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等多米诺赶到骨头镇,那条深渊吞噬者早已离去多时,只留下一片狼藉。奇怪的是此次袭击中虽然建筑物被破坏了不少,却没有人被贪吃著称的沙虫吃掉,只有几名守卫受了点伤,断了几根骨头。

多米诺想起了先前在荒原上碰见的那条遍体鳞伤的大沙虫,以及骑在沙虫头顶的兽耳族少女,她那漂亮的青色眼睛。

“还有那些奴隶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条沙虫显然是受那个兽耳族的控制,先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控制控制一条深渊吞噬者正面进攻一座人类城镇来解救自己的同伴,真是高调高调又鲁莽!”

这个鲁莽又高调的救援,就好比浇在火盆上的滚油,恐怕荒地和平的日子不长了。

当然,多米诺认为这些都跟她没任何关系,打仗也好奴役也好,她的同情心早已同她的天真一起遗漏在童年的贫民窟了。

只是她认为。

半个骨头镇变成了废墟,警长正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混乱的城市让偷窃变得更加容易。多米诺轻车熟路地从一富贵人家里偷了套不错的衣服,赶紧换掉了身上又是泥污又是血迹的粗麻破布,衣服自然是便于活动男式工装,穿着长裙和高跟鞋飞檐走壁的大盗只存在小说里。

“别一脸嫌弃嫌弃嘛杰特,最近这不是在你们猎犬界很流行吗?来,左爪,右爪!”多米诺兴致勃勃地给她的猎犬套上一件做工精致的狗衣服,人类男式礼服的样式,杰特穿上后就像个斯文败类。

“噗哈哈哈哈!很适合很适合!”

“汪呜……”

三天之后,骨头镇附近一幢不起眼的宅邸,多米诺戴了顶来路不明的宽檐帽将那头惹眼的青丝隐藏,脸上还戴了副同样来历不明的酷炫墨镜,这副对一个通缉犯而言过于高调的打扮不是没原因的。

三天以来,“豺狼”多米诺已死的消息从骨头镇的大街小巷传遍了整个红色荒地,《荒原日报》上白纸黑字地写明了处决的全过程,还配上了一个魔鬼被吊死又被沙虫吞噬的夸张漫画,大概整个红色荒地都认为“那个女恶魔连尸体都没剩下”了。

以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通缉令已经被揭得七七八八了,对此多米诺自然是乐以见得,正因如此她才能大摇大摆地牵着狗绳走到目的地。杰特大概是不习惯穿着衣服的感觉,步伐看着像条机械狗。

今夜月光暗淡,多米诺拎着“借”来的提灯,走到漆黑的木门前。杰特吠了三声,没过多久,门后传来一阵高跟鞋踩木质地板的声音,门开了,开门的人是女仆黛西。

“哟嚯~好久好久没见,大奶子美人。”多米诺风度翩翩地摘下帽子,将黛西的手拉到面前,刚想在那白皙的手背烙下一吻,却被对方反手捏住了鼻子,毫不留情地拖拽进门。

“卧槽!槽槽槽!停停停!痛痛痛!”

被真正意义上“牵着鼻子走”的多米诺很没骨气地连声求饶,杰特鄙夷地看着她,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过她身前……然后就被踹了一脚。

“宠物只能待着院子里。”黛西冷着脸拎着狗礼服后领,将它丢了出去。

“哎呀呀!”多米诺夸张地叫了一声,“它那身衣服很贵的!”

“你也没花钱。”黛西白了她一眼,迅速关上门,木门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把返身想折回主人身边的老猎犬挡在了门外。

“你是如何如何知晓的?莫非你跟踪我?”

没理会这位职业窃贼的俏皮话,黛西从胸前的沟壑中抽出一块黑色的丝质织物,递到多米诺面前,惹得她吹了声口哨:“咻——这是什么,抹胸还是丝袜?是想让我吃掉吃掉吗?”

