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_群体的暴力
黑羽和菲莉斯他们在部落收尾的休息室里，稍微等了半个小时后，刚才跑去通知的战士回来了，他气喘吁吁扶着门。
“诸位...久等了...”
“先缓缓再说吧。”
巴罗十分自觉地递上了装有暖水的杯子，战士接过一下子全喝完。
“谢谢刚才的水。”
“不客气。”
巴罗回收了杯子，然后退到一边。
“诸位，由我带诸位去族长大人所在的屋子。”
“麻烦了。”
黑羽起身回应一声后，大家都跟着这位战士前去族长的屋子。
...
黑羽走在路上观察着，虽然村庄看起来不算大，但是在这里生活的人挺多的，除了一些看起来健壮的男性外，还有一些在忙着做饭的女性，基本上是清一色的年轻人，这种寒冷的极端天气实在不适合老人孩童久留。
“这位战士哥哥？这里只有年轻人驻守吗？”
“是的，因为这里冬天是十分艰苦，要是身体不好的人可能会一个不注意就会冻出病，所以安排留在这里都是年轻人，当然还有一些比较活泼的小孩喜欢跟他们父母在一起生活。”
“这样啊。”
族长所在的建筑显然比周边其他的房子要大上不少，看起来也十分有历史韵味的样子。
“有点像神庙的感觉。”
“黑羽，怎么了？”
“只是感觉给老家家里的神庙一个味道。”
“这里应该同时作为宗教场所吧？”
菲莉斯不太确定地这么说，黑羽倒是隐约感觉到与老家的神庙有着相似的味道，只不过用她的话没法好好说清楚，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个大概出来。
众人走进去之后，炉火边有一个坐在摇椅上的老人，他的模样像是历经千年的胡杨，能看到脸庞和身体渡过岁月烙印的痕迹，但是双眼炯炯有神，如鹰一般，丝毫没有那种久生不死的老人那般浑浊无光。
“感谢诸位，救了白龙大人与我族的战士。”
“是我们该做的，族长先生。”
站在众人前头黑羽如是说道，眼前族长老人把目光移到了黑羽身上，像是考量了什么一样。
“叫老夫‘族长’就行了，至于名字，老夫很早之前就抛弃了。”
“那族长您好，我叫黑羽·李·恩菲尔德。”
听到黑羽的名字，族长从惊讶变成了喜悦，整理了一下情绪后，用十分客气的遇到回应黑羽。
“抱歉，李·恩菲尔德家的小姐，真是失敬了。那老夫还是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吧，要是被外面的人听到对着李·恩菲尔德家的人居然那么失礼，可是会被那些人说笑话的。老夫的名字叫做拉蒂，没有姓。”
“您好，拉蒂族长。”
拉蒂族长甚是高兴，虽然黑羽没法从脸上看到，但是能从言语中听到这般感情。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这种情感转换有点突如其来，但也证明自己家族在帝国的影响力哪怕偏远部落的人都知道，可见先祖的功绩之大以及历代当主没有愧对先祖的努力，让黑羽多少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更加自信起来。
“抱歉，黑羽小姐，老夫有点高兴过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再次感谢诸位解救白龙大人以及我族战士，在此老夫代表部落全体致以最高的感谢。”
黑羽没打算继续再继续谦虚，对方都以如此礼节来感谢自己，再推脱未免太失礼了。
“那拉蒂族长，我们先行下山了。我和菲莉斯同学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同学才碰巧遇上这事的，现在人也找到了，我想尽快回去报平安。”
“真是可惜，老夫本来还想诸位留下，让我们部落开宴会慰劳诸位，看来只能有机会再办了。”
“拉蒂族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拉蒂族长见自己的无法尽到地主之谊来感谢黑羽他们，只能换个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呃，黑羽小姐，既然你们要赶快下山，我派个人带你们下山吧，毕竟有个人领路会比较安全。”
“啊，不用了，拉蒂族长，我们上山的时候有伙伴带路，所以上来还挺快，我想下山应该不会太多问题了。”
