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白花,掀起秋寒(三)

巡禮

「給我好好查一下這幫傢伙的貨物。」

「是!」

中庭長令董瑞昕話音剛落,他的手下就從各個方向圍了過來。像是生怕到手的獵物逃走了一般的,各個都是如狼似虎的。

而在那些衛兵之中很快便走出了兩位負責檢驗貨物的法師,在他們的附靈系法術之下,恐怕沒有什麼違禁物品能夠隱藏得了的。

那兩名法師首先就把目標放在了商隊中貨物堆積最多的那輛馬車身上,而駕車的人,已經被林若語換成了覃良。至於車上的貨物,則是任白薇這邊採購的全部違禁品。

那可是全部的違禁品啊!

一旦被發現,那眾人面臨的可就不是牢獄之災這麼簡單的東西了,說不定還會有砍頭的風險呢。

毫無疑問,這一下,對方是不偏不倚地點在了己方的死穴上。

任白薇已是眉頭緊皺,她的手下更是面如死灰。

然而,站在車子旁邊的覃良,卻是顯得相當的鎮定。

……

覃良,沈泓小隊中唯一的法師。

雖然其他四人或多或少地都會一點附靈系法術,可真正能夠自稱為法師的,也就只有覃良一人而已。

很小的時候,覃良便展現出他在法術方面的才能,可那時的他並不想捲入世事的紛爭。直到有一天,覃良的族人遭受了山賊的殺害,而幸免於難的覃良突然間就變得孤身一人了,從此,覃良變得沉默寡言了不少。

到後來,覃良因為自己法術上的天賦受到了當時天下聞名的法師顧唯謙的收留,經他舉薦,覃良加入了澄最大的法師組織神印。在那裡,覃良被收留自己的一位名叫宋苑依的法師逼去參加五年一度的神印席位爭奪賽,最後,覃良取得了第九十八席的名次,這在當時受到了不少的關注。

可就在覃良將要過上與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的時候,聖命卻來了。

當今聖上秘密徵召他加入了這次護送任務,而因為某些原因無法拒絕的覃良只能和沈泓等人從青玄之都一路趕赴了長蕪。

起初,隱藏起自己神印席位的覃良被隊長沈泓安排去給護送之人駕車,他倒沒有什麼怨言,只是覺得這次的任務實在是太過簡單了。

而就在昨天,馬車遇襲,覃良終於知道了自己要護送之人的身份——林若語,即將上任的丞相。他也同時預感到,這次去青玄之都的路上,恐怕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果然,在解決了那群水匪后,車隊到了長蕪的小漁村,而就在這裡的第二天早上,丞相大人親自過來叫醒了覃良。

原來是任白薇的商隊有東西被盜,丞相大人希望覃良能用他的法術來尋找失竊的物品。覃良自然是領命隨行,到了倉庫外面,覃良就將法力附靈在牆壁之上,而後通過傳遞性附靈系法術探索了倉庫的每一個角落,可是,他卻並不能並不能向丞相大人給出答案。

因為,覃良察覺到了,在倉庫里,堆積着大量的反法術金屬結晶。而正是由於那些結晶,覃良根本就無法繼續開展自己所擅長的法術。

但是得知了這一點的林若語卻並沒有責備覃良,他反倒是十分感激地拍着覃良的肩膀說,他已經明白髮生什麼了,讓覃良做好戰鬥的準備。

覃良照做了,於是,便有了後面覃良憑藉著一杯茶水廢掉了對方的數件武器的那一幕了。當然,也有了後面覃良被對方叫做“覃良大哥”的那一幕了。

說實話,覃良很不習慣“大哥”這個稱呼,他從以前到現在都是被當做下人使喚的。而此時,一幫自己根本就叫不上名的人卻是對自己這般殷勤,覃良難免會有些手足無措。

不過,幫覃良解圍的人很快就出現了,隊伍里最年輕的梁夜曉只是問了一下自己的席位就讓其他人都閉了嘴,這令覃良相當的感激。

而早在下榻小漁村的時候,和自己住在一起的隊長沈泓就談起過梁夜曉,說那個小夥子面對“炫目流光”而毫無懼色,全擒水匪時也能讓丞相毫髮無傷,其實力和心境遠非常人所及,外加其手裡的盾牌更像是陪伴了多年的老戰士,這讓覃良愈發地感到此人的不簡單。