“只是普通的黑布而已,”黛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还不是我们的一员,遮好你的眼睛,管好你的嘴巴,你才能活着离开这里,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小姑娘。”

“还有,你最好不要试图逃跑。”女仆补充:“在这个距离,我一秒就能放倒你。”

感受到了黛西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多米诺咽了口唾沫,讪笑着乖乖蒙上双眼,在女仆的牵引下走下超长的楼梯,又不知七拐八拐地走了多久,终于,女仆停下了脚步,蒙眼的黑纱也随之解开。

多米诺睁开眼,久经锻炼的眼睛完美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眼前的一切一览无余。

跟想象中的一样,一个封闭的宽敞房间,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在地下,四壁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由女仆黛西把守;房间中央的圆桌上坐了几个人,因为多米诺的到来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她身上。

“hi~hi~鄙人乃荒地大盗‘豺狼’是也,请多多指教指教。”

“豺狼小姐,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快入坐吧。”说话的人是爵根·奥斯盖,多米诺的雇主,他沉着脸,脸色非常不好看。

多米诺尴尬地陪着笑,拉开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注视着圆桌中央摇曳的油灯,眼角偷偷打量起坐在圆桌边上的众人,除去她和她的雇主外,圆桌上还有另外两人。

一位身着过时甲胄的大汉,和一位衣冠楚楚的兽人男子。

那个兽人穿着正儿八经的燕尾服,戴着高帽,手肘上挂着根文明杖,简直就像亚特兰港口区的资本家。兽人察觉到了多米诺的视线,冲她咧咧嘴,露出狰狞的獠牙。

那大概是在笑,多米诺自我安慰。

与兽耳族不同,兽人身上并没有野兽的特征,只是长了獠牙。兽人天生就比人类更高大、更强壮,往往也更野蛮,因此便被冠以了“兽”的名号,且因为其墨绿色的皮肤,也常常被蔑称为“绿皮”。

当然,眼前的这位兽人与传统人类观念中赤裸上身、穿兜裆布、拎狼牙棒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倒不奇怪,比起生活区域曾与人类大量重叠的兽耳族,兽人往往生活在更边远、更荒凉的地区,与人类不存在领土冲突,所以许多兽人大多能以自由民的身份走进人类社会,受人类文化的熏陶。

而兽耳族,在一些冲突激烈的区域——比如红色荒地部分镇区——兽耳族被大量捕获,囚在狭小的铁丝笼子里,随着马车、列车和风帆船运往大陆各地,作为廉价的奴隶。

“都来齐了,那么诸位—— ”

“已经到齐了?这就是你说的‘可靠的盟友’?我很失望,奥斯盖。”身着甲胄的男人冷哼着打断了奥斯盖的话,他看上去约摸半百,身材魁梧,高颧骨,鹰钩鼻,眼窝很深,脸上数道伤疤无不彰显了他过去的峥嵘。

此时,这位老战士充满鄙夷的目光在多米诺和那位兽人绅士之间来回游移,嘴上带着讥讽:“市井小贼和肮脏的绿皮,这就是你‘可靠的盟友’?教团将荒地托付与你,这就是你的答卷?”

哦呀哦呀!这可真是……

多米诺眼睛一亮,不禁坐直身子,嘴角稍稍翘起,神似静待投食的杰特,就差吐舌头了。

她并不介意被指着鼻子骂小贼,男人的口头贬低不会让她内心产生丝毫波动,但兽人可不会像她这么好脾气或者说不要脸,她所见的那些兽人但凡被人类挑衅,不论是口头上还是行为上侮辱,统一做法就是揍回去。

但她很快就失望了,面对男人的嘲讽那名兽人只是不置可否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然利齿,然后就别过头去不再看男人一眼。

“凯恩大师,您初到荒地,对这片貊乡鼠壤还不够了解。”

奥斯盖沉声说着,不难听出平静的语调下暗含恼怒,“莱诺先生是荒地兽人互助会的会长,也是教团的得力干将;而那位女士,就是盗走了亚特兰王后王冠的传奇盗贼‘豺狼’多米诺。我很尊重您,凯恩大师,也希望您能尊重我和我们的盟友。”

“我们的盟友?”被称为凯恩大师的男人冷笑,“只是你的盟友,奥斯盖,我还没堕落到要任用绿皮和窃贼的地步。”

“那么,您是不打算借住荒地分部的力量了吗?”

