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条大河旁出生,在这座城市长大成人,从未离开。所以,如果战争结束的话…毕业后,我想去旅行。

——因为最近,先到你的祖国,看看那座雪山下古朴庄严的城堡。之后一路向西,亲眼一见举世闻名的铁塔与圣母院。我想好好地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和人们。

——与你们一起度过的这十天,感觉就像一个世纪似的漫长,为了留念,我写了这首曲子……她的名字,《大河之歌》。

他再一次想起那轻柔的低语,以及铭刻于心的歌。

凶烈奔流的火焰充塞视野,螺旋桨呼啸着割裂空气,炸弹坠落的爆鸣穿破火幕轰入耳中,震得脑袋嗡嗡作响。透过坍塌的屋顶缝隙,可以看到铁灰色的轰炸机仿若鬼魅般掠过天顶。

混杂着硝烟气味的毒雾就像死神的双腕,紧扼着咽喉——每一次呼吸,喉咙和肺部就火辣辣地疼,仿佛身体都要从内部爆开。

毕剥杂响与爆炸声不绝于耳,已经分不清是杂物还是自己的肌肤脂肪在燃烧。

即使如此,内心却格外宁静,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歌声久久回荡,仿佛使灵魂超离尘嚣,并驱使着破碎的身躯坚定向前。

并非因为作为战士的骄傲,亦非出于抱持的正义感——仅仅因为,还有一个幼小的生命等待着被拯救。

在火焰的尽头,倒塌的房梁下有一位母亲正以臂弯护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她蜷缩在丈夫的身体下。而她的丈夫,正以四肢撑着焦热的地面,却毫无生气地垂着头。

仔细看去,他的腰部既不自然地向前凹陷——沉重的木梁砸断了他的脊椎,便以这个姿势死去了。

他是个平凡的男人,也是个伟大的父亲。

而那位母亲,也被碎落的混凝土块压烂了双腿,她曾经亮丽的黑发因烧焦而扭曲,但那双湛蓝的瞳眸却漫溢着更胜火光的感激与冀望。

这恍若地狱的光焰中,她拼命挣扎昂起身子,用颤抖的双臂将怀中稚儿高高托起。

当那柔软的生命投入怀抱,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

——与所有人一样,他也是唯一一个。

罗斯特•马丁睁开了眼睛,顾盼之间,用颤抖的双手拿起搭在旁边桌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

“好久都没做过这个梦了,或许是这屋子里的暖气太暖和了,暖的都让人有些难为情吧。”如此低语着,他从床上屈身而起,继续将上半身擦拭干净走向穿衣镜前。

镜中映出男人的形象,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魔鬼——大片烧伤的痕迹在皮肤上就像暗红的橡木纹路般触目惊心,此时他没有戴上面罩,扭曲的脸颊上肌肉粘连,凹凸不平,甚至连嘴角和鼻子都惊悚地向上歪斜,一部分殷红的齿龈裸露在外。

男人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嵌在深邃眼眶中的灰蓝色双眸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保持着好似在审视无机物的眼神,他有条不紊地将背心、衬衫和风衣逐一穿好,戴上面罩与白手套,潇洒地活动一下手指抻了抻风衣的领口。

“结局好一切都好,如果不好,那就没完。”他将那顶呢绒爵士帽扣在头顶,推开房间的门。

而就在此刻,有奇怪的哼唱声传来。

“刷一刷~刷一刷~每颗牙齿都刷到~”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刷到,牙齿干净又整洁~”

“起床睡前都要刷,一天两次刷干净~”

寻声而去,弥撒和莎拉正穿着睡衣在盥洗室的洗手台前,牙刷翻飞间一边吐着泡泡一边哼着跑调的儿歌。

罗斯特不由看了看手表——这才早上7点。

“早上好,莎拉。弥撒,你还是起这么早。”

“好啊,罗斯特叔叔,你要出去?”弥撒转过身,带着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应道。

“出去办点工作上的事。”罗斯特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弥撒和莎拉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圣诞节刚过了三天,就连杂货铺不少都在歇业,有什么事需要这么着急呢?

