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家的早晨是清静的。

或许。。。这次是清静过头了。

往常那种闹哄哄的气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连交谈都不复存在的沉闷。

唯一的声响,是餐桌上众人吃早餐时的叉子与陶瓷碗碟触碰所发出的声音。

也许不应该用沉闷来形容,而应该说是压抑吧。

造成这种压抑氛围的那两个人,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四小时没说过话。

也就是说,他们在冷战中。

教会的某个据点遭到了袭击,修被明日香列入了嫌疑犯的范围。虽然不至于正式决裂,但少年似乎打定主意对方不主动道歉的话自己绝不首先让步。而少女也非常坚定地实行了不与少年说任何一句话的“冷暴力”处理方式。

虽说作为女仆随随便便就怀疑自己的主人是犯人是不应该的,哪怕不从主仆角度,而是以同伴关系来说,明日香这次在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前单靠教会传达的情报就怀疑修是犯人,这确实是有失偏颇的表现,但导致事态恶化到这种地步的根本原因,还是修那不打算做任何辩解的冷漠态度。

实际上,就算是沙耶加和浩一也能看出,当时的明日香只不过想要修对她说“不是我做的”而已。只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明日香就可以让步,也能够释然。

然而,该说作为主人的少年的情商太低还是怎样呢,女仆少女的心思他估计根本就没察觉到吧。

因此,本来只要一句话就能消弭的状况,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冷战是再正常不过了。

“喂喂,红发的,想想办法,小审和大胸卫道者再这样下去我快受不了了。”已经被这种压抑感弄得像是濒临窒息一样的沙耶加,终于忍不住用意力通讯向坐在对面的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求助。

“赶紧用你最擅长的恶意卖萌来调节气氛啊,金发的。”

没想到传来的回复居然是这样的。

,沙耶加不由得充满恶意地瞪着浩一,“那你为什么不用你最擅长的插科打诨恶意装傻来调节气氛啊,红发的!习惯了当小丑的你不是才最有效果的吗!”

“呸,你说谁习惯了当小丑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动手宰了你?你这矮冬瓜!”

“有本事来啊!来啊!红色中二!”进行意力通讯的同时,沙耶加还不忘朝浩一扮鬼脸以示挑衅。

“你们,在眉来眼去什么?”

就在二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修插话了。

不过他又马上对事情失去了兴趣,“算了,与我无关。吃完了就赶紧做好出门准备吧,浩一,今天是学园祭,我们可不能迟到啊。”

放下手里的叉子,他直接起身离开饭厅。

任谁都能发现,作为宅邸主人的少年心情非常糟糕。

然而,即使如此,让修心情不好的根源,也就是明日香,她也只是低着头吃自己那一份早餐而已,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主动搭话的打算——

——完全把修当作透明人对待了。

看到这一男一女都表现出这种冷淡的态度,沙耶加和浩一都只能无奈地叹气了。

“小审和大胸卫道者。。。”

“看来情商水平都差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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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穗绫学园的大门已经人山人海,这些人来到这个地方的目的只有一个:参加学园祭。

某位虽然穿着学园制服却显得和这个地方有点格格不入的女生也混杂其中。

这个女生是有栖,看着学园大门以及身旁的学生和大人们,她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学校啊。。。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身为深渊的一份子,哦不,现在是身为背叛了深渊的一份子,有栖当然不可能像身边的那些同龄人一样去学校上课享受什么青春之类的快乐时光。

实际上深渊虽然是一个号称邪恶的组织,但对组织内部人员,尤其是文书人员的培训还是非常重视的,以有栖为例,她早就在深渊接受过相当于大学程度的教育,因此上学这种本应是她这个年纪应当享受到的事情就变得与她无缘了。

然而心情复杂的主要原因,来自于她的上司,天启四骑士之一的“饥荒”司马神,也就是那个让她在周末大清早的时间穿上学园制服乔装成普通的高中女生来到这个地方的家伙。

事情要从昨晚说起。

当时的有栖刚洗完澡,坐在床上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考虑是先给浩一发封邮件询问下他明天要不要碰面讨论一下之后的打算还是先叫个外卖做晚餐时,司马神的一通电话使得她匆匆赶往深渊的三浦市支部。

