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择天是个右撇子,虽然控球技术不好但起步速度极快。防守时若是有一个走神便会被突破过去,而如果让他过了你,你就再没机会追上他了。”我抱着球对身前的曾诚说道。

自我进入球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球队的训练侧重点放在了球员的个人技术上,于是我有了大把的功夫去找回曾经的水平。再过几日便是希望杯的首战。本次参加希望杯的队伍一共有八支,每个队伍起码都曾在过去两年里参加过得比赛里拿到过至少一个亚军——这是被邀请参赛的标准。

八支队伍被分成两个半区,每个半区的四支队伍将直接进行残酷的淘汰赛环节。这便是杯赛的制度,没有联赛制里分出小组前二晋级的容错率,只要失利一场,便会回家。幸运的是,我们与空一中分在了不同的半区,这意味着我们两支队伍相遇的唯一机会便是在决赛,在此之前,绝不会碰面。在参赛的八支队伍里,空一中与空四中是更被人们看好的队伍,一个是已经三度捧起希望杯的卫冕冠军,一个是上学期空华市高中联赛的冠军。而十字明,作为一支私立学校的球队,自然是不被人们看好的那一个。私立学校的球队不如公立学校的球队强,这已是人们公认的事实,或者说这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

实话而言,就连我自己都不看好这支队伍。一个半月以来,因为着重锻炼个人技术的缘故,我们整支队伍还没有过一次五对五的对抗练习,我与除了曾诚、许弄墨以外的队员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大部分人的名字我甚至还需要看着对方的球衣才说的出来。

曾诚听到我说的话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林默你和我说这么多关于邹择天的信息会不会太早了,在遇见他们之前,我们可是有两场硬仗要打啊。”

“硬仗?此话怎讲?”

“你不会连比赛的对阵表都还没看吧,距离比赛开始也就四天了。”

“……”

“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育才,也是一所私立学校。之所以说是硬仗,那是因为可能对于十字明的学生来说,战胜育才比拿到冠军更为重要。”

“为何,难道冠军不是竞技运动的最高荣耀吗?”

“不,那是因为育才和十字明有大仇。上届空华市私立学校杯赛,十字明就是在决赛里输给育才的。这也是为什么希望杯里有两支私立学校的队伍,育才作为冠军被邀请,而十字明是以亚军的身份被邀请参赛的。”

“如果只是输了一个决赛,还称不上是大仇吧。体育就是有输有赢啊。”

我松开怀中的球,一边运着球一边听着都对方说话。

“大仇自然不是因为输了,当然有一部分原因。十字明的学生憎恨育才的缘故是育才在赢了比赛后对我们的球员做出了侮辱的手势。那时候刚刚战败的十字明的学生自然忍不住,两个校队的队员冲上去和对面缠斗一通,最后领了处分。十字明亚军的奖杯都差点被教育局收回去。”

曾诚说话时拳头不禁握紧。

“那育才的人呢?那些做侮辱手势的。”

“裁判团以没看见手势但却看到了十字明的学生主动上前打人的理由,只处罚了十字明的学生。”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谁能评价这公平与否呢,哪里不都这个德行吗?”

他走到我身前一把夺过飞在空中的篮球,转身握在手里,又道:“所以这第一场才不能输,输谁都不能数育才,哪怕我们就止步四强,也要拿下对手。”

“该不会,你当时也在场吧?”

我试探性的发问。

他的向前走了几步,一股风从门外吹进场馆,将他的球衣掀起,一时间曾诚看上去有些落寞。

“我当然在,我就是当时上头的两个人之一。”

他淡淡的说着摆出投篮的姿势,球从他手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平滑的曲线,最终砸板入网。

“那,另一个人,我想我也猜的到了。”

我刚刚开口,另一道球影划入我的眼角。我转头看去,许弄墨站在离我不远处的三分线上,刚刚投出去的球空心入网。

这听上去、看上去都很合理。球队被人侮辱,替队员出头的自然应该是队伍里的大哥们。和曾诚一样,许弄墨的眼睛里也含着一股不甘的愤慨。提到这件事情,他内心里的火山好像随时都要喷发一般。

“所以这一战我们才必须要赢。”即便许弄墨一脸怒气,但说话声音却仍然很软绵绵的——他好像永远都是这么说话的。

“既然林默加入了这支队伍,战胜育才也就变成了你肩上的一个担子。”曾诚转过身子面朝我,眼睛看着地板,神色低落地说道。

“所以……曾诚你让我加入球队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这个吧?”