穿过皑皑白雪覆盖的街道,罗斯特•马丁孑然一人匆匆疾行。

虽然人到了塞农,一部分工作也交接给了得力的下属处理,但这不代表他就能闲下来——恰恰相反,他必须投入到更加重要的事情里。

他已经知道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而且还是很多人。

当然这一切都和他以前干的那档子破事有关。那个时候他还在州政府内工作,当时有一个和邻州合作修建水坝与电站的项目,出于某些目的,他勾连一部分官员和工程商,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从中斡旋捞了一笔。他与工程商和供应商的负责人达成协议,提高了一些工程费用或增加一些预收款项,然后沆瀣一气瓜分了这些钱。

虽然做法并不高明,但基本合乎程序,按说是不会走漏风声的。然而因为他出于急用转移了一部分资金,引起了司法部门的注意,这才导致他不得不勾连当地黑帮通过一系列龌龊手段弹压调查事件的人。

但在那之后,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钱慢慢洗干净——除了最开始的一笔,其余的钱他并没有转入自己名下,而是继续留在当年负责工程的那些公司里,由其下属进行运作。

在其授意下,这些公司每年从中拿出部分,以善款的形式汇入指定的福利院。

这些年来,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计划的实施........

最终,他来到塞农城西一间小酒吧旁的旅舍。这间酒吧曾是他的旧友加亚神甫爱光顾的店,也因此他选择在这和附近约见的人碰头。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旅馆,一层仅仅是一个柜台,向前台说明了来访意图后他便只身前往三层, 敲了敲304号房的门。

“卡维亚院长,卡维亚院长你在吗?”他压低嗓音,稔熟地呼唤着。

“门开着,你进来吧。”隔着门板,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罗斯特闻声推门而入,二话不说一屁股陷进了靠墙的沙发上,任由帽子耷拉下来遮住了脸。他伸手抓起茶几上的瓶装水,拧开盖子大灌了几口,这才放松下来。

“你看上去很狼狈。”一名穿着宽松睡衣的妇人捧着本书盘腿坐在床上,不无担忧地说道。

她约莫四十岁出头,慈眉善目而富有知性,虽然只穿着棉布睡衣但丝毫不给人邋遢的感觉,鼻梁上架着的一副无框眼镜。她正是罗斯特常年资助的一所民间组织孤儿院的院长,在这数年之间一直负责计划中资金的统筹。

现如今,她是罗斯特少有的几个可以信赖的人。

“最近我真的太累了,精神紧绷胃作痛,毕竟有人想要我的命啊。”罗斯特垂首叹息,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渐渐平复,“但是我现在可不能死。”

“...是啊,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卡维亚摇了摇头,似是怜悯,又似是感激地望着沙发上尽显疲态的男人,“其实说真的,我完全没想过那些公司和官员会这么配合你,六年来一直守口如瓶。”

“能捞好处,又是慰藉良心的善事,他们怎么会拒绝呢?”罗斯特托着下巴抬起头凝视着妇人,沉声道:“卡维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些拥有价值的孩子活下去。他们会长大成人,拥有各自不同的人生,但必定会将记得战争带来的伤痛——千百个日夜,我坚信他们终将做到你我无力完成的事.....有朝一日,改变这个世界。”

这么说的时候,男人面罩下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一种偏执的信念,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使命感。

而在那灼热的目光中,卡维亚得到了答案。

“是啊,我相信你。当年若不是你汇来的钱,孤儿院的孩子们很可能已经流离失所。不过当时我可没想过,那些钱竟然是你如此铤而走险弄来的。”她笑着说道,话锋一转:“另外,我想那人并非只是因为好处和良心的慰藉,大家都是被你崇高的理想和行动所打动的同志,也不要太刻薄地评价他们了。”

“同志吗...那很好。”罗斯特长舒一口气,“现在,来确认我们的成果吧。”

床上的卡维亚点了点头,顺手从枕头下拽出一个公文包,将一份份文件取出。

“目前各福利院储备的可用资金总计122万,正在提出基金会的资格认定,然后各院提名的董事会成员是.....”