原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重要命令,结果打开办公室的门之后却看到自己的上司正一边吃PIZZA一边看漫画,还时不时发出某种像是女性的能称得上悦耳的笑声。

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赶回支部的有栖,可想而知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这个家伙,在耍我吗?』

当然,这种话有栖可不敢直接说出口,毕竟虽然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但这个坐在偌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吃着PIZZA看着漫画的人始终是深渊的最高位者之一,忤逆他的话可没法保证自己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因此充分明白“职场生存规则”的有栖很明智地选择了默默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等司马神看完漫画吃完PIZZA再来跟自己讨论正事。

结果是,她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上司终于吃完PIZZA从漫画的世界中回归现实发现到她的存在,已经是差不多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嗯?原来已经到了吗?加藤?”当司马神一脸惊讶地开口时,有栖心里“最想暴揍一顿排行榜”上面多出了自己上司的名字。顺带一提,这个排行榜唯一常驻并且牢牢占据第一位置的人是个叫早濑浩一的家伙。

“司马大人,您终于注意到我了啊。”

“啊,不好意思,漫画看得太入迷了。平时工作太繁忙,偶尔也要休闲一下,所以我一有时间就会看少女漫画解压来着。”一边说着,司马神一边起身泡茶。

“看少女漫画吗?司马大人您的爱好真是。。。与众不同呢。”嘴上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一个男的会看少女漫画来解压?这个家伙是性别错乱者吗?』实则心里是这么想的。

先不论为什么一个少年会喜欢看少女漫画这种问题,司马神作为深渊的最高权力者之一,对待下属的方式算是这个号称邪恶的组织里面少有的温和类型。

至少,他不曾对有栖下达过什么离谱的命令,也从来没有像之前的上司那样动不动就责骂有栖。

这一点有栖还是很感激的。

也是她极力不去吐槽司马神看的少女漫画叫做《思春期未满》的原因。

『《思春期未满》?这至少都是二十年前的漫画了吧!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怀旧啊!』——

——虽然,是嘴上不吐槽而已。

“上好的龙井,这可是从我的故乡进口的喔。”司马神把温度适宜的绿茶递给有栖后,自己也坐在了沙发上。

出于对自己已经背叛了深渊的事实,有栖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谢谢,司马大人。那么,您这么着急把我找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结果,出乎她的预料。

“别这么警惕嘛,神经绷得太紧对女孩子可不好哦?哎呀呀,早濑浩一真的是个不及格的男友,居然舍得让这么可爱的女朋友担当卧底这种高风险工作。”

有栖刚小口喝进嘴里的绿茶被一口喷了出来。

『男友!?我跟那只猿猴?怎么可能!不对不对,我背叛深渊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已经不是顾及仪态问题的场合了,司马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有栖深感不妙,东窗事发成了既定事实的现在,必须找到合适的说辞来进行自保。

这是真正的,命悬一线的险境。

如果无法跨过这个难关的话。。。那估计有栖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吧。

“司马大人,我想您误会了,我和那个人并不。。。或者这样说吧,我只不过是打算利用他来调查审判者的。。。”

司马神笑了,笑得很爽朗,“我说了,不用这么警惕。这个支部里所有事情都逃不出我的眼睛,早濑浩一和你的相遇,以及你们达成了什么契约,我都一清二楚。别忘了,情报科可是在我的操纵下运作的呢。放心吧,我也很讨厌马萨雷那个蠕虫哦?”

他的笑容里有某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味道。

然而这份笑容却令有栖暂时安心了,因为她能看出来,面前的上司并没有翻脸的打算,倒不如说。。。他甚至乐于见到有栖和浩一联手。

很微妙的感觉。

深渊的最高权力者居然乐于见到下属背叛深渊,和赤之罪人联手?

