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明明每天都在和死亡搏斗,每一分每一秒也是如此地漫长而痛苦,可却只有那么一件事,是桐到现在依然感觉如同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和平常没两样,不断地警戒周围,甚至一颗石头滚落的声音,一片树叶的影子;手持刀刃与弩弓,手中沾满怪物与他人的鲜血,只为了让自己继续存活下去。
至于短发少女来到这个世界,是在距今半年前的那天,再往前推进一个月左右。
和他人没有分别,她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极度的惊恐,遇上了可怖的魂兽,被他人所袭击,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在濒死边缘徘徊,好不容易才能生存下来。
所以,谁也不能相信,只能依靠自己拼死活下去,就算双手失去知觉也必须握紧手中的利刃,就算视觉模糊也要朝敌人射出箭矢。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生存下去,不管背负上多少罪孽和痛苦,即使再没有意义,也要继续死命挣扎,要说为什么,那只是单纯的害怕死亡而已。
根本就没有什么伟大的理由,只是源于最根本的,对死亡的恐惧而已,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不想死,不想死,所以即使付出一切代价都必须活下去。
以恐惧作为一切的动力,桐犹如奇迹地独自一人生存了一个月以上,手中的刀刃也不知替换了多少把,箭矢也射出了几百发,每天都犹如修罗场一般。
可理所当然的,她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在经过每天都承受着突破自身极限程度压力的一个月后,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她都已经接近崩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被召唤的地点距伊甸比较近,那一天,正好是她到达了伊甸外围,到处寻找入口的日子。
啊…好想死…不想死…身体好像要散架似的,痛苦得想快点解脱,可是不想死,不想…
已经连思考如何躲藏的余力也没有,少女一心只想着使用左手手背那绿色晶石中积攒起来的KP,在那乐园里好好地休息。
可偏偏,明明就已经在门外,却别说钥匙了,就连钥孔也没找到,彷佛老天就要她没有任何人知道地死在这里。
然后就在此时,第二个奇迹发生了。
在桐快要失去意识时,游千谣出现了在她的眼前,敌意与恐惧让她的精神再次绷紧起来,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迅速拉开距离,发出威吓的低鸣。
现在回想起来,少女认为自己当时肯定极为地丑陋,为了生存,甚至活得比野兽更加地狂暴而没有理智,舍弃人类的身份,和那些彷徨的魂兽没有两样。
然而,不管自己抱持着怎样猛烈的杀意,也始终杀不死眼前这个男人,而不论自己再怎么伤害他,他也没有半点的退缩。
并非像之前遇到的人那样,只是盯上了持有的KP,或是想将自己当作发泄欲望的道具,游千谣确实是想和司空桐成为伙伴。
最后,两人的战斗还是在吸引了其他魂兽的聚集下而中断,千谣又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好不容易才让像是猛兽般凶暴的桐稍为冷静一点,答应了加入他的队伍。
至于之后,恢复了理智的桐是如何在千谣的帮忙下克服了杀人的阴影,渐渐和他人建立了联系,真正地适应了这边的生存方式,又是别的故事。
得到手中的黑色大弓,弓矢式．穿羽,对她来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那代表她终于能真正地战斗,而不只是为了生存而被恐惧逼迫着去反抗。
以往的变化只能称为改变,这之后的才能称作是进步;而其中的功劳,千谣绝对是必不可少的。
“说来,好像已经很久没试过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外出,总觉得有些许的怀念。”
现在,桐和千谣互背着两个大背包,走在了伊甸外围;因为上次的对话,千谣决定也让桐和曾涟涟帮忙到伊甸进行物资补给。
而这次刚巧是到桐和千谣两人去补给,回忆以往,脑海中一幕幕光景不断流过,让桐不由得开口说道。
走在她身旁警戒着周围的千谣闻言,亦浅浅地笑了一笑。
“也对,上一次只有我们一起外出,已经是半年前,我和你还是认识不久的事吧?不过原因倒是有点微妙呢。”
