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响尾蛇女士,是同化体吧?”

听我说完这句话,响尾蛇的表情没有变化,以利则是略显吃惊地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我敷衍道。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这位响尾蛇女士从头到尾都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明明是那边主动来和我接触却连客套话都没说一句,俨然一副没了以利在身边就失去人生价值的跟班模样。再加上她头上那一对奇怪的“饰物”——如天线一般立在双耳边的不知名装置。不难推测她是什么身份。

“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利奉承道,“想不到您不光驾驶技术精湛,连洞察力都如此惊人。”

“是什么类型的同化体呢?”我没有问响尾蛇而是以利。

“抱歉,无可奉告。”以利断然拒绝回答。

“我想也是。”我自然也是没有期待他能告诉我,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很高兴能见到您,米格尔少校,恕我们先失陪了。”

“我也是。”

这二人离开了,临走前又与我碰了一杯。

“他们也是军事观察员吗?”两个以色列人走后,我转头问中队长。

“是的,我们在下榻的酒店认识的。”中队长说,“对了,同化体是什么?”

“您不知道吗?”

我稍稍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围着某个同化体转的同时又有某个同化体围着我转,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同化体密度”大概还达不到“0.01米格尔”的程度。

“不知道,只听过传闻。”

“中队长你要听详细的,还是简洁的?”

我边说边回忆在塞浦路斯时被灌输的知识。

——同化体这个概念起源于‘微米机械义肢技术’,本来是医学领域的范畴,应用微米机械与肌体组织、骨骼结合,或者直接代替一部分肌体结构,受脑部控制完成指令的技术。把这个技术应用在军事上,将微米机械植入体内,随着个体的成长增强对微米机械的适性和操控能力,并在功能上向军用范围扩张,以此产生的所谓‘超级士兵’便是同化体了。

“简洁的吧。”中队长说。

“简单来说,是一种接受人体机械化改造的超级士兵。”我以一种通俗易懂,同时也是我所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听起来有很严重的伦理和人道主义问题。”

“这些奢侈的问题就留给不用参加战争的人讨论吧。”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两年不见,你变得老成多了。”中队长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经历了不少事啊。”

“或许吧……”我晃了晃手中已经快要见底的杯子,抬手制止了会错意想要过来给我斟酒的侍者,“不过话说回来,以同化体的标准来说,那位响尾蛇女士的年龄好像太大了一些。”

“同化体还有年龄要求?”

“倒不是。”我回忆了一下我认识的几位同化体,比我年纪大的已经是少数,更鲜有超过20岁的,“同化体技术在本世纪初才开始成熟,而且需要从年幼的时候就开始培养。看响尾蛇女士的样子,少说也有二十五岁了吧,所以我觉得作为同化体,她可能有些大龄了……”

说到这里,中队长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向远处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人头攒动之间,我看见了响尾蛇女士扭头看着我的脸。她仍是最初的那副面无表情,然而眼神绝对说不上友善,并且,她的脸颊似乎比刚才微鼓了一些。

“她……听见了?”我避开了响尾蛇女士的视线。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同化体专家。”

“唔……我是不是去道个歉比较好?”我向可靠的老长官咨询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中队长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在意,“又不是当面说的,去道歉显得太做作了,而且会让人觉得你别有所图。”

“您说得对。”

这时,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明亮的光束集中于前方的舞池中,音响里播放出悠扬的轻音乐。

“还有这种活动?”我有些吃惊地说。

“这是给楼上那些贵族遗老们准备的,我们这一层只是顺带的。”中队长说,“不过拜这几年的‘民主国家’的政治正确所赐,现在中级军官里男女比例也平衡了不少,你不打算找个舞伴吗?”

