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一分,刚从三浦市综合警署出来的小野三郎太疲惫地点了根烟。

看着警署外面两旁的路灯和已经泛黄落叶的树木,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成为警官至今有十多年的他,工作到凌晨是家常便饭,但从没有一次会让他感觉像现在这样疲惫。

最近的三浦市并不太平,先是两个月前的“连续猎奇杀人事件”,再到现在的“不良高中生连续遇害案件”,对于负责刑事案件的小野三郎太来说简直如同煎熬。

如果以作为人的道德基准而言,小野三郎太无疑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问题是,正义感不能当饭吃,也无法对破案有什么重要作用。两个月前的“连续猎奇杀人事件”尚未破案,现在又多了个“不良高中生连续遇害事件”,上司施加的压力,市民们对于警察的不信任,使得还不够四十岁的小野三郎太这段时间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回想起这两起案件,小野三郎太不禁皱紧了眉头,“完全找不到关键的线索,如果不是被什么神通广大的有心人抹掉了证据的话。。。那根本就是超能力者犯案了吧。。。有这种可能吗?”

两起案件都是连续杀人,不免令人怀疑凶手是否为同一人,然而,除此之外便没更多线索可言。警察们对于那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也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要说的话,“不良高中生连续遇害事件”好歹还能通过尸体来判断凶器为刃类,而“连续猎奇杀人事件”则完全让人无从下手——

——法医给小野三郎太的报告里详细阐述了这一点,“连续猎奇杀人事件”中所有受害者的死因都是身体器官在极短时间内突然自我衰竭而死,至于那些猎奇的肢解手段反而是在死者死后才进行的。

有这种杀人手法的吗?

小野三郎太不禁产生这样的疑问。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凶手使用毒药的可能性,然而法医也没能从死者体内找到任何关于毒物的证据,最离奇的是,法医分析后给出的器官衰竭产生到受害者死亡的时间,仅为两秒。

也就是说,可以认为受害者是突然猝死的,虽说这个“突然”的时间实在快得过分。

“或许,真的是有个超能力变态在犯案也说不定吧。”如今,小野三郎太只能这样解释来作自我安慰了。想起今天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半点东西,再加上连续办公查案所带来的疲惫,小野三郎太决定到附近相熟的深夜拉面档休息下,填填肚子再说。

恰好这时,他看到了本不应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出现的家伙。

那个少年,就在警署大门对面的人行道上慢悠悠地前进着,看起来像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借着路灯带来的光线,小野三郎太得以用良好的视力仔细打量了下那个少年,有点过长的刘海,戴着眼镜,神情有点恍惚。小野三郎太认得少年身上的衣服,那是属于三浦市中小有名气的高中,穗绫学园的制服。

“什么?学生?这种时间怎么会有学生在这里?”

『那个少年,有问题。』

凭着多年从警所锻炼出来的直觉,小野三郎太已经对少年起疑了。

如果单凭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而一口咬定那个少年是罪犯的话未免过于武断,只是高中生进行深夜夜游始终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在情在理作为警官的小野三郎太都认为自己有必要去跟那个少年劝告几句。

现在这种深夜时分,即使是警署前面的马路也没有多少车辆经过,小野三郎太直接横穿马路靠近那位少年。

“喂,等一下,现在这种时间,你不应该在这里吧?”在少年身后的小野三郎太这样喊道。

“。。。。。。。。。”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

是没听到吗?

还是说。。。别的原因?

作为警官的小野三郎太脑中下意识闪过了这个高中生是否为青少年吸毒者的想法。带着一丝不确定,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喂,说你呢,喂?”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少年转过身来,看到小野三郎太别在胸前的警徽才意识到喊住自己的是什么人,“啊。。。是警官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他的精神有点恍惚,或者说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现在都几点了,身为高中生的你可不应该还四处闲逛吧?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我是。。。”有那么一瞬间,少年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过来,精神也变得正常起来了,“八神修,对,我的名字是八神修。”