简直就是个弥天笑话。

问题就在于,无论有栖怎么打量,都只能从司马神的笑容里得出“想要看到深渊完蛋”这个结论。

为了弄清少年的真意,少女决定单刀直入,“司马大人,您的意思是。。。?”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仔细端详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仿佛那冒着热气的杯口有什么东西能令他沉迷其中,之后,他露出了让有栖捉摸不透的微笑,“我问你,加藤,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

有栖不明白。

世界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指,现在的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吗?

还是说,有着别的,更为深层的意思?

“想象一下,”司马神放下茶杯,眯着眼睛面向有栖,仿佛是要把他脑中所想的事情一一刻在有栖心中,“意力,里之世界,三大势力,如果这些东西,都不存在的话,会是怎样?”

“不,司马大人,您的意思究竟是。。。”

“意力持有者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披着人类外皮的另一个物种吧?但是,意力持有者真的应该存在吗?存在即合理?或者说,以意力持有者构成的这个里之世界,真的有存在的必要?不觉得这一切都消失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其实,这个世界是不是走向了错误的轨道?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本应能够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不是吗?”

此为,狂人之言。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如果这个世界不存在意力持有者的话,那么很多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吧?我们这些人,不是也应该能获得各自的幸福吗?”

作为一个意力持有者来说,司马神的这番言论,实际上等同于否定了他自身的存在意义。

只是,就算是狂人的低语,对因意力持有者而失去了一切的有栖来说,也有着足够甘甜的诱惑。

『如果,意力持有者不存在的话,那爸爸和妈妈,大家,我。。。』

不过,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名为加藤有栖的少女相当清楚幻想和现实的交界线处于何种位置。

“司马大人,您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假设而已吧?谁也不能保证意力真的消失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也没有谁可以保证我们能获得幸福,不是吗?”

“没错,只是一种假设。”少年耸耸肩,“但至少,我可是为了这个假设而在努力哦?”

『够了。』

意识到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是让司马神一直带自己绕圈子而已,有栖决定直接把话说明白,“您就告诉我吧,司马大人,您的目的是什么?从您的话里面我姑且可以认为您不反对,或者直白点说您相当满意我和早濑浩一联手并背叛深渊的行为,您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知道吗?黑骑士甲斐刹那的理想,是创造人人都能幸福的世界,而我的目的,其实和他是相近的,我想。。。创造一个我能得到幸福的世界。”依然是这种令人搞不清楚其真意的话。

『这个人,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说是在愚弄我?』

“司马大人。。。”

“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哦?甲斐刹那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与散播灾厄的魔女联手,我嘛。。。暂时来说是跟他们处于同一阵线吧,至少在颠覆三大势力对里之世界的统治这一件事上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其实我和你还有早濑浩一也是盟友哦?”

少年的微笑显得真挚而友善,可有栖却只能从中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那还真是,令人安心的盟友呢。。。”自己的想法都被悉数计算在内的恶心感涌现在有栖心头,她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司马神真的如同他口中所说的与自己是盟友关系。

有栖明白自己不过是面前少年的棋子,只要有必要的话肯定立刻就会被舍弃,不,应该说是被处理掉的吧。然而现在的境况也由不得她考虑自己是否乐于担任这个棋子角色了,唯有乖乖合作才能保证续存的可能,“我想司马大人您叫我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说这些吧?”

“呵呵,我就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加藤。”从他的语气来看,这句话确实是真心的,“明天和后天,穗绫学园将会举办学园祭,加藤,你就假扮成学生,混进去享受一下难得的高中时光吧。”然后,这也是一句真心话。

有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在开玩笑吗?明明刚刚还。。。』

“什么?司马大人。。。我,没听错吧?”

