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山崎燎一对自己的跑步速度都是很有自信的。
说来可笑,在成为像现在这样的抽烟戴耳环染金发言行粗鲁的不良少年之前,其实也不是有多久远的事情,大概也就三年前吧,作为初中生的山崎燎一还是学校田径部的王牌。在当时就已经崭露头角并且还取得过全国大赛资格的他,可以说背负了众多人的期待。
原本受期待的明日之星,为什么会在短短三年间,堕落成了靠暴力和恐吓来解决问题或者获得利益的不良少年,作为当事人的山崎燎一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既然想到了,那么。。。就意味着发生了什么吧。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能够跑得更快,更快。
已经入秋的夜晚,空气中带有丝丝凉意,可山崎燎一因急速跑动而兴奋起来的身体,却是显得炽热难耐。会在晚上无人的街道中拔足狂奔,当然不会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回味过去在田径部时的辉煌这种可笑的理由。
『还不够,还要更快,还要跑得再快一点才行!』
他的脑中只剩下这样的拼命催促身体想要让自己更快一点的念头。
不这样不行啊,一旦停下来了,一旦慢下来了,估计身体就会被恐惧感彻底占据,再也动不了了吧。
今晚,是满月的日子。月亮的幽光下,山崎燎一飞奔起来的姿态,就像是受到惊吓拼命逃窜的兔子。不对。。。
应该说,此刻的他,确实就是只兔子——
——因为,猎人在他的身后。
啊,没错。
猎人。
从未见过像那个人一样的家伙,明明身上穿着的是和自己一样的穗绫学园制服,为什么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仿若天壤之别?
山崎燎一不明白。
不过就算明白了,又如何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吧?
毕竟那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危险的范畴,而是彻头彻尾的令人体会到何为恐惧的存在。与其说那家伙是人类,倒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某种异物会比较贴切。
去思考这种异物与自身的不同,是没有意义的。
因此,山崎燎一彻底放弃了继续思索下去的打算。
不知跑了有多久了,已经慌不择路的山崎燎一,才发现自己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
——旧区,那个在这座名为三浦市的城市中,如同禁区一般的“魔境”。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算了!』
自暴自弃的他在明知道这里是旧区的情况下,也只能继续飞奔了。
他在奔跑着,以比任何时候,比三年前作为田径部王牌时还要快的,超越了自身极限的速度奔跑着,如果换个地方,换种情景,山崎燎一或许还会大笑起来吧,毕竟这是他活到现在跑出的最快的速度了。
可谓,人生最自豪的时刻。
不知何时,周围突然起雾了。雾气不算厚重,不过也显著地降低了能见度,值得庆幸的是,天上的满月依然清晰可见,抬头看到满月时的山崎燎一,有种月亮会指引自己前进脱离险境的感觉。
这不禁让他变得稍稍乐观起来。
『或许,可以逃掉?应该可以的吧?』
虽然这种想法是如此可笑,不过无妨,毕竟人类在某些时刻,确实是需要指引的。哪怕这只不过是自我幻想出来的虚假之物,只要能满足当事人迫切的渴求,那么不论多么可笑多么虚伪,都是能够被接受的。。。或者说,不得不接受。
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奔跑声的街道,让山崎燎一想起过去夜晚偷偷在学校的田径场锻炼的日子。不过,现在可不是怀念昔日的奋斗时光的时候啊。
毕竟。。。
突然,山崎燎一停下了脚步。
他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一堵墙壁,这里,是死路。
刚刚才出现没多久的乐观被现实毫不留情地彻底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他愤怒地,咬牙切齿地抱头咆哮,“不可能,不可能的,刚刚明明还没看到前面有墙壁的啊,为什么突然就会出现呢!这不可能!我在。。。我在做梦吧?对对对,我在做梦,这一定是梦!”
自暴自弃地安慰自己。
是梦吧?
怎么可能。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每一下声音都响起地很慢,很慢,可每一下都直击山崎燎一的内心,提醒他:这,就是现实。
因剧烈运动而显得炽热的身体在慢慢冷却,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感觉蔓延至全身,这种感觉,名为绝望。
『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绝望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都能看到雾气中隐约出现的人影了。
恰好这时,山崎燎一发现有什么黑色的像是由空气组成一样的扁平东西穿过了自己的双腿,紧接着周遭的景物变得高大起来。。。不,是他的视线被不自然地被降低了。
原因,马上就知道了。
“我。。。我的腿?”
他看到自己的双腿立在了地上。
双腿,立在了地上?
啊啊,山崎燎一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色东西,切断了我的腿?』
很奇怪,明明从断肢中流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地面,他却感受不到痛苦,恐怕也从侧面证明了刚才切断双腿的东西是何等锋利吧。
此刻,一直在后头追赶兔子的猎人,终于如同舞台剧压轴登场的人物般,得意洋洋得露出了他的身姿。
“找,到,了。。。不愧是曾经的田径部王牌呢,山崎学长,你逃得真是有够快的啊,差点让我追不上呢。不过。。。这场愉快的狩猎也是时候结束啦,呵呵。”借着满月的幽光,山崎燎一看到了讥笑自己(猎物)的猎人,他有着修长的四肢,手握被纯白的绷带包裹住的看起来像剑一样的东西,略微过长的刘海稍稍遮住了戴着眼镜的眼睛。
山崎燎一知道他,倒不如说是认识他。
“八神。。。”
这是生命中最后的低语。
从出生到现在,度过了十八年的岁月,山崎燎一在此时此地迎来了属于他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