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学霸君这么说道。
“诶？”萧淳愣住了。
“啊？”听到这种话的宁兰都惊讶了一下，“你们还什么都没吃啊。”
萧淳原本也想说点什么，可学霸君的眼神是认真的。也就是说……
“你觉得，要发生什么了吗？”
“如果我要做什么的话，现在是最佳的时机。”学霸君看上去非常冷静，简直像在说一件千里之外的事情，然后他指着中央的长桌，“而那里，是最佳的动手地点。”
“别开玩笑了。”宁兰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了个小盘子，用叉子把做成花形的点心送进了嘴里，“那可是碧山最强战力集合的团体。”
“就因为是这样，才要最先解决那里。”
学霸君挑挑眉，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而是看向萧淳。
他不用说话，萧淳就明白他在问什么。
现在就是离开的时机，如果不走，就会被卷入之后的事件。
雪音叫他跟着学霸君离开。
没有力量，也不够聪明的自己连究竟在发生着什么都不清楚。
对宁兰的请求已经说了，自己能做到的事，真的，没有了。就算留下也只是给雪音拖后腿，完全是个麻烦的累赘。
“我……”
他的话没说完。
视野的边缘，那个长桌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片混乱。几个人同时看过去，穿过第一时间围上去人群，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似乎有谁倒了下去。
因为有点担心雪音，萧淳忍不住朝那边走了两步，但马上又被学霸君拉住。
他刚开口想问为什么，却惊觉吸进口中的空气里混入了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浓郁过头的香料，下一刻则变成了燃烧时产生的焦糊味。
“不走吗？”
学霸君在他身后问道。
而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混乱已经进化成了骚乱，倒下的人在注意增加，而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上方，火流灯的光好像变得越来越亮。
眼前所见的场景仿佛变成了慢镜头。空气，风，嘈杂的人声，震动的大地，越来越亮，越来越红的灯火，简直就像是清晨初生的太阳，在一点一点地找回自己的温度……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这个场景本身想要向他传达什么。
他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但身体和本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扯着旁边的宁兰和学霸君倒在了地上。
砰——
伴随着一连串刺耳的碎裂声，散发出温暖光芒的火流灯忽然生出了尖锐的獠牙，透明的琉璃碎片被爆炸产生的风吹向四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点燃时的连锁再次出现，只是这次带来的是和光明相反的东西。
火焰挣脱束缚，原本挤在一起的火团也一起被炸开，带着高温的小火苗也随风四散，点燃了所有能够点燃的东西，大概这些燃料也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一旦接触到可燃物就立刻激烈燃烧起来。
几秒钟的时间，这里已变成了一片混乱的火海。
“雪音！”
萧淳从地上爬起来就朝中间跑，但又撞到了其他人被弹了回去，又撞上了好不容易站稳的学霸君，是幸亏宁兰伸手扶了他们一把，才不至于再次倒下。
“别急别急别急！那边的人才轮不到我们担心呢！”宁兰这么说着，但也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
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场地的边缘，只在最初的爆炸中受到了一点波及，应该是最安全的，所以除了几个人及时冲进了中央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观望，或是四处寻找水源的人。
大家还没有完全理清事态，又有新的状况来雪上加霜。
又是砰的一声，刚要冷却下来的人群险些再次陷入恐慌，但这个声音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因为声音的源头，是在众人头顶炸开的烟花。
“啧。”
萧淳听到学霸君气恼地砸了下嘴。还没完全放下的心就又提了上来，而事实证明这不是杞人忧天，眼花的色彩还没彻底消失，他就感觉脚下的地面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又一下。
宁兰抓着萧淳肩膀的手倏地收紧，脸色有些发白，她小声说了些什么，在这一片混乱中萧淳竟然还奇迹般地听清了。
“有人在进攻碧山。”
“都冷静。”
从爆炸的中心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个声音不高，却瞬间响彻了全场。这个声音里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却瞬间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就连一直绷紧了神经的萧淳，都忍不住放松了下来。抓得他肩膀有点疼宁兰的手也放开了，他还听见了学霸君松了口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一次聚集到了中央。
有水滴落到了之前一直紧攥着的拳头上，这时萧淳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开始下起了雨。可星星依旧明亮，夜空中没有半点乌云。
“是碧山的阵法，据说是从家主那一代才加入进来的，火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这样下雨。”宁兰的脸色虽然还是有点发白，却已经能挤出笑容来了，“很厉害吧。”
萧淳没有回答。在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下，长桌附近的烟雾正逐渐散去，他忙着搜寻雪音的身影。
他还没找到雪音，身旁就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惊呼声。原本坐在长桌边的人，竟然几乎都已经失去了意识，还站着的只有首席的家主，浅云夫人，和一脸惊愕的子涵。记忆中雪音所坐的位置上却已经空了。
家主严肃地开始发布各种指令，大家获得了自己的任务开始行动起来，原本沉迷煮茶温酒的人们成了临时的大夫，开始照料起失去意识的人们。有一波人聚集在一起，表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像宁兰这样的人似乎没有强制的要求，但也有人自告奋勇地组队去各处巡视.
