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死了吗？”
睁开眼，男生看到了自己的躯体，中弹的自己就躺在废弃工厂外圈的草丛里。自己的呼吸非常浅，浅到与死无异。
“很遗憾，确实如此。”
“等等，你也死了吗？”皱起眉头的男生似乎很是气愤，“我不是让你去报警的嘛！”
“不，你搞错了，我并没死。”摊开双手的狐狸指了指那些警察，“我确实报了警，不过我和你不同，我并不是人类。”
不再以便装示人的狐狸换上了一套类似OL的黑色工作服。这是业务员收取灵魂时所专用的服装，一旦穿上这套衣服，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就能向目标解释一切。
“那你到底是……？”
“我的职责是带走人类的灵魂。”侧过脸的狐狸看着姗姗来迟的医护人员，来到男生身旁的他们开始了急救，“人类很喜欢把我们当做死神，但让人死去并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
“带走我的灵魂……这么说，现在的我是幽灵？”
很是自嘲的苦笑后，垂下脑袋的男生也试着挥动了下手臂。那不具实体的手臂穿透了身旁的树木，没错，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以这么认为，但世事无绝对。现在的你还有活过来的可能。”指着男生身体的狐狸紧接着说道，“当生命流逝过后，人的躯体就会失去色彩。不过，如果你求生欲望很强的话，你就可以重新回到那身体里。”
通常的话，狐狸并不会说这么多，她会在目标尝试几次后就将其带走。然而面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她却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念头。
“我该怎么做？”
“只要在你身体重获色彩的瞬间去触碰其就可以了。”色彩是生命的涟漪，可是这种色彩却极不稳定的，往往只会一闪而过，“不过……想要重新进入身体中是非常困难的。毕竟，你的伤相当严重。”
男生的身体已经被抬入救护车内，可他却没有丝毫的苏生痕迹。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不愿就这般等待的狐狸在得到男生同意就此提问，“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就在枪击发生前，男生还答应自己，与自己一同前往恋人的住所将一切讲清楚。然而就在他看到罪犯的行为后，他却不像大多数人般以自己生命为重，相反，他很是冒险的接近了罪犯。
对狐狸来说，这样的行为非但称不上见义勇为，相反还显得很是愚蠢。或许，这样的看法有些先入为主，但狐狸实在无法理解男生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真的要说的话，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如果那时的我选择转身离开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好好睡觉了。”
在空中呈现坐姿的男生目不转睛的盯视着自己的身体，和之前一样，急救并没有起效。
“你不是想去见她吗，为什么……”
“这一切被她知道的话，我又该如何回答呢？告诉她，‘没错，那时的我因为胆小所以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去’。”打断自己的男生显得有些愤怒，“你觉得她会接受这借口吗？”
“但是，你如果死了的话……对她的打击会更大吧？”
“我当然也不想死啊……”双手握拳的男生略显焦急，但更多显露的却是绝望，“我也想去她身边，告诉她我多么离不开她。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就不能多考虑下吗？”
“多考虑下的话，我就会像那时一样了……”很是认真的看着自己，男生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看法，“越是思考就越容易恐惧。考虑得太多就没法行动了。我逃避了那么久，做了那么久的懦夫，唯独这一次，我不想重蹈覆辙。”
无言以对的狐狸默默看着男生。狐狸不禁思索，说这样话语的时候，那男生会联想到些什么呢？恋人的悲伤表情是否会一闪而过于其脑海。还是说，现在的他正懊悔不已，怨恨那个无比冲动的自己。
“说起来。”不知该如何鼓励的狐狸索性转移了话题，“一旦我完成了目标，我就不会继续留在这了。”
顿了顿的狐狸看着因焦急而逐渐放弃希望的男生：
“所以，我没法答应你，把相片交给她。”
“可我……”
“焦急是没任何用处的，你所要做的是仔细的盯视自己躯体。表白也好、道歉也罢，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如果在这放弃的话，或许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这是狐狸头一次对目标心生怜悯，比起死亡，男生应该有更害怕的事。