“当然没听错。嘛,实际上来说,如果情报没错的话,学园祭期间将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你就给我好好纪录下发生的事情,然后汇报给我吧,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还要继续看少女漫画减压。要用到的学园制服我已经让人送到你家里了,还有,你的男朋友早濑浩一会在学园祭担任广播主持,你可以期待一下,就这样吧,BYEBYE~”连珠炮一般地说话同时,司马神已经把口头上的逐客令付诸行动起来,不由分说地就将有栖推出办公室门外。

“等一下!司马大人!等。。。”

迎接的有栖的是被用力关上的办公室木门,几秒后还从里面传出了司马神的笑声。对少女来说,这份笑声真的是相当刺耳。

“这到底是。。。搞什么嘛!”

『至少让我解释完我跟那只猿猴不是那种关系再让我走啊!』

不甘的少女只能狠狠地在走廊上跺脚泄愤了。

无论如何,既然命令已经下达了,在不可能公然抗命的情况下,有栖只能默默服从。

不过她还是在心里想到了一件事。

『够了,够了!为什么这些高位者个个都是这样啊?我的压力也好大,我也要减压啊!明天碰到那只猿猴的话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来减压!』

这就是,为什么有栖会出现穗绫学园大门前的原因——

——一半是因为无良上司的命令,一半。。。是为了揍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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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啊。”

站在穗绫学园校门口娜娜为周遭穿行不息的人流而惊讶,明明只是一所高中的学园祭而已,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前来,实在令娜娜意想不到。

如果换了别的高中,娜娜的惊讶是正常的。但这里是穗绫学园,是在三浦市这个国际化都市中也小有名气的,有着“东大车票”别名的高中,因此会有这么多人慕名前来参加学园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虽然“东大车票”的别名足够响亮,却不代表这里就不存在一般高中会有的不良学生,比如某位戴眼镜的自负少年和他红发的中二搭档。

“滚,老娘没兴趣跟你们交往,老娘也不想要你们的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滚滚滚!还以为只有法国佬会当街求爱结果原来日本人也是这么不要脸的吗!”听着身后传来的,自己的搭档安娜,因出众的外表而接连被搭讪所发出的烦恼之声,娜娜有掩面叹息的冲动。

『长得太漂亮太受欢迎也是罪过呐,安娜。』

这已经是这个早晨中,金发少女第四次被身边偶然目睹她靓丽风采的男性纠缠了。虽然娜娜本身的长相也有着相当程度水准,可是跟一头金发还散发出高贵气质同时具备东方人的典雅和西方人的优雅的安娜相比,就显得黯淡逊色多了。

即使这位金发少女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粗鲁得如同流氓一般,不过只要她沉默下来的话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就能彻底释放出来,再加上本身就长得漂亮,因此这种受欢迎过头的待遇已经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娜娜甚至怀疑,是否出自那位金发少女的粗鲁痛骂对于那些追求者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只是,现在的娜娜可没什么心情去倾听自己搭档对于这种待遇的烦恼控诉。

她脑子里只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里就是修就读的学校。。。他今天也会在这里的吧?』

教会异端猎杀部队的王牌二人组会来到这所高中当然不是参加学园祭这么简单。

她们会来到这里的原因,要从昨晚说起。

“所以说,绝对不允许娜娜你再跟那个危险的审判者小子交往!”教会三浦市支部,郊外废弃教堂的地下深处,林克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唾沫横飞地咆哮起来。

这种咆哮当然不可能是单方面的,因此跟林克斯一同咆哮的还有娜娜,“所以说!我没有跟他交往啦!都是你擅自揣测而已!话说安娜你干嘛把我跟修的事告诉这个莫西干头大叔啊!?”

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喝着红茶的安娜事不关己地吹起口哨来,眼神还莫名其妙地看向办公室大门,看来是想逃避责任,而坐在她旁边的椎名由则无奈地看着娜娜和林克斯二人争吵。

先不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样的,以等级森严的教会来说,会有敢跟上司吵架的下属以及会对下属咆哮的上司,可见这个三浦市支部的掌管者林克斯和他的下属都是一群怎么样的人了。

“你知道那个小子有多危险吗!?那家伙可不是什么街边随处可见的高中生啊!”

