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白花,掀起秋寒(二)

巡禮

無聊的人,什麼時候開始變多了呢?

有趣的人,什麼時候開始變少了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任白薇很久。

直到有一天,她坐上了任家的寶座,發現昔日的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了變化,這一次,任白薇終於得到了答案。

——原來,改變的,一直都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啊。

……

所以,當看到了一個舉止守禮、談吐幽默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自己才會對他釋放如此之多的善意吧。

那個人自稱是教書先生,和友人一起去青玄之都探親,他只用一兩句話就讓龐四氣得眉毛倒豎。然而,他卻並非是工於口舌之人,在自己這邊做出讓步之後,這位叫林若語的男子竟是十分恭敬地向自己行了個禮,甚至連他道謝的語氣,都變得是誠懇無比,讓任白薇感覺不到一絲恭維的氣息。

以至於,當得知自己的貨物被盜之時,任白薇第一個從腦海里排除的人就是林若語了。可後來,林若語說自己知道犯人是誰,但又不肯向大家挑明,看樣子他是想包庇犯人呢。

反法術金屬結晶固然貴重,可相較於結識一位像林若語這樣人,任白薇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為此,她甚至都說出自己是黑商的秘密以及“只要給錢就不予追究”的意思。

可是,那位任白薇真心相待的“朋友”,卻是對着她說道——偷東西的人,當然只能是我啦。

起初,對於這句話,任白薇是壓根就不信的。然而,當一把劍架在她的脖子上時,比起驚訝的,任白薇更多是悔恨,是看錯了一個人後對自己的悔恨。那種感覺,比遭人背叛還要糟糕。

……

就在自己的手下一個個被迫收起武器,卻上又不敢上、退又不能退的時候,有一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了倉庫。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小漁村的葉村長——一個無償為自己提供住處的良善之人,也是任白薇不曾懷疑的對象。可現在,她似乎是想來這裡瞧瞧狀況呢,在她手裡,還牽着她不到十歲的女兒。

見此情景的沈泓立刻將架在任白薇脖子上的劍抵在她的身後,以防被葉村長看到。

不過,雖然葉村長的女兒沒能聞出這裡劍拔弩張的味道,但葉村長還是立刻就明白了這裡的狀況,之後,在她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遮掩不住的驚慌之色。

只見葉村長一個激靈,拉起她的女兒就要往外跑,可就在此時——

「別走啊!」

一道聲音將她鎮在了原地,而說出那三個字的林若語卻是非常悠閑地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的手下把倉庫的門給關上了。

光線陡然間就變得昏暗了不少,然而秋日的涼意卻不見絲毫的減弱。任白薇忽然發現,自己害怕了。

是的,她害怕了,倒不是怕對方會拿自己怎麼樣,畢竟林若語說過要和自己做筆交易,那既然如此,自己就還有利用價值。可是,對於那兩個不幸被捲入的無辜之人,林若語會不會下毒手呢?那裡面可是還有着一個小孩子啊!

任白薇不知道,於是,為了轉移林若語的視線,也是為了給自己泄憤,任白薇毫不客氣地說道「哼,說什麼教書先生吧,其實也就徒有衣冠吧!」

她的這番話,意在激怒對方,可似乎並沒有達到效果,只聽林若語回應道「別這麼說嘛,我以前也是經常在村裡教小孩子們讀書寫字的。」

「哦,哼。」任白薇嗤笑一聲,其實此時的

她早已是心神不寧了——因為,就在剛才,她注意到了,對於自己的那幾句話,不僅是林若語沒有被激怒,甚至連他的那五名手下,各個也都是面無表情,相較於動不動就發火的龐四,作為護衛的素質簡直就是高下立判。

而且,先不談那個叫覃良的人所使用的傳遞性附靈系法術,光是那個叫唐征的弩手所使用的臂弩,就足矣震驚任白薇一整天了,國家禁止私人打造或持有弩器,可那臂弩所展示出來的精度和隱蔽性,卻絕非是出自一般工匠之手。

如此恐怖的戰鬥力,難道說,他們都是被雇來的殺手么?所以,這五個人與林若語的關係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親密,這也是為什麼在自己羞辱林若語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動怒?既然如此的話,那這些人豈不是就存在着被人收買的可能?