而現在,在中庭城的城門口,貨物被中庭長令董瑞昕攔下,他手下的兩名法師正要對其進行檢查。

任白薇也好,沈泓也好,包括那位深不可測的梁夜曉也好,都已是無法出力。而這個時候,就輪到正站在馬車旁邊的覃良登場了——他要趕在對方的法師檢查貨物之前給馬車內部設下帶有欺騙性質的結界,讓對方在探測的時候對貨物的大小和種類進行了錯誤的認知。

但是這個結界,需要一小段的時間進行準備,可現在,對方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時間,那兩名法師已是一步步地走了過來,將手放在馬車之上。

而就在對方的法師要先覃良一步施法之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另一處傳來「我們既不過關,為何要查?」

說話的人是丞相大人,他已經從自己待的那輛馬車裡走了出來,毛毛細雨之下,梁夜曉給他撐起了傘。

而中庭長令董瑞昕聽到了這句話,卻是反問道「你們既不心虛,為何要逃?」

「我們家小姐嫌排隊麻煩,你怎麼就斷定我們家小姐是要逃呢?」

林若語改口稱任白薇是自家的大小姐,這讓後者眨了眨眼,不過並沒有注意到任白薇表情的董瑞昕卻是冷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隨你怎麼狡辯吧,待會,我就能讓你笑不出來了!」

說完,他就示意那兩名法師繼續行動,然而在這個時候,覃良已經布置好了結界。

對於覃良來說,操縱比自己弱的法師的法力流向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比如說,在那天晚上,“炫目流光”撞擊到了梁夜曉的盾牌上,而覃良只是伸出了手,便是很輕鬆地引導了對方法力的偏移,至使那道銀星改變方向,撞擊到了一旁的地上。

現在,覃良也是用了這個方法,讓對方的兩名法師錯誤地認知了馬車內的貨物——

「大人……沒什麼異常啊,只是普通的布料……」

其中一個法師率先開口,這讓覃良鬆了口氣,而董瑞昕卻是十分詫異地又往車內看了幾眼,不過車子裡面的貨物堆放得亂七八糟的,董瑞昕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不會法術的他只能向自己的手下再次確認道。

「你真沒搞錯……」

「當然,小人的法術從不會出錯。」

「嗯,小的也敢保證。」

「再給我查查其他的!」

「是。」

兩位法師收到命令又去檢查其他的馬車,然而,其他的馬車裡本就沒有什麼違禁品,他們再怎麼查也是終無一獲。

過了一會……

「大人,真的沒有啊。」

「大人,小的儘力了。」

「哈?」董瑞昕呼出一口氣,臉上的黑線卻是越來越多了。

此時的他,雖未身着官袍,卻也是峨冠博帶,三十多歲,確實是相當的瀟洒,如果把鬍子剃掉的話肯定會更為英俊吧。或者說,就算是現在一臉黑線的他,也是相當地具有魄力,即便是在自己的手下沒有給出他想要的答案之時,董瑞昕仍不失身為一名男性的風度,只見他朝着任白薇深鞠一躬,道「真是抱歉了,這位大小姐,是董某這邊失禮了……」

「沒事沒事。」任白薇趕緊上前扶起了董瑞昕,道「董大人如此勤於政事,實為百姓謀福也,小女子我又怎敢受大人的如此大禮呢。」

「謝了……」面對着如此恭敬的任白薇,董瑞昕顯得是有些慚愧,只聽他很是急切地說道「既然如此,作為賠罪,就讓本官親自帶你們入城吧。」

「哦?那就有勞了。」任白薇行禮道,她悄悄地擦去了剛才自己因為緊張而流下的汗水。

就這樣,他們的商隊連隊都不用排,便一下子踏進了中庭城。引得那些規矩排隊的人都嚷嚷着要先行離開,不過這一次,董瑞昕並沒有出手對他們加以阻攔。

……

中庭城,在場的眾人都不是第一次來了,而幾乎是一直居住於長蕪的丞相大人,好像也是對這裡相當的熟悉。

此時的中庭城,正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之下,小雨仍在繼續,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偶爾有幾個招客的夥計向商隊問候幾聲,不過任白薇都會非常有禮貌地回絕他們。

中庭的道路相當平整,坐在馬車裡面應該會是一種享受吧,覃良就這麼一邊想着,一邊打量着四周。

沿街兩旁可謂是屋舍儼然,只是看一眼居民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這裡的治安有多好了,由此可見,那位叫董瑞昕的長令也並非是浪得虛名啊。

