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耳族,曾经遍布整块大陆。

森林、山涧有兽耳族的村落,荒漠、草原有兽耳族的营盘。直到三大国相继建立,东方的伊察,西方的罗德曼,以及南方的亚特兰,三大国的扩张挤压了兽耳族的生存空间,迫使他们与人类开战。

但就连自己国家都没有,以部落形式分散的兽耳族,又哪是人口稠密、装备精良的人类的对手呢?

战争很快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三大国并不介意清除掉一直以来与其摩擦甚多的兽耳族,持续十年的大清洗后,残存的兽耳族或是北迁,或是蛰伏在某处隐秘的旮沓。

北迁的兽耳族来到了广袤的红色荒地,那时候的荒地比现在更荒凉,仿佛除了砂石和仙人掌外便空无一物,简直是最不适合居住的荒地,但兽耳族别无选择。

他们在荒地上掘水、放牧、耕种、结成部落、开凿运河、繁衍生息,顽强地在赤红的荒土上扎下了根。人类对荒芜的红色荒地不感兴趣,兽耳族得以在不受人类打扰的情况下繁衍百年,假以时日,兽耳族或许也能像兽人一样,获得自由民的身份吧。

可惜天意弄人,一支人类勘探队在红色荒地带回了两样东西:黄金,和被称为“黑金”的煤。在财富的刺激下,各国淘金者纷纷开赴荒地,一座座人类城镇在荒芜的平原上拔地而起,时隔百年,人类与兽耳族的冲突再起,而这次,兽耳族退无可退。

红色荒地,已经是兽耳们最后的家园了。

“当然,冲突并非不可避免,夏洛特。你需要审时度势,人类要黄金和黑金,我们可以给他,只要是通过和平的贸易。”

族母坐在火堆旁,火焰映红了她千沟万壑的老脸,“事实上,已经有许多人类的商队在同我们贸易了,但总有不愿意守规矩的混账。联合荒地公司,那些该挨千刀的奴隶贩子,他们子子孙孙都应该再地狱里焚烧。”

“而你,或许可以帮他们这个忙,夏洛特。”

谨慎选择你的对手。我们现在,还无法抗衡整个人类帝国。

“呜————!”

汽笛长鸣,打破了荒原的宁静,也将夏洛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靠在土堆后,用手指摩挲着干裂的嘴唇,头顶雪白的狐耳已经蒙上了一层红沙,亚麻色的马尾辫在风中凌乱,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住铁路红尘弥漫的另一端。

“夏洛特,火车已经接近了!”

说话的是蹲在她身边的一位兽耳族男子,他端着望远镜,那健壮的体魄比之兽人也不遑多让。

类似的土堆在铁路周边还有十来个,每个土堆后面都埋伏着两个或更多的兽耳族,他们个个身背火枪,腰间别着兽耳族特产的荒地战斧,如同蛰伏的沙蛇,杀气腾腾。

更远处的岩石背面,更多的兽耳族正骑在马上待命,他们的装备更杂乱,几乎没有装备火枪,但仍不可小觑。

“望远镜。”

夏洛特伸手接过壮汉递来的单筒望远镜,视线穿过莽莽红沙直视另一头疾驰而来的火车,镜框套住那漆黑的火车头、十二节满载“货物”的车厢,最后固定在车厢的标志上。

火枪、直剑、与弯刀,三者交叠在一面盾牌上——是联合荒地公司的标志。

她满足地咧了咧嘴,将望远镜还给身旁的壮汉,“确实是联合荒地公司那群人渣,扎菲拉,你去通知其他人,按计划行事。”

名唤扎菲拉的壮汉点了点头,悄然消失在红沙中,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冲夏洛特点了点头,手中已经备好了钩索。

哐当!哐当!

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愈发清晰,随着又一声嘹亮的汽笛,形如巨兽的火车冲出漫漫红沙,呼啸驰过兽耳族的埋伏点,火车头冒出的浓浓黑烟竟然一时间盖过了红色的沙雾。

“突击!”

在汽笛巨大的轰鸣下,随着一声不起眼的号令,铁路两侧的岩石后,二十余骑兽耳族骑手鱼贯而出,战马奔驰的速度比之火车只快不慢,弓箭、弩矢、铅弹甚至石块,各式武器纷纷砸向车厢,几名靠在车窗上的人类发出一声惨叫倒地。

反应过来的人类们立刻拿起枪,火车上可不只有手无寸铁的商人,更多的是荷枪实弹的守卫,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兽耳族袭击了,在初时的慌张后,很快便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五十余支火枪架在车窗上,一阵齐射,立刻有数名躲避不及的兽耳族骑手落马。

初击得手,人类士气为之一振,镇定下来后他们已经发现,这支兽耳族袭击者无论装备还是数量都远不及他们。

“看来这些半兽人(人类对兽耳族的蔑称)迷路了,查理!我们应该送他们一程!”

