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静谧,泠泠清响随风流作悠扬旋律,穿过白桦树枯萎的枝桠,飞向旷野和地平——那是雪花轻叩着铃铛奏响的乐音,是孩子们纯真烂漫的笑声,也是圣诞轻快的脚步声。

  在隆冬最寒冷的时节,门口已摆上圣诞树的小教堂锅炉烧的暖融融的,使屋檐上不时有冰箸脆裂断落,摔作一蓬闪亮的碎片。而聚集在教堂门口的孩子中就有人会捡起一两块冰片在外墙上涂涂画画,使斑驳的外壁上刻下一片晶莹的涂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弥撒收留的那条小狗“摩西”,也煞有介事地叼起冰块甩着脑袋。

  诺兰德望着教堂大敞的门正往外喷着热气,赶忙扶着发酸的腰凑过去坐在门阶上暖暖身子。他随意地抓了捧雪在满是油污的手上揉了几下,一把抹在了自己那条已经脏的不像样的牛仔裤上。

  这会儿,他刚给后院的锅炉加了整整两桶重油——事实上,之前烧壁炉是因为他和弥撒两个人都住在起居室里,为了节约才那么做;而在莎拉来了之后天气又逐渐转冷,终于开始烧起了锅炉。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这教堂的暖气安装的非常专业,不仅各个房间供热充分保温效果也不错,可又有各种东拼西凑的痕迹,某些管道外壳甚至是废车皮钣金制造的。他曾出于好奇问过弥撒,而答案更加匪夷所思——据说是加亚老爷子找了个修汽车的大叔一手包办的。

  他百无聊赖地琢磨了一会,摸出根烟叼在嘴边,从毛衣的领口将那条母亲赠送的‘护身符’掏出来把玩。纯银镂刻的六角雪花上,那只镀金海雕在阳光照耀下仿若展翅欲飞般散发出赏心悦目的光芒。

  每次看到它,他就想起自己那不靠谱的母亲和老家那间汽车旅馆,大概今天这个时候老妈也是在吧台后喝着龙舌兰,边听收音机边翻着那些飞行俱乐部和飞机相关的杂志。其实这非常的奇怪,他家明明是一间汽车旅馆,却到处扔着这类杂志和书,如果他没记错,甚至不乏《制空权》这种专业军事书籍。

  虽然如此,他的母亲在读这些书时却没表现出相应的兴趣,那更像是一种刻板的习惯性行为…

  “诺兰德!带大家来吃午饭了~”弥撒清亮的喊声从起居室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而几乎就在他刚要起身的瞬间,教堂外玩耍的孩子们就边欢呼着边从身旁小跑着冲了进去。

  这些孩子都是唱诗班的成员,最大的年纪也只是与弥撒相仿。平安夜前,他们会齐聚一堂共用午餐,然后留下来帮忙直到晚上参与唱诗。

  通常,如果他们出现的话……

  “呼呼,好啊,诺兰德叔叔。”突然响起甜软的声音。

  踩在台阶上的诺兰德一个激灵,左顾右盼来回张望,最后在低下头的瞬间对上了女孩那张洋溢着温暖笑容的鹅蛋脸。

  比起之前柔弱中逞强的病态,她软嫩的脸颊已不再苍白,反倒健康红润得好似水蜜桃,明亮的眸光如春日朝阳。虽然整个人被肥厚到夸张的天蓝色羽绒衣包成一团,但看着她就会有一种“春天来了”的错觉油然而生。

  “贝德,你的病好些了吗?”诺兰德撇掉烟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这件衣服…”

  “…藏起来的箱子被妈妈发现了,因为康复期的关系先让我穿着了~”女孩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脖子,目光游向了一边,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病…已经好多了,很感谢大家帮忙的。”