想到了這一點,任白薇不經意地揚起了嘴角,她將目光又投向了林若語「說吧,你想要什麼?」

「錢……」林若語答道「大量的錢。」

「哼,真是不帶拐彎的呢。」任白薇直言道。

是的,任白薇想過各種對方可能提出的要求,可那些,都沒有錢來得更為直接,也更為骯髒。

不過,換個角度而言,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畢竟在商人的思維里,能用錢擺平的事,那都不叫事兒。

只聽林若語進一步解釋道「準確來說,是一筆投資……」

「投資?」

「我這次去青玄之都,想要做一筆大生意。只可惜我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什麼可以借我錢的朋友,所以……不知道任大小姐,有沒有興趣成為我在青玄之都的朋友呢?」

「哈哈,我有的選么?」

任白薇自嘲般地笑了,還在昨天,自己是那麼地希望能和眼前這人交個朋友,可現在提出這一點的,卻是對方,想想,還真夠諷刺的呢。

林若語朝着任白薇走了過去,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任白薇的額頭上,這個舉動引起了在場眾人的騷動。只見林若語閉上了眼睛,就保持着這個姿勢持續了一會,隨後,他放下了手,朝着任白薇說道「這是一個刻印咒言,我希望這能成為我們友誼的象徵……」

林若語打了個手勢,讓沈泓把抵在任白薇身後的劍悄悄拿開了。任白薇扶了扶自己的額頭,活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子,從沈泓身邊走開了。可她的表情卻並不怎麼好看,畢竟連傻子都能察覺得到,林若語應該是向任白薇施加了可以自己掌控發動時機的咒言系法術。一旦任白薇不服從他的指示,林若語似乎隨時都可以取任白薇的性命。

這無疑是一件令人怎麼也開心不起來的事情。

「其實在昨天晚上、我來到這間倉庫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你們私藏反法術金屬結晶了。」林若語開始有聲有色地描述起自己的作案過程「我本想將其佔為己有,可是轉念一想,既然你們這麼有錢,又視國家法律如同兒戲,那我為什麼不跟你們一起合作呢?」

「好一個合作啊。」

「嘛……於是,我便要將反法術金屬結晶放回到它原來的位置,可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林若語頓了頓,用着故意勾起人興趣的說話方式講道「我一個沒拿穩,那結晶便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粉末……」

「不可能。」聽林若語這番話,任白薇叫了起來「就算是掉在了地上,那東西也不會全部變成粉末的。」

任白薇知道,反法術金屬結晶只是加工品,閃閃發光的很是討人喜歡。然而它質地緊密,除非是為了追求純度而做出來的“完美品”,否則摔在地上是斷然不會變成粉塵的。

「哦,純度不夠嗎?那當然,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林若語旋即一笑,解釋道「沒錯,其實它是沒有摔成粉末,並且還剩下了大半塊的結晶,而我,正愁着要怎麼樣處理掉那個呢。不過,就在此時,我恰巧看到了……有一個小女孩來打掃倉庫了呢。」

昨天晚上,葉村長曾經對她女兒說過——欣兒,你去幫那位大伯把倉庫的門打開,順便打掃一下那裡。

「難道說,你……」,任白薇咬了咬牙,似乎已經知道了林若語想要說些什麼了。

「欣兒……」而同樣是聽明白了的葉村長也是將她的女兒緊緊摟在懷中。

「怎麼樣,小妹妹……」林若語望着露出了半個腦袋的欣兒說道「昨天我讓你藏起來的那半塊結晶你能為我拿來嗎?」

「你這人……」任白薇氣得有些發抖——居然利用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來隱藏自己的罪行,還說自己是個教小孩子們讀書寫字的教書先生,難道你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嗎?

