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一脸怒气的走进了审讯室,望舒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房间内,唯一存活下来的刺客奄奄一息地挂在墙上。望舒朝后缩了缩。小武越过了审讯的士兵,径直走到了刺客的前面,毫不留情地用手指插到了他的伤口里。

刺客痛苦地哀嚎着。小武抽出手指,揪住了他的耳朵,拉倒自己面前:“说,回望族的基地在哪里?”

刺客努力抽动着嘴唇,咧出了一个笑容。“你……永远也……”小武没等他说完,就急躁甩手,把他的脸撞到了墙上。“饭桶!”他对着审讯的士兵大喊着,直吼得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连撬开他的嘴都做不到吗?”

众人任由他骂。发泄足够的小武坐到了椅子上,从嘴里狠狠吐出了一个字:“打。”

审讯的士兵立刻抄起了鞭子,他刚举起鞭子,就被一旁的人托住了手。“哪怕你们打死他,都别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字。”

看到来人后,士兵们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这让小武更生气了。因为走进来的人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大武。更让他生气的,是秦也跟在他身后,趾高气昂地走进来,站到了望舒身边。

“谁允许你进来的?”小武黑着脸问。

大武过来亲热地搂住了小武的肩膀:“我的弟弟差点被刺杀啊,我肯定要来关心一下我的弟弟啊。你放心,这家伙的嘴我来帮你撬开。”

小武打落了大武的手:“你误会了,我问的是,谁允许你进来的?”他指着秦。大武明显没想到小武会问这个问题。他楞住了。小武要的就是这点,他只是想看大武难堪罢了。

秦走到大武身边,搂住他的腰:“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什么?”小武长大了嘴巴,“可你是奴——”

“她已经不是了,”大武说道,“从成为我妻子的时候就不是了。”

大武推开了秦,走到了刺客面前。他的心情看上去不好。他揪住了刺客的耳朵,在他耳边耳语说道:“听着,我不会杀了你。我知道,既然你们敢来刺杀秦山族的族长,就不会害怕死。我不会杀你,我会放走你,让你回到你的部落里。”

大武看到了刺客脸上一瞬浮过的恐惧的表情,他继续说:“不止如此,我会让你带着你战友的尸骨回去。我会阉掉你,让你从一个战士变成一个废物。到时候,你们的部落如何对待你,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我……我会自——”

“我知道你会自杀,所以我有另一种方法,”大武凑近了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不让周围的人听到他说的话,“我会把你放到森林里带有记号的树下面,打断你的手脚,给你嘴里塞上东西。最迟不过一天,你就会被回望族的哨兵发现。到时候,你就会被带回回望族,过你生不如死的生活。如果你不信,你们部落的标记是长棍插入倒三角吧?就刻在树干从下往上数三尺高的地方。”

“你怎么会知——”

“如果你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保证你家人的安全。我会赐予你们秦山族战士的身份,我们的荣誉即为你的荣誉,你的骄傲就是我们的骄傲。我们从今以后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怎么样?”

看着刺客低垂下的头,大武知道,他成功了。

 

小武披上了兽皮,兽皮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舞动着的花纹让小武如同野兽生前的样子,虎虎生威。

上百个战士穿着铠甲,手持长矛,背上背着弓箭,腰间别着匕首。他们脸上用各式调料涂抹着。他们的铠甲外面包覆着夜狼皮毛做成的外衣。黑色毛皮让他们可以完美地隐匿在黑暗中。

“今天,发生了一件让部落蒙羞的事件。”小武突然开口说道,风带着他的声音传递到每一个战士的耳边。“三个回望族的战士,他们越过了秦山族重重防守,一直潜入到了我的卧室里。”

小武沉默了。这沉默对骄傲的战士们不啻最严厉的惩罚。身为秦山族最勇猛的猛士,竟然会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大喇喇溜进来,还险些刺杀了他们收到森严保护的族长。这对于以战斗能力见长战士们是最大的侮辱。

“我不想追究哨兵的失职,毕竟对于你们来说,失败就是对你们最大的羞辱。”他再次停顿,让难堪的沉默在人群中传递。当压抑的情绪达到顶点时,他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大吼着:“告诉我,秦山族以何为生!”

“以战为生!”

相同的话语从几百个喉咙里吼出来,掷地有声。

“战士之血,以何偿还!”

“同胞之血,必以血偿!”