聚精会神地听着卡维亚的汇报,罗斯特不由挺直腰背。

不会很久了,他就要成功了,一切努力将开花结果——所以现在他必须活下去。

“捷西…我向你保证…你所寄托的理想,绝不会被光阴掩埋。”男人欣慰地低声呢喃,哼唱起一支镌刻于记忆深处的歌:

——泪与风暴入长宵,铁血沉寂埋黄土。

——流星过境,你若星尘曳亮我生命的轨迹……

嘶哑的声音吟唱着忧伤而热烈的旋律,是《大河之歌》。

“你总是哼这首歌呢…有着特殊的意义吗?”卡维亚院长将一份装订成册的文件递给男人。

朴素的封皮上,赫然写着《捷西•帕维尔基金会 成立规划》。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男人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文件,用枯槁如朽木的指尖轻轻揭开扉页,“曾经有一位身患绝症的少女,被卷入战火的旋涡,却始终怀抱希望,为救助他人而燃尽生命,最终写下这首歌。”他浑浊的瞳眸隐隐闪烁着怀恋,轻叹道:“捷西•帕维尔,就是她的名字。”

对这模糊的说辞,卡维亚没有深究。

想必关于那个姑娘的回忆,对这个顽强的男人而言永远是封闭于心的珍宝。

毋论时光匆匆流逝……

座钟哒哒轻响,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起居室内。茶几上,一壶热茶香雾氤氲,和着托盘中新烤的曲奇那丝丝奶香与莓子的酸甜,令人心旷神怡。

但本是闲适的气氛却格外紧张,摆在桌子正中央的棋盘上,黑白棋子的厮杀已经趋近白热化。这场名为“游戏”的战争没有硝烟,没有牺牲,却是尊严和荣誉的赌局——不管弥撒怎么想,至少对诺兰德来说如此。

“弥撒,等等!我手滑了,我是想下...呃,我想下...”诺兰德用颤抖的手指将刚落下的棋子抽回,却又举棋不定,“哈,哈哈...暖气真热呀、这些汗是怎么回事...”他不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对坐的弥撒斜睨着这个臭棋篓子,冷漠地眨巴着眼睛。

因为这一次他留了个心眼,诺兰德卑鄙的老千再没有得逞。这会儿,接连悔棋却无法挽回败局的诺兰德即将迎来十连输。

在诺兰德癫狂地走出一步后,少年轻动指尖将棋子向前一推,游戏又结束了。

“可、可恶!”诺兰德气急败坏地跳起,一把掐上弥撒柔嫩的双颊向两边拉扯。

“呜哇、不要掐!你怎么这样!”弥撒胡乱挣脱对方的疯狂反扑,捂着泛红的脸蛋向后缩去。

“咦?这、这手感....简直像刚出炉的乳酪蛋糕一样软嫩水滑?”诺兰德惊愕地瞪着掌心,似是回味地勾动手指,由衷感慨:“弥撒,你变得健康了呐!”

“你可以直接说我长胖了!”弥撒赌气地鼓起腮帮子撇过头,“圣诞假期多吃点好吃的又没错!反正只有这么几天!”

“是是是,这不是挺好的嘛。”伸手揉搓着少年的头发,诺兰德咧嘴一笑:“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要多吃,否则不会长高的。”话锋一转,他骤然将输棋的怨气喷了出来,“如果一直在下面呼吸,天天吃灰很辛苦的。”

说着,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人三十多公分的身高差,随即迅猛逃跑。

“可、可恶,我要干掉你!!羞愤欲爆的少年张牙舞爪地跳了起来,挥着厚重的《圣经》就追了上去。

这两个人没大没小地在沙发扭打成一团,互相抨击着对方的缺点。

“连叉子和勺子都要分开放,年纪小小这么刻板!又不是带童子军的老爷子!”

“井井有条才好!你就不能别把脏衣服全堆到浴室吗?”

“每天都洗太麻烦了!做人要随性一点!”

“这就是你每天都穿着邋遢毛衣的理.....诶?”弥撒放下了高扬的书本,惊愕地眨巴着眼睛,“你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整齐?”

仔细看去,诺兰德一改往日作风,穿了件笔挺的灰色西装,连白色衬衫和那条蓝色的领带都熨得妥帖。而且他还刮了胡子,头发也梳理得当。虽然那双眼睛依然是没什么光彩的样子,但此刻却让人觉得深沉睿智?