然而,與任白薇臉上表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女孩那純真無邪的笑容。她像是終於完成了什麼重要的任務似的點了點頭,從母親的懷裡掙脫了出來,朝着一旁的草堆走了過去。

在眾人的視線之下,不一會兒,小女孩就從草堆里掏出了幾塊碎掉了的結晶,交到了林若語的手上,而且,在做完這些之後還一把抱住了林若語,一邊蹭着他的肚子一邊說道「謝謝大哥哥。」

葉村長的眼裡,此刻,比起擔憂的,更多是疑惑。

可任白薇覺得自己知道葉村長在疑惑些什麼——村長她作為一個成年人,自然是能夠分得清孰善孰惡。可她的女兒,不過七八歲,還沒到能夠完全理解大人之間的對話的時候。所以,林若語竟是利用這一點讓欣兒誤以為自己是一個善良的人。

此等行徑,在任白薇的心目中,比起殺人放火更為惡劣。

只見林若語一邊摸着小女孩的腦袋,一邊故作親切地說道「哈哈哈,不客氣哦,畢竟我昨天晚上住的是你家的房子呢。」

「媽媽說過……一碼歸一碼。」

「哈哈哈,說的是呢,所以,你以後可得聽你媽媽的話、做個好孩子哦。」

「嗯,大姐姐也是,既然已經和大哥哥成為朋友了,就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了哦!」

從欣兒的視角來看,是無法察覺到在場氛圍的險惡的。

小女孩很高興地回到了葉村長的身邊,而林若語也讓手下把倉庫的門打開,放葉村長和她的女兒出去了。看着驚魂未定的葉村長離開了這裡,任白薇冷笑道「哼,我以前還以為你這種人只會出現在小說里呢,今天,我總算是見識到了,何為欺世盜名之徒!」

「別這麼說嘛。」林若語也招呼着他的人朝倉庫外走去,而任白薇的手下卻沒有一人敢對其阻攔,期間,林若語回過頭來,看了任白薇一眼,說道「任大小姐,我也覺得,你還是覺得你笑起來比較好看哦。」

……

「大小姐,怎麼辦?」

回到自己下榻的房間,龐四一上來就是這句話。

而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幾個家臣都聚集在了這裡,任白薇也是勉強打起了精神,說道「彭九,你騎馬火速返回青玄之都,將這封信交給我妹妹,她看后,自會知曉我的用意。」

說完,任白薇拿起一封剛剛寫好的信朝彭九遞去,彭九卻是有些猶豫地問道「那小姐你……」

「哼,不用擔心我。」任白薇摸了摸自己額頭處剛才被林若語觸碰到的地方,經量表現得平靜地說道「今天晚上,我就會讓那傢伙死於非命。」

「大小姐……」

「無需多言,你快走吧。」

「是!那麼,保重了,大小姐。」

彭九接過信件,走出了這個房間,龐四趕緊問道「小姐說能殺掉那人,要是被搶先發動了咒言該怎麼辦?我看,還是得提前戴上一條高純度的反法術金屬項鏈才行。」

「沒必要,那樣只會引起對方的警覺。」任白薇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拾回了自己平日的沉着,只見她緩緩地答道「再者,我又沒說,是我親自動手。」

任白薇的眼眸中流淌起了不為人察覺的灰暗。

當然,此時的任白薇不會知道,她的對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也不會知道,剛剛出去的彭九,其實已經被一位叫做若晨(林若語姐姐的名字)的女子給跟蹤了。

……

過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后,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而在村門口,眾人聚集在了一起。這次,任白薇發現,向自己手下發號施令的,已不知何時變成了林若語——只見他穿梭在人群中,也不嫌口渴地一句一句地吩咐道。

「那邊的人,東西裝快一點,我們馬上就要出發,爭取在日落之前趕到中庭。」

「還有你,裝貨的時候隨意一點,排得這麼整齊幹嘛,你是想讓守衛檢查的時候更省事嗎?」

「哦,還有那些違禁物品,不要分開放,若是被發現了其中的一個,其它的也跑不了的。」

林若語的命令雖說是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可大家畢竟都是任白薇的手下,在執行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些懈怠和不滿。