小武高举长矛,指向了远方,那是回望族部落驻扎的地方。“今夜,我们将用火焰燃尽敌人的家园,用鲜血涂满敌人的土地。我们将用战斗,洗净我们的屈辱!”

在一片山呼海啸中,望舒站在台下,抬头看着那个气质昂扬的小武。

那个她认识,却又不认识的人。

 

我收拾好行囊。说是收拾行囊,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我只带了一支笔,一个画薄。这会是一场很长的旅行。与其将风景记录在胶片上,我倒宁愿用笔绘制美景。

“紧张吗?”

博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必回头,也不需要回头。我已是世上最后一人,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没什么可以紧张的,”我淡淡地说,从知道真相起,我就一直是这种状态,“我不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有没有意义需要用你的双眼去看,用——”

“我的心去确认,”我打断了博士的话,“我不是那个容易被糊弄的小女孩了。你给了我生命,教给了我智慧,赐予了我近乎无限的生命。你给了我这么多,却唯独没给我一项东西——死亡的权利。”

博士没有说话。我翻开了画薄的第一页。上面的是一朵玫瑰。现实中是不存在玫瑰的。如此软弱的植物是不会在世界上存在的。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适应这个世界。

这也是我憎恨这个世界的原因。我憎恨这个世界,憎恨将世界变成这样的人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博士坚持要我到外面去。

“你记得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吗,”博士突然开口说,“玫瑰与钻石,你选择哪个?”

我当然记得那个问题。我记得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从生到今。

“你当时选了钻石,”博士说,她苦笑着说,“同我女儿的选择是一样的。”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钻石,”我冷笑着,讥讽着说,“啊不好意思,或许我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

博士没有理会我的嘲讽,这很正常,这种状态的博士已经没有七情六欲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钻石,没错,你说的没错。”我还以为她有什么高见。我站到了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博士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正是因为如此,世界才会变成这种模样啊。”

那是不该出现在博士身上的,充满了绝望与无奈地语气。我回过了头,看到了博士。

 

“那是——”

望舒捂住嘴,好半会才注意到自己正处在行军队列的最前端。小武带领着士兵们急急而行。没人注意到望舒的异样。

除了小武。

望舒捂着胸口,直到冷风吹醒她为止,她都沉浸在梦中女孩的情感中。望舒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她的憎恨。对于人类的爱与恨纠缠在一起,混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丝悲哀与痛苦。她微自己感到可悲。望舒能感受到,她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她想要死,却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最让望舒惊讶的,是梦中的女人看到的博士的场景。那是——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快点跟上来!”小武粗暴地拉着望舒的胳膊,迫使她跟上自己的步伐,“不要忘了你的职责。”

望舒的职责,是在小武身边保护他。望舒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好笑。在小武遭遇刺客时,自己只是坐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她曾经很认真怀疑过,小武描述的她的力量是否都只是欺骗她的无稽之谈。

可是,骗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或者说,她有什么价值可以被欺骗呢。

一声狼啸。小武举起手,数百人的队伍整齐划一地伏低了身子。方才连绵不绝的脚步声乍然消失。在突然降临的一片宁静声中,一个人影急匆匆赶过来。他就站在队伍前不到五十米的位置。他朝四周看了看,挠了挠头,昂起头,发出了形式狼啸的声音,然后离开了。

“走。”等那人走远,小武下令。队伍开始重新前进。大武的审讯技巧相当精湛。刺客不仅供出了部落的位置,还将所有岗哨的位置交待地巨细无遗。小武带领着队伍轻而易举绕过了所有的岗哨。这支几百人的小部队,如同一柄利刃,插入了敌人的心脏中去。

 

这是世成为回望族部落头领的第四十个年头,很可能也是最后一年。

世是部落里唯一一个有着花白头发的人了。他看到很多人降生,也看到很多人离开。他曾经看过自己的孩子呱呱坠地,也怀抱过失去生命的孙子。他们攀过高山,跋涉过激流,跨越过泥沼,穿梭过密林,最终找到了这一片休憩之地。

在这片堪称肥沃的土地上,他们播下了珍藏已久的谷物的种子。在小麦第一熟的时候,秦山族出现了。

秦山族与回望族谁先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是一件不需要辩驳的问题。两个部族相遇,只有战争才是获得这片土地的唯一方法。在秦山族的第一个斥候发现了回望族时,回望族当机立断杀死了他。秦山族一直在找寻回望族,但回望族隐藏的很好。

