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父亲在一家小旅店里住了一晚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前往埋葬我爷爷的墓园。路上,我们路过许多贩卖祭祀用物品的小店,但父亲完全没有购买的意思。他对我说:“你爷爷生前不抽烟,就不给他上香了,熏到了他他反倒要不高兴了。”而又因为墓园规定是不能燃放烟花爆竹和焚烧纸钱的,爆竹和纸钱也没有必要买。不过,似乎是觉得什么都不带也对不起他父亲,他还是选择带去了些花——都是从路边摘来的,没有花钱。

爷爷所葬的公墓建在一处山坡上。听我父亲说,山坡向阳,山下的风景也很好,可惜的是每次我来祭拜,都会遇上阴雨天,而山里再一起雾,山下就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昨晚,我在床上熄了灯后,就听见了窗外的雨声,一早起来,果然是阴了天,我于是这次也同样看不见我父亲口中所说的“美景”了,而我想,或许以后也是再看不见的。

我们顺着墓园的石阶一步步向上走。我每走几步,都要看向阶梯的一边,都会看见两三组人正在祭拜,他们把装着菜肴的盘子、盒子打开放在墓碑前,又将点燃了的香柱插进碑前的坛中,有些人还从烟盒里取出了根香烟点上,再有把它放在墓碑前,嘀咕句“老爷子慢慢抽”,再又全家老小一同在墓碑前拜三五下,接着再又顺着石阶走下。

祭拜并不是什么压抑的活动,它也可以有着谈笑。身为父亲母亲或身为祖父祖母的,偶尔会笑着跟自己的孩子说道,那墓中的先人在世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或是个做木工的能手,或是个战场下下来的光荣老兵,或是一个深爱自己家人的普通父亲,若小辈已进成年,他们就还要和另一头的先人们念叨道:“阿公,你孙儿都长成这么个大人了......”也有小辈要中考、高考,或是要找工作了,他们就又推着小辈们上前,让他们再去拜三拜,以求“让阿公阿婆保佑保佑”。我以前是不相信鬼神的,更不相信死后的人的灵魂还会残留于人世间,即便真的留下了,那么它既然已经成了鬼魂,就不会再对人世间的事物有所留恋。不过,现在在我看来,这样的行为是与“先进”“科学”毫无关系的,它更多是一种回忆和情感,而正是因为有了回忆和情感,我们这种二足直立哺乳动物才能够被称作是“人”。

我们走上十几米高的阶梯,接着,我父亲说了句“到了”,我们才从一旁走去。我的一只脚踏上那石头砌成的平台,眼睛向下看去,接着便被脚下的高度吓得有些头昏,于是赶紧把另一只脚也踩上了平台。

我们找到了靠平台中间的一处墓碑,上面刻着“陈光道”,也就是我爷爷的名字,上面还附上了他生前的照片和家族谱系表,我在“孙”的下面找到了我的名字。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很疼爱你的,你还记得吗?”

他曾今拿这个问题问过我许多次,但他分明清楚,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才两三岁的样子,根本没有记事。于是我又一次选择了沉默,好让他自己反省反省自己到底说了句怎样的废话。

我父亲似乎也没有期待我真的能够做回答。他伸手出去抹了抹墓碑上的灰尘,但那上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转头看了看周围,很快发现了一侧流下的山泉,它们在向山脚流淌的同时,又有一部分汇集到了一侧的水槽中,水槽溢出的泉水再又成了流,流回到原本的水流中。他走到那水槽边,用手捧起一汪水,再又快步回到碑前,用手里的水去清洗墓碑的表面,这样来回了好几趟,才算是把墓碑清洗了个大概。

“你还真是个孝顺儿子。”我挖苦他道。

但他并没有搭理我,反倒是立刻做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举动。他先是在墓碑前站定,接着,他双膝一屈,整个人便跪倒了下去,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时,他又开始磕起了头,在连着磕了九个头后,他才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你搞什么行为艺术啊。”我并不觉得他的这个行为有多么的伟大,反倒是觉得太过于做作,尤其是当周围有人看向我们这里时,我便愈发觉得羞愧。

“你觉得这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吗?我只是觉得我不得不这么做。”他跟我这么解释。

“你要愿意这么做,自然是随便你,但你至少先提醒我一句,好让我走开点,别让别人对你的看法和我联系上。”

“这么说,你还是觉得我刚刚做的是不对的。”

“那么,你又想要批评我吗?”