听到黑羽的回绝，拉低族长还是不太愿意放弃，换了个角度来说服黑羽。
“黑羽小姐，老夫认为还是有个本地人比较适合，毕竟诸位上来已经消耗不少体力了，上山容易下山难，有个体力充沛熟悉山路的年轻人来带路会更适合。”
黑羽思考了一下，然后菲莉斯走到她旁边小声说了句。
“黑羽，我认为接受建议会更好。”
“嗯...拉蒂族长，那就麻烦你们了。”
“黑羽小姐，我们荣幸之至。”
拉蒂族长抬手让部落里的人开始准备午饭，虽然简单的午饭，但是白龙部落的人都很认真地在做着午饭的准备，随着第一个菜的香味从后厨传来，算是开启了这场城里人看着可能有些简陋的‘午宴’。
“黑羽小姐，山上物资有限，招待不周了。”
“拉蒂族长言重了 ，有这份心意就行。”
拉蒂族长举着酒杯向黑羽一伙祝酒，只不过考虑到一行人要下山还是不适合喝酒。上山下山不喝酒算是硬性规矩，这个规矩不外乎是保护那些有事过山的人，哪怕是不要命的人，知道自己可能多少危害到他人。毕竟曾经发生过有人在前头喝醉酒滚落山崖，不幸撞上了过客，导致挺严重的伤亡。巴罗这种消息灵通得很，自然清楚，所以在跟黑羽聊天的时候，会提及一些算得上专业的知识，因此黑羽多少有些储备好做判断。
可能是白龙部落没有对酒有规矩，多少让部落的年轻人认为黑羽他们是不给面子，拉蒂族长倒是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明白不是山野之民对山的敬畏。拉蒂族长让边上的人去给年轻人解释，年轻人自然无法立刻接受，到底价值观的不同不可能靠一句两句话解决，但年轻人还是很尊敬族长的吩咐，自觉地收起念念有词的嘴。
“诸位尽量多吃点吧，下山和上山的消耗不小，多吃点才有充足的体力下山。”
拉蒂族长又说了一句，黑羽他们只好顺应美意继续啃食着大大小小有养殖的羊肉、狩猎的鹿肉和兔肉，在有丝紧张的气氛下这场简单的宴会花费些许时间结束了。
看黑羽他们休息够后动身出发，拉蒂族长起身走他们到村落的门前。
虽然黑羽对于应付热情的拉蒂族长有些疲劳，但是考虑到别人是发自真心想好好款待自己，多少还是无法轻易回绝，才那么容易被对方带跑了节奏。黑羽收拾了一下心情，挤出姑且算是满意的笑容，向拉蒂族长表达谢意。
“拉蒂族长，我们先走了，您多多保重。”
“谢谢黑羽小姐的关心，我这身体还算健康，以后您和您的同伴能再来我们部落的话，我们会好好为您接风洗尘。”
按照安排跟随着一同下山的战士已经跟了过来，是之前那个门卫的战士。
“您好，黑羽小姐，等下就由我来为诸位带路，请多多指教。”
“有劳你了。”
正当部落里的年轻人目送黑羽他们下山的时候，一个男孩大声喊了一句。
“那个大叔就是偷蛋贼！”
男孩从人群中推挤着走到了拉蒂族长的前面，指着巴罗说道。
“我看到那个大叔的同伴偷走了龙蛋，然后被白龙大人追着跑！”
“孩子，你说的是真话吗？”
拉蒂族长问了问男孩，男孩点头回应。
巴罗显然被这么一出给吓到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给黑羽添更多的麻烦，他下定了决心......
“黑羽小姐，请问您队伍里的那位先生，是真的如这个孩子所说是偷蛋贼吗？”
黑羽想，要是替他们否定的话，就是说谎了，要是说说谎被拆穿会更麻烦，索性承认。
“如...”
黑羽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巴罗立刻抢先回答。
“族长大人，这个事确实是我巴罗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您不要为难黑羽大人和菲莉斯大人她们，还有那些弟兄。”
“巴罗！”
黑羽十分生气地喝住了巴罗，巴罗立刻不说话了。部落的年轻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族长没有表现出愤怒，反倒有点尴尬，看他的脸色其实也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拉蒂族长，这几个人，我会带回去交给要塞都市的人处罚，刚才怕部落诸位会不高兴，因此没有提及这个事情，是我疏忽了，望见谅。”
“黑羽小姐，虽然您这么说，但是部落有规定，但凡伤及白龙和偷盗龙蛋者会处以极刑，这是先祖留下的规矩......”