“废话,我都被他捅过那么多次了,当然知道他有多危险了!”

“什么!?捅过!?”林克斯惊呼,“你和那个混蛋小子已经发展出肉体关系了吗!?娜娜!爹地我绝不允许!立刻停止这种关系!”这个不修边幅的神父看起来就跟担心女儿贞操问题的平凡父亲一样,嗯,平凡的前提是排除掉他奇奇怪怪的莫西干头发型。

“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啦!是被他用剑捅过,用剑!是战斗啊!为什么你会想到那种关系去了!”莫名其妙就被说到那种关系的娜娜只好涨红着脸大声澄清起来。

另一边,很奇怪的,椎名由居然也一脸紧张的样子,只不过她紧张的同时却又有点像是羡慕一样地看着娜娜。察觉到椎名由奇怪视线的娜娜只好继续澄清道,“小由你那种眼神是怎么回事!?难道觉得很羡慕吗?不要顺着这个莫西干头男的想法去思考啊!我和修根本没发生过那种关系!”

“抱,抱歉,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觉得羡慕!。”

这一次倒是轮到安娜用奇怪的视线看着椎名由了,她的视线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意味,“不是吧?那个阴沉脸中二小子有这么好吗?连椎名你都陷进去了?”

“我,我确实对他。。。对八神君很有好感的。。。”后者小小声地回答,同时还害羞地低下头来。

虽然声音非常小,不过本身这间办公室也不算大,林克斯还是听到了,“怎么连小由你也跟娜娜一样喜欢上那种危险的家伙了!?别忘了啊,小由,那个家伙可是毫不犹豫地就想杀了你啊!难道你也被八神家的小子捅了吗!?发生了那种不可描述的关系了吗!爹地我绝对不允许!不允许!”于是他再次惊呼。

“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把捅这个字眼挂在嘴边还联想到那种关系啊!话说难道这个支部里的每个女孩子你都当作女儿吗,这个变态莫西干头大叔!”

“你和小由,甚至就连安娜,都是爹地我的女儿!所以,爹地我绝对不允许你们跟那种危险的小子交往!跟八神家的男人扯上关系就绝对没有好下场,我可是很清楚的!当年未来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八神一郎,她就不会。。。”林克斯非常认真,也非常遗憾地说道。

“我不是未来姐姐!林克斯!修是修,八神一郎是八神一郎,我是我,未来姐姐是未来姐姐,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不要擅自就把我们代入进去好吗!”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娜娜是清楚的,但这不是阻止她想要让修明白自己错误的理由。

“可是那小子始终是袭击了我们教会支部的嫌疑犯!如果不是因为明日香说希望搞清楚再行动的话,我早就直接去找他算账了,你还想继续跟那种人来往吗!娜娜!”

林克斯说到重点了。

一时间,就连娜娜也没法立刻反驳。

没错,修是嫌疑犯,那种实力,那种一击必杀贯穿心脏的伤口,再怎么想,都只有身为审判者的修能做到。嫌疑犯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还没真正查清楚事实而冠以的称呼,实际上无论林克斯还是安娜,都认为修正是犯人,根本没进行调查的必要,直接对审判者发起反攻才是他们二人心里真正的想法。

然而,既然有认为修是犯人的论点,那自然也有着认为他并不是犯人的想法存在。

“我觉得,犯下那起事件的人并不是他。“三方圣印”对力量的封锁还是存在的,我能感知到。力量被封锁的他,实力肯定降到了最低点,是不可能还有那种以一敌多的力量的。再者,那个家伙的思考方式很奇怪呢,他是某方面会遵循绝对理性的人,在判断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是不会做袭击教会支部这种等同于开战的麻烦事情的。”

这是,娜娜的想法。

“虽然八神君的性格有点奇怪和好斗,但是。。。我不觉得他会做这种事呢。八神君可是很讨厌麻烦事的哦?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缘无故就迁怒或者主动找不必要麻烦的人,雪野小姐说得没错,这方面八神君可是非常理性的,我可以作证。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了吧?毕竟我是差点死在他的这份理性下的人。”

