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迷迷糊糊的,我仿佛看到了两道人影。

熟悉,又陌生。

那是一男一女,但看身形绝不是我的父母,而且我的内心很清楚他们并不是我目前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我走向他们,踏过无尽的虚空,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随着我越发地向前,四周的环境开始逐渐明朗起来,这是一片粉色的沙滩,我走在沙滩边缘的大海旁边,大海的尽头是金色的斜阳。在我的正前方,是一扇孤独地伫立在海边的门。粉色的防盗门周围并没有任何建筑,它只是单纯地竖立在海滩上。

直觉告诉我,刚才那两人就在那扇门后。

我从没在现实中见过任何粉色的门,但我的心底却对此没有任何疑惑。我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伸手拉开了门,门后,是一片漆黑。

靠着从门外挤入门内的微弱阳光,我在门边的墙壁上看见了电灯开关。这扇门像是一个联通异界的通道,门后的结构和门外完全不同。

尽管如此诡异,我却没有任何不真实感,我只是机械地、下意识地按下了开关,打开了电灯,然后走入了门。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装饰简单,简约干净的窗台、墙边的床、窗台边的书桌以及书柜。房间的墙壁也是亮堂的白色,窗台外面可以看见熟悉的城市和灿烂的阳光。

这不是我的房间,我眼前这个样子的房间布置在我的记忆里并无痕迹。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呆在这里,心里就有种安全感。

一种……姐姐般的感觉。

忽然,我的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首看去,一个褐色长发的女生正背对着我站在门口,并快速关上了门。女生居然穿着我高中时代的校服,不知为什么,我产生了一种“或许和她认识”的错觉。接着,女生伸手按下了电灯开关。

一瞬间,一股很不好的感觉从我的心头直冲脑门。

啪。

灯关了。与灯光一起消失的,还有窗外的阳光。此刻,窗台外面的太阳和城市不再,从窗户向外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黑色,就像是整面窗户被盖上了一面黑色的幕布。

与此同时,门口的那个女生也缓缓向我转过了身,一头褐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就像《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但她给我的感觉……更微妙。

黑暗中,女生向我缓缓移来,就像一面彩色的雕塑,沉重,又沉默。

我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眼前的神秘女生距离我越来越近了,她的脸几乎就要和我的脸贴在一起,刹那间,一道迅猛的强光从我身后直射而出,蛮横地覆盖了我眼前的一切……

“起来啦,我的小主人!”

是黑猫的声音,它的童声辨析度太高了。

我浑身乏力,睁开沉重的眼睛,我注意到黑猫正站在窗边,正拖拽着一边的窗帘,而另一边的已经被它拉开。

刷,更强的光线涌入我的视网膜。

“还没睡够吗?这都中午了哦!”

我努力适应着强光,审视了一下自己。我趴在床上,跟前是白壳黑屏的手机,因为一直趴着,所以感觉特别胸闷。

我想我是昨晚看完电影后就马上昏睡了,连被子都没盖,衣服也没换。

“起来也没事做。”我怼了它一句。

“不不,有事哦!有件很重要的事,不是因为重要我也不会叫醒你咯。”

我从床上爬起来,进入厕所洗漱,同时问它:

“什么事情啊?有睡觉重要吗?”

“有哦,”黑猫笑道,“关系到你未来能否回归正常生活,以及能否扳倒周竹亭。”

嗯?

“什么事啊?”

我用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回到卧室,走向黑猫。

黑猫乖巧地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我,道:

“这次没有开玩笑,今天早上王文给你连打了四个电话,还发了短信,最后是我帮你接的哦。”

“什么事啊?”

我立刻拿起手机查看,真的有四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新的短信。应该是王文见我始终没有回应,就只好发短信给我了。

是我睡得太死了,外加手机铃声也被我设置得比较小,所以没听到。

短信的内容也很简短,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前去商讨,看到信息了就马上回复他,他会派人来接我。

我才来第一天,就要我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难道他打算把我出卖给警察?

我应该信任他吗?

仔细想想,他应该不会出卖我,因为如果他想出卖我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让警察突击我这里而用不着连给我打四个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我呼叫了他。

“嘟——嘟——”

“喂?”