他们需要做的是隐藏自己,站稳脚跟。当羽翼丰满之时,他们会以秦山族的血浇灌种下的庄稼。

但现在,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小插曲。

陈被抓三天后,部落里最勇猛也是最鲁莽的三位战士失踪了。陈被抓世毫不奇怪。世本来就是一副懦弱地样子,整天唯唯诺诺,跟在女人后面,不像个男人。世从未允许过陈进入部落的大本营。他只被允许在外界的边哨活动。麻烦的是失踪的那三位战士。

想到这个问题,世就感到自己的大脑在充血。他已经快七十岁了。对于一个老人,有什么比安详的晚年和一个家更重要的呢。他已经不想重温离开故土的感伤了,这也是他坚持在秦山族的眼皮底下安营扎寨的原因。

但劫不同。他是一个年轻人,满腔热血,充满活力。重要的是,他渴望着别人对自己能力的认同。如果不出意外,他一定会是自己百年之后的下一任族长。然而,族长这个虚名让他更加渴望建功立业。世很清楚,部落中的年轻人对自己的方针颇有微词。他们不像自己,一个老头子,见过了太多风风雨雨,打打杀杀,渴望在世界中寻找一片安宁。年轻人更加拥戴劫的方针,他们渴望杀出去,用自己的双手终结秦山族对这片土地的统治。他们渴望着掠夺,杀戮。

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世叹了口气。他勉力站起身,骨头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他走出营帐,发现了部落的人早就齐刷刷聚集在自己的帐篷前。

“我们——”他的喉咙有些发干,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今夜就出发,立刻,马上。”

世的命令引起了轩然大波。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人群中有人喊道:“可是劫他们三个失踪了!他们很可能被秦山族的畜生抓住了!”

世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我们要去救他们!”有人喊道,立刻引起了一片赞同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响应了号召。他们高呼着要去营救劫,甚至有人大喊着要一举歼灭秦山族。

世一直保持着沉默。喧闹的人群注意到了他们沉默的族长。沉默随着夜色传播,到最后,整片营地呈现死一般的寂静。

“去啊,”世冷笑着,“我允许你们去。去吧。”

族长一反常态的反应让众人不敢多做声。世剧烈的咳嗽着,他为部落里年轻人的愚蠢感到痛心。“去啊!去鸡蛋碰石头啊!然后你们的妻子会被别人霸占,你们的财产会被掠夺。我们的营地会被摧毁。你们的世世代代都将变成奴隶。你们难道没看过秦山族的部队掠夺吗?你们没有看过他们是怎么屠杀那些弱小部族的人吗?打败秦山族人的唯一办法就是变成更强的部族,而不是在这里无病呻吟!”

他平静了一下情绪,说:“想去找秦山族报仇的,尽管去。我不会阻拦。剩下的人,跟我走。”

先是第一个人,然后是第二个……人群渐渐散去。看着忙碌的人群,空荡的营地,世感到钻心的痛苦。这已经是他数不清第几次离开故土了。他不敢想,等他死后,他的尸骨又会埋葬在何处呢。

他抬起头。今晚的月格外明亮。浑圆的月亮散发出澄澈的光芒,泼洒在这片大地上。在那玉盘一般的月亮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世眯起了眼睛。那不是一个黑点,而是密密麻麻一片黑点。那不是黑点,而是数不清的箭矢。

他的瞳孔骤然方法。在他喊出生前,弓箭穿过了他的胸膛。世瘦削老迈的身体跌倒了地上。他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似乎有人闯进了营地,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在他的眼前,出现的不是现实中的场景,而是一片绿洲,在那片绿洲上,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沉睡。

那是他真正的故土,和他从未谋面的母亲。

 

世安详的闭上了眼睛。秦山族的战士冲进了回望族的部落。他们朝着男人挥下屠刀,他们踢开哭泣的女人。他们高举着火把,丢到了敌人营帐中。火光冲天而起,映出了恶魔烧杀抢掠的剪影。

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地狱。

望舒想象过秦山族战斗的样子,也想象过战败者的惨状。当现实的惨状出现在眼前时,她才了解到脑海中的幻想是多么不值一提。幸存者没有哀嚎。余下的女人男人团聚在一起,如同牛羊一样围坐在营地中央。战士们围绕着他们欢呼雀跃着。