人聲雖說寥寥,炊煙卻是四起,街旁的樹有幾棵已是染上了金黃,這個城市氣氛,也是在肅穆之中夾雜着一絲的閑適。

而拐過了幾個街角,林若語等人便到了任白薇預訂的客棧了,說是客棧,其實就是個相當之大的宅子。

宅子位於中庭城的南邊,而中庭城的城南到城北約有30里的路程,所以,任白薇打算兩天借宿不同的地方,接着在後天從北門出發前去青玄之都。這個提議,被林若語很高興地答應了。

而今天晚上他們要住的,便是城南邊的這一家客棧了,如剛才所說,這個客棧很大,裡面還有着一處很是漂亮的園林。至於用來住人的廂房,更是有一百多間,足以讓任白薇這邊的所有人都入住進去了。

而在和櫃檯的夥計確定了每人入住的房間之後,林若語也是去不知幹了什麼,過了一會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而在那間房內,他的護衛沈泓等人已是等候多時了。

「哇,丞相大人,你終於來了!話說,他們居然把這裡最好的房間留給我們呢。」

最先說話的是梁夜曉,她坐在床上,似乎是很中意這裡的被子,只見她抱着棉被在床上左搖右擺的,毫無忌諱。

不過梁夜曉說得沒錯,丞相大人的這間房,原本是要留給任白薇住的,可此時的她,卻是乖乖地將房間讓給了林若語,還給林若語的護衛每人都單獨安排了一間房。

而據隊長沈泓說,像他們現在住的這種房子,應該是每天都要花費一枚半的銀幣吧。要是沒有發生上午的事情(林若語挾持任白薇)的話,沈泓等人是斷然不會有如此待遇的。

更令覃良驚訝的是,在這裡,居然還供應着免費的水果,而到了晚上甚至會請專門的法師過來設置結界以保證入住客人的安全,覃良以前可從沒享受過這麼周到的服務。

「那是,我聽說這家客棧還有泡澡的地方呢,趁此機會你們就好好的享受一番吧。」

丞相大人說話的時候經常是不帶着感情的,然而這一次,覃良卻是能明顯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愉悅。

「是!」

隊長沈泓還是一如既往地死板,他把丞相大人的話當做命令一樣地回應着。

這時,在床上的梁夜曉卻像是不識氣氛般地說道「那個……丞相大人,我還要在房間里,那個……打坐一會。所以,泡澡就不去了。」

梁夜曉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是有點失落,不過覃良卻覺得那是他自己的錯覺。畢竟在這種地方還能保持着打坐的心境,說明梁夜曉確實是個相當具有定力的人。

而丞相大人也是對梁夜曉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他反倒是非常平靜的說道「沒事,下次我帶你去就行了。」

「啊啊啊,下次也不行啊!」聽到丞相大人的那番話,梁夜曉卻是紅着臉大叫了起來。

這讓覃良心中一驚——不愧是連隊長沈泓都看好的小夥子啊,明明自己比其大上四五歲,卻是根本就沒有對方的這種修鍊武藝的決心和魄力啊。

而更令覃良感到意外的,其實還在後頭,只見丞相大人稍稍揚起了嘴角,竟是當著眾人的面少見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開個玩笑嘛。」

他對着梁夜曉這麼解釋道……明明剛才他可是一點也沒有在開玩笑的樣子啊。

梁夜曉見此也是趕緊岔開了話題「哦,對了,丞相大人,我能問件事么?」

「但講無妨。」

「你今天早上為什麼要替人頂罪、說東西是你偷的啊?」

梁夜曉問道,這句話倒是沒有出乎大家的預料,畢竟在此的人都知道林若語位極人臣,還不至於會對一個小小的反法術金屬結晶感興趣。今天早上的那番行動,明顯就是為了控制住任白薇等人,那麼,真正偷東西的人又會是誰呢?

「嘛……你們先看看這個吧。」

丞相大人並沒有講明,他只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個瓶子很特殊,它像是完全透明的,瓶口被一個很大的木塞給塞住了,而瓶子是中空的,可以從這邊透過瓶子看到木桌的顏色。覃良知道,玻璃是燒不出這種品質的東西的,這如果不是由名貴的水晶製成的話,就是經附靈系法術進行過質變,而精通附靈系法術的覃良深知,無論是哪種製作方法,這種透明的瓶子都是非常的名貴。

可是,丞相大人把這種東西給大家看又是為了什麼呢?

