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唔，得救了。超能力重新恢复正常了……刚才吓死了。”
昙天待在这个小镇里已经有很长的时间，由于父母对他的出生地三缄其口，于是昙天很多时候都对自己的朋友和同学说，自己就在这个小镇出生。
从有了记忆开始，昙天就觉得这个小镇与众不同。小镇的出口有专门站岗放哨的，就象一个独立王国的海关，或者说，整个小镇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小镇出口处的站岗卫兵更像是看守所的狱警。后来，昙天明白了这么做的原委：这里面有一个人拥有超能力。
这个人就是晴花。
把这个世上唯一被确认拥有超能力的人关在一个小镇里，并动员其他没有超能力的人迁居过来，大家极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起粉饰太平。昙天觉得，这也不赖。然而现阶段的问题是，自己的超能力妹妹想从这个小镇里逃出去。
或许是因为突然某天她觉得是时候看看小镇外面的世界了，或者是因为逆反期到了，又或者，单纯因为在这个小镇大家都把她当过街老鼠，她也惹恼了不少人，只能逃出小镇才会有片刻安宁。
不过从晴花口中，他也听到过她的真实想法：
“花花早就觉得这个小镇有点不对劲，越往边境走，就越有人阻止自己！”
说到底可能还是叛逆期到了吧？
昙天脑海里浮现出一万多个“逃出小镇”字样的汉字，终于醒了过来。
“睡了很久了么？”
屋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昙天翻个身子，一查手机，显示有37个未接电话，他的胃顿感痉挛。他异常迅猛地爬起身子，却感到一股恶痛刺激着脑门。
他确认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房间里。而且这间独立的平房看样式是以前是职工宿舍的收发室，不过整个宿舍已经人去楼空。有人看准时机把这里改造成临时休息处，屋子虽然看起来简陋却五脏俱全，至少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一个衣柜外加几个板凳。甚至还有一个小号电饭煲和电磁炉，做饭都没问题。
——一点都没变化，这是他的秘密基地。
“唔，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啊……花花凭借记忆把你搬到这里来的。”
“先不论你怎么把我搬到这地方来的。从学校天台坠下后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花当时担心死你了……好歹现在醒过来了。把你抬到这里来，我们离边境线更远了……现不说这些，来，哥哥，给你巧克力。柜子里的干粮也不多了。”
晴花说着，从身上最后一截巧克力棒塞进昙天的嘴里。晴天一把塞进口里大嚼特嚼起来。
“以后不准踩我的脸。听到没？”
“诶？原来哥哥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啊……不是你说要加强威慑力么……昨天最后那么多人围住我，花花很紧张啦，干脆借势把你摁倒再说。”晴花照旧低沉着嗓音，边嚼着最后的干粮，边含混不清得说着。
“太乱来了你！本来他们撞门的时候就那么可怕，人数也超多，握住你肩膀时我手都抖到不行了，心想这关键时候只有硬拼了。你却二话不说突然把我摁倒，还把我的脸踩破相了……关键时候应该保留我这个战力！”
“唔，哥哥，你有战斗力么……”晴花颇为遗憾地低头叹息，额头立即遭到昙天的响指袭击：
“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在评价我战斗力的时候唉声叹气！”
“唔，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了。”晴花噘着嘴，又像是在求饶一样抱住脑袋。
“行了，这屋子也不保险。赶快行动起来，看看该怎么穿越边境比较好……”
昙天张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除了吊灯之外空空如也。他甚至认为这是小镇唯一没有被安防探头的地方。
“唔，这个屋子里，能被利用起来的干粮和工具不多吧？”晴花小声说着，翻找了一圈衣柜，从一堆书和旧衣服里翻出了一瓶香水，一瓶润肤露，几个假发套，女孩穿的小巧的袜子，一套女中学生制服和便装，还有两个分外小巧的，可以轻易隐藏起来的椭圆形装置，这个装置的前面看上去就像个小喇叭，而后面还有丝带，看上去可以绑在某个地方。