他们不会哀嚎,因为他们认同了自己的命运。烈火熊熊,遮掩了月光。绝望与喜悦在人群中蔓延。

望舒没有参与战斗。战斗开始的瞬间,战士们一拥而上的时候,她退缩了。小武看了她一眼,没有强迫她,转身就投入了战斗中。战斗结束的时候,她又看到了小武,一脸血污。小武也看到了她,他别过了头。

望舒看着小武的手,粗糙,强壮,像是中年人的手。在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还在学校里,有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小武的这双手,又夺走过多少人的生命呢。

望舒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场杀戮,她能做的充其量只是不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这是一种自私的行为。更为自私的是,望舒无法指责秦山族。立场调换,对方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她开始无限怀念自己的故乡,怀念那个文明现代的社会。

 

望舒低着头,走到了小武的身边,她准备好迎接小武狂风暴雨一般的训斥。她甚至想过更糟糕的情况。小武看到她,没有骂她。他挥挥手,驱散了身边的人,看着望舒,没来由地问:“你想念你的家乡吗?”

望舒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

“你——”小武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回过了头。

 

在最开始,小武只是想找一个亲信。

他没有朋友,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部落里的人对他或怕或恨。他们怕他身上刘躺着的恶魔的血,他们恨他出身卑贱,却夺走了族长的位子。他的母亲至死都是奴隶,父亲从未给过她一个名分。

在八岁之前,小武始终活在母亲的襁褓里。八岁过后,世界改变了。他面对的世界,没有飞行的飞机,没有疾驰的汽车,没有波光粼粼的镜面。族人们怕他,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话。他的哥哥恨他,他夺走了自己本该拥有的族长的宝座。他的父亲,只想利用他。哪怕在一天,一刻,一秒的战斗中他的表现不合心意,就会被父亲怀疑传说的可靠性。他在死亡的恐惧中跌到,站起。

他向往天空,向往着星辰。战神从未出现过,在这片神弃的土地上,人人生而有罪。

小武每天在死亡的阴影中睡去,又在活着的喜悦中醒来。如此反复,直至他的父亲离世,他继承族长的位置。他需要巩固自己的位置。他拼命猎杀着猛兽,讨伐着异族。只为了证明自己的雄才大略。

收效甚微。他能感受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神。

在这种情况下,他遇到了望舒。她骁勇善战,没有记忆。这很好,过去只会成为缠住人的绊脚石。她是最锐利的矛,小武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开始重新向往那个遥远而绮丽的梦呢。

 

战斗结束。战士们将俘虏聚集在一起。俘虏大多是些不能战斗的女人,还有放弃了抵抗的青壮年男性。老人和战士已经被杀光。小武检阅着他的战利品,面色平静,毫无胜利的喜悦。这种情景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他早已养成了荣辱不惊的性格,毕竟这些奴隶没办法为他赢来族人们的认同。

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还差最后一步,同样是驾轻就熟的一步。但今天,小武却有些犹豫了。

他朝四周看去,战士们将他围的水泄不通。战利品已经陈列在眼前,他别无选择。

小武向前走了一步,他举起长矛,对天长啸着。部落战士们的喉咙中发出了相同的吼声。他们嘶吼着。在这磅礴的吼叫声中,小武将长矛插入了婴儿的心脏中。

 

望舒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如果说,战士们的厮杀是弱肉强食,是报复,是荣耀的战斗,那对婴儿施暴,又能代表什么?

什么也不代表,只是屠杀,简简单单的屠杀。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上前,他们举起长矛,用机械版精密重复的动作将金属锐器刺入了婴儿们的身体。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望舒看向被俘虏的回望族人。他们或者低下头,或者回过头。有几个女人在小声啜泣,或许这里面有她们的孩子?他们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只是无力地坐着。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无力地、徒劳地坐着。

最后一个战士走到望舒面前,举起了长矛。愣了几秒,望舒才了解将要发生什么事。恐惧与厌恶涌上了心头。她也是部落的“战士”,自然也得执行部落的仪式。

她想吐。不是因为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或是火焰烧焦了一切的气味,更不是因为散落了一地,随处可见的尸体。她想吐,是因为对眼前这些有着和自己相同外表,内里却完全不同的族群的厌恶。

战士推了她一下,强行把长矛拍到她手里。她站在原地,不愿上前。战士们簇拥着她,强迫她站到了最后一个婴儿的面前。

那是一个普通的婴儿,长得丑陋,没什么毛发,小手抱在胸前,紧闭着双眼,或许是昏倒了,也或许是睡着了,仿佛一个瓷娃娃,凝固在地面上。

望舒举着长矛,发呆。她不愿刺下,却也没有回头路。她开始第一次后悔,自己获得了所谓的自由。她宁愿自己变成一个奴隶,或者在那个该死的战神的试炼被人打死。又或者,在自己苏醒的那片密林里,她就该被野兽在悄无声息中吃掉。