听完曾诚讲的故事,我内心中的迷雾才逐渐散开。我终于明白了曾诚再三邀请我加入球队的理由。原来这一切和我与邹择天的私人恩怨无关。一时间,一种被人利用的想法浮上心头。

“抱歉。”

听到对方道出这两个字,我无感。我不知“利用”这样的字眼是否过分,不知有了这样的想法的我是否显得太敏感,但我知道若不是曾诚陷入了无人帮助的困境,他也不会轻易向我开口。如此想来,我为何不把这视作一种同伴间的互助呢?仅仅是因为对方一开始没有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

也许如此,蒙在鼓里的滋味可比知道了真相后要更加难受。但如果面对的对象是曾诚的话,这件事也无可厚非。谁让他帮了我的,远比我帮过他的要多得多。还是那句话,如果“被利用”可以减轻我内心的负罪感,那我愿意被利用一辈子。

于是,我开口:

“别抱歉啊,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看着他渐渐抬起头与我对视,“我加入篮球队的目的是打败邹择天,在此之前所有的对手我都要一一打败。这种对于我来说理所应当的事情,根本算不上是个负担。你别放在心上。”

“呜呜——,听到林默你这么说我真是太感动了。”

待我说完话,许弄墨突然把我抱住,一股温暖与柔软从他肚皮的位置袭来。

“啊——,队长,请放开手——,请自重!”

……

于是在比赛开始前的另一个问题出现了——球队的默契。

下午在教练组织的一场队内五打五对练时——据苏教练所说——我出现了对队友信任感的严重缺失。二十分钟的模拟对练里,我给除了和我一边的许弄墨以外的队友传球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往只有在我陷入死球不得不传球的时候才会选择传给队友。

他如此说道:“如果你连队友都不信任,那还是走吧。我会感到很抱歉浪费了你个多月的时间,但十字明的篮球队不能接受独来独往的球员。”

我如此回应:“让有用的人拿球是这个队伍获胜的唯一手段,也许我们意见相悖,但我想用时间与成果来向您证明这个事实。”

就这样,苏教练允许再给我一个机会去按照自己的打法和节奏来掌握比赛。

我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一支队伍若是首发五人有两个明显的短板,那最号就让有优势的三个人一直控球。说白了,没用的人在场上就是充充人数,保证回防时能及时防住对手的进攻罢了。

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从玉祥开始,队伍的主动权便一直由我与邹择天来主导。我们靠此拿到了比赛的胜利,这就意味着我的法子没错,我能靠它再拿一次冠军。

于是第二次对练开始了。这回我与曾诚分在了一边,对手是由许弄墨带领着四个替补选手的队伍。这次人员分配完全按照比赛时的阵容进行演练,由教练决定最后的首发与轮换阵容。

按照惯例,作为控球后卫的我运球走过半场站在弧顶的位置。如果是在玉祥,此时邹择天会主动地从禁区走出来替我挡拆,随后打成一个简单的内切战术。但这里毕竟不是玉祥,我的队友也不是邹择天那样的球员。

见到我站在弧顶,我的四位队友——包括曾诚——一时没有任何移动,只是两眼盯着在弧顶运球的我。我见状伸出手指挥穿着3号球衣的……张潇,示意他替我做个挡拆好为我拉扯出空间。但很明显,他迷茫的眼神告诉了我他失去了对我的指挥的判断。

面对许弄墨的坚实的防守,我只好把球传给在右侧底角埋伏的曾诚,传出球的同时,我随之向他的位置移动。很明显许弄墨没跟上我的脚步,曾诚在我向他移动的一瞬间把球传了回来,这样一来一个简单的回传战术让我轻松甩开许弄墨的防守,接着我在对方禁区失手的情况下轻松上篮得手。