听到八神这个姓氏时,小野三郎太皱了皱眉头。

『八神?是那个八神家的人吗?』

身为三浦市的警官,小野三郎太当然知道那个皇五家之一,以三浦市为发家之地的八神家。不过这并不会改变小野三郎太对于在这种时间还四处游荡的高中生的态度。

在这个警官心里,不论对方何种身份地位都必须一视同仁地对待才能无愧于自己胸前的警徽。

“八神君,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只不过是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步而已,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最近的三浦市不怎么太平,这么晚了还四处闲逛可是很危险的,还是赶快回家吧。”

“好的,明白的,我也不想增加警官先生您的负担,就此再见吧。”

虽然没多说什么,不过少年的表情显得真挚而诚恳,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至少,对于小野三郎太这个警官来说,他并没能从少年的脸上发现到任何能以心虚来形容的蛛丝马迹。

『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吧。』

看着少年匆忙远去的背影,小野三郎太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定论。

他所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的少年嘴上出现的那一抹将其当作愚人来看待的笑容以及他眼里的冷酷。

而这一幕,则被一直在暗处观察的某人看在眼里。

“居然放过了那个警官?已经能够控制住内心的本能冲动了?看来对他的评价有必要上升一个级别。”那位少女,将身体隐藏在阴影中的“黑色的辛德蕾拉”如此评价着。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不出手干预,只是观察?如果放任那一位继续乱来的话,恐怕。。。。。。”身为部下兼护卫的卡雷尔,对于“黑色的辛德蕾拉”的做法不敢苟同,不过出于对眼前魔女的忠诚心,他没有把“会造成更多无辜者的牺牲”说出口。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是顺利的,我们只需要继续观察就够了,没必要节外生枝。要拯救多数就必须牺牲小数,见识过那场惨剧的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属下明白了。”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说服,然而对于忠诚的卡雷尔来说,“黑色的辛德蕾拉”是不可违抗的,他也明白这是现阶段为止最好的做法,而且也清楚魔女只要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因此没再多说什么。

“呐,要乖乖地,乖乖地,沿着我所规划的道路继续前进哦?你。”

“黑色的辛德蕾拉”注视着那位被她所观察的对象,绽放出标志性的魔性微笑。

---

“呵,警察果然都是愚蠢的,明明凶手就站在面前却懵然不知。”

一边嘲笑着刚才遇到的警察,他一边继续四处闲逛着。连日来发生的命案使得人们显著地减少了深夜外出的次数,如果是在以前的话,即使是在凌晨四五点这座城市的街头也依然是可以看到人迹的吧。

然而现在,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甚至到了可以用寂寥来形容的地步,偶尔能看到的也只会是全副武装的警察。并非没有与警察为敌的胆量,他自问表之世界的枪械对自己是起不了作用的,但成为通缉犯始终是一件令人感到麻烦的事情,而且他的目标也不是警察——

——因为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

——作为正义的一方,没有必要去做猎杀警察这样的行为。

“今晚该到哪里找乐子好呢?”

找乐子,他就是用如此轻松的说法,来形容自己猎杀普通人的行为,在他眼里除了自己外的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垃圾一样的东西而已。

“这两天的渣滓们已经少到好像要绝种的地步了啊。”

或许,今晚应该就此打道回府?

正当他心里出现这样的念头时,借助良好的视力看到的远处某栋建筑物让他打消了回家的打算。

那是一栋白色的西式建筑,其屋顶有十字架竖立着。

“嗯,换换口味好了。”

于是,他具现化了自己的意念武装,手握缠有绷带的大剑,开始往那栋建筑物走去。

这是,属于必然,也是偶然的不幸。

---

看到被整齐地劈成两半倒在地上宛如垃圾一样的石制十字架时,娜娜的心情糟糕透了。

早上收到的消息,教会在三浦市的其中一处小型据点遭到了袭击。

幸存者数目,零。

死者人数,十七人。

作为在极东总教区中至关重要的三浦市分教区居然有据点遇袭,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外传的好消息,因此极东派系的上层已经下达了封锁命令。目前遇袭的这间教堂已经被封闭,周遭也布下了结界,同时也对周边居民进行了强力的洗脑让他们遗忘掉这间的教堂的存在。