望舒朝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战士的胸膛。战士们将她团团围住。“杀!”不知是谁说了第一句,然后是第二句,第三局,最后是山呼一般的“杀”声。

她寻找着小武的身影,她找不到小武。在这一刻,只有她一个人,面临着世界铺天盖地的杀声。

她回过头,闭上眼,眼泪从脸颊上躺下。

她刺下长矛。

 

从那天起,她再也忘不掉那副情景。聚集起的人群,散开的人群。盖天的杀声,人散之后死一般的寂静。人群外小武的背影。俘虏们看她的眼神,绝望、憎恨中透露着一丝——理解?

她最不能忘记的,是地面上婴孩的尸体,被长矛贯穿的、圣洁的尸体。

 

祭祀遥望着远方,今夜无眠。即便相隔千米,她仍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热气,震天的杀声,以及若隐若现飘浮着的血腥气味。

她关上了窗户,重新面对屋内的客人。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大武跪在那里,双手叠在膝盖上,彬彬有礼的样子同往日的飞扬跋扈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祭祀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了他面前,推给了他一杯茶:“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大武不着急。他举起茶杯,没有饮茶,开口说道:“你想杀了望舒,对吧。”

表情被隐藏在祭祀的面纱之下。“无稽之谈,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些,就请——”

大武饮了一口茶,满意地放下茶杯。他突然靠近祭祀,凑近了她的耳朵,小声说:“战神大人的长相,和望舒一样吧。”

他很开心地听到了祭祀慌乱的声音。尽管看不到,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象面前女人脸上表情的欲望。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你猜?”祭祀下意识朝身后的柜子看去,大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你那宝贝一样的战神的雕像没丢。”他指了指楼梯,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你的那些信徒里都全心全意忠于战神呢。”

祭祀从头凉到了脚,她故作镇定,说:“即便她们长得一样,又如何。”

“不见棺材不落泪,对吗?没关系。”大武站起来,他走到窗户边,依靠到墙上,说:“你想要的很简单,你认定了望舒就是战神的转世。你想要她的血,就是这么简单。杀掉她,用她的血沐浴,你就会获得神的力量。这就是你们祭祀世世代代相传的秘密,对吧?”

“无聊。我们是信奉战神的信徒。神是我们崇敬的对象。”

“不承认,没关系。”大武打开了窗户,让夜风吹进来。他指着远方,说:“你猜猜看,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弟弟,会如何?”

祭祀慌了神。大武戳中了她的命门。

“没错,就是这个反应。你害怕的就是这个。你虽然贵为祭祀,却也只是一个和神连通的使者,一介使者竟然妄图弑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只要我告诉我那个白痴弟弟,他就算不会对付你,也会提放你。为了保护望舒,他一定不会允许望舒再到你身边来。”

祭祀仿佛一尊雕像一样僵在了原地。大武走到了她身边,半蹲下来,揽住了她的肩膀:“你想过,要不要立刻杀掉她。但是你害怕,害怕没法获得神的力量,所以你不敢动手。你又想把她调到你身边来,这样你就可以好好观察她,选择杀她的时机。如果我把这一切告诉我那个该死的弟弟,你的一切计划就都落空了。”

祭祀操着沙哑的口音说:“你想要什么?”

大武笑了出来。他的计划达成了。

 

战士们凯旋而归。迎接他们的是美酒,烤肉,还有女人。战士们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宴会持续了一整天。直至月上半捎,吵闹的声音都没有停止。男人们在街道上大喊大叫,举着烤肉,狂饮着美酒。自然,女人是不被允许出现的。她们被允许打扮成最美的样子,打开窗户,通过那小小的缺口,感受着世界的喧嚣。

那些可怜的奴隶被关在了牢笼中。她们相拥着,哭泣着,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无论是喧闹还是绝望,都是属于别人的,都和望舒无关。此刻,她坐在小武房间的一把椅子上,丢了魂一样,面无表情。

小武进来了,看到了她的样子。小武走到她面前,突然掏出了匕首,朝她的脸上扎去。望舒眼皮都没眨。刀尖在她的皮肤表面停住。小武收住了刀势。“你想死,对吗?”