“是我,”我平和地说问道,“有事吗?”

“噢,是这样的,”王文说道,“有两件关于你的事必须找你商讨一下。我马上叫人接你过来,抱歉,比较重要,最好当面谈。”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看向黑猫:“他说有两件关于我的事,很重要,还必须当面和我谈。”

黑猫竖起耳朵,它用后腿挠了挠脑袋,道:“那就去呗……或者等他派人接我们。”

“你说,会有什么事啊?”我说出了我的疑惑。

黑猫抬眼朝我瞥了瞥,无所谓道:“都到这一步了,哪还用得着疑神疑鬼?他有什么事,等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现在瞎想有什么用?”

“你就说说你的猜想嘛。”

黑猫无奈地瞪了我一眼,说道:

“我是觉得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啦。既然他没有要求我们马上转移,就说明我们还没有被警察发现。只要警察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再大的事也不叫事。”

很快,就在我和黑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时候,楼下王文派的司机也到了。我本以为司机会把我们又送到之前王文在的那家公司里,结果他却把我们送往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汽车驶入了一栋酒店大楼的地下车库,停车之后,他护送我坐电梯到了其中一层的雅间。我注意到那一整层楼内没有一个顾客,也没有一个服务人员,似乎是在歇业。

雅间里,只有王文一人,他端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红酒和甜点。司机护送我们到了之后就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三个人。不用担心被偷听,也不用担心被录下来。”

“叫我亲自来,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王文咳了两声,严肃地说道:

“不算小事。说起来是因为你,你好像最初来这里的时候,你被街上一些其他势力的密探给看到了,其他地盘上几个头头想引警察来,借着包庇罪犯的由头把我整垮。当然,这对你也没有好处。我和警察有点儿交情,警察暂时不会来为难我,但不可能一直如此。”

也就是说,因为我在这里,王文他极有可能因为我被牵连,所以他这么说,算是给我下逐客令了。

毕竟他直说了他很难再庇护我了,话说到这一步,就算我用他女儿要挟他也没有作用了,或许我只能选择离开了。

这才呆了一天,本以为可以稍稍安稳一点,结果又要回归颠沛流离的生活……

“我知道了,”我回复道,“我这就回去准备离开吧。”

“你这就打算走了吗?”王文看上去有些惊讶。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离开了啊!”我说。

王文两手交叉,沉吟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这件事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我在想,如果你能‘故意’出现在其他人的地盘上的话……”

让我“故意”出现在其他人的地盘上……

这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样一来,其他几个地盘的头领也都有窝藏我的嫌疑了,他们也就不敢再向警察告密了,因为这样做很可能把警察也引到他们自己的地盘上!虽然我不在他们的地盘上,但他们始终是地下势力,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必定经营着违法犯罪的产业,所以他们不可能允许警察肆意搜寻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样做倒是个办法啦,”忽然,黑猫懒洋洋地插了一句,“不过不是最好的办法。”

“为什么?”王文诧异地问道。

“因为警察没必要信任你们当中的任何人,”黑猫分析道,“如果你们每个人都有包庇通缉犯的嫌疑,那么对警察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干脆搜索你们所有人的地盘。可若是这样,我们被发现的概率仍然很大,到时候遭殃的可还是您,王先生。”

意思就是说,让我故意出现在其他人的地盘上,虽然可以平摊每个人的嫌疑、让王文不再被针对,但警察也有可能直接选择搜索他们所有人,届时王文的地盘仍在警察的搜索范围内,我和黑猫照样会被警察发现。

“我懂了,”王文点头说,“确实,这样也不太妥当。可不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之前像这种地区的治安,警察基本都是交给我们这些地头蛇自己掂量着办。可现在全城戒严,我也不知道警察哪天会突然接管这一带。现在警方那边还没有风声,但万一真有人告密,那谁又说得清楚呢?”