“我的交际面比较窄。”

“刚才那个地面引导员(瑞蕾卡)和你挺熟的样子,去邀请她呀。”

“我和她的私人关系比较微妙……”我苦笑道。

自从沃克知道我曾经在瑞蕾卡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之后,每次见面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充满了优越感,好像他平白无故比我长了一辈儿似的。

当然,不去邀请她的最主要原因可能是我不会跳交际舞吧……

“年轻人,别太拘谨。”中队长放下酒杯,“我先回去了,你玩得开心点。”

“再见。”

“再见。”

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对男女陆陆续续地踏入舞池了,我很自觉地让出了通道,缩到角落里。

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想回去了,但必须等海空联合部队的同僚一起,现在的我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慢慢等吧……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一个人缓缓踱步来到了我的身边。

…………

……

五分钟前:

“响尾蛇,你在看什么呢?”

“抱歉,没什么。”

被以利叫了一声,响尾蛇这才回头,把视线从那个称自己“年龄大”的英国少校身上移开。

“你也听见了吧,这就是你当不了外勤的原因。”以利接着说道。

“什么?”响尾蛇有些状况外,不明白自己的上级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被人一眼就看出来身份了,知道为什么吗?”

响尾蛇听后,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然后微微一歪头,似乎在问:“是因为这个吗?”

“和你的耳机没关系。”以利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是因为……我用会意一些的词汇,你的气场。”

“气场?”

“完全没有特点就是最大的特点,你懂吗?”以利解释道,“你相貌出众,这一点本来就不利于你的工作,你会被给予比别人更多的关注。在此基础上,你又把表情和语言封印了,想让别人看不透你,你知不知道,越是看不透的东西就越让人想要一探究竟。简单来说,你的‘人设’很有问题,不,岂止是有问题,简直就是漏洞百出,漏到被一个年轻人刚见面就看出端倪了。”

这已经不是以利第一次强调这个问题了,尽管响尾蛇本人也意识到自己在人前的表现并不符合自己的职务,但要改变这一点,对响尾蛇来说困难重重。

“他是前NDB成员……”

响尾蛇试图以米格尔少校的特殊身份为自己辩护,却被以利不留情面地驳倒了。

“NDB是侦察部队,又不是情报部门。况且他只在那里呆了三个月。”

“……”

“总之,你得学会合群。”以利伸手握住响尾蛇的手腕,把快响尾蛇要把酒杯端洒了的手势纠正到正确的位置,“等回国之后,外勤处会对你进行一次重新评估,如果得出的结论还是‘不适合独立执行外勤任务’的话,你就回陆军去吧,说不定你在那儿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我明白了。”

响尾蛇对自己的前途如何并不是那么在意,但对于被认为无法完成任务这种评价多少感到有些失落。

“对了,我记得你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吗?今天没看见你喝过啊,怎么?法国红酒不合你的口味?”

“任务优先,不喝酒。”

听完响尾蛇一本正经的回答,以利露出了近乎绝望的表情。

“给我喝!你现在的任务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有任务!”

“我明白了。”

“还有,接下来的时间你不要跟着我了。”

响尾蛇愣了一下,说:“是,那么我要做什么呢?”

“自己想。喝酒、跳舞、找人聊天,什么都行。只要别像个警卫员一样跟着我。能做到吗?”

“是。”

“听着,响尾蛇,我不想在和你分开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儿童走失中心就用广播通知我过去,懂了吗?”

“请您放心,这里没有儿童走失中心。”

以利的眼神一瞬间变成虚无,他对响尾蛇已经没救了的幽默感彻底绝望了。

“用你的接收机连一下互联网,你去下载几个笑话的应用程序看看,对你有好处。”

以利说完,转身就走,对于下意识想要跟过来的响尾蛇,以利狠狠瞪了她一眼加以制止。

联合军演是北约范围内最大规模的国际交际活动,以利把响尾蛇带来并不是让她来当军事观察员的,而是希望借此机会能让响尾蛇学到点什么。作为以色列唯一的同化体,如果能将响尾蛇留在本部门,其在其他方面的意义远大于响尾蛇能发挥的实际作用,但如果她被证明了不适合这份工作,即使不愿意,以利的部门也必须放手了。

