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該怎麼辦?

這裡已經被設置了結界,要出去單憑我這個人類的力量是無計可施的。

簡直就是絕望。

根本沒有辦法。

藏在這裡被發現也只是時間問題。

而且我跳下來之前在走廊流了一條長長血跡,她只要稍微推測一下就能知道我的所在地,即便顯現是需要時間,時間緊迫的也不是她。

不——或許對她來說殺死我確實時間緊迫,但相比起來,滿身傷口的我時間更為緊迫。假如不能儘快得到醫療措施的救護,我在這裡因為出血過多而死去也不過是今晚的事。而對她來說稍微等個一兩小時也不是難事。

“喲!那邊的是久日津吧。”

熟悉的問候……

“依田……是依田嗎?!”

我全身上下的傷口以及傷口傳來的劇痛讓我只好勉強地發出細小微弱的聲音。

但即使如此我也能聽到依田的聲音。

我確信這不是死前的幻聽。

——依田在我面前顯現。

他穿着的衣服破破爛爛,而且血跡到處都是——但他就是站在我的面前。

像是活着一樣。

“你還……活着嗎……”

“嗯。勉勉強強吧,我暫時用神力把神野束縛住了……雖然是現學現賣的,但效果也應該能拖一下時間了……”

不可思議。

明明被密密麻麻的長矛貫穿了心臟。

明明被從五樓樓頂丟到地面。

居然活着。

而且就站在我的面前。

“為……什麼……你……”

“我搶走了她的一半神力……當然也有了一點神特質啦——你的傷還真是重呢。”

他笑道。

——苦笑道。

“依田……把我的校服……撕下……我得趕緊……止血……”

“okey”

他把自己破爛不堪的校服脫下,因為破了好幾個洞所以疊起來當做綁帶也簡單不少——然後他動作迅速地將折成條形狀的校服貼着我腹部的傷口,從背後繞上來,繫緊。

“嗚啊啊啊!!”

因為依田用力的緣故我腹部的傷口被勒了一下。

“抱歉抱歉,不過這樣的話也能更有效地止住血。”

接着,依田又撕下我校服的左手袖子給我的右手手臂包紮止血,用他自己的第二件衣服給我的右手手掌包紮止血。

結束后,依田在樹榦的另一邊坐下。

他也許是幫我防備神野吧。

那樣的話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才行,但是——我們又能去哪裡呢?

“依田……有辦法出去嗎……”

“雖然我也不想這樣說啦——”

完全沒有——依田語氣凝重地說道。

我看着自己包紮成一團的右手,靜靜地發獃,等待體力回復過來……

“久日津,還記得剛剛神野說的第二種措施嗎?”

第二種措施。

神野覺得麻煩就忽略掉的——第二種措施。

難道說這第二種措施就是能夠拯救我的關鍵?!

“第二種措施——就是讓自己成為對神明沒有威脅的完成品。”

“什麼……意思……”

“我之前不是說過希望你學習倉井納土嗎。那傢伙就是對神明沒有威脅的完成品。記得我特意說過的,在她擁有夢想之前,她的父母都打算讓她過平平靜靜的生活。在再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你的那種想法很奇怪……”

“嗯……”

依田一直都在給我提示。

可是偏偏我卻根本沒有重視。

甚至沒有去思考。

畜生!

我迄今為止都在幹什麼啊!

下意識抬起了右手用力地錘了一下靠着的樹榦,疼痛也同時傳來。

我並沒有叫出聲來,而是咬牙忍受。

這是懲罰——對自己的懲罰。

全部都是——咎由自取。

“其實只要在沒有察覺到神明的情況下,在被潛意識主張“自認平凡”的前提下,就這麼擁有了夢想並為此奮鬥的話——就能成為神明眼中沒有威脅的完成品。換言之,就可以免去被抹殺的危險。”

“那……我……”

意思就是,我必須得去擁有自己決定的夢想才行——但是我卻沒有辦法想出什麼我可以為此付出努力的夢想。

一個都沒有。

“久日津,只要你擁有了像是平常人一樣因為某事而觸發的,非常想要去做某事的想法,那麼就有機會被判定為完成品。就像我說的,‘突然想去看富士山’也好‘想要登上珠穆朗瑪峰的頂端’也好。就算是像村上春樹一樣,突然想寫小說也好——只要有了能夠…”

“沒有……”我打斷了他,小聲說道

我一個都想不出來。

不應該是這樣才對。

只是願望的話我能隨便想出來——但是想要為此付出努力的目標卻一個都沒有。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平靜的生活……怎麼樣?就算是……被賦予的思考方式得出的……也可以被稱之為夢想吧?”