如果真的有人告密了,最有可能的就是警察会借着抓捕我的机会,乘机摧毁这一带所有的地下势力。就我所知,这座城绝大多数的地下势力都是受周竹亭的长江集团把控,像王文这种小头目一旦被清扫,前来填补权力真空的必然是周竹亭的长江集团,到时候我就算一时躲过了警察的追击,也不可能再有任何藏身之处了。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做才能打破这个死局?

一时气氛有些僵硬,因为黑猫没有接过王文的话,我也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王文略略看了我一眼,问道:

“你有什么计划吗?现在,该怎么办?”

王文端起高脚杯,喝了口酒,抿了抿,说:

“如果你实在没办法,我建议你离开。我保不住你们了,也请不要为难我。”

是啊,他保不住我和黑猫,我们再留在这里,也只是给他平添麻烦而已。

这样想着,我也觉得有些愧疚。这个月来我经历了太多事,我感觉自己的内心都有些麻木了,本来对很多事的态度都淡然了不少,但或许是因为我骨子里还是自卑吧,这种时候我反倒害怕给人添麻烦了。

苦恼之下,我随便吃了几颗花生,干脆保持沉默,至少装作在思考的样子,没准过几分钟王文自己或者黑猫就会提出个好办法来。

我一边嘴里咀嚼着食物,一边低头假装思考,明晃晃的灯光照得我的左眼一阵干涩,我下意识地抬手揉揉眼睛。也就在手触碰到眼睛的那一刹那,我忽然忆起来,我还有一个大杀器没有用。

不,还远远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我明明,还有很多招数没有使用。我不仅不必逃,还可以趁机拿下这一带所有的地下势力……甚至是组建自己的帮派!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也许趁此机会,我就可以一次性整合这整片贫民区的所有黑帮,在这一带站稳脚跟,拥有和周竹亭抗衡的筹码!

然后,复仇……

“王文,我问你,”想到这里,我立刻问道,“你能把这里所有的头目都召集起来吗?”

“只是单纯叫来的话是没问题的,”他说,“但我对他们基本没什么控制权,只是我的势力范围最大,所以相对比较有话语权罢了。”

“也就是可以是吧,”我说到,“那么,就挑一个地方,把他们集中起来,然后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

“你有办法?”王文的身子陡然一直,“真的?有把握?”

“嗯,”我确信道,“绝对有把握。”

虽然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我最终的目标,但当下的目标还应当以扎稳脚跟为主,所以收服这些黑帮分子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以我和黑猫的能力,想要控制住他们并非不可能,关键只在于具体怎么做。

“那好,”王文直接起身,“我相信你。我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何况我女儿被你的恶魔把控着,我也不可能拒绝你。希望你能对得起我的信任。”

我挠了挠头,一时不知怎么回应。沉默半晌,我问道:

“我听说最近城里的治安很乱,你知不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什么的……因为我有亲人住在市区,所以比较担心。”

王文愣了愣,随即道:“是问最近犯罪率陡升的事吗?这个……其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这些罪犯基本都是多次入狱的惯犯,而且都是单独作案,没有集体谋划的迹象,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王文又想了想,说:“能给我说说你的办法吗?就是让其他几个片区的头目彻底闭嘴的办法。可别是杀了他们。”

“放心,我说到做到。”我向他包征,“我们可是‘契约者’和‘恶魔’,对付区区人类,都是小菜一碟。”

暂时告别王文之后,王文的司机便载我回去了我的居所。缩在床上,我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电视,等待王文的通告。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瘫在屋子里,没有一点事做,因为王文要召集这一带所有的黑老大肯定需要花费时间,不可能很快完成,因此我可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无所事事。

现在警察越发着力,就连这些黑社会聚集的贫民区也面临警方的搜索和渗透,继续呆在这里并不安全,但为了日后的脱离,如今必须先站稳脚跟。这种地方政府控制力较弱,而填补权力真空的是猖獗的犯罪者,因此,控制这些犯罪者,让这里的黑社会全部成为我的势力和眼线,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单单凭利维坦之眼,并不能控制多少人。但有些事,一天五次的使用次数就足够了。

比如接下来的这场黑帮会议,我得利用这次机会,依靠利维坦之眼和我手中已有的资源,让所有黑帮对我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