬的东西而已。

“总之,我们初步确定了仇杀的可能性,在调查部也班生的人际圈时我们也得到了很多有关幡因甘田的情报。他们二人在不良里混得还算好,没在那边惹到苦大仇深的人,之前在凭明高中里也只算安静的小混混,在森院夏弦之前还没有情节严重的受害人。调查森院夏弦的时候,我们找到了曾是森院夏弦朋友的哀终良哉明果和紫木式未以及树言乃月理,再和这两起恶劣的杀人事件结合,我们判定犯人为同一个人,但并不确定是否会有下个目标。不仅如此,您其实还从完全的无关者成为了犯罪嫌疑人之一。”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一般人可不会被欺凌了还无动于衷,也不会认为没受到实际伤害就不算欺凌。这么看来,我已经完全站在被欺凌者的立场上了。

不过——

“树言乃月理也是森院的好友吗?”

“实际上我们打听到的只是树言乃月理很关心森院的样子,但并没有人目击过她们对话的场合,在校外也是。有偷偷看过她手机的人,甚至没在联系人列表里看到过森院夏弦。”

“……”

旁观者的自觉,吗。

原来这么讨厌自己曾是旁观者的原因根本不是对我的事产生内疚了——而是对那个已经完结的事产生内疚而已……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

“总之,我们还不能确认您的完全无罪——虽然鸠鹤入博士确实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因此武断地觉得您是无罪的话我觉得有失公正。”她说道,“而证明自己清白的最好方法,就是配合我们调查。”

一旁的【匿尸】装着点了点头,一副高深的样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因为没放糖苦得吐舌头。

这家伙该不会是来作秀而已的吧。

“那……我该怎么做?”

“前天和昨天的九点到十一点,您在那个公园做了什么?”

“前天和朋友聊天,然后和人去喝酒。朋友和那个人的名字都已经告诉过你了。昨天也说过了。”

“您近期有见到过部也班生吗?”

“近期?”我想了想,回想起来形衣和濡峨小姐抱怨的事。“前天的大概……十点二十左右,我看到过部也班生,那时他正在送女朋友回家。”

“十点多,您确定吗?”

“……那么久的事我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嘛。”我说道。“我本来也没怎么理会过那个人,能记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吧?”

她用笔点了点笔记本,大概我说的没问题。然后她重新本翻了翻笔记,迅速记录起来。

“您平时和幡因、部也他们二人有什么矛盾吗?或者像是怨恨之类的……”

“不知道。”我回答道。“我前天才察觉到原来自己在被欺凌,也不觉得和谁有过什么矛盾,也没有怨恨谁到杀人的地步。”

“和鹤入博士说的一样……”她惊叹道。“话说,你们是朋友吗?”

“算不上,只是正巧说得来话而已。”

“我明白了——往后还需要进行更多的询问,还请积极配合,有更新的线索我们会再来找你。”

接着她在笔记本上写了好一会东西,留着【匿尸】一个人和我面对面坐着,自己起身买了单出了咖啡厅。

【匿尸】目送自己的搭档离开后,又重新看向我、

“你们不是一起行动吗……”

“这个嘛——偶尔也是会分头行动的。”他说,“她来找你之前其实已经找过那两个天才女和那个树言乃月理了。那个叫哀终良哉明果的,因为比较出名,很多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第一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很扎实,发现尸体时也没有在她身上发现有关器物。第二天也一样,在弓道场练习。”

我没有说话。

“至于树言乃月理。既然十点二十左右部也班生还活着,那么那天十点到十二点一直在书店看书的她也不可能作案。那个小书店的老板已经确认了,毕竟一直看到书店关门的人,很简单就能认出。而且因为看的是改编电影的超长篇小说,印象比较深。第二天的事件,她则正好在和嵯山形衣看电影。但毕竟是小说改编的电影,这一点还需要调查。可以说目前最大嫌疑就是她,但也还没办法拘留。现在在找检票员取证。”

我没有说话。

“至于另一个紫木式未,按照你最后一次见到部也班生的时间的话,她的不在场证明也很牢固——因为那个丫头住的高级公寓有出入门卫和机械的出入记录,也有摄像头记录。你最后见到部也班生的时间她正好已经在十点三十左右回到公寓了,公寓的围墙以她的身高也不可能翻得出去。要说在十分钟内这么小个女人,想要通过割喉杀死那么高个的男人处理掉线索用钝器打烂头骨并拖进女厕所,起码给她一个小时。第二个事件那个时间也是,那天晚饭十八点过后她就没出过门。我是跟着优一起的,紫木式未瘦弱瘦弱的,但身上也没有任何明显伤口。那么小的身板,要割喉杀死一个清醒的成年男性,身上不可能没有明显肿伤和手痕。”

“所以?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那个紫木是你的朋友吧,你不担心吗?”他意外地说道,随即表情又一副预料到的样子。“也对,毕竟是个旁观者。毕竟是个无为庸才,毕竟……”

是个犯罪者。

他降低了声调,咧开嘴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