弥撒无措地抚平了青年的衣领,悻悻地夸道:“还是很帅的么。”

平心而论,诺兰德五官英挺,因为做过重活和锻炼的关系身躯也很强健,只是平日的不修边幅把这些优点都掩盖了。而现在,他这副形象让少年的心情有些复杂——成熟干练的模样让年龄的差距得以体现,往日熟悉的感觉生疏了。

“就是让人有点不适应。”少年抿了抿唇,轻声嘟囔着掐起对方的脸胡乱拉扯 。

“一脸苦相的在想什么呢。”诺兰德翻了个白眼。

“…明明平时你都那么不修边幅,”弥撒悻悻地摸着鼻尖,有些害羞地说着,“有点羡慕有点嫉妒。”

“噗嗤,”诺兰德不由笑道:“小孩子会憧憬成年人的世界是常有的事情,无外乎向往所谓的成熟,还有更广阔的世界。”他伸手揉了揉弥撒的头发,“但是,使人成长的并非时间,体现成熟的也不是年龄。”

对于他的话,弥撒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好了。”诺兰德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今天晚些要去见杂志社的编辑谈谈工作上的事,之前收到了组稿的邀请函...不过,要先去帮莎拉整理一下她旧公寓的东西...”

“主要是想把重物都归拢起来,然后我会打扫一番,不然时间长了会生虫...”忽然,少女的声音飘然而至。

循声望去,莎拉正屈膝半蹲在起居室门口提鞋子。因为是假期,她今天穿了便服,上身是一件潇洒的藏青色束带风衣,而修长的美腿被一条厚裤袜妥帖地包裹着——虽然外面零下十度,但十六七岁的女孩都是要美不要暖。

见弥撒望过来,少女爽朗地笑着用两根手指敬了个礼:“对了对了,弥撒可以来帮忙吗?回来的时候顺路买好吃的蛋糕犒劳你!”

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可是朋友的请求——弥撒不禁吞了吞口水,又慌忙摇头,最后却重重地点头。

今年的圣诞假期,非常甜蜜,各种意义上都是。

少年在心中如此感慨,同时为那小小的贪心感到一丝羞愧。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出门乘上巴士,四站地后便到了莎拉的家。

这栋位于西城老区的公寓已经有些年头了,昏暗的楼道里落着薄尘,而当他们推开房门的一瞬,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副荒芜凌乱的景象。

浆白的四壁上留着灰褐色的水痕,黑色的窗帘紧掩着不透一丝光亮,徐徐飞扬的灰尘中弥漫着烟气和霉味。偌大的客厅之中,一组破烂的布艺沙发胡乱摆放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而许多被剪掉了一块的报纸像补丁似地铺了满桌满地。

近墙的位置,几张桌子拼凑成一个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各种工具和不知名设备的零件,简直像一座金属的小山,间或夹杂着空啤酒罐。

弥撒眨巴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是莎拉的家。

“…这,毫无生活气息…简直像修车厂的车间办公室。”他抿着唇走到零件堆前,随手拿起一个红白相间的纸盒掂了掂,却掉出几颗锃亮的子弹,惊得他目瞪口呆,“……呃,就算是修车厂,也不会放着这东西吧。”

“哈、哈哈,因为叔叔是是检察官,还当过兵嘛,所以也会摆弄枪。”莎拉干笑着将子弹拾起,心虚地溜到一边打开收音机,“好了好了,边听音乐边开始干活吧。”

轻快的音乐为空寂的房间增添些许生机,三人开始忙碌起来。莎拉将各种散落的杂物一股脑地塞进柜子,诺兰德便将各种重物搬到莎拉叔叔的卧室里,弥撒则负责扫地和擦桌子。

一切是那么稀松平常,直到诺兰德在搬动一个矮脚柜时踉跄一跤,一只手提箱从里面摔了出来。

箱子的卡扣被磕开,里面赫然曝露出一台装置着数个旋钮的矩形金属机器,此外还有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咦?这是什么?”弥撒凑过来好奇地端详着。