这些都只不过是政治操作上的问题罢了。对娜娜来说,十七条人命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尸体已经被回收,如无意外应该会在两天内下葬。十七具尸体上显示的致命伤均为统一的心脏被贯穿,伤口边缘平整且宽度大小一致,显然是被同一把长剑类武装一击致命,而在死者的尸体上也没有找到其他受伤的痕迹,因此可以断定袭击者对付他们都只用了一招而已,连人数也只有一人。

能单枪匹马同时面对十七人的围攻还全部一击毙命,不得不说袭击者的实力非比寻常。

从现场的一片狼藉看来,并不能说教会的神职人员们没有进行过抵抗,只是双方实力看来过于悬殊,或许在那个袭击者眼里他们的行动连挣扎都算不上吧。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谁有实力可以做到这种事。

深渊?

娜娜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据娜娜所知,目前深渊在三浦市的支部中确实存在如此强大的家伙,那是深渊的黑骑士甲斐刹那。问题是,作为元老院和天启四骑士的监督者,黑骑士是不会参与深渊对教会的行动的。同时甲斐刹那的另一个身份是枢机院的白银剑士,没有来自枢机院的命令的话,任何对教会的敌对行为都是不允许的。

两个月前重回世上的赤之罪人?

这个可能性也被否决了。

虽说娜娜并不理解为什么在作为十五年前叛乱元凶的赤之罪人已经回归的现在,三大势力居然都没有任何动作,但林克斯信誓旦旦地保证袭击者并不是他,同时赤之罪人的意念武装是两把太刀,死者身上的伤口与太刀所能形成的伤口并不吻合,因此否决。

那么,是以三浦市为根据地的,传闻中的影皇吗?

娜娜再次否决了。

据她所知,影皇过去与教会有某种牵连,如无必要他不会与教会为敌,而且影皇的意念武装邪刀.八神弥正也一样是日本刀,无法造成尸体上的那种伤口。

三种可能性都被否决,能够造成那种伤口的剑类武装,实力强大,袭击教会的动机。。。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娜娜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一个人选了。

『使用宽度仅有长剑范围的畸形大剑,作为审判者具有强大的实力,而袭击教会的动机。。。是要报复我吗?』

“。。。难道。。。真的是。。。?”忧心忡忡的娜娜害怕心中所想到的可能性。

可以的话,她由衷地希望袭击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怎么看都是那个家伙喔。”

然而,她的搭档安娜却无情地粉碎掉她的希望。

“从尸体伤口来推断的武器,能够一个人对抗十七个意力持有者还全数杀死的强大实力,还有这么做的动机,怎么想都只有那个家伙了啊,娜娜。”

“可是。。。”

“不要可是了,看看那个,”安娜指着倒在地上的十字架,“普通的意念武装能做到这种事吗?这个十字架可是石制的,而且是实心的,足足有五厘米厚哎,量产型的意念武装能劈开两厘米厚的墙壁都该偷笑啦,怎么可能造成这么平整的切口?想来想去都只有那个家伙的那把绷带怪剑能做到。”

仍然心存侥幸的娜娜,还是想要拼命抓紧如同最后一丝救命稻草的可能,“不是还有我的三方圣印吗?力量被封锁住的他。。。”

“拜托,他可是在追寻力量和你之间选择了前者,有着那种信念的家伙能自行解除三方圣印也不足为奇吧?而且他的身边还有赤之罪人,天知道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红发瘟神是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办法来帮他解除三方圣印的力量封锁。你要继续维持初恋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不是不可以啦,只不过,你是不是也该接受一下现实了?娜娜。”

“。。。。。。。”

这一次,娜娜无话可说了。

在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个人的前提下,即使她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轻易反驳安娜的说法。

只是。

『我还是觉得并不是他做的。』

少女仍然不肯放弃希望。或者说,无法放弃希望,就算安娜再怎么分析也好,直觉也还是在告诉娜娜:这件事,与他无关。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办法说服安娜了,转而选择别的方式,“干脆这样吧,我们,找个机会好好问清楚他吧。”

“先说好,你问清楚之后就是他的死期了,胆敢暗算老娘的混账男人,绝不放过他。”少有地,安娜对娜娜的话嗤之以鼻。

出于对自己搭档的了解,娜娜清楚安娜是认真的。她只期望到时候真的碰面了的话能有时间把话说清楚了。

---

同一时间,在这个早晨心情糟透了的人不单单只有娜娜。

还有明日香,就连心情糟透了的原因也是一样的。

“修大人,您最近好像很喜欢深夜出门呢?”