你可得给我争点气啊……

以利瞥了一眼身后端着酒杯发愣的响尾蛇,心中默想到。

响尾蛇与以利分开后没过多久,舞池处就亮起了灯光,宴会厅里响起了卡洛斯·葛戴尔的《PorUnaCabeza》。

“……”

响尾蛇的第一反应是远离舞池,原因是她虽然学过探戈该怎么跳,但她也陷入了和宴会厅一角的某个英国少校一样的困境——不认识人。尽管响尾蛇在情报表上见过其中不少人,但那些不该外泄的情报并不能成为搭讪的资本。

最终,响尾蛇采取了和米格尔不谋而合的策略——往角落里缩。

然后,响尾蛇与刚见过面的米格尔少校对上了视线。

“又见面了啊。”米格尔问候了一句,便继续低头摆弄手机。

响尾蛇本想回话,但在她想好应该说什么之前,米格尔已经移开视线了。

——总之,你得学会合群。

——喝酒、跳舞、找人聊天,什么都行。

回忆着以利对自己说过的话,响尾蛇朝米格尔走了一步。

对于不善交际的响尾蛇来说,与其去接触陌生人,和稍稍有点熟悉的人做这些,难度还略微低一点。

“为你的健康干杯。”响尾蛇对米格尔说。

米格尔抬眼看着响尾蛇,却没有举杯。

“你想干什么?”

响尾蛇眨了眨眼,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句话就会激起对方这么大的戒心。

——你去下载几个笑话的应用程序看看,对你有好处。

危急关头,以利的话再次成为响尾蛇的救命稻草。

“米格尔少校,你知道怎么分辨各国空军吗?”响尾蛇问道。

米格尔不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狐疑地看着响尾蛇,但并没有转身离去,这似乎在暗示响尾蛇对话可以进行下去。

“抬头往天上看。”响尾蛇面无表情地讲道:“如果你看见一架飞机俯冲下来炸死了友军,那是美国空军;如果你看见一架轰炸机飞得比你祖母的晾衣架还低,那是俄罗斯空军;如果你看见一票不同国家生产的飞机挤在一起——这分两种情况:如果没有飞机掉下来,那是德国空军,如果有飞机掉下来,那是印度空军;如果你什么都没看见,那是西班牙空军。”

说完,响尾蛇直视米格尔的眼睛,等着对方回应。

米格尔没有像响尾蛇意料的那样露出笑容,而是放下酒杯,对自己说:“我是西班牙人。”

“啊……”

“还有,给别人讲笑话的时候自己不笑,比只有讲笑话的人自己在笑要尴尬得多。”

响尾蛇试图理解米格尔的话,并在短短两秒钟之后得出结论:做不到。于是,她采取了更直接的办法。

“我该怎么做?”响尾蛇向米格尔发问道。

“你该道歉。”

“对不起。”

“我接受了。”

说完,米格尔转身去吃东西,并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声音好像是在说:“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响尾蛇没有离开,她觉得如果连米格尔这种“攻略”难度相对较低的对象都能谈崩的话,其他那些完全不认识的人就更不可能交流得顺利了。她再次默想以利的话,喝酒、聊天都行不通,那就只剩跳舞了。

要邀请米格尔跳舞吗?可邀请如果由女性一方发起的话,在一些场合里有嘲笑男方优柔寡断的意思,如果再对米格尔施以不礼貌之举,必然会进一步惹恼米格尔,这就不好了。也就是说,要想办法暗示米格尔自己想与之共舞一曲,并让他邀请自己才行,可要怎么做呢……

响尾蛇以惊人的气势瞪着米格尔,仿佛要从他的背影里瞪出提示来。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这股视线,米格尔兀地打了一个冷战,转头一看,米格尔手里的盘子差点被抖到地上。

“你在干什么啊!”米格尔失声问道。

“看着你。”响尾蛇坦诚地回应道。

“我的天哪……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叫响尾蛇了,我被AIM-9追着屁股跑的时候就是现在这种感觉。”米格尔又说了一个响尾蛇听不懂的比喻,“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看着我?”