——这就是我为何只愿意给曾诚传球的原因。

他也许不知道该如何配合我的行动,但他知道在关键的时刻我需要什么。真正的默契便是不需要言语的配合,只需要你变动位置,队友就知道他该怎样随之移动。

下一回合,我在有两名队友处于外线空位的情况下强行带球突破,从对方两人的防守缝隙中艰难穿过,如此一来,防守曾诚的球员自然会上前补防,在补防球员走到我面前的同时,我把球传给了得到了空挡的曾诚。

皮球好似一道闪电一般从补防球员的身旁划过,又快又准的落在曾诚的手里。接到球的曾诚迅速起跳,轻松扣篮得手。

“喂,为什么不传给我?”

回防的途中那位穿着15号球衣的队友向我发问。

“曾诚在篮下的位置更好一些。”

我随意找到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其实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曾诚所站的位置之所以可以得到轻松上篮的机会,完全是由我强行撕裂对方的防守造成人员的矢位所得到的。

但这就是十字明该有的打发——忽视一切角色球员,进攻的任务完全交给我、曾诚还有许弄墨,进攻的拉扯与终结也完全交给我们三个人,剩下的人只要做好及时的回防,那我们便可以取得比赛的胜利。

但曾诚与许弄墨的理念显然更贴近苏教练。他们在自己陷入死球时总会传球给处在空位的队友,而非每次都把球传回给我让我再寻找进攻的机会。

对此,我不会评价我们之间的对错。有关篮球的理念正和读书一般——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自己只需要保持自我,再迎合他人便好。为了迎合而迫使自己做出改变,是最蠢的事情,永远都是。

比赛结束,我们输给了许弄墨一方的队伍。

赛后,我们坐在一起总结。

“都怪那个新来的,他不传球我们怎么进攻?”

“张潇,没必要这么说。”

“他要是肯认真导球,我们早就赢了。”

“许队长,你那颗球传的真是太好了。”

“哪里哪里——”

许弄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被众人簇拥着。

他们围成一圈坐在地上,我站在他们的身后听着他们的讨论。对于己方的失利,我不认为责任在我。失败的主要原因是队员体能不够,没法及时跟上对方的进攻节奏罢了。若是连这点都看不懂,只知道怪队友的话,此人的篮球水平便也将止步于此了。

当然,对于他们的指责,我也并未回应,而是假装不好意思的低头。我不想把和队友之间的关系弄僵,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只要让他们感觉我听到了对方说的话并因此做出一些简单的反应,即便对方仍会怪罪我,但下次一起配合时不至于他连球都不传给我。我早就习惯听到这样的评价了。

只拿着球无法做出贡献的人叫毒瘤,我不会这么评价自己。

我注意到一股视线放在了我的身上,随即转头与正在看着我的苏教练对视。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对视几秒,我便偏过头看回正在讨论的人们。

训练结束后,愿意加练的人们选择留在场馆里。通常场馆在五点四十五分后就会被关闭,但因为比赛将至的缘故,校方允许延长篮球场的使用时间。

我一边运着球一边走到左半场的罚球线的位置,独自一人练起罚球。

罚球是和运球、传球一样重要的基本功,但却是还是学生的球员们最不重视的东西。在中学生或者高中的比赛里,由于激烈的身体对抗,球员往往会获得很多走上罚球线的机会。但可惜的是,大部分得分的机会都被人们错过了。

我的球空心入网,从高空落下,正当我准备去捡回球时,曾诚先我一步跑到篮下,将球拾起后传了回来。

接到对方的传球,我随即投篮,球再度入网。

他捡起球,再传回来。

这两个动作我们彼此重复了十七八次,直到我的球没有进网而是砸板反弹回到我的手里。这回轮到我去篮下等着捡球了。我们交换了位置。

“呐,林默。”他站在罚球线的位置,拍了两下皮球,“你得学会多传传球。”

“不学。”

“呃——”

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投篮。球命中,我把球传回给对方。

许弄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旁边找到一颗空闲的球坐在了上面,右手撑着下巴看着我们的练习。

“不传球怎么行,林默。”他也开口了。

类似的劝导性的话语我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一股不耐烦浮上心头,我挠了挠头开口:“我又不是不传球。”

“可这是个五个人的比赛,你只传给我们两个人没用啊。万一比赛到了你需要带着除了我们以外的四个队友的时候,你总不能一颗球都不传吧?”