这是,椎名由的看法。

某方面会遵循绝对的理性,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会做出无益于自身的举动。娜娜和椎名由都提到的这一点,是最有力的证据。

问题是说服林克斯和安娜,这种程度的说辞还远远不够。

把差不多喝完的红茶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安娜难得地严肃起来,“我理解娜娜和椎名你们对修那个家伙有好感,虽说两个人都差点死在他手里居然还能保持这种好感实在是有点过分和奇怪就是了。不过你们说的修在某种情况下对于理性的遵循,真的可靠吗?还是说。。。”安娜小心地挑选用词,“只不过是你们认为这样能令自己的内心好受一点,而这样觉得呢?”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你们为了安慰自己被那个家伙背叛了,而出现在心里的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就差没把这句足以伤人的话说出口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

感情会使人变得麻木,对真实视而不见,甚至是。。。像安娜所说的,让人出现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的想法。

如果这番话是出自林克斯之口,大概娜娜和椎名由会立刻反驳过来,但既然出自同为女性的安娜的话,说服力可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了。

要如何去反驳安娜的观点,是娜娜当务之急。虽然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修正是犯人,可在娜娜心里,修确实不是会去做那种事情的人。

在娜娜心中的修,是一个始终背对自己,却不会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人,即使是,背叛也差点杀了自己的现在,这种印象也始终不曾改变过。

然而正因如此,这份印象才成为了娜娜说服安娜和林克斯的最大阻碍——

——无法贯彻真正的中立,带有感情的私心,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办公室里沉默了下来,安娜和林克斯都在等着娜娜如何驳斥他们的观点。

该怎么做?该怎么说?到底要怎样才能说服他们,修并不是犯人?

难以想出具有说服力的说辞,娜娜不禁焦躁起来。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在场四人中看起来最柔弱的椎名由。

“我觉得,我们与其在这里争论,是不是直接去找八神君问清楚会比较好?以我对八神君的了解,如果真的是他做的话,他肯定不会否认的。”

“直接去问他?难道我们去他家然后跟他说“是不是你袭击了教会支部,是的话就宰了你?”拜托,椎名,以那小子的性格估计当场就翻脸砍人了吧,还怎么问。”

“卡特菲尔格小姐,我记得明天就是穗绫学园的学园祭了,这可是个机会哦?可以直接去问他。即使是八神君也不会在学园祭当众行凶的。。。我保证。”

『毕竟藤月同学肯定也在的呢,八神君不会让她看到自己血腥的一面的。』这是,椎名由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的话。

“看来。。。好像只能这么做了。”娜娜纠结地说道。

某种程度来说,现在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修。虽然确切情况应该是真的见到了,修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娜娜才对,毕竟那次的相遇最后是修失魂落魄地逃走了。

总归来说,真的碰面了的话两个人都会很尴尬的吧。但椎名由说得没错,与其在这里争论这种问题,倒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会更好。

这就是,为什么娜娜和安娜会出现在学园祭的原因。

不过,过去曾是穗绫学园学生现在教会一份子的椎名由是不可能跟着出现在学园祭上的,这会导致很多显而易见的麻烦问题出现,因此这一次只有安娜和娜娜而已。

虽说如此,林克斯还是希望少女们做好会发生什么战斗的准备以避免应付最坏情况的出现,似乎“审判者是个会随时随地具现化意念武装到处砍人的疯子”这样的印象已经在他心里完全固定下来了。

『好,加油,娜娜!这一次,一定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嗯!』深呼吸一口气,娜娜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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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绫学园后门。

明日香和沙耶加在这里。

是的,她们也来参加学园祭了,不过这是在没有知会过修和浩一的情况下,偷偷进行的姑且被她们称为潜入的行动。

之所以选择从后门进入也是因为不想被修和浩一察觉到的缘故,本来学园后门是一直关闭的,不过出于疏通人流的目的学园祭两天时间里都会处于开放状态。

虽说如此,但后门的人流远远少于人山人海的正门,甚至可以说到了冷清的地步了,对于不想被主人察觉到自己到来的女仆少女们来说也是正好吧。

为了避免引起某些不必要的注意,少女们并没有穿往常的那套女仆制服,而是久违地换上了自己的服饰,同时尽量把自己打扮得不怎么显眼。

看着周围偶尔经过的学生和校外人员,明日香显得有点畏缩,“我说。。。我们擅自来这里,真的好吗?修大人知道了不会发脾气吗?”

