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高三的最后一个月，模拟成绩只有160分的我因为完全听不懂课堂的内容，于是终于决定离开学校，在补习班强制补一个月的“应考方式”——但实际上我仍然没有继续学习的心思，所谓的“我想最后一搏”只是为了心安理得，而且是为了父母的心安理得。他们花了钱，而我出了力。这样的话就算高考成绩再差，也可以用“我已经尽力了”的理由去搪塞。至于高考后的出路？我只想着开心，只要开心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只要开心活得再差也没问题。

但只要不开心，我随时考虑自杀。

这样的我很无耻吗？我在心底审问自己，得出的答案理所当然的是无耻。但我本身并不为此感到耻辱——因为我已经无耻了，自然不会再用羞耻感去折磨自己。人是趋利避害的，而我只是其表现的极端个体而已。“伊壁鸠鲁主义”？我记得是这样叫的吧？我喜欢快乐，讨厌痛苦。喜欢二次元，逃避现实。喜欢她，逃避她。不敢和她搭话，甚至连向他人打听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这只是‘伊壁鸠鲁主义’的体现而已。”

“这是全人类的本质，只是我的基因异于常人而已。”

“错不在我，而在于世界。”

我试图推卸责任，但这样的推卸也只是持续了半秒，而且仅仅停留在心里没有说出。这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理由……

只是因为我忙着上补习班，仅此而已。

我曾经以为我无法在这最后的一个月再次见到她。那个及肩短发的她，那个背着橙色书包的她，那个耳垂戴着约四分之一平方厘米大小圆形红色装饰的她，那个和朋友说道激动处会不小心说出脏话的她，那个大约165cm高的她，那个侧脸很好看的她——但我却从未见过她的正脸，我不敢站在她面前。

我曾经以为我无法在这最后的一个月再次见到她。我曾经在中午十一点五十二分的阳光下跟随她，我曾经在下午五点零二分的阳光下跟随她，我曾经在中午十一点五十三分的雨中看着她的雨伞出神，我曾经在下午五点零三分的雨中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中午的放学，下午的放学——这是她和我每天仅有的交集。它从高一的某一天开始，直到我离开学校前往补习班的时候断开。我知道她每个星期的中午都会有三天吃方便面，也知道她每个星期的下午都会有五天时间在饭堂。她的身边偶尔会有女性朋友，偶尔会有男性朋友。女性朋友永远是那一个，男性朋友也永远是那一个——她有男朋友，这点我心知肚明。

我曾经以为我无法在这最后的一个月再次见到她。尽管我在补习班忙到从未想到过她，尽管我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是五班的学生，高二的篮球赛她是28号，高三的时候她没参加。是的，我曾经以为我再也无法见到她，我相信我会在补习班待到高考，也相信命运不会在高考时把我们分配在一个考场。

但我们再遇了，不是在高考，也不是因为她突然来到了我所在的补习班。

而是在高考前的某一天，学校组织拍毕业照的日子。

我忘记了那天的日期，但我知道我终于可以看到她的正脸了。她将会和她的同学一齐站在铁架和塑料板组成的台阶上对着摄像头微笑，而我将混在未上台的班级中看着她的正脸出神。“下一个班级是五班！请五班的同学赶快上台！”广播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而我紧盯着上台阶的地方——左右两边都是，我快速交替着寻找她的身影。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是她！

右边上台站在右数第三个，现在正在拿着镜子确认自己完美的女生！

我看着她的正脸，而她专心地看着手中的镜子，偶尔排演四十秒后画面定格时将要展现的笑容。我看着她的正脸，像是看着一件完全陌生的事物——这是她吗？第一次正面观察她的脸型，不仅发现她鼻子和嘴唇比想象中还要可爱许多，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同时看到她的双眼！那总是微眯着的眼睛如同新月，而我居然可以同时看到两个月亮！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视野有些恍惚，她的脸开始和其他人的脸混在一起逐渐变得难以认清。他们在台上看着同样的方向露出同样的笑容，而我揉了揉眼睛。“太兴奋了么……”我在心里想着，睁开眼睛重新看向台上。

还是看不清。

而在短短一分钟后，摄影结束。在她走下台阶之后，我再也无法从嘈杂的人群中找出她的身影。我试图拨开学生前往她的方向，但在被拨开的学生身后都是不认识的人——沉迷二次元的我认识的人太少了。“诶诶？你忽然干什么？”被我推开的其中一人问道。“找人。”我急躁地回答。

“找谁？”

……

……

“……没事，找不到就算了。”

……

十五分钟后，我离开了学校。没有挥手，没有告别——我高考的时候还要再回来一次。是的，我还要回来一次。

但我知道，在考场混杂的那两天，我没有见她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