回想起来,之所以会只有两人,是因为那时桐刚加入不久,队伍中只有尚嘉权和伊澄,而桐又并不像现在那样的温和,所以即使只是出去散步,也必须有人看管住她。
而这个责任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提出让少女成为伙伴的千谣身上,因此,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很多…而气氛当然极为绷紧。
“嗯。毕竟即使是现在的我,如果有人突然冒出来说想让我成为伙伴,也会认为这是想让我大意的谎言,而直接展开攻击吧。”
“呃…这个,哈哈哈…也许吧。”
被桐这么说,就算是千谣也只能一阵苦笑,毕竟他无法反驳,自己当初的言行也确是非常可疑。
“不过…也是因为遥先生,所以我才能像现在这样生存下去,若果不是遇上了你,我早就已经被那些怪物所分尸了吧。”
这样说着,桐突然偏过了视线,没正面看向千谣,看似是在留意着周围的状况。
“我…很庆幸能够遇上遥先生你们。我以前是个不擅和他人沟通的人,所以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自然也不能相信任何人一个人。”
“只是,和大家一起的时间,是少有的令我可以安心下来的时光…我,应该要向大家道谢才对。”
由其是,遥先生你。
少女将这句话藏于心中,并没有说出来,可即使如此,脸颊也因为害羞而稍为变红了一点。
“突然间说什么呢…”
千谣只是露出了一丝浅笑,拍了拍她的背部,令短发少女吓了一小跳。
“大家也都是一样的,所以没有道谢的必要,你也帮了我很多忙,按道理我也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这样吗。”
我也…帮上忙了啊。
桐不再说话,不过步伐却显得比刚才要轻快一点,或许是对于自己能够帮上忙这一点感到很高兴。
察觉到的千谣也不作声,和相遇时对比,短发少女改变了很多,她能像现在这样表达自己的谢意,露出高兴的表情,这让青年亦十分欣慰。
只是,温馨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急促而又特意压低的脚步声从后传来,两人迅速转过身去,连带着往后退了一步,拿起武器,没花一秒便摆出了完全警戒的姿态。
“嘁…赶不及吗。”
果不其然,见两人立马作好战斗的准备,知道自己丧失了机会的少年停下了脚步没有强行接近,而是握紧手中黑色的剑,谨慎地留意着两人的举动。
同时,另有三人亦由不同的角落冒出,共计四人将千谣和桐给包围住。
“早有预谋…看来他们是早就待在这儿埋伏的,我们一向使用的路线暴露了吗。”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因此千谣并没有过于慌张,而是冷静地观察并理顺现时的状况。
“看来是这样,除非在这里把他们全解决掉,否则以后不能再用这路线了。”
桐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在一秒之内完成了抽出箭矢,上箭,瞄准等一连串的动作,双眼中闪出锐利的光芒。
“只使用普通的弓矢吗?”
“必要时用特殊箭也没关系,目的为尽快脱离,上吧。”
双方亦没再多说废话,敌方的四人以不同方位冲向了桐和千谣,而两人则是背靠着背,不让对方有偷袭后方的机会。
首先应该解决的是…持斧头的。
在确认了目标的那一瞬间,短发少女立即拉弦放矢,箭矢化为流星,高速袭向其中一名持斧头的人。
但对方早已有所防范,在桐将黑色大弓偏向他那边时,他便立即往旁边一跳,躲开了飞来的箭矢,几乎没有降低冲刺的速度。
“!”
可是,桐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装填上了第二支箭矢,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那人回复过平衡来前,已经射出了第二发箭。
见箭矢再次射向自己,那人只得强行扭动身躯以躲开攻击,原本直接贯穿喉咙的箭矢,最后只是刺中了他的肩膀,鲜血沿着手臂直流滴往地面。
即使并没达成原来的目的,造成的伤害还是让那人不得不停下冲锋,也算是优秀地完成了任务。
看来他是认为只要躲开了第一发箭矢,他便会有足够的时间欺近少女的身边,只是桐的连发速度实在是超乎他想象。
而另一名持开山刀的人并没因同伴受伤而停下脚步,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已经是近在眼前,就算短发少女再次上箭的速度有多快,射出第三支箭也是很冒险的选择。
“只要靠近了,弓箭根本不足…什么!?”