“你放不下她，不是吗？”
假若狐狸不带走他，男男生会一直注视自己的恋人。灵魂是不会消亡的，可这一过程却会徒增痛苦，时过境迁，最为单纯的爱恋也会被时间腐化，最终扭曲化作怨恨。
点头认同狐狸的说法，男生看着自己的身躯被抬进救护车中。
“如果能放心的话，我就不会去见她了。”苦笑的男生缓缓抬起手，他在颤抖，因为害怕而不住颤抖，“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就算表白了，结果依然毫无改变。同样的，我也害怕自己没办法克服这一切……”
男生所缺乏的是面对现实的勇气，起初他不敢面对失败。但比起面对失败，无法承受失败才更为可怕。一旦屈服于这种恐惧，近在咫尺的成功也将擦身而过。
“我得改变，不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我自己。要是我连自己都不是，连自己的内心都不遵从……那我真的会失去一切。”
勇气是种易碎品，稍稍不慎就会全然破碎、无法拼凑。而且一旦失去了勇气的话，想要再次获得就会变得尤为困难。
“那你后悔吗？”
“后悔也没什么用的吧？毕竟我已经这么做了。”沉默了片刻后，男生也向自己点了点头，“当然，我后悔万分，但我知道……不这么做的话，我也一样会后悔。两者并无区别，只不过，现在的我会心安理得些。”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显得非常矛盾。但有时，他们却单纯的不行。
“不过，我得提醒你下，痛苦是会蔓延的。”
如果男生真的离开人世，那痛苦就会转移给关心他的人。时间会将这份痛苦放大延长，直至他们全部麻木……
所以，一旦死去，绝大多数的灵魂都会与死亡抗争，他们都想活下来，然后去完成一些，他们渴望完成的事。
“关心你的人会伤心，会流泪。”
伴随狐狸的话语，男生的脑海里也闪过无数东西。有关他一生的每一件琐事都犹如幻灯片一一闪过。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一幕幕记忆会汇聚往何处……
嘭嗒。电击器一次次将男生吸离急救台，可其身旁的心跳仪屏幕却没起伏。
“她也会吗？”
“她对你有多重要，你对她来说就多重要。我不知道她会思念你多久，但最起码的，现在的她爱你胜过她自己。”
“是嘛……”咬紧牙关的男生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有时我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叛逆，愚蠢，懦弱，有时还非常冲动……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想活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变得不怎么讨厌。”
抬起头，面带微笑的男生也就此宣布：
“所以，我必须回去，回到有她在的世界。”
“人类果然非常奇怪啊。”一把捏住男生脸的狐狸长长叹了口气，“好像只有吃过亏，才会吸取教训。所以啊，如果能醒来的话，你一定要活得没有遗憾。”
人类的肉眼无法捕捉到生命色彩的变化，屏息的狐狸就此眯起双眼：
“我只帮你一下哦，接下来的就看你了。”业务员的视力要远胜人类，看到了色彩反应的狐狸当即推了男生一把，“就现在，机会只有一次。”
迎面而来的冲击足以将男生粉碎，他所忍受的疼痛要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因为这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
“当然，要是不行的话，你随时可以放弃。”
“才不会呢。”死死挡住那冲击，稳住脚步的男生竟能一步步前进，“我才不要就这样结束……我还有想要做的事，我还有话要告诉她，我还要亲手把相册交给她！”
狐狸看到了噙在男生眼角的泪水，他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自己的身体，可是这个过程却极为困难。将记忆卡塞入男生的口袋中，狐狸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身体，：
“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男生触碰到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有关狐狸的记忆也随之消失。他试着伸出手，想要抓住狐狸。可不再是灵魂的男生却无论如何无法做到。
重叠的指尖被拉远，趁醒来前，男生展露了由衷的笑容：
“谢谢。”
果然，男生他并不擅长强颜欢笑。下一秒，他便哭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