在早晨的餐桌上被自家女仆用像看待嫌疑犯一样的狐疑眼神盯着看,对修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基于问心无愧的想法,他没半点迟疑就反问回去,“干嘛?我睡不着出门散散步也不行吗?”

原本以为只是劝告一下自己不要常常深夜外出要准时睡觉之类的啰嗦罢了,结果却出乎修的意料之外。

明日香用很郑重的,非常严肃的口吻慢慢说道:“我刚才收到通知,就在凌晨,教会的一处据点遭到了袭击,全员无人幸免。”

霎时间原本还算融洽的餐桌,气氛降至冰点。除了充当审问者的明日香和作为嫌疑犯的修之外,沙耶加和浩一都各自停下了原本在进行的事情。

在这所房子里,存在了四种不同的立场。作为教会一员的明日香,身为深渊一份子的沙耶加,宣称要对枢机院复仇却暂时还没有多少实质性行动的浩一,以及企图保持中立不受任何拘束的修。

虽说本身明日香和沙耶加是以拉拢修为前提而被送到这里来的,但在修表示不会受任何一方的劝诱和发生一连串事件后,这份拉拢的本职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签订卖身契约的女仆工作。不过大致上来说,除去浩一以外明日香和沙耶加之所以能心安理得地待在这里,也是因为修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各自所属势力的敌意。

这是一种颇为微妙且脆弱的平衡。

一旦作为审判者的修开始展现出敌意或倾向任何一方,这份平衡被打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现在,或许就到了这样的时刻。

“怀疑是我干的?证据呢?”

“所有死者都是被拥有长剑剑身宽度的剑类武装贯穿心脏而毙命,同时伤口边缘非常平整,可以推断出作为凶器的意念武装锋利度非比寻常,而且袭击者的实力很强,即使以一敌多也不落下风,修大人。”即使依然带着敬称,可语气上已经有强硬的意味存在。

某种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一样的痛感出现在修的心里。

“呵,就因为这样?还有吗?”

他极力不去看她的脸。

『我讨厌这样。』

“从时间上来看,也与您出门的时间相吻合。”

她继续强硬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我不想怀疑他,可是。。。』

“然后?全部说出来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无所谓。”

相对的,他也用强硬的方式来回应着。

『感觉很不自在,我讨厌这样。』

“在这个三浦市中存在了几个实力强大的意力持有者,但是能造成那种伤口的,只有你的意念武装空斩。呐。。。告诉我。。。”

对于他,她已经连敬称都不说了。是否,已经彻底认为他就是袭击者?

『其实只要一句话。。。』

并非如此。

『只要一句话,只要一句否定这份怀疑的话,我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

她如此期待着。

可现实却违背了她的期待。

或者说,是他违背了她的期待。

“走吧,浩一,今天还要继续准备学园祭,我可不想又迟到了。”

已经对这种对话产生厌倦的他,直接起身离开了。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这么与她擦身而过。

终究,她都没有等到他的否定,对此,她只是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餐桌上,浩一和沙耶加面面相觑。

“喂,红发的。”

“金发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两个人都是不懂得表达内心的笨蛋吧?”