因此,桐并没有再次上箭,而是选择了直接挥舞起黑色大弓,对此完全没有防范的对方只来得及勉强架刀格挡,却也被击得连退了两步。
认为弓箭手不会考虑被近身后的问题…这家伙智商也不太高呢。
在脑海中如此地想到,桐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再一次挥舞起黑色大弓的同时,另一手伸向了箭筒。
对方只来得及再次举刀挡下她的第二击,甚至连往前踏出一步的时间也没有,少女在挥出黑弓后迅速回复至瞄准的姿势,装上第三支箭矢,毫不犹豫地拉弦射出。
因为瞄准得太过匆忙,本来是朝着心脏位置的致命一箭歪向了腹部,被箭矢贯穿腹部的痛楚让那人脸部变得狰狞起来。
桐的武器,弓矢式穿羽并非普通的弓:在弓的两端装有黑银制造的刀刃,即使将其当作刀剑去挥舞也毫无问题,是一把远近皆能的武器。
两箭都没命中自己想命中的地方,让桐不快地咋了咋舌,继续抽出了第四支箭。
少女相信千谣的实力,如果与他战斗的两人和眼前的两人是同样水平的话,也就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危:依然能感受到的后背的温度正是最好的证明。
但还是快点解决掉好吧…这个距离一有点大意就麻烦了。
如此想到后,少女装上了第四支箭,却是与之前不同,并非瞄向敌人,而是射向空中。
那是动画中常看到的技巧,弓箭手把箭矢射向空中,因为重心问题,箭矢依然会以箭头方向刺穿敌人,在奇幻作品中还常常会分裂成多支箭矢。
就算失去了弓弦给予的速度,射向空中然后落下的箭矢,依然会因重力加速度而拥有贯穿人体的威力,是绝不能忽视的一击,所以他们必须确认箭矢落下的位置。
然而,问题来了,还在稍后方的持斧人还不要紧,可比较接近桐的那一人如果抬头确认箭矢,那就等同于给了桐一个冲近并以大弓砍杀自己的机会。
明明双方就只有那么几步的距离,只因为桐的这么一箭,他不得不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距离优势,在抬头确认箭矢的同时,往后跳了一步,并投出了别在腰间的短刀。
嗯…很好的判断呢。
并不是经过瞄准而投出的一击,可这一掷的力度很大,让举弓格挡的桐虎口震得有点生痛。
这一击短发少女无法闪避,因为在同一直线上还有千谣在,若果她闪开了,那就会命中毫无防备的他。
而如果举弓格挡,那桐就不得不放弃趁对方确认头上箭矢时用弓箭追击的机会,因此,在他因确认箭矢而露出破绽的期间,少女什么也做不了。
接下来只要闪过头上的一矢,再和伙伴一起拉近距离,只要不像刚才那样大意,闪开或是挡下弓矢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因为要保护后方千谣,短发少女一步也不能移开,无法移动的弓箭手就如同是砧上鱼肉一般,随他们摆布了。
就算受了伤,两人也坚信论接近战的话,自己绝对能胜过眼前这名瘦弱的少女,刚才的接近战更让他们确信,少女只会挥舞大弓,只要小心就成不了威胁。
他们猜对了两件事,一是桐确实是什么也做不了,二是她的确在接近战上不可能赢过两人,由其是在这种不能移动的情况下。
但,假如那人抬头观察的时间再长一点,死神或许就不会来得那么快。
他在确认箭矢不会落向自己后,立即将视线移回至桐身上,准备再次拉近距离。
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判断,面对像桐这样优秀的弓箭手,视线绝不能移开一剎那,就算以投掷短刀争取了时间,也绝不能麻痹大意。
正确,正确,正确…但最后得出的却是,错误。
那一瞬间,桐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残虐的弧度。
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她什么都不用做;她打不赢两人,但她不需要打赢两人;必须要警戒她,但要警戒的并不是她。
射向空中的‘黑色’箭矢终于落下,可落下的并不只是一支箭矢。
“小心!”
靠后位置的那人视野自然而比前方的要更加开阔,所以他比伙伴更快留意到箭矢的不妥。
在箭矢落下的那一刻,箭头瞬间分裂成许多个黑色的小三角锥体,并以远超过大地能给予的速度落向敌人。
在被伙伴提醒后,他才反应过来,即使举刀挡下,也依然有几个小三角锥体刺进了他的皮肤,不过带来的只是如同被虫咬般的痛楚。
“虚张声势吗,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那些是小型电击发生器。”
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或者说,他的遗言,伸出食指指向他身上那些黑色小物体。
而且,是对魂兽专用的超高压电击发生器。
一剎那,耀眼得能够让人短时间失明的雷光从那人身上冒出,就连惨叫也没有发出,大概在电击产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昏迷…或者死去了吧。
电击只持续了一秒多,但当雷光消失,留下的只有依然勉强保留人形的漆黑物体,以及由其散发出来的强烈的烧焦味。