而看到任白薇來了,林若語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冒着小雨迎了過去「哦,來得正好,任大小姐,不知道你的貨物里有沒有什麼上好的茶葉。」

「哼,拿着貨物清單來問我這個問題不覺得自己很蠢嗎?」任白薇冷冷地說道,沒錯,他們任家這次出來採購貨物的清單也已是落入了林若語的手中。

「哦,那我就把那三種最好的茶葉各取一斤贈予葉村長了。」林若語就像是在處理自家事情一樣地說著,彷彿剛才問任白薇的那番話也只是走個形式罷了。

任白薇記得,自己的這批貨最貴的那三種茶葉的價格,分別是每斤1400銅幣、1600銅幣還有2600銅幣,加在一起再摺合成銀幣的話……嗯,大約有14枚半吧。

任白薇在腦子裡飛快地算出了林若語所挪用的物品的價格,不過,比起那些,價值二十枚銀幣的反法術金屬結晶的損失,更叫任白薇感到不爽。

話說,那些茶葉光是村長一人喝,夠她喝三年了,可畢竟是一村之長,再怎麼樣也會有點客人什麼的。

所以,林若語送這些東西給葉村長,多少也是帶着封口的意思吧——雖然那些茶葉的主人根本就不是林若語。

「哼,就算你不這麼做我也會親自去答謝葉村長的。」

任白薇把“答謝”兩字咬得很重,因為她也不想讓村長四處宣揚自己是黑商的事呢,所以小恩小惠還是很有必要的。

要是父親去干這件事的話,說不定會在以後會抽時間將葉村長一家滅口,但以任白薇的性格,是斷然干不出這種事的,更何況,現在要擔心的,就只有這個叫的林若語的來歷不明的傢伙而已。

「哈哈哈哈。」林若語彷彿就像是讀懂了任白薇心中所想似的笑了起來,他走向了自己的馬車,朝着眾人說道「這雨應該是下不大了,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是。」

「好的。」

「嗯。」

得到的卻是零零散散的回應。

在路上,雨也確實是沒有下大,而在中午用餐之時,任白薇這邊總算是開始了行動。

沒錯,任白薇的行動,正是要去收買林若語的部下,畢竟那五人本領超群,卻不像是會為林若語效死命之人。

於是,任白薇把目標首先定在了那個會使用傳遞性附靈系法術的法師身上。

據林若語說,他的名字叫覃良,正是他,憑着杯中的一點茶水,讓自己這邊的部分武器開裂。

在任白薇看來,覃良應該是他們中間實力最強的那一個,如果能說動他的話那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而無需任白薇親自出馬,她的親信們自然是知道該怎麼做——

「覃良大哥,你那個時候時用的法術好厲害啊……」

「覃良大哥,你還會什麼其他的獨門絕技嗎?」

「覃良大哥,你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嗎,比如說,法具(需要用法術來啟動的道具的總稱)什麼的。」

問其底細,投其所好,這正是任白薇所謀划的。然而,面對眾人接二連三的詢問,覃良很是困惑地撓了撓腦袋,不善言談的他在對方的熱情面前卻是顯得那麼的不知所措。

這時,龐四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他問向覃良「覃良大哥,你袖子上的標誌……難道說,你是神印的人么。」

龐四看到了覃良內襯的袖口處,綉有一個翻開書本的標誌,忽然想起了其所蘊含的意義。

那個翻開的書本,正是神印的標誌。而神印,是澄最大的法師組織,同時也是門檻最高的法師組織。

不過這並沒有讓大家感到意外,畢竟在覃良展現了他的實力之後,說是神印的成員也沒什麼不可能的,只是……

「哇,覃良,你真是神印的人……那個,席位多少啊,是千席還是萬席啊?有沒有入百席啊,能說一下嗎?」

幫任白薇等人問出這句話的話是林若語這邊的梁夜曉——任白薇等人最關心的,覃良的席位,也就是他在神印內部的排名,其實對於法師而言是很忌諱輕易說出的。而神印的百席,顧名思義,就是神印法師里最厲害的那一百個,換句話說,也是全國範圍內的法師里最厲害的那一百個。