“唔，哥哥的收藏越来越奇怪了。竟然开始对我的物品动手了……震惊！”
“所以别缩得象只仓鼠那样，瑟瑟发抖说‘震惊’两个字啊。”
“哥哥，原来是变态，准备女装了……”
“行了！这些全是给你备用的。这个临时避难所还是尽量多备点我们俩都需要的东西。”
“那么……这变声器真的有用？”晴花狐疑地把它安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调动着变声器一旁的旋钮，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成了中年大叔的模样，“哦-哦-哦-哦-哦，真有趣！”
就象音频文件播放时卡了一样，晴花机械般地吐出几个“哦”字。昙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姑且算作是黑科技吧。
“这个屋子里还有没有实用点的东西？”
“唔，当然有了……我们的干粮也只剩下这一点了。”
晴花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昙天嘴里。这时，平缓的敲门声响起。
有人把门轻敲三下，再有节奏地“喵~”了三声，最后还猛撞了一下门。昙天倒吸一口冷气，在手机的记事本上输入了“password is correct”。
“唔，又是她么？”
“当然是啊，这可是我们的救星……”
“我们的救星，是只猫？”
晴花叹了口气，把门隙开一个缝，一只黑猫钻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封信。信的封面上写着“未夏的预言”几个大字。
“哥哥，你要是再和这个坏女人往来，花花一定要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谜一样的叫“未夏”的女人似乎并不受晴花待见。
昙天从信封里掏出一封信纸，以及一个带了耳机音频播放器，信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现在是'SOUND ONLY’模式，我不能给你们透露太多细节。”
这个怪女人似乎和现代社交平台绝缘，挺喜欢在远端寄来一个音频播放器，装模作样的用录制好的音频给两个人一些提示：
“啊哈哈哈哈，你们两个还没死掉吧？听完这段话，赶紧把这个音频播放器给销毁掉哦。我是未夏，你们的指挥官。如果你们要赶路的话，我建议你们朝山顶上走，在屋外200米处有一辆单车供你们使用……现在是SOUND ONLY模式哦，注意保密。”
两个人一人戴一边耳麦，耳畔传来了一个活泼女孩的声音。
这个女人录音的时候一定是扎着双马尾，穿着所谓指挥官造型的COSPLAY服装，装模作样的带着手套，摆出一副审时度势的造型，说话的声音却又毫无威严感。
昙天的脑里正浮现出这样的景象，他稍微留意了下晴花，看着她以怨恨的眼神盯住这个小型音频记录器。
“唔……这狐狸精的声音真难听！”
她果断地将音频控制器摔在地上，音频控制器立即报出了机械音：
“警告！警告！铁拳警告！此记录器将于20秒内被炸毁。你们好自为之——下辈子再见！”
——下辈子再见！
机器音最后反复说这这句话。
昙天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赶紧把晴花抱住：
“快出去，卧倒啊！”
一阵轰鸣，屋子顶部被气浪掀开，猛烈地爆破开来。
“这个疯女人！”
“不，是大骗子。”晴花纠正道，“花花感觉这辈子会和她见一面。”
未夏据说是昙天的小学同学，据说还是青梅竹马。
不过晴花一次面都没和她见着，小时候都是听着自己哥哥在饭桌上谈起她。昙天最喜欢将他在学校里和未夏的琐事。
有人说现在的未夏已经被小镇的神秘机关人间蒸发掉了，现在这些音频器里的声音是经过声音处理合成而成的；也有人说她成了“双面间谍”，既给小镇的高层卖命，拼命阻止拥有超能力的晴花走出小镇，又给晴花她们偷偷提供情报。
稍后，昙天这家伙只能自认倒霉。
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不会骑单车的问题正被无限放大。
他已经无暇分析未夏这家伙为什么在把房子爆破之余，还有闲心弄来的共享单车供他们使用。
反正也只有一辆，而昙天只能坐在晴花的单车后座上。他还背着一个背包，把被未夏的音频器爆掉的小屋里，能带走有用物品都带走了。
不过很快他发现上错了车。
原本是向导，看着地图指挥着晴花按照拟好的路线前进。却在突破了一次不明身份的，骑着清一色山地车的黑衣人的围堵之后，变成了自行车山地越野追逐赛。
“慢点啊啊啊啊啊啊——”