“我想让你邀请我跳舞。”响尾蛇直言道。

米格尔愣了一下,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响尾蛇从他表情的变化中判断出了米格尔此刻的情绪波动颇为剧烈。

响尾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因为尽管米格尔纠结万分,却没有表现出愤怒或窘迫的态度。

没过多久,一曲终了,音响里一首新曲的前奏响起。

似乎正是以此为契机,米格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欠身向响尾蛇伸出了手。

“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美丽的女士。”

…………

……

论到交际舞,其实我并不是一点也不懂。

距今约十年前,我还在教会孤儿院的时候,作为课余活动,教会曾聘请专人教我们跳交际舞。那时节,我们大都是一群第二性征还没出现的小鬼,离情窦初开更是遥不可及。饶是如此,当牵起异性的手时,我还是全程面红耳赤,尤其是当我和舞伴对上视线的时候。

我还记得当初老师哄骗我们的话:你们现在还小,等长大之后有了身高差,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就不害羞了。

事实证明,老师的话是错的。

此时此刻,扶着我肩胛的响尾蛇女士,和我几乎没有身高差,而且,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令我通过观察其他人的动作亦步亦趋的计划也宣告破产。

本就不熟练的我踏着拙劣的舞步徘徊于舞池边缘,无法掌控距离的我,频频发生与响尾蛇鼻尖相触的事件,而她完全不在意,即不低头,也不拉开距离,仍是伴我贴身起舞。

响尾蛇对我糟糕的舞技不置可否,踏着节拍,灵巧地躲开我时而出错的步点,在我可有可无的牵引下舞动着曼妙的轨迹。若不考虑她面具一般的表情与无论在何种舞姿下都始终钉在我脸上的眼神,响尾蛇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舞伴。

流淌的音符中,几个重音提醒我这支曲子快要到头了。我这才猛然察觉,最后几节的动作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收?”我问道。

“交给我。”

响尾蛇说完,合着节拍轻巧的转出一个漂亮的圆,顺势将我的手腕拽到她背后,然后斜躺在我的臂弯中。

我们二人四目相对之时,感受到手臂上重量的我,反射性地微微皱眉并绷紧了肌肉。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很失礼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看见响尾蛇红扑扑的脸颊,又一次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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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

姓名:不详

称呼:响尾蛇/海德拉

性别:女

身高:177cm

出生年月:1989.12

国籍:以色列

部职别:以色列国防军内部安全局内勤科员

性格:直来直去,不喜交际,因情商严重不足而体现出涉世未深的感觉

履历:机密事项

某读者提交的人物设定,经微调后使用,属于单元剧主要角色。

年龄如文中所示,是中年人,因对画师提出“在不影响外貌美观的前提下尽可能大龄一点”的模糊要求,人设图就显得不是那么年长,然后拿人设图给其他画师参考的时候就越画越年轻了23333。

顺带一提,头上的装置最初被画师设计为猫耳式的,因与前文角色贝玲撞车而废弃。以及……在设计之初我本来是建议设定成毛里求斯人的,然而在设定者一再坚持下,我木有得逞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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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图时间~

本次放出的是与前一章的苏-25机娘相同,理应在上上卷画好的机娘人设图,米格-29A机娘:

尽管涂装的配色看起来很民主,不过确实是毛子的米格-29A。

这张人设在细节设计上超过大部分其他设定,其中,机娘的护额原型为米格-29的头盔瞄准具(部分),胸针则是米格-29的光电探头。

大腿上的导弹为R-77(格栅尾翼瞩目)主动雷达制导中距弹,手里拿的则是R-73红外制导格斗弹。

另外,本来设计在脸颊上要加上模仿米格-29A独有的边条翼辅助进气道的条纹的,因影响美观换成了在手臂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