“嗯。”

---

酒店套房内,卡雷尔,麦库罗斯,嘉琉,甲斐刹那,四人正齐聚在这里。

或者说,是这四个人头一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卡雷尔本身就是隶属枢机院的执法骑士,而甲斐刹那则是深渊的黑骑士和枢机院的白银剑士这样的双重身份,二者不是第一次碰面,但彼此之间交流的机会并不多。这里面也有着甲斐刹那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少言而且保持看不出感情的扑克脸缘故。

实在太难交流了,就算卡雷尔先挑起话题,甲斐刹那也从来不会搭话。

至于嘉琉和麦库罗斯,虽然两人是同行,但实际上前天晚上的那场堪称劲爆的夜游行动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二人都是只听闻过对方的程度而已。当然,就算是已经认识了的现在,即使两个人一同进行了一场可以说惊险刺激的大冒险之后,他们对彼此的好感度也依然无限趋向负数的一侧。

深渊的黑骑士,枢机院的执法骑士,顶级的情报商人,间谍大师,这四个人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当然不可能是准备搞什么联谊会之类的。

实际上长得跟只企鹅没两样还经常有间歇性猥琐举动的麦库罗斯就不用说了,魁梧健壮得跟人型坦克一样的卡雷尔也不用多提,就连像白马王子一样俊俏的甲斐刹那,也都不是这四人中唯一的女性,也就是嘉琉喜欢的类型。因此联谊会这种事情就算三位男士有这样的想法也根本办不起来。

职业,地位都堪称悬殊的四人,之所以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全因这间套房里的第五人,那个坐在沙发上优雅地翘起双腿,看着某份报告书的家伙——

——灾厄的魔女“黑色的辛德蕾拉”。

她正聚精会神地看嘉琉和麦库罗斯交上来的,关于前天晚上行动的报告书。

仿佛是为了不干扰“黑色的辛德蕾拉”,整个房间都静悄悄,四人都保持沉默,唯一的声音就是时不时传来的报告书的翻页声。

卡雷尔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认为没有出声的必要,而且他也的确不想干扰主人的工作。

嘉琉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运用前天晚上获得的情报以此来谋求最大的快乐。

麦库罗斯之所以沉默,是出于他对“黑色的辛德蕾拉”的恐惧,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又被派往执行什么“刺激好玩”的旧友重逢聚会或者到旧区下水道里调查下合成兽的生态环境之类的的危险任务。

而甲斐刹那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本身就这么沉默的了,深渊的黑骑士在大多数时间里只要没人和自己说话就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就算有人向自己搭话,他也会视乎是否有必要来选择要不要回话。他就像一座冰雕,名副其实的冰雕,只会默默散发出存在感,冰冷得令人难以靠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作为这间房间的主人,“黑色的辛德蕾拉”在把报告书反反复复地仔细阅览了三次之后,她才终于拿起了茶几上的打火机,烧掉了自己刚刚看过的东西。

报告书里记载某部分内容是她十分在意的,这种情报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没必要冒着会被人发现的风险留着这样的情报载体继续存在。

“黑色的辛德蕾拉”把目光投向自己忠实的下属,“卡雷尔,枢机院的动向如何?”

“在高云宅被近月森次炸掉之后,目前枢机院已经对那里实施了结界封锁,看来对于影皇制造出的事端他们并不放心交给深渊和教会。除此之外的行动就没有了,非常平静。”

她拿起茶几上已经冷掉的红茶,喝了一口才慢慢说道:“暴风雨来临之前总归是平静的,某种意义上平静才是最可怕的状况。清楚当年翠玲神碑争夺战真相的他们,不可能没想到八神一郎不会善罢甘休,而纳雷亚.鲁卡鲁斯也已经成为叛教者,想必枢机院也明白当年的那几个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这时,“黑色的辛德蕾拉”突然想到了什么,“八神家的大本营实际上是在遗迹之城。。。”魔女闭上了双眼,思考的同时也皱起了眉头,很快地她又对卡雷尔说:“密切留意枢机院任何关于遗迹之城的动向,尤其是要搞清楚他们有没有暗地里向遗迹之城投入超过“布莱克沃里斯条约”所规定的兵力。”

“小姐您的意思是。。。枢机院会对遗迹之城里八神家的产业发起进攻吗?遗迹之城是绝对中立区域,这样的话等同于是向中立的意力持有者们宣战啊?”