当为了甩开追兵，从小镇平整的主道开始进入到山地下坡的赛段，昙天的喉咙就像是突然增加了弹性似的，可以随时飚出海豚音。
从公路一旁拐进山路之后，有的也只是树林里盘根交错的碎石路或天然形成的凹凸不平的小道。后面骑着山地车的黑衣人越来越多，雨也开始越下越大。
“慢点，花花！颠得太厉害了！”
“唔，别死死勒住花花，这样速度慢下来，真想把无能的哥哥揣到河里喂鱼！”
晴花扭头看了看追兵们的情况，卖力地使劲蹬着脚踏板，更加有节奏地晃动着自己的身子。
“花花，走错了！刚才不是有岔路么！你走错了！”
“嘁……不要乱动！哥哥你给我坐好了不要乱动！”
要起飞了——
这是记忆里，自己的妹妹最活泼的那一瞬间，活泼到能上天入地了。
被颠簸得觉得快要见上帝的昙天，突然眼睛亮了。
他躲在未夏的背后悄悄望着前方，全是豁然开朗的绿色葱翠的一片，在视野的尽头，甚至还能看到一条河截断整个去路，而河的对岸，就耸立着一堆超大的界碑。
那么快就要到边界了？
稍后，坠入地狱般的失重感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要是全身上下被摔坏了，花花你要陪啊啊啊啊啊——”
“唔，真啰嗦，你要是没摔坏，花花今晚上就让你坏掉。在床上玩着摔跤游戏，一边拍着你的屁股一边让你求饶。”
“别胡说八道啊啊啊——”
车子落地一个踉跄，但晴花终究还是稳住了，能够继续驾驭着单车朝前继续冲。昙天带着颤音，确认自己的魂回到了自己的嗓子里，可事后他却有些后悔做出下一个举动——
他不该再回头看看敌人的动向。
他看到那个超级斜坡之上，大大小小的山地车，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就象密密麻麻的黑色蟑螂，全都从地狱的门口跃下，准备收拾自己。
晴花以前的事迹有很多。昙天觉得，现在各个学校的混混，甚至那些社会上的人应该已经知道晴花想逃出这个小镇，于是这帮人现在也追了过来，趁乱扑杀晴花。
但这也太扯了吧——
黑衣人不是应该西装革履戴个墨镜，手上把玩着奇怪的武器么。怎么这群家伙穿着西装却没系领带，有几个家伙连墨镜的不带，还留着莫西干头，手上拿着大砍刀？
这种不和谐杂牌军感觉贯穿始终，昙天不禁摇了摇头，这帮演员也太不专业了。而他自己还得非常专业地陪自己的妹妹解决各种麻烦。
“所以妹妹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啊！”在颠簸的下坡路上，重新回到“瑟瑟发抖”状态的昙天感觉糟透了。感觉自己全身被绑上炸药一般坐在过山车上，稍不小心随时都会因意外引燃导火索，在过山车呼啸着自上往下猛冲时，被炸个粉身碎骨。
至少后来事情的发展应正了他的预感，只不过他差点被摔个粉身碎骨。
在冲下坡后的岔路口，晴花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做了一个很神气地自行车甩尾动作把车停了下来，而昙天则被甩出车外，脸和润湿的泥土地作了亲密的接触。
后面的来者气势汹汹的样子，前面封堵的敌人也适时的在这个岔路口出现。
一个身材和长相都很抱歉的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昙天一看，又是那个叫无名的炮灰。
“此路不通……”
他看上去刻意压低了声音，很英武地摆了个试图阻挡所有人前进的造型后，还没说出第二句话，就被晴花一个具有对空效果的高抬腿给直接干掉。
“那么我们就开条路就是咯！”
“明明在小镇里好好待着，就会衣食无忧，还有大量的补贴。却只会逃跑……”
无名费劲地说出了第二句话，晴花二话不说，狠狠地踩住了她的脸：
“唔，别听他废话了。我们就往天上开条路吧！”
她召唤出了自己的跟班，那一团幽深的火焰。她想得到的都能实现——幽深的火焰变成了4个，萦绕在两人的中间，巨大的水泡渐渐将两人覆盖，昙天感觉自己的后背就象系了几条看不见的绳索似的，将自己拽上天空。
“既然可以全程开挂，为什么前面还要费那么大劲展开公路追逐？真是受够了……”眼看着自己的身子被拽上天，当渐渐远离追兵，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时，昙天开始吐槽。
他在远离地面的高空，隐约见胖子无名他掏出个对讲机，一直在咆哮着什么。而旁边有个助手也掏出了一个遥控器一般的玩意儿，一直在拼命地按。
就在这时，拽着自己往上抬的力量突然消失。
不仅仅是自己，他在那一瞬间也听到了晴花的惊呼。甚至晴花都没有料到自己用召唤出的跟班做任何事情的超能力，会突然中断？
“喂，又怎么搞的？花花你到底怎么回事！”昙天质问着。
“唔，看上去的确搞错了……修复一下，诶？没效果？”
“什么叫‘诶？没效果’啊啊啊啊——”