“不。”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又跟我说,“给你爷爷拜一拜吧。”

我不清楚这个中年男人的脑子里这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而即便我对我的父亲是带着这样的不解和反感,我对于我那素未谋面(或许这样说是有些不合适的,但我的的确确是没有亲眼见过他的脸)的爷爷还是抱有基本的尊重。我走到那墓碑前,将双手合十置于面前,心里带着最为纯净的对于死者的尊敬,腰部带动着上身弯曲向前九十度,向墓碑鞠躬。这样来回鞠躬了三回,我才把双手缓缓放下,撤到一边。

“我之前应该和你说过,我这次叫你来,是为了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父亲缓缓开口。

“这件事你要在这里讲?”

“嗯,就是为了能在这里讲,我才要你和我一起来这儿的。”

我原先以为,他所要讲的所谓要紧事,大概会是欠款由于某种原因,一时间没有了偿还的能力,或是数目又加大了,可当我看到他那平静的眼神时,我便觉得事情或许很不简单,而即便它是件简单的事,其严重程度也远比我想象得要来得重。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回去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又或者,我干脆可以在之后写信给你......”

“写信?别搞的好像你要抛妻弃子,以后永远不再见我似的。虽然我也的确不想再见到你。”

我本以为他会做一定的反驳,可他回答我的,只是平静的表情,以及长久的沉默,而正是这平静,才让我进一步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过了好一段时间,我父亲才继续开口,但他依旧不讲究竟是什么大事,而是继续做补充解释说明:“再者,我爸也在这里,正好是趁着这个机会,在家人面前把该说的都说了。”

他的这种说法叫我变得愈发的不安,因为他的这些话简直就是在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一样,而即便我是这样讨厌我的父亲,我也依旧对于死亡有着本能的畏惧。

“你记得那个开车送我们来这儿的叔叔吗?我说过,他以前是做出版社的编辑的。在他遇到了我之后,他就不再做编辑了。”

“这个时候,你还要为自己劝了一个人迷途知返而开始邀功?”我想用这种挖苦的话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坚强,可我艰涩的发音已经暴露了我此时摇摆的内心。

“迷途知返?完全不是这样的。我的确是建议了他不要再做编辑工作了,这是没有错,但他事实上是从一条路转到了更平坦的一条路。”他在这儿顿了顿,接着又继续说,“我跟他说:‘老兄,你这来钱可太慢了,这可不是最好的财路。’他对此也表示同意,和我说:‘老兄,这钱确实是不好赚的。’我又和他说,可以给他提点意见,他也表示愿闻其详。以前,我因为生意上的那件事,导致很多公司都不愿意录用我,我手脚也糙,又没什么本领,于是只能做些体力活,但在和他相识之后,我又有了一份新的工作。白天,我依旧是做些体力活,但比从前少做些时间,好让我晚上能有力气去做别的事。这个别的事,就是帮那个人赚些钱。赚钱的手段是很多的,而要在短时间里赚到大笔的钱,其实也轻松。你不需要知道我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因为我不希望你将来会想起这件事,然后对我的手法进行效仿,你只需要知道的是,我悄悄地拿出了之前我和你妈妈打工结余下来的所有钱都砸了进去,好表示我的诚意,也为了之后能够分得一些利益。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赌局,而在最后,事实证明,我赌赢了。我和那个人真的赚到了相当一笔数目的钱,而他对我也不亏待,给了我应得的一部分。我用这笔钱还完了债款,剩下的钱虽然不能说很多,但也能支撑人过活,对于两个人而言,更是足够了。”

“两个人......你这意思......”我这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倒并非是我父亲的生命安危,而是我尚未出现的母亲的安慰,以及身处这片墓地的我的安危。可他随后的话,则打消了我这些幻想。

“我得了艾滋病。”他很直截了当地说了,“不仅如此,因为平时的劳累,加上......心理上的一些负担,我现在身上的疾病,大大小小列出来,大概已经够写半张纸了吧。不过,这么多的病也没有发挥的空间了。医生和我说,我的这里(他这时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生了个肿瘤,恶性的,已经长了很久了。他还说,这玩意儿活力十足,长得很快,恐怕......”