“叔叔常摆弄一些奇怪的东西呢。”莎拉讪讪地摸着鼻子,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两人注视下,诺兰德谨慎地将机器抱起,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会儿,下了结论:“这是个通讯电台。”说着,他捡起那笔记本。

翻开后,上面的内容是:

序列 4 1 3 2

 结构 1-D-E 2-B-F 3-F-T 4-A-Z

配置 S-A-R-H/M-O-L-Y

开机 12.28 0610 / 1115 / 1810 / 2100

诺兰德看了半天,挑眉说道:“除了开机这一栏能懂是24小时制的时刻之外,其他内容完全不明所以,指的是电台的配置方法?话说‘SARH’不是你名字的简写吗?那’MOLY’是...?”他抬起头,望向莎拉:“你叔叔是无线电爱好者?”

面对朋友的问题,少女只是心不在焉地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正在此刻,收音机里的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午间新闻播音员甜美的嗓音:

“......此前主导议员枪杀案件的探员汤姆•哈蒂森,于12月19日早上驾车归家途中遭到炸弹袭击,最终因抢救无效去世,其葬礼于26日上午举行。据警方推测,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为了阻挠议员枪杀案的侦破工作进展,此次事件也从侧面证实了两起案件均属于有预谋的团伙犯罪。”

听着新闻,少女一个激灵蹦了起来,抢过诺兰德捧着的电台和笔记本。

“对对,叔叔很痴迷无线电,可我却完全不懂摆弄这些枯燥的东西有什么乐趣...哈哈哈...”她一股脑地将电台塞回手提箱,讪笑着推搡起诺兰德和弥撒,“诺兰德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我和弥撒就先回家吧!”

“咦?可是打扫房子?”弥撒汗颜。

“...你要带上那个东西吗?”诺兰德瞥了眼莎拉死攥着的提箱。

“这、这是,突突然想起来叔叔买这个的时候花了不少钱,”莎拉突然向后缩了半步,目光游移慌乱辩解道:“没人保管还是不太好的。”

见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诺兰德和弥撒对视片刻便没再多问,接下来的行程便按少女的安排。

在诺兰德离开之后,莎拉带着弥撒一路往车站走去,因为小神甫仍时不时地看那个提箱,她忙不迭地买了一盒蛋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回到小教堂后,她借口要画画将自己关进了屋子,然后跪坐在床上慎重地打开了那个提箱,并取出笔记本仔细查阅。

除了第一页的内容之外,往后几乎都是空白页,但从后向前翻的话,竟然写了一些简要的操作方法,可即便如此她也摆弄了很久才稍微弄懂了如何使用。

———开机这一栏是24小时制的时刻。

她想起诺兰德对首页内容的解释,稍作思考便明白了“开机 0610 / 1115 / 1810 / 2100”应该表示在早上6点10分、中午11点15分、下午6点10分和晚上9点将能收到通讯。

除此之外,“SARH”确实是她名字的简写,而“MOLY”——只有她知道,那是叔叔阿姆斯丹的挚爱,莫莉婶婶的名字简写。

但她不明白所谓的“配置”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能够肯定两个字母组存在关联,可是“ 序列-4 1 3 2”又代表什么?而结构究竟指的是?

“呼...不明白,但是...”少女失落地叹气,突然瞥见窗外天已经黑了,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是下午6点。

拍了拍脸颊强作精神,她笨拙地试着启动了电台,却只有沙沙的噪声传来。她屏息凝神地注视着指针一分一秒地走过,同时侧耳倾听。

6点10分。

声音出现了变化——就像茫茫白雪中悠远闪断的灯光,响起有序的滴滴哒哒声。

仅十秒左右便戛然而止。

又过近五分钟,少女绷紧的肩膀才垮下来。她长舒一口气,双眸亮起欣慰的光彩。

虽然那是她全然无法理解的信号,但她却反复默念着强迫自己记下所有音调,为了避免出错,她将长音用一划表示,而短音则用一点,写在了笔记本上。

绝对不能出现差错——因为她知道,繁星灯海下的这束电波正是那个匿于苍空的身影唯一留下的踪迹。

就像是,鲸鱼爱丽丝孤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