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生,與郁菁菁一起打工的張春岩說她有個弟叫張光宇,和郁菁菁還有她在同一家店工作。”齊霍一邊看着審訊錄一邊組織語言向洛時生彙報,而洛時生那邊摁開了免提這邊打着遊戲這邊有一搭的沒一搭地回應齊霍。

“哦,然後呢?”

“張光宇對郁菁菁一直有好感,但是郁菁菁對他的反應很冷淡,那天晚上張光宇看到郁菁菁要出去與人約會自己也就跟了出去,從那之後張春岩就再也聯繫不上張光宇了。”

“那你跟我講這些東西難道讓我出門去抓嗎?既然確定了嫌疑人就找監控、盯着火車站抓人去!跟我倒苦水也沒什麼實質性作用,我掛了,遊戲要開了。”

掛了齊霍的電話,洛時生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就好像一根沒有孔的縫衣針,雖然遠遠地看去與普通的針沒什麼區別,但就是少了些決定性的東西。他暫停了等待遊戲,緩慢閉上眼睛,在腦內以郁菁菁這個人作為中心建立起了一個關係網。

看到郁菁菁被強暴而死的屍體,張春岩本能的要為自己的親弟弟隱瞞,但若是將張光宇帶入到兇手的角度中,這條脈絡就會產生矛盾,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

洛時生閉上眼,任憑記憶中的紅色肆意蔓延,周遭的一切環境變得模糊,在無盡的鮮紅中,他漸漸變成了郁菁菁的模樣。

房間的白牆一層層剝落,空間被打破變成了柳巷繁華的街道,刺眼的陽光被黑夜中霓虹燈的微光取代,洛時生出現在柳巷的人行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了自言自語。

“我是郁菁菁,張光宇是一個對我有好感的異性,我對他並不感興趣,我不會同意和他在那種地方見面。”

第一個叉。

“素顏是我的習慣,為了這一次的約會,我要好好打扮自己,只要是他無論什麼地方我都無所謂,在這繁華的街道里有那麼多咖啡廳、餐廳,而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我們不想被人看見。”

第二個叉。

“我死了,若張光宇是兇手,看到我這樣的慘狀,和我見面的他為什麼不去警局報案,那我在他的心裡又算什麼?”

第三個叉。

在三個自問自答中,洛時生漸漸勾勒出了一個新的輪廓,那個人影和郁菁菁招手,有說有笑地走進施工現場,他四處張望着確認四下沒有其他人和監控,手伸向郁菁菁的脖頸,麻繩如同條絞死獵物的巨蟒,粗暴而利落地纏繞着她的脖子,郁菁菁的眼睛開始充血,視線一片模糊,她拚命掙扎卻怎麼都無法從這致命的絞殺中掙脫。

生命成了屍體,可這個陰影卻並不滿足,他發了瘋似的踹、踢着體溫還沒有消散的身體,蹲下身子輕撫着郁菁菁烏黑亮麗的頭髮,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把銳利的剪刀。

“咔嚓咔嚓。”在這寂靜的黑夜裡奏響了郁菁菁生命的終曲。

他脫下了郁菁菁的裙子也鬆開了自己的皮帶,在死亡與生命的抽插中結束了這場夜幕中的病態表演。

於洛時生而言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

他是誰?

倒在地上的郁菁菁猛地睜開眼睛,充血的眼球瘋狂轉動着,本已擴散的瞳孔定格在洛時生的臉上,洛時生身邊的紅色開始潰散,在那片急速崩壞的鮮紅之中有一個女人向她緩緩走來,那個女人不是郁菁菁,是一張洛時生再熟悉不過的臉。

“時生,真正的兇手是誰?”

女人只問了這一句話,時生就被甩出了自己的想象之中。

 

回憶

“真正的兇手應該是愛伊你吧!”洛時生努力抑制着自己發抖的聲音,盡量不去看抵在女生脖子上的那把銳利匕首。

“放過我吧,時生,沒人會發現的!”