而既然是被自己人問到了這個問題,那覃良就沒理由不如實回答了,任白薇也是豎起了耳朵,只聽覃良稍有些靦腆地說道「那個……是百席,不過席位……非常靠後……而且,還是靠我姐姐才……」

此言一出,任白薇也難以掩飾自己的驚訝,因為就算是席位很靠後,百席的實力也是他們這些人想象不到的「呼……居然能僱到百席來當護衛啊,怪不得我的人馬會如此的不堪一擊呢。」

「大小姐……」聽到了任白薇的呢喃,龐四也是為自己的無能低下了頭。

任白薇並沒有責備他,只是緩了口氣,望着天空慢慢地說道「雨,還在下呢……稍微,有點冷了呢……」

秋天,小雨。

這讓任白薇不禁想起了自己最喜歡的詩人——蔣兌所作的一首歌《白花秋寒》,雖然歌詞中的有些東西不太應景,可任白薇還是忍不住將這首歌唱了出來。

「拾起了踟躕踏上了旅途,淅瀝的雨竟傳來溫度。」

任白薇知道,自己的聲音稱不上悅耳,所以她也沒有唱得很賣力。不過,在場的人聽了之後竟是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似乎是不忍打擾到此時正無比投入的任白薇。

然而,有一個人卻是例外。

是的,那個人就是坐在車內的林若語。

只聽他也發出了聲音,和任白薇一起唱出了《白花秋寒》的下一句。

「秋風恣肆才看到紅葉的狂舞,陌生的風景有你便不再孤獨。」

任白薇愣了愣,倒不是因為她不習慣兩個人同時唱一首歌,畢竟她在青玄之都時也是經常和妹妹一起唱《白花秋寒》呢,但是現在與林若語的配合,卻令任白薇不禁感受到了一絲的詫異。

是的,林若語的聲音同樣不大,可他咬字清晰、氣息平穩,再加上他以情帶聲、聲情並茂,可以說是完美地彌補了任白薇歌聲中的不足。

緊接着……

「塵世的繁華轉眼間荒蕪,越是追逐就越是無助。」

這一句也是由兩人合唱而成,任白薇注意到,林若語並不想搶她的勢頭,反倒是平靜地做着一個和音的角色,爭取讓這首歌能發揮得更好。

想到這裡,任白薇也不知怎麼了,停下了歌喉,只留下林若語一人唱出了下一句「屬於我的時代早已落下帷幕。」

接着便又在林若語驚訝得不再出聲之時唱出了歌曲前半段的最後一句「萬千情愫今日又是為了誰而奔赴。」

然而,在唱完后,兩人便是都不再說話了。

良久,才聽見車內之人問向了自己「怎麼,不唱這首歌的後半段嗎?」

任白薇卻是對着他說道「哼,你想唱就唱啊,又沒人攔你……」

……

就這樣,在臨近黃昏之時,任白薇等人終於趕到了中庭。

中庭,因位於這片大陸的正中央而得名,和長蕪一樣,是一個地區的統稱。然而中庭卻有着自己獨立的三座城池,其繁華程度也是可見一斑。

在那三座城池之中,最有名的莫過於正處在官道之上的中庭城了,而此城,也是任白薇還有林若語等人必須經過的地方。

那遠遠就能看到的古樸城牆,像是亘古便屹立於此一樣,那上面隨處可見的青苔,更是彰顯出了它的厚重感。

中庭城號稱不落金城,在二十年前的戰爭中唯一沒有被攻克的就是這座城池了——只是因為當時靖(已經滅亡國家的名字)的皇室已經投降,中庭守將陳曉雲不忍看到百姓受苦,於是開門向如今的澄皇獻了此城。