还没等拉蒂族长说完，那些部落的年轻男女已经抗议起来了！
‘快交出亵渎白龙的犯人！’
‘他们说不定是一伙的！’
‘族长别相信他们，应该把他们都捉起来！’
‘别放他们走！’
各种难听的声音不绝于耳，黑羽自知理亏，不想搭理他们，拉蒂族长也知道黑羽并非他们所说那样的人，有没有证据？有的，白龙能跟着他们回来，战士希尔金也十分平静地送回来，而且还一直保持适当温度来保存着龙蛋，加上黑羽他们在事成后，并没有要求这个部落任何东西，显然不是一句说看他们做过不好的事情后，就能武断决定他们是否有罪。
拉蒂族长知道这下没法替黑羽他们简单圆场了，他思绪了片刻，让身边的战士离开了一下。
“肃静！”
拉蒂族长发出大到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喝住了急躁的小年轻们。
“咳咳，正如您所见，现在这些年轻人无法信服您的要求。”
“实际上操纵事情的真凶在与我一战之后去向不明，凭心而论，那个家伙的实力在我之上，我没信心也没能力捉捕他交给你们。既然白龙、龙蛋、战士都平安了，我想他们的死罪应该撤销了吧？”
“确实，哪怕我们的战士也无法战胜那个凶手，强求一个外人替我们惩处真正的犯下罪行的人实在是为难别人。只不过规矩是规矩，除非...”
“除非...？”
拉蒂族长似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他眼神有所向黑羽示意到，黑羽只是感觉对方还是在努力为自己这边开脱。
“除非你参加在白龙神之下神圣的【比武审判】！”
年轻人们听到这个词汇，立刻欢呼了起来，这是他们部落中一项古老且神圣的仪式，双方在为某个事件中各执一词的时候，会采取这种方法解决问题。不过这项审判或者说仪式，在很久之前是需要双方至死方休才能结束，而现在只要在对方认输后便能完成审判，前提是能赢下比武。
“就是说，只要赢下来，你们会听我说的话吗？”
“没错！”
黑羽刚才那股憋屈化作愤怒，把压抑的杀气释放出来，刚才指认巴罗的男孩立刻吓到尿裤子，身旁像是母亲的人带走了他。周遭那些刚才还在欢呼的年轻人，瞬间鸦雀无声，有些女性甚至差点晕过去，被人搀扶着勉强站住，而某些男性则有些颤抖了。
“那放马过来吧！！”
拉蒂族长纹丝未动，在他向男孩确认的那刻，他料到年轻人会因为年轻气盛坏事，所以想到如何让黑羽他们脱身的方法。只不过拉蒂族长也感觉到刚才年轻人的那般胡闹，哪怕看起来相对思想成熟的黑羽来说，也是十分无礼，心生善意帮助他人，竟被反咬一口，怒火自然猛起。
“请黑羽小姐您稍等一下，我们这边商量一下谁出场。”
“行，我等你们。”
黑羽他们回到门卫休息室等待着，菲莉斯在黑羽与拉蒂族长交涉期间并没有发话，大概她意识到她发话只会刺激到对方那些人的神经，只好沉默不语。
“黑羽，有把握吗？”
“有，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水平，我只是很反感他们这种靠着片面之词就把人拖入私刑的群体心态......实在太恶心了......”
黑羽的表情与其说厌恶，不如说是悲伤，菲莉斯能感觉到她并不是为了他们那样不讲道理的做事方法而愤怒，愤怒在他们单凭一句话就可以自作主张擅自决定他人生死的野蛮，这种不尊重生命的做法实在令人愤怒又悲伤。菲莉斯没有说别的，只是抱着黑羽摸了摸她的头。
“嗯...”
巴罗有些踌躇不定，想说什么又有所退缩，但最后他鼓起勇气说道。
“小大姐，要是实在不行，就我搁在这吧，你带我其他兄弟走就行了！”
黑羽听到他的话，直接一巴掌往巴罗的脸上抽了过去。
“谁叫自我牺牲了，这事我担着！我可是答应过你们的！”
巴罗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结果一巴掌下去就忘了，巴罗的小弟们抱着巴罗痛哭流涕，搞得黑羽不太好意思。
“你们别哭了，老大男人怎么哭起来那么难看。”
‘是的，小大姐。’
他们一起回应了黑羽这句抱怨，立刻擦干净眼泪鼻涕什么的，总之很邋遢的样子，黑羽看不过气，把毛巾扔给了他们。
“真是，一个个年纪比我都这个样子。”
黑羽虽然说着不高兴的话，但是嘴角上扬地看着他们。
然后，传令的战士进来，通知了黑羽出场了。
...