即便是连劝导,许弄墨的声音还是软趴趴的。

“到了那时候,如果真能不传球就好了。”我淡淡开口,把手中的球传回到曾诚的手里。

“总之,我们的打法没问题。相信我,就按照现在的打法打,我们不会输。”

“唉——”

许弄墨叹了口气,曾诚也挂上了一丝无奈的苦笑。但他们都没再说什么,这就够了。

当曾诚错失了二十五连命中的机会后,许弄墨站起身子顶替了曾诚的位置,只是他并非站在罚球线的位置,而是站在了三分线的弧顶。

接到曾诚的传球的他快速出手,每次命中投篮,他都会换一个位置——从弧顶到左侧底角再到右侧底角。

就这样,他连续命中了八记三分球。

很明显,这支队伍有我们三个人就够了。我们在十字明的队伍里分工明确,一个“传球”,一个投篮,一个突破。这是标准的三核体系——虽然在希望杯里,我们将会是球队上下限差距最大的球队。

……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多传些球。”

在比赛日的前一天晚上,吃完晚饭的我收到了来自苏教练的短信息。

“好的,教练。”

我如此的应付道。

“那么,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谢梓曦端着刚准备好的果盘走到我的身旁坐下。她刚从医院回来,身上还穿着外套。

我思考了一下最近训练的情况后,迟疑的地说道:“嗯……,我想还算不错吧,起码这第一场比赛我们不会输。”

“哦——”她将一瓣橘子塞到嘴里,待细嚼慢咽将其吞下后开口:“我听说第一场的对手和我们学校有些恩怨呢。”

“嗯……算是有点吧,过去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谁又说的清呢。”

我想到了曾诚与我说的故事,还有那句“现在哪里不都这个德行”的话。

“话说学姐,你明天要去看比赛吗?”

我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抬头看向谢梓曦。不知是不是夜晚太冷的缘故,她的手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很红涩。

“明天啊——,比赛在下午对吧……。抱歉,学生会有些事情要办,但如果我可以提前办完那些事情的话一定会去的。”她说着,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眼睛也不敢再与我对视。

“啊……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反正只是第一场比赛,学姐就安心办事,下一场比赛来不了,那就决赛再来。”

“喔——,学弟你们这么有自信的吗?”

“没自信啊。一点都没有。”

“诶?”

“就是因为心里没自信,嘴上才必须得说的有自信。并且,对于胜利的渴望,不允许我在比赛开始前就认输。”

除了对比赛胜利的欲望,还有对承诺的守护;对真相的渴求;对祝雪柔的援助。

若是走不到最后一关,我会憎恨自己。

我看着谢梓曦认真吃水果的侧脸暗自想着。

深夜,十二点半时。

即将再次踏足赛场,我内心涌上的激动无法掩盖,这也是为何我现在还没能入睡,不停地在床上翻滚的原因。不管是无数次的改换姿势,还是把被子掀起,亦或是把床柜上放着的半杯凉白开喝在肚子里,都无法缓解我此刻感到的燥热感。

这感觉很熟悉,两年前我第一次参加比赛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的我,对胜负与荣誉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初二的我还不知道赢了可以收获同学的崇拜,输了将会遭到同学的唾弃与指责。那时候的拼搏完全是为了快乐,为了享受站在球场上的时光。

改变我对篮球打法的理念的是在队内对练时的一次次失利。玉祥的教练把我与邹择天分在两个队伍里每天进行一场队内的训练赛。比赛时,每当我把球交给队友们,他们总是很快的被人抢断,或是面对空无一人的篮下错失得分的机会。而那个抢断了他们的、盖了他们帽的人正是邹择天。邹择天用绝对的实力向我还有我的队友们证明了,篮球也许不是五个人的运动。