那是对魂兽专用的电击器,产生的电流强度虽然极强,但限于其大小,以及还要加装上小型加速器,持续时间只足够持续一秒左右。
通常在吃了这一箭后,魂兽並不会死去,高级的魂兽还能够回复过来,效果不算太好,不过作为争取时间的道具,暂不论其价格,是极为方便的一矢。
只是,‘效果不佳’是对魂兽而言,脆弱的人类在经受这么一下后,肌肉神经,五脏六腑,连同大脑一起,肯定都已经被烧成漂亮的颜色吧。
对,最后就像眼前的漆黑人形一样,只有形状称得上是人类。
“我讨厌用这箭…就是因为会散发出这种臭味。”
焦味飘向短发少女,让她不禁为之而皱眉,随即走近黑色人形,并用手背的晶石碰了碰对方那毫发无伤的晶石。
焦黑人形化为了纯白光点,飘进了她手背的晶石之中,臭味也就迅速地散开消失。
对少女而言,这只是一阵臭味,可对于持斧的那人,那阵气味,是他同伴留下的唯一事物。
谁也会死,他也不会因为同伴死去而失去冷静或是或到惊慌,可他的死去实在是太突然,只不过是一箭,没躲开那一箭的下场,竟就死得如此凄惨。
行动全部正确,但不管再过程怎么正确,最后得出来的却只会是错误的结果,简直就像是谬论一样,不管怎么挣扎计算辩论解释…
最后只会得出不可能与错误。
“那一箭很贵,希望你们能够让我回本吧。”
桐的话语,就和平常外出到便利店购物没两样,是如此的平静,又装上了第五支箭。
“…失策了。”
而对方也没有惊讶或是恐惧,只是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斧头,咬牙忍过肩部的痛楚,正面直视着眼前的少女。
没有要惊讶的地方,在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种怪物,要做的事也和以往没有分别:战斗,直到敌人死去,或者自己死去。
…
…
…
“结束了呢,虽然说是以逃脱为目的,结果还是全部解决了。没受伤吧,空桐?”
轻呼了一口气后,千谣随手挥了一下手中同时具有巨大身躯和优美线条,优秀地完成了砍杀敌人这一任务的回力镖,将其挂回腰间。
“我说过别再用那个名字叫我…我没事,虽然他們并不算弱,可和以往遇过的相比也不算强,反而是遥先生你会比我更晚解决让我感到有点惊讶。”
桐边说着,边回收了地上少数还能使用的箭矢,重新放回箭筒中,并稍微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战斗。
“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挺棘手的。”
和毫发无伤的桐不同,千谣的左手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虽不是能够无视的小伤,现在也不是坐下来慢慢包扎的时候。
“如果他们是早已盯上了走这条路线的我们,那大概我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意外因素吧,因为我是第一次帮忙进行补给,所以他们并不清楚我的情报。”
“真是这样就有点不妙了…留守的大伙,他们说不定有危险,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去好。”
在敌方有预谋地作包围时,青年已有一阵不祥预感,现在这么一想,不安感更是在他心中迅速扩散开来。
再留在原地也只会有更多敌人聚集,在重新整好装后,两人便加快了脚步,尽快赶回作为据点的洋宅。
而当两人站在洋宅的入口时,便知道自己心中那不祥预感灵验了:洋宅大门上他们设下的锁被人强行破坏掉了,如果是魂兽,破坏的绝不会只有锁。
那么,破坏这锁的就只会是人类。
“不妙啊…!这种安静…如果不是大伙已经把敌人解决了,就是…”
千谣甚至说不下去,忿忿地咬了咬牙,把带回来的物资随手放到稍为隐蔽一点的地方,便和桐一起全速奔往平常集会时用的大厅。
一路上尽是他们设置的陷阱触发后的残骸,和战斗所留下的痕迹,越是看到这些,千谣心里就越是着急。
如果他们没事,肯定会在那里等着我们回来…拜托,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明明只是不足几分钟的路程,可他感觉就像跑了有一个小时似的,好不容易才终于看见了他们所熟悉的伙伴。
“千谣哥,桐姐…”
“晓生!小澄!你们…好像,说不上是没事啊…”
在看到他们仍然存活,青年总算是能放下心来,但当他视线移到曾涟涟身上时,却是完全笑不出来。
比起千谣,较为冷静的桐一进到大厅,便马上留意到躺在地上休息的曾涟涟,身上少了什么本应有的东西,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涟涟…你的腿…”
“哦…没什么,只不过是小事而已,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听到两人的声音,曾涟涟强行撑起了身体,朝两人笑了笑,想装出一副精神的模样,但她有气无力的声线已经出卖了她。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不是整条腿都没了吗!是那些人干的吗!”