  “啊对了!你康复时必须要好好保暖才行吧?!快去起居室吧。”诺兰德突然反应过来,顺手就卡着羽绒衣的后领,像拔萝卜一样把女孩拎进了礼堂。

  “贝德!等等我!”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呼号,打眼望去,一个穿着土黄色夹克的男孩正抗着两个大口袋追来,不时有些彩纸叠成的星星、糖果之类的小物件随着颠簸洒落在教堂门前的雪路上。

  最终,他一屁股坐在门阶上大口喘着粗气。

  “哦,罗伦,辛苦了,擦擦汗去吃饭吧!”诺兰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塞在裤兜里的毛巾掏出来递给他。

  此时,这个顽皮的小子虽然还是一副毛手毛脚的样子,却也显得稳重多了。

  “呃,还是免了吧…”罗伦看了看那条满是油污的毛巾,连忙摆了摆手便进了屋,扔下一脸莫名的诺兰德在那发呆。

  小教堂的起居室里,两张从仓库里搬出来的折叠桌上围坐着十几个孩子,欢快的嬉闹声令这间屋子略显拥挤;餐桌上,摆着两锅热气腾腾的浓汤,而主食则是鸡蛋培根三明治,配菜则有蔬菜沙拉和焗土豆。

  此刻,穿着便服的莎拉正套着件围裙,笑容可掬地为每个孩子盛热汤,她及腰的长发干练地盘了起来,袖口也挽过了胳膊,而另一桌上的弥撒也是一个样子。

  眼前的景象让诺兰德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来到了午餐时间的小学里似的。

  他不由审视起自己那一身脏兮兮的烂毛衣,最终还是抱着几件干净衣服跑到厨房悄悄换掉,然后从壁橱里取出了两盒奶油蛋糕。这是他为了给唱诗班的孩子们一个惊喜,早上悄悄到“风语”买回来藏在盆子后面的——虽然弥撒偶尔也会做一些烘焙糕点,但终究只是简单的曲奇一类。

  作为一家老店,“风语”的点心堪称逸品。每每他外出之余捎回一份,弥撒和莎拉就会雀跃着夹道欢迎他归来。

  于是,在午餐后,他将蛋糕盒子拆开时,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呼声几乎掀开屋顶。

  松软的蛋糕上有着精致的奶油裱花,洒满了杏仁碎和巧克力,蓝莓酱、苹果酱和樱桃酱的夹层在侧切面上呈现缤纷的纹理,清甜的果香与馥郁的奶香令人食指大动。

  更遑论每人都能分到两个——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消息了。

  作为主持活动的人,弥撒今天一直都表现得严谨而审慎,但当他眼巴巴地看着所有孩子都分到第二个蛋糕,而已经吃掉两个的诺兰德伸手去够第三个时,他恬静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

  “‘你们要谨慎自守,免去一切的贪心….’”看着少年失望的样子,诺兰德就按捺不住捉弄人的坏心,起身将蛋糕高举,狡黠地引经据典呛道。

  “‘诡诈的天平为神憎恶,公平的砝码为他所悦’!”果不其然,弥撒气得两颊鼓得好像气球一样便扑了上去,蹦跳着去够他手里的蛋糕,“你都吃掉两个了!这个给我吧!不不,从公平的角度讲它应该是我……”

  话还没说完,诺兰德就用蛋糕就堵住了他的嘴——趁着分神整块塞了进去。

  平时,弥撒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但吃蛋糕时却喜欢双手捧着整块吞进去,以饱和的状态咀嚼咀嚼。

  “那种填满口腔的绵软食感,蓬松地扩散开的香气带来饱满的满足,最棒了!”他本人曾是这么说的。

  而那好似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幸福吃相……总是让人感动得想喂他吃更多!

  ————砰咚。

  于是,一个十几磅的巨型大蛋糕落在了桌中央。

  “咕嘟。”弥撒咽下食物,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有些迷糊地看着那个系着丝带的精美蛋糕礼盒。

  同样,所有人都愣了数秒,而当他们抬起头的瞬间,冲入瞳孔深处的是一张惨白至极的面孔!!!