覃良還沒有想通,就聽到沈泓在一旁驚呼道「哇,我記得……這個是葉村長女兒的玩具吧。」

覃良也記起來了,在昨天踏入小漁村的時候,他就發現葉村長的女兒懷裡抱着這個東西,像是非常喜歡它似的帶着它到處跑,可是現在,為什麼這個東西落到了丞相大人的手中呢?

丞相大人自然是不會去搶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的東西,這麼說來……

覃良忽然明白了什麼,他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而看到他的這個表情,林若語也是毫不隱瞞地說道「嗯呢,她把這個瓶子在臨走的時候送給我了。」

「難道說,丞相大人你……」

梁夜曉似乎也知道林若語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了,林若語朝她點了點頭,坦白道「是的呢,真正偷東西的人,是那個小孩子呢。」

見沈泓等人還是面露不解之色,林若語進一步解釋道「準確來說,她只是打掃倉庫的時候因為好奇弄壞了一個反法術金屬結晶,但由於害怕懲罰把它藏了起來。於是我就出來替她頂了罪,所以她才會將那碎掉的反法術金屬結晶掏出來還給任白薇…也所以,她會把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塞給我。」

所謂的玩具,就是指的這個透明的瓶子吧。

怪不得在做出威脅任白薇的事情后,小女孩仍像不懼林若語似的聽從了他的命令,並且還在他身上蹭來蹭去的,說著什麼“謝謝大哥哥”,原來真正的犯人其實是這個小女孩么。

覃良記起在早上自己對倉庫使用附靈系法術探測的時候,只是探測到有反法術金屬結晶丞相大人就說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這麼說來,接下來在倉庫的一幕幕其實都是丞相大人的自導自演咯——謊稱自己是犯人,讓沈泓擒住任白薇,再讓葉村長的女兒親自交代出那碎掉的結晶的位置,如此種種,都在林若語的算計之中?

可是……

「大人你為什麼不直接……」

說出犯人是誰呢?

覃良代表着大家,說出了任白薇的疑惑。

「因為對方是黑商啊,我可沒打算用正常的方法來對付他們。」林若語很快就給出了答覆「更何況,他們來自青玄之都,待我搞清楚他們的底細之後再給他們一鍋端了也不遲,所以,我們先假裝有生意要跟他們談,以此來穩住他們比較好。」

覃良記得,林若語給任白薇的額頭上施加了一個咒言系的法術,並說要去青玄之都做一筆大生意,這麼看來,林若語確實是在等待時機呢。

覃良如是地想着,而在他身邊的梁夜曉,卻是稍稍低下了腦袋,若有所思。

丞相大人,你這麼做,難道不是為了保護葉村長的一家么?黑商這種東西,都是在刀口舔血的玩意,就算他們當面表示願意原諒葉村長一家,說不定以後還是會來殺人滅口的,所以,丞相大人,你才會把仇恨都引到自己的頭上來,不是嗎?

……

在另一邊,這家客棧專門為任白薇等人準備了一間倉庫,而在那間倉庫內,眾人正忙着裝卸貨物。過了一會,任白薇也是走了進來,她的親信見此趕緊是圍了過來,其中龐四開口問道「怎麼了,大小姐,剛才你帶着一批貨物去哪了?」

任白薇卻是避而不答,她只是反問向了龐四「吶,龐四啊,還記得今天在城門口的發生的事么?」

「自然記得。」

準確來說,那種事情怎麼可能會忘了——本以為那兩名法師會揪出他們藏匿的違禁品,可他們竟是對覃良的那輛馬車毫無反應。

「雖然不知道那個叫林若語的用了什麼手段,不過他確實是幫我們過了這一關呢。」

「哼,那也是因為他脅迫我們把他的利益和我們的綁在一起罷了,我們要是被抓了他也逃不到哪去!」

「嗯呢……」

任白薇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手下斷然不會使用什麼瞞天過海之計,而董瑞昕的那兩名法師腦子也沒出問題。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就是林若語在覃良的那輛馬車做了什麼手腳,如果沒有林若語的話,發生衝突恐怕是在所難免的了。

從這點上來看,遇到林若語到底是福還是禍呢?