在晴花气定神闲地回应中，在自由落体到就快和下面的树林亲密接触时，昙天感到万念俱灰。
突然又有一股力量狠狠地把自己拽住，让昙天安然着地。就象是在蹦极时蹦到了底，安全绳起了作用似的，只是玩个心跳。
“唔，得救了。超能力重新恢复正常了……刚才吓死了。”晴花着地后依旧压低了声音说着。
“真当得救是理所当然的事啊……不是自称‘我的超能力不会短路’？”昙天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吓到半死。
“唔，事实上的确短路了，但是运气不也挺好嘛，结果也不坏，哥哥还活着……”
“我都快被你给吓死了。”
四周树丛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昙天警觉地说：
“快走吧，没飞离他们太远，他们很快就会跟过来。能再次运用超能力么？”
“当然能！任务继续，向山顶进发！”
“这不是刚才未夏的语音建议么……”
昙天说完，突然捂住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脑子里的“建议”两个字正如同零下几十度的的极端环境里的冰面一样，咔咔咔地开裂了——
昙天已被晴花那急速之踢正中要害。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身体的意识就象豆腐渣般的四层楼房一般顷刻瓦解。
“唔~哥哥，别跟花花提这个女人……这是禁语！”
“知道啦！知道啦！”就象是在求饶一样，昙天像土拨鼠一样翻滚着，恨不得钻进地下安息。
——真是的，好像不希望我和其他女孩接触似的。
昙天一阵叹息，却发觉晴花的脸色不太对。
“不过，花花，你的身体真的没事？我看你脸色很苍白。”
“唔，花花出口大气就好。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让哥哥失望。”
“真的没问题么……”
昙天并不想太迷信，将刚才胖子无名的喊话，助手拨弄遥控器和法术失灵联系在一起。不过他抬头一看，阴郁的天边多了条明暗相间的暗线。
这条暗线还在持续变长变粗，很快的横贯整个天空的边际。就象显示器出了毛病似的，将一块屏幕的内容硬生生地分成了两半。
“花花，你的超能力能生成电脑病毒么？”
“诶？这个怎么生成啊，连我都不知道……哥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真是的，我在想御敌之策。”
“不相信，大骗子……”
“如果硬往山上去的话的话，最后肯定要借助你的超能力，从那里飞跃边境……我看你脸色不好，能撑住么？”
“没问题的！”她咬住自己的手指，含混不清地说着，“花花也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呢……”
“不准咬手指！（拍”
“唔，知道啦知道啦……花花不是小孩子了！”晴花噘着嘴一脸不乐意，却把昙天的衣角拉得紧紧的。
“又怎么了？”
“花花要和哥哥一起飞出去……顺利的话，今天是第17次从山上飞往边界。花花不想再无功而返。”
晴花握紧拳头，似乎志在必得。
但是，昙天知道，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快速向看得到的山顶冲刺的话，徒步大致半小时内就可以攀到最高处。
但是从那上面试图动用超能力飞跃出去，则从来没成功过。
这也是晴花第17次试图从山上逃离这个小镇。
有些时候，她的法术会突然“短路”，使她飞到中途突然落下；还有一次，就在快要逃离成功，就在越过小镇边境的时候，昙天紧紧地抱住她，准备像她道贺的时候，却突然发觉两个人似乎撞上了无形的墙上。
透明的，无形的却坚硬的墙。虽然远方的景色依稀可见，但是就是过不去。
“混蛋！混蛋！放我出去！”
似乎越有人阻挠，晴花就越是抗拒。仿佛逃出小镇成了她的人生目标之一，晴花那天成了头槌少女。她运用自己的超能力，在天上一次次地撞击这堵墙。直到头破血流，失去意识她都没有停住。
“混蛋……”
她几乎动用了所有的超能力，但是这种超能力却在关键时候又一次失灵；当她的额头撞出了殷红的鲜血时，她的翅膀突然被神明没收——如果这个小镇有神明的话。
有一次，她从几百米的高空失足落下，却被树枝挂住捡回一条命。
还有一次，也就是第五次准备逃脱时，她伤及了头部。
从那天开始，晴花变得沉默，喜欢压低了嗓音，学着大人的沉稳模样说话。还老是蹭在昙天的身后，不想抛头露面。
昙天相信，在那次事故中她失去了很多的记忆。
除了还知道自己是她的亲哥哥以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