望舒没有做肯定的回答,也没做否定的回答。

“其实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小武说,他观察着望舒的样子,望舒的冷漠一如往常,“你一直想找回记忆,一直想回家,对吗?”

望舒低下头,将头埋入了两腿间。

小武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你走吧,现在就可以。我已经告诉卫兵了,你可以离开部落,去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走吧,去找你的故乡。”

望舒抬起头,死水一般的面孔上第一次有了生气。

 

没有任何一丝光线可以映照在黑暗的牢房中。每一个牢房都在地底,就像奴隶一样。支配生活在黑暗之中。

回望族的奴隶作为新来的人,自然而然抱团聚集在了一起。男人们剩下的数量已经不多了,数十个带着手铐脚链的努力警惕地看着凝望着深渊。

门被打开了,烛火微弱的光芒充盈了整个房间。奴隶们惊讶地抬起头。从未有披着兽皮的人来到这充满了恶臭的地方。但眼前的人似乎不在意。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却难掩脸上厌恶的女人。

“晚上好,”男人笑起来,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边,“我是大武,是秦山族族长的哥哥。”

他高举起了手中的烛火,让亮光照亮房间内每一个角落:“我给你们带来了自由。”

 

望舒茫然地看着小武的房间。他的房间相当朴素,十数个野兽的头骨挂在墙壁上。在这些头骨中间,还挂着一张木板。那张木板吸引了望舒的注意力。那块木板的材质就是密林里随处可见的乔木。普普通通的木板放置在象征着荣耀与力量的野兽头骨之间,自然有不普通的理由。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理由的时候,望舒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为什么?”她问道,不是问木板为什么在房间中,而是问为什么小武会让她离开部落。

“你不想离开吗?”小武反问。

她该回答是吗?也许诚实的回答会引来杀身之祸,但昧心的反应会让她错失良机。她决定赌一下。她点了点头:“我想要离开。”

她赌赢了。小武对她说:“那你就走吧。今晚就可以走。从这里往东,一直走大约七千米,你会看到下一个部落。一个弱小的农耕部落,隶属于秦山族。你可以现在那落脚,然后去寻找你的故乡。”

“可是,为什么?”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有原因。”

“这世上所有果都必有因。”

小武注视着望舒的眼睛。他说:“我不会回答理由。但取代而知,我可以回答你另一个问题。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望舒恰好有一个问题。她指着墙上的木板,问道:“那是什么?”

小武取下了木板,举给望舒看:“这是一幅画。”

那确实是一幅画。简陋,但仍是一幅画。望舒能认出那是一朵花,但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小武回答了她的疑问:“这是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部落里有玫瑰?”

答案让她失望了。“部落里没有玫瑰。”小武说道。

“那这幅画是怎么画成的。”

小武没再回答望舒的问题。他只是说:“你该走了。你可以立刻离开,我会给你找一匹马。你也可以休息一晚明早离开。这全看你的选择。”

望舒站起来。她决定逗留一晚。她走到门边,忍不住回过头:“我是一个很差的侍卫,对吗?”

小武不置可否:“部落里的孩子们很喜欢你。你有其他的才能。”

望舒回过头。门打开了,沾满了血污的战士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族长!”他大叫着,“大武……大武……”

小武脸色一变,他冲过去扶住了战士,问:“大武怎么了?”

“大武叛变了!” 

人们说,禁地里隐藏着恶魔。所有人都以为,住在禁地里的族群是恶魔。他们都错了。恶魔不是某个人,更不是某个族群。 大武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光芒自武器中射出,轻而易举击穿了数十米外战士的身体。他看着身边的奴隶。那些平日里不见天日的被压迫的可怜人,此刻正疯了一般的屠杀着。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攻击的并不是战士。但大武不在意。牺牲是不可避免的。等自己成了族长,整个秦山族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抬起头,看向了城市中心的高塔,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所有人都错了,禁地里没有恶魔。禁地里有的只是一把钥匙,释放出内心恶魔的钥匙。恶魔正是活在世界上的每个人。     

“那是什么?”小武睁大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城市正渐渐化为火海。大多数战士喝的酩酊大醉,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了攻击。小武精锐的守卫虽然投入了战斗,却在对奴隶的战斗中很快落败。这一切都是因为奴隶手中拿着的武器。那是小武从没见过的武器,望舒却毫不犹豫喊出了武器的名字。 “枪?他们怎么会有枪?”