在此期间，众人脚下的震动一直没有停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远处似乎响起了沉闷的雷声，和某些不属于人类的嘶吼。刚下过雨后的空气理应是清新的，萧淳却嗅到了一丝微弱的腥气。
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萧淳，博士。”
听到这个声音，萧淳立刻就将脑中的疑问全都扔掉了。他惊喜地回头，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雪音！”
“嘘。”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雨，雪音脱掉了淋湿的外衫，稍微有点接近萧淳更加熟悉的样子了。她在唇上竖起一根手指，然后眨了眨眼睛。
“虽然还没找到源头，但大家吃下去的似乎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大夫们会想办法解决的。爹娘也会留在这里控制局面，我要过去看看。”
她所指的，正是刚才的撞击传来的方向。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危险吗？”
雪音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学霸君：“再见，博士。”
学霸君点了点头。
“等等，学霸君，你真的要……”
“萧淳。”雪音截断了萧淳想说的话，“博士没有留在这儿的理由，同样的，你也没有。”
语气冷静自然的甚至有点不像雪音。
正如萧淳所愿，这一次的碧山之旅，他见到了很多不熟悉的表情，可惜，没有一次是在他希望的情况下看到的。
“南边看上去不太妙，从东边下去吧，虽然路可能不太好走，但应该会安全些。钥匙有带着吗？”
在得到了学霸君肯定的答复之后，雪音点点头。
“那么路上小心，我也差不多该过去了。闹出这么大动静，靠明老师一个人挡着未免太不靠谱了。”
“诶？明老师？”雪音不提，萧淳差点都忘了明老师也在碧山上，而且确实也没有出现在会场，“但是……”
雪音没继续听他的话，转身就消失在了树木的阴影中。
“别但是了，快走吧。”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宁兰推了萧淳一把，“小……她说得对，你们两个只是客人，如果我们现在没办法完全保证你们的安全，就该让你们快点离开。”
“就算不走，你也没法和她一起战斗吧。”
学霸君径自擦过萧淳的肩膀，走向雪音刚才所指的东方的出口。
“你要是觉得这个场景里有关键的剧情事件，我也不会拦着你的。”
萧淳苦笑起来：“至少这个时候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啊。”
学霸君冰冷的态度反而让他放下了犹豫，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他没有什么必须传达给雪音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得不做的事，在该退后的时候，就该退后才行。
“宁兰姐，你们也要小心。”
“当然了，我们这种小角色也不会有人在乎，危险的时候当然是临阵脱逃了。”
宁兰摆摆手催促他们快走，萧淳注意到，宁兰指甲上原本贴着的闪闪亮亮的水钻，已经脱落了不少。刚才着火的时候，她好像甩着桌布拼命努力灭火来着吧。
但宁兰既然要逞强，他也没戳穿她，转身追着学霸君跑进了黑暗中。
“青春期的小孩子就是麻烦啊。”宁兰握了握有些开裂的指甲，内心盘算了一下医药费大概要多少，心疼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自暴自弃地决定在事情结束之前先不想这些，看了下四周，找了个还算面熟的家伙，加入了他们要去阵法边缘巡逻的队伍。
出发前，队长说了这么一段话：“反正天塌下来有家主他们那些厉害的人顶着，对我们这些小角色的要求本来就不高，遇到危险就大叫然后逃跑，不管什么都比不上保命重要是不是？”
队员们纷纷赞同，宁兰觉得这个队伍真是合自己口味。
就是……某些说法让人不太开心就是了。
***
宁家人将自己的居所修建的不错，但对于上山下山的路明显有点敷衍，几乎没有特别的修整。来时走的南边的通道还好些，东边这条下山的路，几乎全是各种挡路的石块和树木。
萧淳觉得如果自己是快递员，一定也很不想走这样的路。
而如果连他都觉得这条路太难走，学霸君肯定早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在这种时代还选择住在山上，真是……太跟不上时代了。”喘着粗气，学霸君咬牙抱怨了起来。
“稍微修整下路面会好点吧。”
“我更希望他们加装电梯。”学霸君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出于保密原则，就连修路都相当麻烦。”
“啊，这个我懂。”萧淳扶着学霸君跨过一条已经露出地表的树根，“路过山脚的时候如果看到一条路，就会忍不住想要爬上去看看上面有什么吧。”
学霸君好半天没有回应，之后，萧淳好像隐约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了什么“体力好了不起吗”之类的话。
在他们离开的过程中，萧淳一直感觉到的那种，从地面传来的震动一直没有停下。
越往下走，周围的环境就越黑，他要非常仔细地瞪大眼睛，才能及时绕开面前的石块或者木头，可想而知高度近视的学霸君会更加辛苦。
而越是这样，他自然而然地就会越发怀念起山上通明的灯火。
“现在想回去也晚了。”学霸君仿佛听到了萧淳的心声似的开口，“雪音小姐给我的是一次性的通行符。而那张符在我们从阵法覆盖范围出来的时候已经烧掉了，你也看到了对吧。”
“……嗯。”
“所以现在下山，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再给雪音小姐打电话确认安全。这就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黑暗中，萧淳看不到学霸君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和夜风混在了一起，让萧淳一时间产生过了被冰冻的错觉。