他这么说着,突然轻笑起来。这笑容只让我觉得浑身发汗。虽然他现在看上去那么健康,那么有精神,可当他说出这吓人的话时,我竟马上相信了他,并对此坚信不疑——他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大概是在我以前就有了吧。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喝酒啊,中午要去那儿喝几瓶,晚上要去那儿喝几瓶,到了后半夜,也还要去另一处喝几瓶,大家见我喝酒,都夸我海量,都给我递烟。我是早知道他们这可不是真心这么觉得的,但是这有什么关系?该抽的抽,该喝的喝,反正是快乐。”他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十分舒缓,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似的,“这件事,我来之前已经告诉你妈妈了。她之前一直很软弱,遇见什么事都要哭,可当我把这些都告诉她的时候,她却没有流一滴眼泪——就像你现在这样。不过我清楚,她这不是对我的命运麻木了,她还是爱我的。”

他这时候转过身,又去面对那面墓碑,弯腰拜了几拜。

“我小的时候,可是村里头最淘气的一个,那时候可没少惹你爷爷生气。但我也知道,他这是不想让我出个什么意外。老头子的命不好啊!媳妇儿跟着城里人逃了,留下的个儿子还是个捣蛋鬼。但他这人怕孤独怕惯了,我一不见就要来找我。当时,我上学去的时候,他亲自送的我,临走,他还让我不要太想他,结果等我中午放了学,发现他还在校门口等我。你也想象不到,老头子送我去上大学的时候,追着火车跑了有多久......我赚了钱,带他出了老家,进了新家,他在家里头,有儿媳妇照顾,之后又有你个小孙儿做伴儿,晚年大概很开心吧?就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回家看他几次,就是等他要去世了,居然也没有能从酒桌上赶回来......”

他开始看着那墓碑愣神,沉默了几分钟的样子,接着,他转头过来和我说:“剩下的钱不是很多,事实上,也不是很干净,但这些钱在进我的口袋前就已经不干净了,摸过这些钱的人个个都清楚这些事,所以就当干净钱来用。如果相关的其中一人出了事,牵扯到的其他人为了自己不被牵连而保护自己的,你也不用担心自己受到牵连。我希望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我不希望你是个只会一昧善良的孩子,因为一昧的善良代表无底线地退让,这对你、对你妈妈而言都是不好的。你要收下这笔钱,留住这笔钱,不管是谁来动,你都要把他们给赶回去。”

看着他的眼神,我顿时有了种熟悉的感觉。在我还是个读幼儿园的孩子时,我就见识过这样的眼神,当时,父亲在处理有关我在幼儿园的事,当时我和玩伴分享自己的玩具,结果他反口说这是他自己的,和我争执不下,后来动了手,父亲赶来后,对那个抢我玩具的小孩子就是露出的这个眼神。那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狼的眼神。

仔细想来,父亲的这种眼神是自我记事以来就一直如此的。不管是在小学时候接我上下学,还是到初中时偶尔在周末见面,到高一时候不怎么出面,只见过几次的会面中,他都是这么一副眼神。而作为他拥有纯正血缘关系的儿子,我虽然还没有那样的眼神,却也有了这影子,这影子在我高一时候的表现,便是极强的进攻性。

与父亲的护食的本能不同的是,我更倾向于去强夺食物。初中的时候,我便领会到了进攻的甜头。当时,班上有个生的很壮实的男孩子,他的父亲是某个学校的校长,有一定的财力权力,手下又号称有许多小弟,身边也有许多相伴的女生。我当时就想,有这么多的小弟,是多么威风的一件事啊!而虽然我对当时学校里的女生多没有什么兴趣,可能有那么多女孩儿围绕,又是多么的气派啊!于是,我当即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从他手中把这些都抢过来,而我的手段则是简单的肉体冲突。我当着全班人的面,和他打了一架,用了些当时同龄人都还不知道的体术上的小技巧把他给打倒了,而在他想要去召集他所谓的弟兄来报仇之前,我就又先袭击了他。不仅是这次进行了袭击,此后但凡有机会,我都要去袭击,或是正面去对抗他。他自认为是老大级别的人物,是很不愿意去做告老师、告家长这种低贱的事的,而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也会失去身边的这些小弟和女生,这他也是清楚的,于是,他每次都会回应我的挑战,每次又都以失败结尾。当他终于没了耐心,想要在周末时候私下集结自己的小弟们来找我的麻烦时候,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再叫不出一个小弟,而自己在下一周来学校时,居然会被曾今自己的小弟团团围住,用各种方法给制服住。在那以后,学校的老大的名号也跟着易主,而这个名头也跟了我整个初中。在这三年之中,我的进攻的野性不仅得到了享受,更是得到了培养,以至于在初三毕业之后,我已经是带上了发自身心的脾气和痞味了。