“那些人…不,一开始确实是有一批人来攻击我们,我们也就展开了反击,可是…突然出现了两只战斗中的小型魂兽,它们强得和别的魂兽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涟涟的腿就是被其中一只咬掉的。”
宋晓生无力地坐在了一旁,和平常那懒散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脸上渗出深深的疲倦,从他满身的伤口看,刚才经历的绝对是一场无比激烈的战斗。
就连旁边的伊澄也一样,平常总是最有精神的他,此刻也只是表情沉重地抱膝坐在曾涟涟的旁边。
“虽然我们也有拼命反抗,可是怎么也接近不了它们…攻击我们的那班人,不是逃走了就是被杀死了,然后为了不让它们的战斗波及到我们,嘉权哥他一个人引开了它们…”
“!”
闻言,千谣迅即再次奔出大厅,连桐也来不及阻止他,无奈,短发少女在向伙伴们交代了几句后紧追了上去,只是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
千谣心里已经不抱太大期望,如果真如伊澄所言,那两只魂兽强大得连他们四人合力也接近不了,孤身一人去引开它们的尚嘉权肯定是凶多吉少。
可即使如此,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想放弃,说不定尚嘉权到现在还在哪里藏着,只是为了躲开那俩魂兽才没露面。
只是,在已经回归死寂的大宅中,又该去何处寻找他…
“…!”
在千谣因为感到无望而停下脚步时,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丝杂音,是从大宅后方的院子传来的,有声音,那说明着那里还有活着的生物。
不管是尚嘉权也好,是魂兽也好,必须去确认一下。
如此想着,青年便再次往后院的方向拔腿就跑,然而当他赶到后院时,看到的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深深刻于心灵的血腥光景。
那是人吗?那不是人,那只有一半是人。
在目睹那生物的一刻,千谣甚至丧失了语言,无法用文字去形容眼前这只有一半是人的生物。
硬要形容的话,它就是时钟,在背后的大圆环上长着三颗头,虽然全都扭曲得异常丑陋,仍旧能勉强看出那是婴儿,成人与老人的头颅。
因为有一半变为了人形,所以没那么容易能看得出,但那残余半边的足部,有如长针般的手部,明显就是时针和秒针。
有着长枪外貌,大理石般色彩的右手,贯穿着另一头被撕破了腹腔的怪物的头部,而拥有人类外形的左手,则不断撕扯出怪物的尸块,放入到那属于人类的口部中。
溅出的浆绿色液体沿着嘴角,流向它的躯体,可它毫不在意,只是不断在吞噬着,咀嚼着。
把內里都噬食殆尽后它依然不满足,右手一甩,把怪物残余的部份在空中切成碎块,圆环上的三颗头颅分别咬住了一部份,贪婪地进食起来。
这是一场饕宴,一场让精神也为之被污染的饕宴,进食,进食,直到把对方一块不剩地吞进体内为止,时钟才停止了转动。
地上散落着数块黑色的金属碎片,即使思考已经停止,千谣也清楚那是尚嘉权的武器,或许他是被砍头怪物的战斗所波及而死,又或许,是像现在那样被慢慢地噬食掉。
“…我,吃饱了。”
“!”
由对方那只有一半的嘴巴中---另外一半尚为被肉膜所覆盖的非人无貌,说出了完全出乎千谣意料的,属于人类的语言。
然而超越千谣大脑所能理解极限的事情依然在持续发生着,时钟的那一面渐渐扭曲变形,背后那特征性的圆环亦缓缓埋入体内。
最终,连怪物的那一边也变化为人类的外貌,变成一名浑身赤裸,有着零碎的碧绿色头发,以及深邃得像看到到尽头般的绿色双瞳。
然而,尽管外貌完全就是人类,千谣能明确地感觉到它并非人类:那没有特征,而又没有丝毫表情,犹如人偶一样的脸部,就是最为明显的一点。
“终于,吃饱了,一直以来明明都是那么的饥饿,就像把整颗星球都吞进体内都不足以填满肚子一样。”
“所以,我一直在吞食着,把同类的一切都噬食掉,肉体,灵魂,知识,经验,语言,存在…一切一切,都全部吃掉,吃掉,吃掉。”
“但现在,没有了,那种空腹感终于消失了,面对人类时的那股不快的感觉也不复存在了,我…终于完成了。”
突然,少年停止了自言自语,而将目光移向了一直在旁边呆站着的千谣。
此刻青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
当他赶到来后院,看到它吞食着别的魂兽时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如果说有什么分别的话,就是当初看到它时,恐惧是深刻于大脑之中的话。
现在的恐惧就是烙印于灵魂之中,就算转世投胎,也永远不能忘记这种彷如让身体内每一颗细胞也停止运作般的恐惧。
“我,想认识一下人类,你,来教我吧。”
眼前的,正是千谣首次遇见,亦是最后一次遇见的理论外存在,S级魂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