“弟兄们!为了罗德曼的荣光!杀光这群野兽!”

“公的杀掉!母的俘虏!”

然而事实证明,人类守卫们高兴得太早了。

一名守卫抬枪瞄准一位兽耳族骑手,正准备扣下扳机,突然听到“哆”的一声,只见一个铁爪不偏不倚地搭在了窗台上,下一秒,一只靴底的花纹在眼前无限放大……

借住钩索钻进车窗,夏洛特一脚踹倒车窗边上的守卫,巨大的冲击直接将他撞飞出了另一边车窗;旁边的守卫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夏洛特早已手斧一挥封其喉,夺过他的滑膛枪对着另一名守卫抬手就是一枪。

嘭!铅弹在对方脑门上留下一个血洞,第三名守卫缓缓倒下。付出三条人命后,其余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慌忙抬枪射击,然而夏洛特早已扑身躲在了座椅后,这阵在车厢内的匆忙射击没能伤到入侵者,反倒是造成了不少误伤。

下一刻,包括扎菲拉在内,更多的兽耳族通过车窗突入,与商队守卫战成一团。

虽然数量劣势,但兽耳族所使的战斧短小精悍,很适合接近战;反观持滑膛枪的人类,混战之中根本无法开枪,而且即便装备了刺刀,在狭小的车厢里,过长的枪身也难以施展得开。

再加上作战能力上的差距,反倒是数量占优的人类在白刃战中被压制了。

“扎菲拉!你去搜索后面的车厢!”

眼见场面已经呈现一边倒,夏洛特无心恋战,随手斩杀两名挡道的守卫后冲着扎菲拉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前方的车厢前进。

这时期的火车,还没有封闭的过道,车厢和车厢间由铁钩相接,要到另一个车厢去就只能靠跳了,而这自然难不到的夏洛特。

嘭!

踹开厢门,一股糜臭的霉味扑鼻而来,她不由得捂住鼻子。车厢门窗都被封住,本是漆黑一片,但因为后厢门被踹开,阳光还是照了进来,通过折射、反射、漫反射,将车厢内一切照亮。

如果说人间有地狱的话,那么这里就是。

眼前的场景,让夏洛特的瞳孔缩成了针。

狭小的、只能勉强塞进个人的铁丝笼子堆成了两道墙,里面囚禁着男女老幼上百名兽耳族,他们像牲口一样被关着,关在连转身都做不到的铁丝笼子里。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他们都死了。

身上或是只有一个致命伤,或是被捅得血肉模糊,血液、汗液、粪便和尿液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与这恍如地狱的场景一同刺激着夏洛特的感官。

而这一切的作俑者,还端着刺刀,神色木讷,机械地反复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噗呲……噗呲……

刺刀与肉体柔和的摩擦声,宛如地狱的秒针滴答。

兽耳族少女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破皮肉泌出血来,金色的火焰在心中燃烧,驱使她慢慢走向那个男人,地板上粘稠的血液好似深渊,让她脚步无比缓慢,最终漆黑的海水浇灭了火焰,让她没有第一时间砍下对方的脑袋。

她站在男人身边,男人却好似没发觉,依旧机械地重复手上的动作。

直到夏洛特鲜血汨汨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他转过头,枪掉在地上,他本人也像失去了牵引的人偶跪倒在地,裤裆上泛起一片恶心的水渍。

“为什么?”夏洛特问。

“……不,不不不,这不是我干的!”男人歇斯底里地摇头,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是唐纳修大人……是他命令我的……他,他说,如果有兽耳族袭击,宁愿毁掉货物,也不能让你们、让兽耳族拿到。我儿子还在他手下工作,所以我才……我才!”

“冷静。告诉我他的全名,他在哪。”

“奥、奥列托夫·唐纳修,他就在第一节车厢。”

“特征。”

“特征?啊……对了,他下巴右边有一粒黑痣!我、我都说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拜托,我的女儿才六岁!”

“谢谢配合。”夏洛特点了点头,手中利斧旋了个花,直直劈向男人的脑门。

噗呲!

脑浆迸溅。

“愿你安息,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