进了高中,我的目标并非是说要在高中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个好大学。不,完全不是这样,大学的事我在那时完全就没有想过。我当时想的是,大家都说高中的青春时光是难得的,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而在当时对动漫还尚且十分感兴趣的我,从那些动漫里同样是学到了这些道理。青春真是美好!热血、天真、友情、爱情,所有的奇迹都能在这个时候发生。作为一个身处奇迹之间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去把握这种奇迹呢?我于是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高中的愿望清单,一是我要拥有许多兄弟,二是我要来一场终身难忘的恋情,三是做一件足以在校史上留名的大事。

第一个愿望是十分容易实现的,而它实现的契机是源于一个意外的。当时我们刚入学,各自都还是陌生的同班同学,大多数人彼此之间都很客气,谈话的时候都还很克制,叫人名字的时候都要在末尾加上个“同学”,即便是最自来熟的学生,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毫无底线地去和别人套近乎。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意外发生了。

当时,班里的学生们正在领高一要用上的教科书。或许是由于老师的安排出了问题,或许是由于学生们过于着急,以至于在领书的时候,大家是没有一点秩序的,都是各自东拿一本,西拿一本,捧在手里叠成一摞才搬回座位,有些力气小的的,搬不动那一大摞的书,就分批次地搬,而这也使得人群更为拥挤。我虽然在初中的时候还算是擅长打架,可那大多是技巧的功劳,我本身是不大有力气的,所以不能够一次性就搬完书,得分好几趟。我搬第一趟书的时候,把书本叠成几层,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运回我的座位,而在途中,一个学生正巧去拿书,因为人群的拥挤和互相间主动的避让,而很不走运地撞到了我的身上,我手上捧着的书本就因为这么一撞而散了一地。教室的地板经过一个假期,当时还是脏得不行的,我拾起那些书,上面果不其然沾上了许多的灰尘,不过因为那学生急忙说了好几句“对不起”,我就也只是回几句“没关系”,没有追究这件事。而当我运第二趟时,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而巧合的是,这次依旧是由于相同的那个学生,而似乎是命运特地在这里跟我开了个不好笑的小玩笑似的,每次我拿书回座位,都要和那个学生撞上一撞,而每次我的书都要掉落在地上,沾上许多灰尘。周围见证了这些情况的学生们都笑起来,说我们有缘,而在我看来,这种笑可不是什么善意的笑,而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态的嘲笑,我的心情于是愈发的糟糕。当我拿起最后一本书,把它抓紧在手里回座位时,那个学生果然又撞了上来,而这次,他也不再道歉了,反而是笑着和我说:“太好了,这次没有把书撞掉。”这立马惹怒了我。

我记得,那是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小男生,个子不大高,带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他的笑容,在当时的我看来却是最为丑陋的表情,也因为这种极度的厌恶,我的拳头终于还是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受了我这一下,整个人先是撞在了一旁的书桌上,接着再又摔在了地面上。被撞开的桌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本,这时候一下子全部倾斜下来,一本一本地盖在了他的身子上。他躺在地上,不错所措,想到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去找自己掉落在一边的眼镜戴上。我则迎了上去,冲他的脸又来了一拳。这下,他的眼镜是掉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了。我这时抓住他的衣领,低声和他说道:“小子,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他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嘴唇还在颤抖。

我松开他的衣领,站起身,发现周围人都在看着我。他们的眼神中,或是流露出惊异,或是绽放出仰慕,或是躲藏着恐惧。我向他们摊摊手,和他们说:“拿书吧,各位。”好像我是在宣誓,好像我是在命令,但他们在听了我的话后,的的确确照着我说的又去拿起了书,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个撞了我的男生也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小心地把桌子摆好,又把书给收拾整齐了,这才捡起眼镜,再去搬自己的书。

这件事之后,老师并没有找到我,就连一点暗示这件事的发言也都没有,或许他真的是不知道在开学的第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老师虽然没有找到我,可其他的学生却找到了我。一天,我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有两三个人找到了我,和我说:“陈哥,能借下你的饭卡吗?我们饭卡不小心弄丢了,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借下吃个饭,我们下周有了钱就还你。”

我仔细看了看这帮人的面孔,发现他们都是我班里的同学。他们看上了我,或许是因为我开学的时候表现过于“亮眼”,这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而我也清楚,他们所谓的“借饭卡”,无疑是想试一试我的底线,而他们既然使出了这样廉价的把戏,就得为他们的把戏付出应有的代价。

“借卡啊?倒也可以,反正我卡里还有几百块钱,借你们刷几顿也还不成问题。”

“陈哥果然是大方!我在这儿就先谢谢陈哥了!”