本身对于来学园祭的提议,明日香是抱持反对态度的。

“明明都已经打起冷战了,还修大人修大人地喊得这么亲密,大胸卫道者你真的是口是心非。”

作为提议的发起者,沙耶加倒是毫无顾忌,“你不是想知道袭击教会支部的是不是小审嘛?既然小审不肯说,那我们自己调查不就好了?”

“可是。。。我总觉得沙耶加你只不过是想来玩而已。。。”

明日香说对了,从沙耶加身上根本就看不出她有半点打算进行调查的意思,倒不如说她只不过是想出门好好玩玩而已。

而且从自身所属阵营来说,身为深渊一份子的沙耶加也确实没什么帮助敌对势力,也就是作为教会人士的明日香的必要。

“出来玩总好过你在家里做完家务就对着小审的房间发呆要好吧?不清楚内情的人看到你那副样子还以为你是幻想着小审来发情哩,好恶心的大胸卫道者。”

“发,发,发,发情!?不不不,绝对不是!绝对没有这种事!修大人是审判者,怎,怎怎么可能想到对修大人发发发发。。。”

“发发发发情是吧?审判者这个称呼很重要吗?真的这么重要的话早赖那个红色中二当年早就征服世界了,还轮得到被人送进异次元封印十五年?如果是喜欢的话,那就去喜欢啊,因为这种没什么所谓的问题所以就止步于此的话真的蠢透了。”比起重视起各种问题的明日香,沙耶加则显得思想自由得多。

然而,这并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

“不是啦!我对修大人不是那种感情!而是。。。”

沙耶加知道明日香想说什么。

“很奇妙的,像是认识了很久,早就清楚他的为人,会下意识地认为他其实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粗暴,也一定会善待自己,不是男女关系却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像是亲人一样的人是吧?”

因为,她也是一样的。

“。。。原来沙耶加也明白的呐。”

明日香笑了,这是最近两天来,她的第一份笑容。而沙耶加,像是不好意思般地,故意转过身去不面对明日香,然后,说出了,也许是考虑很久,才真正确定下来的事情。

“喂,大胸卫道者,我告诉你,如果有朝一日小审要和深渊敌对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深渊,站在小审一边的。”

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小审。。。让我看到了某样东西,里之世界并不仅仅只有弱肉强食,也是会有不以力量来衡量他人价值的人的。”

仅仅只是因为这种理由而已。在别人看来这种理由可能与疯子无异,可对一直生活于深渊,因力量不够强就被当作道具来使用的沙耶加来说,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或许,这是她头一次在没有外力的因素下,以自身的意志来决定的事也说不定。这是属于名为沙耶加的人类所执着之事。

纵使看不见她的表情,明日香也能从语气判断出来,沙耶加是认真的,在深渊和修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因此明日香才没有任何怀疑她决心的表现。

只是,这不代表明日香不会对未来有所忧虑,“做出这种选择,前路会很辛苦的吧?毕竟修大人再强,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哪怕再加上早赖先生恐怕也是。。。沙耶加,你选择的未来,是要与这个世界为敌也说不定哦?或许。。。再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也说不定。”

这份担忧不无道理,强如当初的浩一也照样输在了三大势力手里,只能落得个十五年后才重新归来忍辱偷生的结局,而现在的修有当初的浩一那么强吗?诚然,修确实很强,但远远不到浩一的地步。