  孩子们惊叫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刷拉”一下全部藏到了弥撒的背后,仿佛他那小小的身躯能提供庇护似的;而就连莎拉和诺兰德都吓了一跳。

  “咦…?罗斯特…叔叔?”弥撒依然平静,只是目光略带困惑。

  话音落下,大家纷纷冷静下来。仔细一看,突然出现在餐桌前的是个穿着风衣戴着呢绒帽的男人,而他这副随处可见的打扮里,唯一突兀的是那蒙覆全脸的白色头套。

  “嗯,弥撒,好久不见了。”男人点了点头,温和而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歉意,“我看礼堂没人就自己进来了,很抱歉吓到你们了。”

  “罗斯特?您是之前住在长廊那边房间的那位富…呃,先生?”诺兰德摸了摸下巴,自以为幽默地说道:“这个登场还真是有冲击力啊。”

  “朋友们常说我像《剧院魅影》的主角,但我可不会唱歌。”男人耸了耸肩,长吁口气脱下了手套和帽子,“戴着康复面罩是因为以前遇到事故导致大面积烧伤,摘下来会更吓人的。”

  他的皮手套下依然是手套,不过是透气的丝绸制的,从袖管边缘可以窥见狰狞的伤痕,但他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那个…你的背现在还会疼么?”弥撒担忧地望着他。

  “多亏你的照料,现在已经愈合了。”男人徐徐四下环顾着,他的眼中在面具后闪着幽幽的躁动,就像远夜下的一蓬火,“话说...加亚先生呢?他为什么不在?”他的语气有些急促。

  “加亚爷爷他....已在十月蒙主归召。”弥撒悲伤地说道。

  “啊....是这样吗?”罗斯特的眼神一瞬寂灭,声音也平静下来,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垂首审视,“难得带了他喜欢的干金酒来,看来是错过了吗....”

  加亚去世的消息于他而言,是非常沉痛的打击。

  在弥撒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内心的某个支柱已然倒塌。

  那位善良而幽默的神甫,不仅仅是他多年的朋友,同时也是唯一知道他某个秘密的人;他依稀记得,在刚来到这座城市的一个傍晚,他在告解亭中将这个秘密向他倾诉。

  因为他是加亚,他是世界上唯一能赋予这次谈话以意义的人;因为他是神甫,他是绝对不会将秘辛泄露的人。所以他选择了他。也正那段封存在告解亭里的现实,支撑他与世界联系,顽强地走到了今天。

  而现在,他死了,罗斯特也觉得自己身上某些事物与记忆开始步向凋零。

  “那...带我去祭奠他吧。”良久,罗斯特轻声道。

  弥撒哑然地点了点头,在一时沉入寂寥的气氛里牵起男人的手,带他去往后院的墓园。

  经过一座又一座披覆薄雪打的冰冷石碑,罗斯特在少年的引领下来到属于加亚·托尔莉雅的安息之所。

  男人垂眸审视着那块敦实的墓碑,似乎在缅怀曾与他一同度过的时光,而当一阵微风拂落石碑上凝结的霜花,他的瞳孔倏然一滞。

  ——掩盖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人知晓的。

  凿刻的印痕嵌着薄霜,使这句简短的墓志铭微微闪烁着,就像是炽烈燃烧后的火堆在人间留下的一抹余烬。

  “....是这样么,是这样啊!这就是你想对我,想对大家说的话啊!”男人幡然醒悟似地喟叹着,郑重地脱下帽子,伏身将酒瓶摆在墓前,“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所以我才对你倾述;因为你是个神甫,所以我才把场合定在告解亭里——让你知道,却无法置喙!我本以为自己做的够聪明了!!哈..哈哈哈...”从呢喃、高喊,到开怀大笑,最终只是落寞地轻抚石碑而起身,“但我却从未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规劝我,来让联系我们的纽带得以留存...你的智慧和包容,依旧闪烁着光芒。”