望舒一直认为部落的科技水平一直处在很低级的水平。她从未设想过部落出现现代化的武器。 小武抱住望舒的肩膀:“你知道那是什么?告诉我怎么对付他们。” 望舒摇了摇头:“没办法。如果是普通的枪还好,但有些枪是激光枪。在它们的能源耗光之前别无办法。” “什么激光……什么能源。我听不懂,告诉我怎么处理那些武器。” 望舒用最言简意赅地语言告诉了小武自己的方案:“我没办法。”

小武松开了望舒。一名战士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族长,最后一道防线快突破了。请您快逃吧。” “逃?”小武三步并两步走到战士门前,战士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我是秦山族的族长。只要秦山族还在这里,我就不会逃。”他抓起了门口的长矛:“带我去见我哥哥。” 战士离开了。小武走到门边,他微微偏过头,对望舒说:“这是我们秦山族的家务事,你离开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留下了孤身一人的望舒。 小武说得对。望舒不属于秦山族,没有为秦山族搭上性命的义务。 她毅然决然离开了。 战士们退守着最后的防线。他们在高塔内小心翼翼偷觑着外面的敌人。敌人手中喷射着光芒的武器给他们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创伤。他们只敢躲在墙后,连拉弓的勇气都丧失了。 大武举起了手,示意士兵们停止进攻。他稍微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白痴弟弟竟然徒手走了出来。 “哥哥,”小武黑着脸说道,“真没想到,你动手会这么快。”

 “你没想到的只有我动手的速度?”大武笑起来,“如果你认定我有反心,就该一早就杀掉我,而不是等我动手。” “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族长的位置,”小武攥紧了拳头,“让我们用最传统的方法。战神的试炼,一对一,至死方休。” “有趣,”大武眯起了眼睛,“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很难服众吧?”小武轻声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你名正言顺登上族长的位置。还是说,你怕了?” 大武面部肌肉抽动着。他将手中的枪塞到了等在一旁的秦的怀中。“拙劣的激将法。”他嗤笑着,走到了小武面前。 “男人是最经不起挑衅的生物,不是吗?”

脚尖与脚尖接触到一起,两人同时的拳头向前伸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连风都失去了声音。 月光映照在两人之间。拳头接触之时,战斗立刻打响了。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斗,更是血与肉的战斗。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拳,每一腿都是朝对手的要害打去,毫无任何保留。 大武挡下了小武的一拳。他有些吃惊。小武的动作和力度都比自己强很多。他对小武的印象还是那个被自己肆意凌辱的小弟弟。他开始有些后悔不该接受这个不理智的战斗。但男人的尊严不容他中止战斗。 大武大吼一声,他揪住了小武的胳膊,想用背摔把他摔到地上。没想到小武反而借力飞过了大武的身体,并成功扣住了大武的手臂关节。小武用力扭动着手臂关节。大武痛苦地哀嚎着。小武松开手,立刻补上一脚,朝大武下体踢过去。大武痛苦地蹲下身。小武双手张开,朝大武的太阳穴打过去。 死亡的恐惧与后悔笼罩了大武。如果他在这里死去,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小武的动作突然出现了一瞬的延迟。趁这个当口,大武一拳打到小武肚子上,然后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扔了出去。

“是她。”大武瞥到了抱着仪器的秦。她怀里的仪器,自己记得是可以影响人的意志。多亏了她。大武心有余悸。他不准备再给小武机会了。在小武站起来之前,大武就跑过去,飞起一脚,踹到了小武的头上。小武打着圈翻滚出去,最后趴在地上。他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最后却重新趴倒在地上。 “我赢了!我是秦山族的族长!”大武高喊着。然而在场的奴隶在乎的只有他许诺的自由,而高塔内的士兵早被吓破了胆。发现只有自己在喊之后,大武有些恼羞成怒。他走到秦身边,拿过枪,指着小武。 “就让我这当哥哥的,送你最后一程吧。” 大武扣动了扳机。枪口喷射出了火舌。子弹破膛而出,朝小武飞了过去。

望舒自高塔之下一跃而下。她闭上眼睛。当她睁开眼睛时,那个弱小胆怯的望舒已经荡然无存。从数十米高的高塔跃下,望舒毫发无伤。她挡在小武面前,子弹击打到她的身上,朝四处飞溅出去。 “怎么会——”大武瞪大了双眼。他考虑过望舒身上诡异的力量,但没想到连抢都奈何不了她分毫。“射击!快,射击!”大武下令。枪声大作。望舒转身抱起了小武。子弹打在她的背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束激光射出,穿透了望舒的右手臂。她的右手垂了下来。 望舒将小武夹在身下,向着密林的方向跳跃奔跑着。大武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望舒离开才反应过来。“去追!”他对着自己的士兵下令,“快点!不然我就收回你们的武器,让你们滚回奴隶营中去!”