因此,这样的选择其实与自杀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沙耶加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其实是懒得去考虑那种问题吧,她很随意地说:“没关系,虽然没什么根据,不过我相信小审没问题的。如果在心底里的那份感觉是真的,小审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随后,沙耶加转过身来,抓住明日香的肩膀,“那么你又如何呢?明日香。如果小审真的是袭击教会支部的犯人,或者将来有一天小审会和教会敌对的话,在教会和小审之间,你会选择谁?你也同样感觉到的吧?与小审初遇的那个晚上,内心深处像是复苏一样的某种感觉。”

这是,没有任何掩饰,应该说连掩饰的必要都不存在的,异常直截了当的问题。没有像往常那样喊“大胸卫道者”,直接称呼明日香的名字,已经表明这个问题在沙耶加的心里是何等重要。

也许。。。如果明日香在教会和修之间选择前者的话,沙耶加会立刻把明日香列为必须歼灭的敌人吧。这意味着,这几个月来相处的时间,这几个月来各自留下的记忆,都将。。。

化为乌有。

对于这一点,明日香也是明白的。

因此她犹豫了。

没有办法立刻作出回答。

敷衍过去是不行的,这么做的话就等同践踏沙耶加的心,也等于侮辱了自己对一同住在那所房子里的各位的感情。

如何选择?

是继续坚守自己身为教会一份子的职责,哪怕与修敌对也在所不惜,还是说背叛教会,站在修的一边?

教会里面有一直善待自己的林克斯和自己一路坚守的职责,然而对修和沙耶加,甚至是浩一,也有着同伴的感情存在。

该怎么选?

“我。。。”

明日香无法得出答案,无论哪一边,她都没法做出抉择。

“我。。。我该怎么办。。。”

天枰,伫立于心中。

明日香甚至不敢看沙耶加的眼睛,害怕从里面看到催促自己做出选择的意味。

『然而,必须作出选择的吧?』

心中的声音在催促着她。

『那个人,迟早会与教会,不,是与三大势力,与整个里之世界为敌的吧?就和那时候一样啊。』

“就和。。。那时候一样。。。”

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内心深处苏醒了。

“唉,这可不行啊,明日香。沙耶加都这么痛快地就选择了那个笨蛋,为什么反而你犹豫起来了?”

说话的人,不是沙耶加。

而是,出现在明日香身后的人。

听到那银铃般宛如天籁的声音时,不论明日香还是沙耶加都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这份声音是如此地熟悉,也是如此地温柔。

当看到这个人的脸时,不知为什么眼泪下意识地就流下来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少女们狠狠地擦干自己的眼泪。

直到,终于能重新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时,她们忍不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入她的怀里。

“为什么要哭?明明是令人高兴的重逢啊。”

她温柔地把二人拥入怀中,任由少女们在她的胸怀哭泣,如同慈母。

啊,全部都,想起来了。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被隐匿于灵魂之中的记忆,这一刻才真正地复苏了。

她的音容笑貌,她对自己的温柔,昔日与她一同度过的那份虽然艰苦却无比珍贵的时光。

明日香和沙耶加都明白了,为什么对于修会有那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为什么会这么直接地就认为彼此都是同伴。。。都明白过来了。

这都是因为她的存在。

“呜。。。好想你,好想你!明明那时候你就已经。。。”

她温柔地抚摸沙耶加的头发,“我没事,我就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就像我一直守候着那个笨蛋,我同样也在守候着你,沙耶加。”

“真的没事吗?真的没事了吗?真的。。。真的不是在作梦吧?修大人他,修大人在那时候因为你。。。所以他。。。”

她也同样温柔地抚慰明日香,“放心吧,没事了,我好好地在这里呢,这可不是什么梦哦?放心吧,我不会让过去的悲剧再次发生的,我,就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神。。。”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嘛!小。。。”

她打断了她们的话,“嘘,不要说出那个名字,至少,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是不行的,这会让我的决心动摇。”

“因为现在的我啊,是。。。”

她轻声地,说出了那个称呼。

“黑色的辛德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