“教团这次从多兰搬到这个鬼地方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你手头的资源还入不了我眼,我会用我的方法找到圣器。”凯恩说罢起身离席,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密室。

教团,荒地兽人互助会,圣器……

多米诺反复咀嚼着两人谈话中几个关键的词语,一只大手突然伸到了她面前,是兽人莱诺,他的声音比想象中的更斯文,粗砺的爪子恰好修建到了不会让人担心自己被抓伤的程度:

“莱诺·喷火鱼,荒地区域兽人互助会的会长,来自新月沙漠。很高兴见到你,传奇的盗贼小姐。”新月沙漠在荒地以北,起伏的沙丘间遍布绿洲与兽人村落。

“多米诺·豺犬,叫我多米诺就好好了,会长先生。”多米诺热情回应,他注意到了对方左手中指上套着一个指环,指环约一指宽,上面简朴地雕刻着一头形似鲸鱼的海怪。

相同的指环,同样存在于雇主爵根和女仆黛西指上,那位离席的凯恩大师手上也有相似的指环。

窃贼狐疑地眯起眼,视线在三人间游离:“让我猜猜猜猜,你们是某个神秘古老的邪教组织?为了寻找你们教团所谓圣器而来?”

“宾果。”

爵根打了个响指:“至少猜对了一部分,我们教团确实是为了圣器而来。至于邪教,呵呵……不瞒你说,小偷,教团的规模远超你的想象。”

“利维坦教团,这是我们教团的名字,她在三大国建立之初成立。两百多年了,教团的触须深入三大国每一个阶层,爪牙遍布大陆每一块土地,如果教团愿意,振臂一呼,随时可以建立第四大国。”

“既然你们这么厉害厉害,何必还要找上我这小毛贼呢。”多米诺对此嗤之以鼻。

“强大的是教团,而不是我。”爵根仿佛预先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教团对于预言的圣器很重视,亚特兰的疯牛凯恩,罗德曼的特琳娜·赤月,他们才是教团期待的人。而我爵根·奥斯盖,利维坦教团红色荒地分部教团长,不过是一招待客人的店小二罢了。”

原来如此,权力斗争吗?

多米诺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对此并不陌生,按照组织越大内部关系越复杂的公示,号称规模足以建立国家的利维坦教团,想必内部不是铁板一块。

“荒地和新月沙漠的兽人永远支持您,团长先生。”兽人莱诺适时表态。

时候不早了,多米诺虽然不担心杰兰特那条笨狗的安全,但也不想让这场谈判拖太久,干脆地直入主题:“那么,你方才提到提到了圣物,告诉我,它是什么?”

“别急,小姐。你不需要知道圣器是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们得找到它就对了。”

“不知道它长啥样,在哪里,咱就不可能把它弄到弄到手。”

多米诺无聊地用手指卷着发梢。

爵根闻言笑道:“看来你是把这个委托看得太简单了,盗贼小姐,这可跟你平时接的那些,告知你地点和目标然后让你行窃的委托大不一样;事实上教团也不清楚圣器的模样,更别提它的所在了。”

“我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参与到这个任务中,而不单单只是让你去偷什么东西。”

哎呀,真麻烦。

多米诺咋了咋舌,道:“我可没打算加入你们教团哦,而且要是一直一直跟你们的委托,那我岂不是没闲暇去接其他委托了?拜托,这边这边可是手停口停(*)的!”

“无碍,我不强求你加入教团,而且作为补偿,在找到圣器前工资我会照干部的水平付,事成之后,五十万波普也不会少分毫。”

傻子才不干咧!

“成交成交~”多米诺愉快地拍手,“那么我们该先找谁?”

“找一个臭名昭彰的奴隶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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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手停口停:粤地谚语,表示一不工作就会没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