“不用谢,不用谢。”

我站起了身,走向打饭窗口,他们三个则跟在我的后面。我悄悄地观察他们三人,心想那刚刚和我说话的瘦子应该是这三人的头子,心里随之也有了主意。

“同学,我们是一个班的吧?不好意思,我记忆力不是很好,大家的脸和名字我还记不大清。”

“大家都还是新同学,彼此之间不认识也还正常,只是还希望陈哥以后对我们三兄弟多关照关照。”他这么说,其他两人则都点头认可,“我叫赵龙,我身后这两位一个叫孙福林,一个叫卢立。陈哥以后叫我阿龙就行了。你们两个,快叫声陈哥。”那两人便叫了两声“陈哥”。

我点点头,问那个叫孙福林的:“你管赵龙叫什么?”

“龙哥。”他回答。

我又问另外一个同样的问题,他也同样回答:“龙哥。”

我笑了笑,跟赵龙说:“阿龙,你面子还蛮大的。要不,我以后也叫你龙哥好了。”

“陈哥说笑了!只有您叫我阿龙的道理,哪有您叫我‘哥’的道理?虽然我在年龄上可能是比您大一些就是了。”

我没有回复他,而是顾自扯开一句:“咱们这个高中伙食还算是不错的,食堂里还能买汤喝,比我以前那个初中强多了——那儿烧的菜才是真的烂,每天还得让别人带点过来。你们喝汤吗?”

“陈哥,不必......”

“阿姨,来三碗排骨汤。”我没等他回答,直接要来了三碗汤。

“陈哥,这......”

我接过阿姨递来的汤,把它们小心地放在沿台上,说:“汤还有点烫呢,但就是这个温度喝起来才最舒服。”

“陈屹,我刚刚说......”

没等他说完,我就抓起了其中一碗汤,把它直接扣在了赵龙的脸上。赵龙受了这一下,整个人直接大叫着向后倒去。身后的两位刚刚反应过来不对劲,我则抢在他们做出动作之前将剩下的两碗汤都扣在了他们的脸上,而他们也都像赵龙一样,叫喊着像后退去,再又倒在地上。

学生们和食堂的工作人员叫着跑开,躲在远处远远地观望着我。我走到赵龙的面前,把盖在他脸上的那个碗拿开,说:“阿龙,你喝汤的时候别这么着急啊,你看看,都烫着了。我带你去冲一下水吧?”

说着,我用胳膊夹住他的下巴,把他拖到了一边的洗手池那儿,把他整个人面朝上架在了池台上面,又把他的脸对准了水龙头。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嘴里还低声叫着“陈屹”,我则把他按回到洗手台上,对准他的脸打开了水龙头。湍急的水流直接砸在他的脸上,叫他呼吸都十分困难。似乎是由于害怕产生的恐慌,他挣扎的幅度越发大,嘴里也不时叫喊几声“陈哥”。我这时还不满足,便开大水龙头,让更激烈的水流冲上他的脸,落进他的鼻子和嘴里。我这样压制了他好一会儿,才把水龙头关上,把他人从洗手池那儿放下来。

“阿龙,你这身子骨不行啊!太瘦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我都可以把你按住。”

赵龙趴在地上,不断地咳嗽,咳嗽之后,就是急促地呼吸,根本没有力气和我说话。我端起他的脸,发现上面多了几个小伤口,从那儿还不断往外渗血。

“哎呀!阿龙,你脸上多了好几处伤口啊!是刚刚喝骨头汤的时候,被里面的骨头伤去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欸,另外两个兄弟呢?他们刚刚也烫去了......哎呀!他们什么时候不见了?是逃走了吗?”

“陈哥,陈哥......我错了......”他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先前的精神气了。我知道,他这是完全不打算反抗了。

这件事经目击者报告之后,很快就被学校知道了。虽然给出了相应的处分,可学生同学生家长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我和赵龙的父母见过面,可他们却是主动来向我道歉,就连赵龙也向我表示了歉意。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是我那个很久没有出面的父亲出手,而他的手段,当时的我只能是想到钱,倒想不到其他的手段。而在那儿之后,全年级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头,其中不乏来投奔我,说来做我小弟的,也有通过这些和我结交的人,来和我认识的。我的第一个愿望,算是十分轻松就达成了。

那么,曾今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我,怎么突然在高二的时候成了一个见人都要畏三分的软弱的人了呢?我的父亲和我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所有这一切,都还要从我高一下学期的那件事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