不過,現在思考那些都已經沒有用了,因為……

「我想,那個叫林若語的今晚就要死在這裡了,可是……」

任白薇話說一半便不再繼續了,龐四聽了很是疑惑「大小姐?」

「沒事,你去忙你的吧,龐四,如果那個叫林若語的到了明天還活着的話,那我就去和他談一談合作的具體事宜。」

「大小姐,與這種人談合作,豈不是厝火積薪!」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畢竟我們的性命都在他手上啊……」

任白薇嘆了口氣,其實自己腦袋上的咒言系刻印法術不足為道,只是現在林若語拿着自己任家的賬本,憑着這個玩意,他完全可以弄死自己的家族。在倉庫里,她的下人們聽了這句話后也都是面露苦色。自家大小姐被對方施加了層層鐐銬,可他們卻想不出破解之法,說出去也真夠丟人的。

而在任白薇這邊,之所以在上午的時候能夠斷言林若語會死,那是因為任白薇接到了一個消息——她在青玄之都的敵人派來了一名刺客潛伏在了她今天將要入住的房間內,就等着時機成熟出來殺死入住之人。

然而,提前得到情報、本可以輕鬆解決此事的任白薇卻決定使一招借刀殺人——她把本應該由自己下榻的房間讓給了林若語。

任白薇想着,就算林若語沒有被刺客殺死,那也應該是嚇得夠嗆吧,到那時候,再展現出自己身為大小姐的風采,去與他談談合作的事情吧。

任白薇捋了捋自己的發梢,突然發現,此時自己,竟是完全不覺得林若語會死,早上還斷言能殺死林若語的她,到了現在卻是想着和林若語合作!

林若語,你究竟是何方人物?

……

而就在此時,倉庫外面傳來了異動,任白薇聽到了自己人的聲音「這裡是任家的倉庫,不許外人進入,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哦?

有人來了,又是林若語么?

不對啊,如果是林若語的話自己的手下應該是不會加以阻攔的啊,那會是誰呢?

只聽到接下來,門外便傳來一聲怒吼「混賬,董大人親自駕臨,爾等居然還敢橫加阻攔,是想造反么?」

董大人?

倉庫里的人皆是臉色一變。

可就在下一刻,倉庫的門被踹開了,連同一起被踹進來的,還有那位守門的家丁。

走進倉庫的,是一名身着官袍的男子,而那名男子,任白薇是見過的,他便是一個時辰前在中庭城的城門口遇到的中庭長令董瑞昕。

董瑞昕打量了一會任白薇,隨後才說道。

「我們好像又見面了呢,你就是任大小姐對吧。」

「小女子見過董大人,請問董大人來此有何貴幹?」

任白薇雖說是這麼問,可她已是隱約地猜到了董瑞昕此行的用意。果然,只見董瑞昕把手一揮,在他身後便湧出了數位拿着武器的士兵和穿着簡樸的法師,轉眼間,已是將自己這邊的人牢牢鎮住。

「給我搜!」

「是。」

董瑞昕一聲令下,眾位法師開始施展法術,而龐四卻是不識時務地上前了一步,道「住手,強闖民宅是需要有司出示證明的,你們……啊!」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中的一名衛兵一棍打在了自己的腹部之上,猝不及防的龐四疼得是直接躺在了地上,其他人見了,趕緊上來將他扶起。

任白薇道「小女子不明白,在城門口大人已經查過一次了,為什麼現在大人你還要再來為難我們呢?」

「哼。」董瑞昕面露敵意地答道「本大人的直覺從未出錯,你少在這給我裝可憐!在城門口的時候,你們有準備,本大人被你們騙到了!不過因此,你們就覺得自己躲過了一劫了嗎?哈哈哈哈,還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本大人今天突襲這間倉庫,就是為了將你們繩之以法!」

董瑞昕的這番話,可謂是正氣十足,這讓他的士兵都是高傲地昂起了頭顱。而聽他的語氣,更像是斷定了任白薇這邊是在藏匿着什麼。

當然,此時任白薇的手下都是一副在劫難逃的樣子,但是任白薇不可以露出那種表情,她仍是平靜地說道「董大人,小女子本對你十分仰慕,不想……」

「閉嘴,官印在此,你們想造反嗎?」

還沒等任白薇說完,董瑞昕就掏出了自己官印,表明如果再敢多嘴視同反抗官府。

可這時,他的手下卻紛紛開口說道。

「報,大人,這個車裡沒有違禁物。」

「報,大人,這邊也沒有。」

「報,這邊也是。」

「哈?」董瑞昕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這種表情,比起上次在城門口什麼都沒查到之時顯得是更為誇張,只聽董瑞昕強壓着自己的怒火,大喊道「給我再查!」