学霸君说的都是正确的，没有反驳的余地。
仔细想想，其实连反驳的必要都没有。
但是，这是身为朋友该说的……能说的话吗？
萧淳站在原地，看着学霸君身上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长衫，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迷茫。
“学霸君。”
“怎么了？我都还能走，你应该不至于没力气了吧。”
“山上，究竟在发生什么？”
“外忧内患，很明显吧。”出乎意料，学霸君回答得非常爽快，完全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能进行直接攻击护山阵法这么大的动作，对方肯定早有预谋，而且有着相当数量的战力。选在这种时间开战，明显是对宁家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而且在宴会中目标明确地针对那张桌子上的人，竟然还成功了，不用我解释你应该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宁家……有内鬼。”
“而且不是什么边缘人物，至少是有能力接触到中心层的人。”
“那样的人……”萧淳的呼吸一窒，“雪音和子涵他们……都不是会防备家人的人吧。那她们不是相当危险吗！”
学霸君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但萧淳没看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雪音被一个看不清面孔的黑影偷袭的场景，完全静不下心来好好思考。
“关心则乱啊。”学霸君背着萧淳小声嘀咕。看来感情会把人变成傻瓜，这话说的没错。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啊！”
“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不冷静呢。你在这里大吼大叫，除了浪费体力和让我烦躁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冰冷。
听到他这么说，萧淳真的冷静了下来。
但和学霸君相比，他冷静的似乎只是表面。
“我要回去。”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南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苍银的电光短暂地照亮了他们所在的林间空地，萧淳紧皱着眉，眼睛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合二为一，变成了简单而纯粹的坚定。
“我知道事情肯定不只是你和我说的这么简单。”他对学霸君笑笑，“你和雪音都比我聪明，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能看穿它的一层又一层，但是我不行。”
学霸君愣了一下，虽然他说那番话有点故意的成分在，但萧淳的反应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呢，之前被雪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虽然我还弄不清楚雪音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像之前那种看似是为了她考虑，实际上是自以为是和自我满足的想法还是省省吧。我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但我总可以告诉她我想要的是什么吧。”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这件事情，可能比我想的单纯很多。我既然答应了要和雪音成为朋友，那么至少在朋友所允许的限度内，我也可以对她做点任性的事。”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
“而我现在，就是想待在她的身边。”
“就算你没有力量，只能拖后腿？”学霸君语气复杂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呢？那可是雪音。就算有我这么一两个累赘，也能游刃有余地搞定一切吧。”
而且，他也不一定只能拖雪音的后腿。
伸手握了握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萧淳又一次加快了脚步。
看着很快消失在树林中的身影，学霸君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真是超王道的剧情啊。而且果然，还是你比较有趣。”
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的高度运动而弄出了褶皱的长衫，他也迈开了脚步。
和仿佛在被什么追着，用尽全力朝山上奔跑的萧淳不同，他哪怕是走在满地的乱石和张牙舞爪的树枝之间，也如闲庭信步一般优雅而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毕竟有自身参与的棋局，比起有趣，他会更优先地追求稳妥。但如果是和自己什么关系的故事线。他倒是不介意好好享受一下这份有趣。
黑色的长衫与树的阴影融到了一起，像一只收拢起了自己羽翼的大鸟，下摆若隐若现的金色云纹就像是大鸟的眼睛，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地闪烁了许久，才终于消失在了松林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