作为【比武审判】的地方是村落上的一块像是广场的空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名战士，抱着高约两米如碗粗的原木雕，木雕上有着显眼的白龙纹样，看来是他们的图腾柱。在与黑羽正对着的方向坐着一个没穿上衣，身上涂有数导白色颜料纹样的壮汉，他手握一根长枪，闭上眼睛冥想。在黑羽踏入用白色颜料画出的大正方形内，壮汉立刻睁开了眼睛，怒瞪着黑羽，恰似苍鹰发现猎物一般，直勾勾地钉上了黑羽。
黑羽不以为然，拿出自己直刀‘乌丸’稍作挥舞后，喊了一句。
“装神弄鬼的事情做完了没？”
壮汉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话刺激到，还是黑羽那种像是看蝼蚁的表情刺激到，总之脸涨红起来，拔起插在地上的长枪，一百年怒吼一边向黑羽袭来。
“啊————————”
黑羽轻松地避开最初那一记突刺，用腋下夹住枪杆，右手一抓，直接把壮汉的长枪抢了过来。
“想要吗？那我还给你。”
黑羽直接把长枪扔了回去，壮汉接过长枪，但他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勇敢地冲锋过来，刚才那般怒气和锐气被黑羽给打折（she）了。
“原来你们部落的战士那么容易就会畏惧？难怪被人入侵之后，反过来还要迫害帮助你们的人。”
黑羽夹杂着自己的不满，侮辱对方，不对，是侮辱在场上的所有人，那些年轻人本来想回嘴，但是实力摆在面前，他们选出来的战士，在这个身材不高的少女面前没有胜利的可能性，在【比武审判】里，胜利者才是主宰一切的人，他们感受到那种蛮不讲理的暴力。
“罗里吧嗦你烦不烦啊——”
壮汉对于黑羽的侮辱，已经无法忍耐，或许更早之前就没法忍受了，明明是我们部落受到了伤害，凭什么你们可以全身而退，一点事都没有，还要反过来我们感谢你？壮汉拿起长期胡乱的舞动起来，在黑羽面前确实是胡乱，壮汉的速度和力量从一开始就不如黑羽，黑羽很早没见过那么弱的对手，哪怕是她来到学校前遇到的强盗都比他强。
黑羽一脸不屑地看着壮汉，壮汉更是怒火中烧。
“算了，玩够了。”
黑羽抛出了这么一句话，把尚未拔出刀鞘的直刀别到腰间，瞬间贴上了壮汉，壮汉上一个瞬间发现黑羽不见，下一个瞬间已经出现在他面前。然后黑羽原地踏出一步，立刻地面碎裂，一套十分刚猛的连续拳直击壮汉，壮汉已经用他颇为自豪的身体天赋反应过来用长枪防御了，结果长枪没有起到格挡的作用，一拳就被打得稀碎。已经吃了连续几拳的壮汉，快被打到失去意识的时候，在肾上腺素急剧上升中，他回过神来要给黑羽一记重拳回击，黑羽直接跳了起一脚扫到他的头部，壮汉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场面鸦雀无声，这个时候，拉蒂族长高喊一声。
“这场【比武审判】的胜利者是黑羽·李·恩菲尔德！！！”
黑羽听到这个声音后，像菲莉斯和巴罗的方向挥手，然后转过身抱拳的姿势向拉蒂族长表示敬意。
“拉蒂族长，现在证明我带来的人无罪了吧？”
“嗯，无罪了。黑羽小姐，多有得罪了。”
“没事，我能理解他们的愤怒，但我不理解他们对人的生命的傲慢。”
“可能，这就是过于年轻才会犯的过错吧。感谢您，黑羽小姐，您替老夫给他们上了一课。”
拉蒂族长看着这些垂头丧气的年轻人们，吼了一声。
“你们快给黑羽小姐道歉，正是因为你们的傲慢和无视生命的价值才会在这神圣的仪式中落败，给我记住今天的耻辱！你们要做并非复仇，恰恰相反，你们要记住你们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傲慢就是你们永远的敌人，而无视生命价值则是让傲慢腐蚀内心的证据！”
“族长大人教诲的是！”
所有人想是明白又说不出什么一样，但他们知道刚才那样被大家愤怒冲昏头脑的心情，差点让几个人枉死，恐怕今后想起来都会一阵后怕吧。然后这些年轻人，把方向转到黑羽那边，齐声喊出。
“对不起，黑羽小姐，是我们错了。”
“嗯。”
黑羽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他们的道歉，但是没有原谅他们的打算，毕竟要是自己不出手，几条人命可能就这么死于群体暴力之下，这并不是什么玩笑，是如此的真实。
这次黑羽他们总算可以离开这个村落，带着复杂的心情，黑羽准备出发。只不过在她转身过去，看着回去的路的时候，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缓缓地走了过来。
“阿伊！？”
远处的伊斯向着黑羽招了招手，至于他听没听得到黑羽的声音，黑羽自然不知道，但是他们两个都知道双方眼力挺好，不可能看错对方的。
‘总觉得小羽发生点什么了，老觉得她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可能是怕我责怪她擅自跑出来？确实我是挺不高兴，但是应该不会那么怕我生气吧？’
伊斯内心一番自问自答，大概也不会猜到事情原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