  对于男人过激的表现,以及意味不明的话语,弥撒克制了心中的一丝好奇,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抚。

  “话说,你为什么回到这里呢?”待男人平静后,弥撒带他向屋内走去。

  “最近这段时间有些事情要办,就回来了,大概会在这待上一段时间。”罗斯特戴上帽子,眼角飘忽的余光不时掠过身边少年的脸庞。

  “这样吗..总之,欢迎回来。”他的唇角漾起柔和的笑意。

  那清秀的侧颜更添光彩,倒映在眼中的一刹,一种欣慰油然而生,心灵深处的石壁已然脆裂。

  他多少想起了,当初向火海中的稚儿竭力伸手的心境。

  也想起了,那些一同在断壁残垣中生死与共过的伙伴。

  以及,某位少女临终时在刑场上低吟浅唱的最后一曲。

  仿佛越过时空,那日余音在耳畔悠悠渐清,一切久远的景象都重现脑海。

  直到身边的少年踮起脚尖用手帕轻拭脸颊,他才发现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正午十二点,大河之歌的旋律正从小教堂里悠扬传来。

  “舟车奔波令我感到有些疲惫,弥撒,我可以先回房休息么?”男人压低了帽檐,向前走去。

  他每踏出一步,心中涌动不已的情感便愈加冷却,直至完全转变为成某种意志。

  “该被铭记的不会没于时间。”他几不可闻地呢喃。

  “休息的话,还是那个房间,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弥撒并未听到男人的低喃。

  于是,罗斯特便住了下来。那间熟悉的屋子,衣柜内的衣物完好地被封存在塑料袋中,生活从简的他也不需要多余的行李。

  平复内心情绪,他决定小憩片刻,而再度睁开眼时已是傍晚,由孩子们唱响的婉转诗谣像一支轻柔的安魂曲,随着此起彼伏的低声交谈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罗斯特只是默默盯着那扇门,圣诞聚会——他对这种喧闹的场合并没什么兴致,况且也没有必须要去理由。

  “罗斯特叔叔...”随着轻轻的叩门声,少年轻柔的声音飘了进来,“我可以进去吗?”

  “弥撒吗?进来吧。”

  身着修道服的少年推门而入,将一个盛满食物和饮料的托盘放在桌上。随着他的动作,漆黑长发束成的马尾轻轻飘摇,在灯光下柔顺光润如水雾打湿的锦缎。

  “.....还真是一头漂亮的黑发啊。”罗斯特若有感慨地轻哼着。

  “唔、”少年似是羞赧地摸着鼻尖,小声问道:“罗斯特叔叔,今年....你也不参加聚会吗?”

  “嗯,我还是不去了。”罗斯特思忖片刻,沉吟道:“抱歉,我稍后还要工作。”

  “要记得吃晚饭。”弥撒点了点头,便退出房间走向礼堂。

  尽头的礼台上,穿着白衣的男孩女孩们比肩而立,他们用质朴剔透的声音把诗谣唱响,一如涓涓清流淌过山涧,和着窗畔风雪中清响的铃音,悠扬回荡于漫冬长夜下的礼堂中。

  礼堂的中央,布置着一颗硕大的圣诞树,松针上挂满了金星、彩带和礼盒。这些工艺品大部分是附近的人们手工制作,是依思念与愿望生于掌心的繁星,在灯光下装点着苍翠巨树就像星罗玉带环抱着银河。

  此刻,打扮成圣诞老人的莎拉正扛着大包将礼物派发给在场的孩子;而诺兰德则抱着相机不停地拍着照片,又不时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贝德在台上指挥着唱诗班的曲律,罗伦和若伊阿姨也在帮忙收换餐具。

  所有相聚在一起的人们兴致勃勃地交谈着,关于对亲友祝福和感谢,关于对子女的冀望,或是一段恋情的展开,亦或对新年的展望,这些炙热的语言使欢愉的空气愈加温暖,壁炉中跃动的火焰映入一双双瞳眸——孩子的纯真,少年的懵懂,青年的热忱,亦或见证岁月的沧桑,点亮仅属于此刻的光彩。