「是!」

但是過了一會兒……

「大人,我們已經查了三遍了,真的沒有。」

「大人,還請您相信我們!」

「不可能!」董瑞昕一隻手死死地抓起了自己的官印,而另一隻手,伸出去扯住了任白薇的衣領,董瑞昕已是風度全無地朝着任白薇大喊道「你,把東西藏哪裡去了!」

任白薇當然知道該怎麼對付這種狀態下的董瑞昕,只見她裝作很是痛苦的樣子,小小地悲鳴了一聲。

「啊……」

「呼……」見到任白薇的反應,董瑞昕終於是恢復了理智,他平復了自己的心緒,放下了正扯着任白薇衣領的手,喃喃地說道「抱歉。」

「大人……」董瑞昕的士兵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萎靡給嚇到了,而董瑞昕則像是力氣全無似的,朝着眾人說道「我們走吧,對不起,打擾你了,任大小姐。」

「慢着。」

任白薇見董瑞昕氣焰已去,她趕緊出聲叫住了他,可董瑞昕身邊的士兵卻大喊道「大膽,你敢這樣和董大人說話?」

任白薇當然是毫不在乎那些小角色怎麼說,現在的她只想着該如何痛打落水狗「小女子不知道董大人要找什麼,也不在乎董大人深夜闖入了我們的倉庫。」

任白薇頓了頓,話鋒一轉「可是……董大人縱容自己的手下打傷我的家丁,還對他們惡言相加,對於這一點,我任白薇絕不能寬恕!」

任白薇盡量讓自己顯得義正言辭一些,她的手下聽到了這番話后也都是相當的感動。

而董瑞昕身旁的那位士兵卻是依然在維護着他們的長令大人「混賬,明明是你的人有眼無珠,試圖阻攔我們的董大人在先的。」

「別說了。」董瑞昕卻緩緩地對着那人下達了閉嘴的命令。

「大人?」

「我會向他們一一賠償的。」董瑞昕指着那幾個被打傷的家丁,朝着任白薇說道「如果這位大小姐還不解氣的話,我董某甘願代替下屬受罰。」

「大人!」那位出手打傷任白薇之人的士兵大喊了起來。

「大人,萬萬不可,您是中庭長令,而我們……」另一位剛才查到很兇的法師也趕緊說道。

任白薇見此形勢,立刻收口,道「董大人能有賠罪之心,小女子已是不勝感激。」

說完,任白薇故作道歉的姿態地又補充了一句「剛才,小女子也有些激動了呢,嘛,還請董大人恕罪。」

這就是任白薇的處世原則,她永遠都會給別人留足了面子,可這麼做的理由歸根到底,卻是為了自己的安危。果然,董瑞昕已是沒有適才那甚囂塵上的氣焰了,只聽他說道。

「任大小姐是吧,取你的行商文牒出來。」

「哦?」

白薇不知道董瑞昕要幹什麼,不過她還是照辦了點事,畢竟自己的文牒里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而董瑞昕拿過任白薇的行商文牒,又取出自己的官印,在上面蓋了章子,並朝任白薇說道「作為賠罪,今後只要我董瑞昕還是中庭長令,你的貨物經過中庭時可以憑此印章……一律免查。」

「哇……」任白薇被這突然到來的好處驚得是說不出話來了,良久,她才接過自己的行商文牒,向董瑞昕行禮道「小女子在此謝過大人。」

「嗯,免禮,那我先告辭了。」

「還請大人慢走。」

任白薇的臉上已是難以掩飾自己的笑意,而在另一邊,董瑞昕卻還是顯得那麼的疲憊,只聽他說道「不必相送了,還請任大小姐早些休息,看來……本官今天也是累了呢。」

說完,董瑞昕便帶着他的人離開了,而在任白薇這邊,眾人一下子圍了過來。

「太厲害了,大小姐,你是怎麼讓他們探測不到我們的違禁物的?