可就在獻出此城以後,陳曉雲被監禁在家,最後鬱鬱而終,年僅三十四歲,令中庭的百姓無一不為之落淚。真可謂,功名盡有又如何,選錯了主子,到頭來,也死得是凄凄冷冷。

任白薇嘆了口氣,收回了思緒,她咽下口唾沫,走到了城門跟前。

有一隊士兵正在這裡盤查出城入城的人,他們身着的大都是那種擦得蹭亮的鎧甲,走起路來也是錚錚作響、頗有氣勢,而其中幾位身着布衣的人明顯就是負責用法術來檢查貨物的法師了。

隊伍排得有些長,這讓任白薇顯得是非常困惑,還好排在最後面的那個人對任白薇說道「我還在等人,你們就先排在前面好了。」

任白薇等人這才沒有落到隊伍的最後一名,而在城門那邊,有一個像是長官的守衛高呼道「官憑路引、身份文牒,通關文牒,這這那那的文牒,都提前掏出來啊。」

任白薇喃喃道「今天怎麼查的這麼嚴啊……」

只聽排在前面的行人說道「好像是中庭長令(掌管一個地方最高政務的官職名)董大人今兒親自下來巡察了吧。」

「哇,早就聽說中庭長令董瑞昕年齡不過三十二,卻是個工作狂,連這種小事他都要來管啊。」

「是啊,據說他自兩年前上任以來,審案已有數萬起,開田數千頃,水利工程不計其數,整日繼晷焚膏的,什麼時候猝死都不意外呢。」

「哦,我記得,他確實是大家推測的,有可能接任丞相之位的人中最年輕的那一個呢。」

「怪不得這麼拚命,原來也是想往上爬啊。」

就這麼聽了一會,隊伍也只是往前面挪了那麼一小截,龐四見狀,小聲地問向了任白薇「怎麼辦,大小姐?」

「嗯……」任白薇沉思了一會,說道「算了,今天他們查得很嚴,我們就先退一下、避避風頭吧。」

「好的。」

「那就命令全隊,調轉車頭,今夜露宿城外。」

「是!」

龐四接到命令后便去執行了,車隊里的人也沒什麼怨言,畢竟他們裝着那樣的貨物,還是小心謹慎一點為妙。

可是,就在此時,剛才為他們讓出位置的男子卻是攔在了他們面前。

「慢着!」

「哦,叫住小女子有何貴幹?」

對於這個讓自己排在前面的人,任白薇經量客氣地問着他這麼做的緣由。

「哼,發現查得嚴就想跑么?」男子的一席話可以說是讓眾人臉色一變。

他一眼就看出了任白薇等人的意圖,並毫不猶豫地出聲加以制止,這讓任白薇隱隱地感到此人的身份可能不太一般,果然,只見那名男子大喊了起來「來人啊!」

「是!」

眾人還沒理解這名男子到底是在叫誰,便看到在城門口的那幾名衛兵聽到他的聲音都是紛紛地跑了過來。

而緊接着,一件更令大家想象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些跑來衛兵竟是在眾人的視線之下,“撲通”一聲跪倒在了男子面前,他們整齊劃一地喊着「董大人有何吩咐!」

什麼!

董大人!

任白薇打了個寒顫。

話說到這份上,任白薇也知道大致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個人就是中庭長令董瑞昕……

可是,堂堂的中庭長令,為什麼會到這個小小的城門來呢?

「起來!」董瑞昕朝着衛兵們說道,話語之中已是全無剛才給任白薇讓位時的恭謙感,只見董瑞昕把臉一沉,指着任白薇的車隊說道「給我好好查一下這幫傢伙的貨物。」

「是。」

聽着衛兵們那一聲響亮的回答,任白薇的背後,第一次,淌起了冷汗……

附錄:

白花秋寒(上)

蔣兌作

拾起了踟躕踏上了旅途

淅瀝的雨竟傳來溫度

秋風恣肆才看到紅葉的狂舞

陌生的風景有你便不再孤獨

塵世的繁華轉眼間荒蕪

越是追逐就越是無助

屬於我的時代早已落下帷幕

萬千情愫今日又是為了誰而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