“不行。”

唯獨這個不行。笠原依田說。

“這會讓神明覺得你的威脅更大。在成長的后階段依然順從着基礎思維,那麼在完全成長后對他們構成的威脅將會更大——神明們就是這麼想的。”

“我不會的……我只是……”

“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後不會吧?未來是‘未知性’的,你該不會忘了吧?”

“……”

那該怎麼辦才好啊!

去乞求明天能夠一如既往也會被視為威脅的話——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哪裡的不講理神明啊!

“久日津?怎麼了?快點想一下啊……”

“我……想不出……”

我的聲音變得更小聲了。

因為如果把我想不出的這件事告訴依田,就等於告訴他“你一直到現在的努力全都是白費力氣”。

我辦不到。

否認他的努力這種事——就算是死,我也辦不到。

“……”

這是他第二次接不上我的話。

或者,是第一次感到震驚。

“喂,久日津……別開玩笑啦——就只有一個目標而已。”

“……我。”

我想不出——在夜晚的涼風中,我的話語也許讓已經脫下兩件衣服的依田冷得瑟瑟發抖吧。

我是失敗品。

沒有反抗。

無法對抗的——失敗品。

“依田……謝謝……”

這是我——最後的道謝了。

因為——神野知志木,在我的面前顯現。

“危險!”

依田推開我說,被一股蠻力推開的我在地上滾了兩圈,側着頭看着奮力反抗的依田。

“小依田……你還挺有天賦的嘛——但是,和你的玩耍我希望是之後的事。在解決掉他之後,我就可以盡情地和你玩耍了。這次我會溫柔一點的,不過要是小依田你喜歡粗暴的也不是不行——所以你就稍微讓開一下吧?”

“我拒絕。久日津,休息的差不多了吧?趕緊跑。”

依田擋在我前面,似乎已經打算為我斷後,冷靜地站在神野面前。

夠了。

已經——夠了。

我沒有動。

就這麼躺在地上。

能跑到哪裡去?

該如何活下去?

無所謂的抵抗就姑且到此為止吧。依田,不用再幫我了。你的妹妹也不想看到你受傷吧?

連想要像往常一樣度日都不被允許的我,索性在這裡死去好了。

“久日津——你要是在這裡放棄了,我就在你的喪禮上播放我閱讀你‘自我設定’的語音。”

“……”

隨便你。

怎麼樣都好。

神野似乎有點不耐煩了,直接向前走了一步——這是她,第一次走動。僅僅是踏出了一步,我都感覺附近的氣壓發生了變化,使我的呼吸感到些許困難。

伸手抓住依田的手臂,不知道為什麼,依田一動不動,不,或許他根本動不了。

神力。

神明的——特權。

神野就這麼活生生地把依田的左手扯了下來。

連骨帶肉。

血液飛濺到樹榦和草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依田痛得撕心裂肺地吶喊,跪倒在地上。神野沒有理會依田,宛如踢擋路的石子一般,踢開了依田,然後——

向我走來。

“久日津——!!!”

危懼,恐懼,猜懼,畏懼,驚懼。

在同一時刻向我襲來。

——我起身向著隨便一個方向逃跑。

但是這一次,神野的長矛穿過了我的左右小腿。但我並沒有停下,而是藉助慣性向前打了個滾,然後用膝蓋還有被包紮成團的右手和動彈不得的左手強忍劇痛地在草地上爬行。

拼盡全力爬到一個樹榦後面,暫時離開了神野的視野。

但是還沒等我緩過來,她就在我面前顯現了。

他預測到了我的行動。

眨眼間兩根長矛刺穿我的兩隻手掌把它們固定在草地上——這使我就算想跑也無計可施。

但是下一瞬間這些長矛就又消失了。

神野還突然不能動彈。

是依田。

我的牙齦已經因為咬牙忍痛而感到疼痛——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繼續咬牙用被刺穿的雙手抓着地上的草在神野的腳邊爬過。

“小依田……一會可別怪我太粗暴了。”

“誰管你啊——久日津,抱歉,我剛剛才想起一個能讓你活下來的方法。好好想想我的提示吧。”

背後的聲音依然有些活力,看來他已經因為神的特質忍過來了,不過似乎還沒辦法說太多話。

然而——

我卻沒有沒有思考的時間了。

神野知志木用手中的出現的長矛,往她腳邊的我左背狠狠地刺了下去。

然後抽出。

長矛的尖頭上——掛着我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