 “那就是——”在人群中,一直隐藏着身影的祭祀痴迷地看着望舒远去的身影。她抱紧了怀中神的雕像。 望舒的面庞镌刻在雕像上。 “你要带我去哪?”小武的全身仍然没有力气。他勉强抬起头,看向望舒的脸。望舒的双目直视前方。那不是他认识的望舒——平常的望舒。这种冷漠,决绝,战力十足却又毫无杀气的感觉,是他看到过大杀四方的望舒。

“放我下来。”小武挣扎着想要从望舒的臂下脱出。望舒的手臂好像铁箍一样,牢牢抱紧了小武,小武动弹不得。 “我接到了命令。”望舒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命令?” “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会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哪里?” “秦川盆地。” “那是……哪里?” “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禁地。” 听闻此言,小武开始了更剧烈地挣扎:“我不要去,放我回去!”他恼火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发现望舒。 “这是统合过之后,发现最安全的地方。信仰对部落子民的约束力让他们没办法进入禁地。”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小武放弃了挣扎。他仍有望舒抱着自己疾驰着。如果信仰对部落的子民真的有这么大的约束力,那大武根本就不会背叛。 大武来到禁地前的时候,发现士兵们都在禁地边缘试探,却没人尝试进入禁地。大武顿时火冒三丈,他走上前大声吼着:“为什么还不进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站出来说:“可是……可是这里是禁地啊。这里被恶魔诅咒过。” 大武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他们自己进入过禁地,这里有什么他一清二楚。他刚要发火,就被秦拉住。他顿时冷静下来。他是要成为族长的人,他要统治秦山族。服众是很重要的。 这时候,就需要另一个人排上用场。 在大武的注视下,祭祀走上前去,她轻声对大武说:“别忘记你的承诺。” 大武不置可否:“望舒是你的。” 祭祀走到战士们面前。她揭下面纱。隐藏在面纱之后是一张美艳的面庞。连大武都不禁为她的美貌所倾倒。士兵们都看呆了。祭祀用最甜美的声音问道:“你们可是战神的信徒。” 士兵们纷纷点头。 祭祀指着禁地:“战神大人留下神谕,禁地神圣不可入侵。在十年前,我们发现了恶魔之子居住在禁地内。为了惩罚他们,我们剿灭了他们。” “而现在,”她的语调一转,音调高了八度,“渎神之人已入其中。他们叨扰了神的安眠。身为战神的信徒,必以扰神之人献祭,方可平息神之怒。” 她指挥着士兵下达着命令:“我,秦山族祭祀,以战神代言人的名义,赎诸位无罪,愿这场神圣的圣战洗涤诸位的灵魂。” 

兵们冲入了禁地中。原本踌躇的奴隶也只好跟着士兵向前冲锋。大武送了一口气。胜券在握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女人齐齐投来的厌恶的眼神。

“他们来了。”望舒抬起头,看着远方说道。 小武倒是一点都不好奇。他的气力总算恢复了一点,可以站起来了。既然十年前秦山族能够重进禁地屠杀恶魔,但今天他们就能轻而易举杀死自己这个落魄族长。

“你走吧。”小武对望舒说, 望舒朝小武靠近。“你……你干什么?”小武慌张地说。望舒的脚步毫无迟疑。她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拍到了墙上。 小武的心跳几乎都要吓得停止跳动了。望舒的手指在墙上点着。一声轻微地扣动声。墙壁如同液体一样朝两侧流淌开来。

小武惊讶地回过头:“这……这是什么?” 墙后是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望舒拉着小武走进了空间中。墙体恢复正常。在墙体封堵上的同时,空间突然整体下降起来。小武吓了一大跳。空间很快就恢复了稳定。小武惊讶地问望舒:“我们这是要去哪?”

 “安全的地方,”望舒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突然倒在了地上。小武一把抱住望舒:“喂!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他用手探在望舒的鼻子上,愣住了。 望舒没有呼吸。他朝望舒破损的手臂上看去。那里没有血液,皮肤的破洞下,是无数纠结缠绕的电子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