  那是发自灵魂的幸福,像梦入良宵,像雨后虹光。

  在这令人怀念的氛围下,目睹眼前粲然盛放的生机与希望,弥撒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浆洗得有些褪色的修道服,微微伛偻的身子,一双睿智的眼睛蕴含着温和的笑意。

  “爷爷...我真的做到了,这一切多亏大家帮忙。”弥撒用颤抖的指尖,攥紧了胸前的十架,“我现在很开心。”

  少年在心中为圣夜献上礼赞,并祈望年年如是。

  这世上有人欢喜有人忧,大部分人都会度过一个美好的平安夜,但也有一部分人在寒冷夜幕下潸然泪下;而当多数人在圣诞节的黎明互道早安时,也必有某些人独守空房。

  当汤姆·哈蒂森在病院的床上醒来,他便确信自己的家人恐怕属于后者——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浑身被绷带缠得好像木乃伊,虽然伤口都被掩盖,但他肯定身体被钢珠崩出了少说十几个弹孔,别说和家人团聚,还活着就很幸运了。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在他身边,一名神色憔悴的年轻警员虚弱的叹着气,抱怨道:“汤姆先生,我真心不明白,怎么有人重伤成这样还会笑着陷入昏迷,请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好了,格里森,”病床上的‘木乃伊’发出声音,呼吸面罩让他的嗓音十分沉闷,“你们联系我的家人了吗?”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不敢联系。”格里森神色紧张,急促地说道:“你遭遇了谋杀,对手很专业,他们用无线遥控的定向炸弹藏在纸板伪装的垃圾桶里,里面塞了一堆轴承钢珠来暗算你。我们可以肯定对方完全掌握了你的行踪。”

  “好了不要说废话,这些我都知道。”汤姆·哈蒂森艰难地侧过头,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头发蓬乱双眼充血,他的语气稍微软了下来:“之前因为立场问题,有些事我不得不高调为之,但之后不会了。”他默默整理着思绪,半晌后闭着眼睛开口道:“帮我办点事——首先,让医院开具我的死亡报告,法医开具验尸报告;其次,举行我的葬礼,我的家人和议员枪杀案的专案组成员务必全部在场,记得拍照片;最后,召集记者,召开新闻发布会,把我的死讯传播出去。”

  “但,但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您的家人恐怕会非常伤心...”听着上司疯狂的布置,格林森倒吸一口凉气。

  在他的印象中,汤姆不仅是个干练的探员和爱戴下属的上司,更是把家人看的比一切都重要的好丈夫和好父亲——他和妻子在大战之前就结了婚,经过战火淬炼的情谊无比真挚,对一双才十几岁的儿女更是宠爱有加。  

  “听好!格里森!”汤姆猛然睁开双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毅然从病榻上翻起,挣脱了束缚身体的各种医疗设备,“正因为我爱他们才不让他们知道,同时我也不希望你们受伤——姑且让一切随那些恶徒所愿,让我们瞒过所有人!”

  格里森眼睁睁看着这个满身绷带的硬汉伸出宽大的手掌,按在自己肩膀上,不由吞了吞口水,同时心中的热血也随之沸腾不已。

  “去办吧,早在我昏过去前就想好了,这次计划就叫做‘破冰行动’——因为你得凿开冰面才能掉到鱼,不是吗?”汤姆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办妥之后,我会悄悄让上面调一个演技出众的‘蠢蛋’接任我的位置,然后.....我们就可以跳出槛框放开手脚,做任何想做的。”他的眼睛凶狠地微眯着,锐利如鹰。

  “是!我马上去办,一切如您所愿!!”格里森喉头耸动,郑重地起身敬了个礼,迅速戴上警帽快步离开。  

  汤姆·哈蒂森目送他离开,志得意满地呵呵一笑——他有一种预感,所有转机都将从他的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