“知道吗?当一个人活的时间过于长久,就会对很多事情感到无所谓的了,何况是一群老人呢?“十二人议会”活这么久了可不会在意是否要跟那些中立者再次开战的问题,何况以枢机院的实力,就算把整个遗迹之城夷为平地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能放过这种可能性,必须有所预备。”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要做得太过火,你的演技有多烂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虽然因为“光明的卡雷尔”这个称号的缘故,暂时来说枢机院还不会怀疑你,只不过还是多加小心吧。”

“吾的演技难道就真的。。。”这个魁梧的黑人男子没能把接下来的“这么烂吗?”说出口,因为他看到自己所侍奉的主人,麦库罗斯,嘉琉都看着他。

『确实就是这么烂啊。』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这些人的眼里的确透露出这个意思。应该说他们没有把话实际说出来已经是很照顾卡雷尔的面子的表现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看着卡雷尔的,至少甲斐刹那没有。然而,当卡雷尔看向甲斐刹那,企图从他那里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希望和安慰时。。。。。。

“甲斐阁下,吾的演技。。。”

一向冷漠如冰雕的甲斐刹那居然很干脆地没有半点犹豫地把头转向了卡雷尔方向的相反面,故意不看卡雷尔。。。。。。

希望破灭,安慰自然也不会有了。

“吾明白了。。。吾会。。。多加注意的。”高大的黑人悲痛地低下了头,看来这种待遇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不理会失落的卡雷尔,“黑色的辛德蕾拉”直接向嘉琉询问起来,“虽然这么说可能会伤害到你的职业尊严,不过我还是要再确定一下,报告书里关于高云家和八神家之间关系的真实性有多高?”

显然这个问题嘉琉早就预料到了,以她对面前魔女的了解,不多疑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她也无所顾忌地回答起来,“影皇本人亲口证实,除非他打算想跟小姐你开个世纪末惊天大玩笑,不然的话肯定是真的啦。”

“是吗?”“黑色的辛德蕾拉”独有的,带有魔性的危险微笑出现了,“如果按照这份情报里所说的。。。呵呵,看来可以准备多一重保险呢,这样的话,就算。。。”

情报的真实性对于“黑色的辛德蕾拉”来说至关重要,可更为重要的是,她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有那么一瞬间,她对甲斐刹那投以了复杂的眼神,挑衅与诅咒的味道同时存在于其中。事实上,甲斐刹那有没有留意到也是个未知数,不过想必就算留意到了,他也只会无动于衷吧。

而看到“黑色的辛德蕾拉”那标志性的微笑时,一直沉默不语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就差没有直接缩在角落里从企鹅转化为鸵鸟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冷颤,他有预感,有人要倒大霉了,而这个人往往就是他自己。

很遗憾,也很不幸,这份预感是正确的。

“那么,无所不能的麦库罗斯先生。”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明知道是垂死挣扎,里之世界的顶级情报商人还是习惯性地发出了来自内心的呐喊。同一时间,与顶级情报商人互为死对头的间谍大师开始捂嘴偷偷窃笑。

“我都还没下命令,你就这么激动啦?”

“我不激动就有鬼了好吧!每次你下的命令都是要我做些危险得要死的事情,不是到下水道里跟“比格雪特之弗罗德”还有合成兽赛跑,就是要我去COS什么秋田验尸官参加恐怖分子自爆袭击一样的旧友聚会!我能不激动吗!听说过猫有九条命可没听说过企鹅也有九条命的啊!”

可惜的是,别说来自内心的呐喊了,哪怕麦库罗斯发出来自肚皮的呐喊,“黑色的辛德蕾拉”也只会无视掉而已,“不用怕,你很快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只有九条命的企鹅的,就算你没有九条命我也会变出九条命给你,满足了吧。任务,查清楚枢机院“珀伽索斯计划”的全貌,尤其是灵魂和人格转移技术方面必须事无巨细地给我挖出来。”

不死心的麦库罗斯继续负偶顽抗,“抗议!这个难度太高了!查什么不好偏偏要我去挖枢机院的老底!?别说九条命了,十八条命都不够我死啊!而且魔女的承诺根本不可信,这个世界不存在九条命的企鹅,就算有也是假的,全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我也是假的!还有,明明这个韩国黑鬼,”他很不礼貌地指着卡雷尔,“就是枢机院的走狗,他去查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我来!?”