「先不說這些,比起那個,大小姐,我們要發財了……」

任白薇看了眼自己手中被蓋上印章的行商文牒,這可是花錢也買不到的玩意啊!有了這個,自己再也不用去賄賂中庭的守衛了,也不必對那些檢查擔心受怕了。

眾人皆是難以抑制自己內心的激動,而任白薇卻是在跟他們吩咐了幾句后,就立刻離開了此處,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然而此時的她,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喜悅之情。

因為別人都不知道,可唯獨任白薇知道——隱藏起自己違禁物的方法,其實很簡單,那便是讓貨物不出現在這間倉庫就行了。

然而……

提前預知了董瑞昕的行動。

並將其告訴了任白薇的那個人。

卻是林若語。

是的,在剛來這間客棧時,林若語就找了機會對任白薇說——董瑞昕這人,生性多疑,是不會那麼容易就放棄的,他可能會帶着人再來,還是先去把違禁貨物另行存放的好。任白薇雖是很討厭林若語的為人,但有備無患,她還是照做了,於是,便有了剛才化險為夷的那一幕了。

但是,這麼一想的話,為整件事情出謀劃策的不就只有林若語了嗎?他到底是為什麼要對自己出手相助呢?真的是因為他需要自己么?

任白薇想不明白,可她卻能感受得到,自己,應該是不希望林若語死的。畢竟像那樣的一個人,來頭肯定不簡單。只恨自己當初心胸太窄,遇到不接受自己善意的就只知道與其作對,如果當初能夠放下姿態將那個反法術金屬結晶的損失一筆勾銷的話,說不定合作早就是囊中之物了。

而現在,自己並沒有告訴林若語他的房間內藏有一名刺客的事實,如果林若語因此死掉的話,那他的護衛肯定就會把目標鎖定為我。到時候,他們是為林若語報仇呢,還是會一鬨而散呢?誒,早上的自己可謂是被羞辱沖昏了頭腦,在那時做出來的決策現在想想,都不夠謹慎啊!

罷了,還是在夜幕來臨之前去林若語的房間告訴他吧,就算到最後要與林若語為敵,我也會使用堂堂正正的方法擊敗他。

想到這裡,任白薇已是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她拿出鑰匙打開了鎖,伸出手剛想拉開房門,可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大喊一聲。

「小心!」

有人從後面抓住了她的衣服,將她從房門那裡拎了過來,任白薇感到自己正在和一個男人緊緊貼在一起。而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房間內刺處了一把閃着銀光的劍刃,一名刺客模樣的人出現在了任白薇的視線之中,他見自己剛才的那一劍沒有得手,從房間內一躍而出,對着任白薇又是一劍。

刺客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里,自己不是已經與林若語調換過房間了嗎?

任白薇來不及多想,她嚇得是直接閉上了眼睛,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金屬折斷的聲音,緊接着,就聽到有人喊道。

「保護大人!」

睜開眼,任白薇看到那位叫沈泓的劍士已經是將那個刺客的短劍一削為二了。刺客見形勢有變,轉身便要逃,而就在此時,一隻弩箭刺穿了他的右腿,刺客直接是踉蹌的摔倒在了地上。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在沈泓上前去要將他擒住之時,刺客忍着痛又站起身來,憑着附靈系法術的強化飛快地向外跑去。

這時,任白薇才發現,剛才把自己從危險之中拉出來的人竟是林若語。此刻,林若語正將自己擁在懷中,注意力卻是完全集中在了那位逃跑的刺客身上。

「大人?」

林若語的手下沒有輕舉妄動,只是等待着他進一步的指示。

「讓他走吧,沈泓,你去朝他喊一聲,讓他回去告訴他的主子,他惹到不該惹的人身上了。」

「這……」沈泓撓了撓腦袋,這個命令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大人,還是直接把那人抓來比較好吧。」

「抓來?這裡是中庭城誒。」林若語說道「你把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抓來是想讓官府介入么?你對官府說這是刺客他們難道不會懷疑你的身份么?」

「這……誒,我還是上屋頂朝他喊話好了。」

「罷了,他應該已經走遠了,你現在喊也沒什麼用了。」

「抱歉,大人……」

沈泓低下了頭誠懇地做出了道歉,而任白薇也是在林若語的懷中發出了聲音。

「那個……能稍微放開一下我嗎?」

「嗯。」

林若語面無表情地回應道,將任白薇推向了一邊,這讓任白薇莫名的有些不太高興,可就在此時,林若語卻是用着更富深意的目光看向了她。

「好了,現在就請任家大小姐來解釋一下吧,為什麼要用借刀殺人之計來對付我?」

借刀殺人之計?

林若語知道刺客的事情?

還是說,自己這邊全都被看穿了?

任白薇不知道,可在聽到林若語的那句話后,任白薇的眼中已是有着難以言喻的驚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