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錫安,最近在學校里和同學們相處得怎麼樣?”弗羅斯特子爵達米安·德·弗羅斯特一邊用餐,一邊問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兒子盧錫安。
盧錫安今年16歲,在弗羅桑的市立高中上一年級。達米安和夫人米蘭達也都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餐桌上父母問起孩子學校里的種種事情雖然往往引起孩子們的厭惡,但確實是父母獲取信息的有效手段,這點放之四海而皆準。
聽完丈夫的問題,盧錫安的母親米蘭達子爵夫人面露一絲擔憂的神色:“盧錫安,我可真是擔心你在學校里交不到朋友。”知子莫過於父母,盧錫安不像她姐姐那樣外向而熱情,而總是一個人抱着本書自顧自地讀。之前在上初級中學的三年間,他一次都沒帶朋友來家裡玩——這在母親米蘭達看來,不就是盧錫安一個朋友都沒有嗎?
盧錫安今天遇到了好些事,身心都有些疲憊,正在大快朵頤,這會被父母打斷用餐,也只無奈地回答道:“我不是,我沒有,您兩位別瞎說。”
“哼?——我的男爵大人,你不是在學校里經常被學妹學姐表白嗎?”穿着復古裙裝的坎蒂坐在臨近盧錫安的椅子上,戲謔道。這個位置本來是盧錫安的姐姐露西亞的固定座位,但後者現在正在王都求學,倒叫坎蒂這傢伙佔了去。
達米安和米蘭達的眼中自然是看不到女兒的位置還坐着一位陌生的少女,他們一邊吃着晚餐,一邊等待盧錫安的回答。
盧錫安並不搭理坎蒂的嘲諷,靜默片刻,接著說道:“學校里有不少和我一樣喜歡看書的人,大家相處得不錯。”
“如果真是如此,那再好不過。”達米安的聲音顯得溫和而寬厚,“當然,盧錫安你也不必強逼自己和處不來的人交朋友,那樣就是本末倒置了。”
米蘭達夫人沒有再說話,但是眼裡的擔心仍不見少,看來她是根本不相信兒子說的話。
“我吃完了,爸爸,媽媽,祝用餐愉快。”盧錫安又隨意扒拉了幾口晚餐,草草結束了對話。
他實在不想和父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現在他心裡最在意的東西,就是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身影。雖然算是接受了坎蒂的存在,但是他仍然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想要向坎蒂求證。
而餐桌邊,望著兒子匆匆上樓的背影,達米安和米蘭達雖然心中隱隱覺得盧錫安好像有點不對勁,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不是露西亞走了以後,他覺得寂寞了?”達米安知道自己的兒子和大女兒關係極好,不無擔心地說道。
視角回到盧錫安這邊,他快步走上樓梯,回到了自己位於二樓角落裡的房間。他回身關好房門,再把門栓反鎖,接着坐到了房間中央一把椅子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盧錫安望着坐在床沿上,問出這種傻問題的傢伙,怒道:“你以為這是誰的原因啊?我的坎蒂小姐?”
“嘿嘿,別在意,別在意。”罪魁禍首貌似一點反省的態度都奉欠。
盧錫安看着坎蒂那身有些奇異的服飾,出聲問道:“你這是一百年前穿的衣服嗎?”
“啊,我不清楚哦。威廉那個時候的女孩子好像都這麼穿來着,現在大家的口味又變了?”坎蒂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裙裝,有些感慨地說道:“在和我的第一位讀者相伴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只穿着亞麻布織成的簡單衣裙,而到了威廉生活的時代,女孩子們穿的衣服飾品已經華美上許多了。現在只是過了一百年,居然又有了很大的變化嗎?人類的女孩子,還真是非常愛美的生物呢。”
“‘只是’過了一百年嗎?”盧錫安重複着坎蒂的這句話,接著說道,“我現在愈發感覺到,你果然不是人類啊。”
“余乃真理的具現,光明之原典。當然不是人類——”坎蒂站起身來,走到盧錫安的椅子邊,望着書桌上堆積成山的書本說道,“——只是,不能自由地在這世界上生活,不能體會人類的生老病死,也未嘗不是一種悲哀吧。”
盧錫安不知道該怎麼接過這突然變得有些傷感的話題,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話:“說起來,那張羊皮紙呢?我怎麼沒見到?那就相當於是你的身體一樣的東西吧?”
“非也,真正的原典從來不會以某種特定的形式的存在。物質界的一切東西,對於我們來說,都是載體的一種。”坎蒂笑着解釋道,“那張羊皮紙只不過是個臨時住所罷了,現在,我算是住在你的左手手腕里。”
盧錫安掀開左手手腕處的袖子,發現了一個褐色的記號印在脈搏處,正是那個代表着光的古語“luke”。
“不能把這個記號消掉嗎?被人看見了,會覺得奇怪吧?”盧錫安可不覺得,這個明顯是字符的記號,能被人誤認是胎記這種東西。
“不用擔心,除了你,誰也看不見這個記號。吾等原典,必須要和這個物質界保持最低限度的聯繫,才能夠維持現在的狀態。之前我曾藏身在石板文字,羊皮卷,甚至是佩劍的銘文中,現在不過是把你手腕上的這一小塊皮膚當畫板。”坎蒂用右手輕撫着盧錫安手腕處的記號,說道。
“幻影也能觸摸到真實嗎?我能感受到你的指尖劃過我皮膚的觸感,你也能坐在椅子上或者床上,甚至我能推倒你。”盧錫安感受着少女指尖傳來的溫熱,有些不解地問。
坎蒂停下了指尖的動作,轉而又用它點了點盧錫安的額頭,“我早就說過了吧?我想讓你見到,讓你聽到,你方才聽到,見到。因為我讓你能夠感受到我的存在,你的腦袋裡才會有我在物質界真實存在的錯覺。聽過那個假說嗎?只要施加合適的刺激,就算是一顆泡在浴缸里的腦袋,也會以為自己活在真實的世界哦!”
“物質界客觀存在,而人類大腦里中的世界只是幻影一般的東西——你是這個意思嗎?”
“孺子可教。”
盧錫安皺皺眉頭,接著說道:“總感覺,我是不是從比肉體更高的層面被你給侵犯了?”
“······我居然找不到反駁你的話。”坎蒂被盧錫安這不走尋常路的問題給弄蒙了,“雖然不是這樣,但是又確實有這種感覺——我的男爵大人,你能不能別老是問這些古怪的問題?”
“你要負起責任來哦······”盧錫安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調侃着一臉無奈的女孩。
“是是是,我會像對待一朵嬌花一樣憐惜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