女生白皙的脖頸上滲出了絲絲鮮紅,洛時生咽了口口水,他彷彿聽到了她因緊張腎上腺素飆升而產生的劇烈的心跳聲,聽到女生的請求,洛時生不知如何回復,只能別過頭不去看她的眼睛。

“愛伊,你知道我從小就想做一名警察。”

“警察?”女生提高了說話的音量,瞳孔因憤怒而放大,她用另一隻沒有握匕首的手在洛時生的眼前掀開了自己的裙子,洛時生深知非禮勿視,趕忙低頭閉眼。

“時生,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啊!!!”女生朝洛時生怒吼,憤怒而悲哀地請求着洛時生正視她,洛時生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看到了這位童年記憶中永遠聖潔無垢的“天使”裙下隱秘的過去,大腿內側布滿了已經結痂的傷痕,紫色的淤血幾乎成為了膚色,只有暴力才能造成如此觸目驚心的刻印,看着洛時生吃驚的表情,女生的嘴角輕輕上揚,她一臉戲謔得褪下自己的內褲,最私密的部位就這麼大大方方地暴露在洛時生的面前,洛時生不敢細看,隨便瞟一眼都知道那裡也滿是傷痕。

“我已經不能生育了。”

女生的話語和那些傷痕變成了一雙銳利的爪,在洛時生的心臟上反覆地抓撓,那種難以名狀的複雜心情打敗了所有的理性,腦內一片混亂,所有的話語都哽咽在喉。

“我為了我媽忍了那個男人那麼多年,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洛時生,你在什麼地方?”

“對不起!”洛時生只能想到這三個字來表達現在的心情,如果道歉能夠喚回他認識的那個最初的她,他願意將這三個字重複一輩子。

“不要道歉,時生,不是你的錯!”

她笑了,她哭了。洛時生的對不起讓她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她把衣服穿好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緩緩地向著時生踱步。

“在被那個男人毒打的時候,唯一支撐着我的只有你的名字了。”女生用左手將頭髮上的紅色發卡取下來,右手仍然用匕首頂着自己的脖子,這一系列詭異的動作在洛時生的眼中卻那麼優雅流暢。

“我多少次躺在裝滿涼水的浴缸中,靠着回憶你對我的承諾緩解身體和心裡的雙重疼痛。”女生看了一眼手中的發卡,滿臉溫柔地說:“這個發卡是你在我生日時送我的,還記得你那時候怎麼說的嗎?”

等我長大了,就帶你離開這個家。

洛時生很清楚自己對女生做的承諾,無論多少年,這個諾言時生都不會忘記。

牢記卻並不代表着履行。

“我對不起你,可是無論怎樣,殺人這件事都是不可原諒的!”

“時生,和你呆在一起是我活在這世界上唯一感到過開心的事情。”女生將紅色的發卡重新帶回頭上,在自己的脖子上拉開了一道口子,看到這個動作時生立刻緊張了起來。

“愛伊,把刀放下,別做傻事!”

女生沒有理會洛時生,帶着微笑繼續說道。

“你沒帶我走,所以我自己走了;你沒履行你的承諾,所以我自己實現願望去找你了。”她歪着頭笑了笑,眼中的淚光還沒有消失,向時生伸出了左手,和他童年記憶中的她一樣溫暖純潔。

“我的人生皆是痛苦,這是我的命,時生,唯有你是我的幸。”

“愛伊,我......”

“洛時生,我是殺人犯,你能喜歡這樣的我嗎?”

“我......”

洛時生自己也不知道回答了什麼,也不記得那之後女生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只記得後來的一片殷紅與滾燙。他和她的時鐘在那一刻就壞了構造,只有他這個分針還在掙扎地向前走,而她這個時針永遠就停在那一刻。

女生的名字叫秦愛伊,也曾是洛時生的幸。

就算用盡全身力氣呼喊姓名,也永遠不會再回來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