“等一下!吾要澄清一点,吾的祖国是卢旺达,不是韩国!”刚刚还在消沉当中的卡雷尔突然振奋起来。

“哦,这样的吗?对不起,我纠正一下,明明这个俄罗斯朝鲜裔黑鬼就是枢机院的走狗兼你的卧底,为什么要我去查这么危险的东西!”根本就没有纠正,反而错得更离谱了。

“麦库罗斯阁下,吾的祖国是卢旺达,不是韩国也不是俄罗斯更不是朝鲜!要追溯的话,吾的祖先源出希马族,属尼格罗人种苏丹类型,为尼罗特人的一支。。。。。。”

卡雷尔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明自己的祖国和人种问题,可悲的是,完全没有人理他。

“很简单,卡雷尔有自己的任务,而且他的演技实在太烂了,被枢机院识破他的卧底身份是迟早的事,”魔女在阐述自己理由的同时还不忘再次强调一下卡雷尔的演技问题,“而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查清楚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在座各位里面没有人比你更擅长偷窥他人隐私的了,无所不能的麦库罗斯先生。还有,为什么从进来这间房间开始你的手就一直捂住自己的臀部呢?”

“还不是你害的!”一说起这个,麦库罗斯就更激动了,他毫无廉耻地脱掉自己半边裤子,把露出来的半边屁股对准“黑色的辛德蕾拉”,“看到这里的绷带了吗!就因为你下达的那个危险的任务,我被森次那家伙恶意报复了!我圆润丰满的屁股就这样破相了!现在都还好痛!被日本刀插中屁股的滋味,你明白吗!你明白我的感受和痛苦吗!”

后半句简直就是歇斯底里式的大叫,与之相对的,嘉琉已经不是捂住嘴吧窃笑而是明目张胆地捂着肚子狂笑了。

幸好反应及时,“黑色的辛德蕾拉”在麦库罗斯脱裤子的时候就已经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肮脏东西。

应该说不愧是散播灾厄的魔女吗?深谙用人之道的她也不是只会用暴力和胁迫来解决问题的,“你臀部的伤势就算入工伤好了,等下我让卡雷尔给你报销医药费用还有工伤赔偿。”

“这还差不多。”刚才的激动和拒绝就像是演出来似的,一听到报销医药费用和工伤赔偿,麦库罗斯的情绪就马上平复了下来同时以极快的速度穿好裤子,还不忘补充一句,“话说我这么辛苦,给点奖金也可以吧?”

“为什么卡雷尔就学不到这种演技呢。。。”

还在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种族问题以及祖国政治问题的卡雷尔瞬间又消沉起来。

当然,依然没有人理会他。

最后,“黑色的辛德蕾拉”把视线投向了甲斐刹那这个暂时合作者,只是和前面几个人不同,这一次她的眼里满是揶揄和戏谑的味道。

“怎么样?连续几天的审问会议好玩吗?”

“我只不过是按照你交代的去做而已,”甲斐刹那冷漠地回答着,不过之后他又罕见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按照你说的,在元老院的老人们问我有没有与你一同行动时回答他们我想吃午饭的时候,他们表现得很奇怪,就像是我说了什么令他们恼羞成怒的话一样。”

从脸上的表情来看,甲斐刹那,是真的感到十分疑惑和不解,而这,也正是深渊的老人们的悲哀之处。

“。。。。。。我开始有点同情那些老人了。你这个人,真的是非常非常无趣和令人厌恶。”就连“黑色的辛德蕾拉”也不得不一边扶额一边这样说,可想而知其实有时候她也感到挺无奈的吧。

既然愚弄甲斐刹那是注定达不到任何想要的结果的,“黑色的辛德蕾拉”也只好宣告放弃,只是她又变成了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之后的时间你们都小心点吧,我有预感。。。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

不过,她又立刻微笑起来,“在此之前,还是让我。。。先好好期待一下吧,明天就是穗绫学园的学园祭了,又可以见到他了,这次他可是会当广播主持呢,好期待,嘻嘻。。”

这不是往常属于魔女的那种带有魔性,能令人察觉到危险与阴谋的笑容,而是发自真心地,由衷地感到幸福,只有恋爱中的少女才会拥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