除去身高上的劣势,我不认为我有任何方面输于初二的邹择天。自我领悟到我应该主动把球队的一切揽在自己的肩上时,我的打法变了。对练时我开始主动要求防守邹择天,进攻时我永远要求把球先传给我,让我来主导进攻。我的队友们不敢有任何怨言,过多的失利早就麻木了他们的自尊心,那时候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带他们重新拾起自信的队友。

在那之后,玉祥的校队的训练赛仿佛成了我与邹择天得对练。我这一方的队伍的成绩逐渐变好,我的队友也开始变得更加听话,他们的每一个跑位、战术都由我精心布置。我不仅向自己证明了我和邹择天一样出色,也向在场的每一个证明了这一点。

“篮球有时不是五个人的运动,它只属于能做出贡献的人。”

……

凌晨一点时,我收到了一条信息。

手机的铃声将我从冥想中唤醒,我起身靠在床背上,拿起身旁的手机。

“小默加油!”

这句话的末尾是一个标有“加油”样式的表情。而发送这条信息的人是祝雪柔。

我没有回复,把手机塞在枕头下后再度躺下。燥热的不适感不知为何有所缓和。

没睡的人们此时都在想些什么呢?

看着从窗帘缝隙中露出的月亮的一角,我这样想着。

……

比赛当天的早上,谢梓曦一大早起来为我准备早餐。

直到我不得不拍着鼓起的肚子向对方证明我真的吃的很饱后,她才放下了继续为我剥鸡蛋、倒牛奶的手。

“加油,加油,加油。”

教学楼的楼梯前分别时,谢梓曦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学姐……这是你今天早上说的第二十六次,不,第二十七次了。”

“加油加油加油!”

我冲她摆了摆手,踩着上课铃声走向教室。不出意外,那股放在我身上的一直到我在拐角处转弯才消散的注视感也来自于这位不安感十足的学姐。

走到班门口时,我注意到了正从身子对面走来的祝雪柔。

她抱着刚刚灌满水的不锈钢的橘色杯子,几滴水珠正从杯口处向下滑落。

她也注意到了我,在我身前停步。栗色的长发被她扎成马尾辫高高的耸立在脑后,宽松的校服外套将她瘦弱的身子牢牢地包裹在内,但从外面看去仍能看到被空气充斥着的空间。

“小默加油!”

不知前夜的她经历了什么,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我想她早上起床时已经收到了我给她的回复。

“啊,一定会加油的。谢谢。”

听到我回复的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只是那微笑在她疲惫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

我挤出一丝笑容。

“快去上早自习吧!我们下午会去为你们加油的!”她指了指我教室的门内。

“唔……”

……

希望杯的第一个比赛日的场馆是空华市第一中学的篮球馆。作为空华市篮球水品一流的高中之一,空一中的篮球馆有两个完整的比赛场地,每个场地配备了能容纳一千余名观众的观战席。当我们抵达场馆时,上下半区的第一场比赛刚刚结束。

来自上半区的空十五中战胜了自己的对手成功晋级己方半区的决赛,不出意外他们的下一个对手会是同样处在上半区位置的空一中。而下半区,杀入半区决赛的是我之前提到过的有匹敌空一中实力的空四中。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成功战胜育才,那下一个对手便会是他们。

下午三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我与队友们一同坐在更衣室里更换衣物。

我将一周前校队为我做好的队服穿在身上,淡蓝色的护腕绑在我的右手腕与右膝盖上。除了脚下的球鞋,剩下的一切皆是崭新的装备。

我系好鞋带,与曾诚背靠背地坐在长椅上,身旁坐着的是还在换上衣的许弄墨,他脱下衣服时球队的人都不禁感叹许弄墨的皮肤竟如女生的皮肤一般柔润、雪白。只不过他肚皮上的游泳圈让在场的各位失去了臆想。

“林默,你状态如何,昨天睡得好不好?”

曾诚靠着我的背问道。

“呃——,不是太好,但我想对今天的发挥不会有影响。以前每次比赛前我都是这个状态。”

“哦!那林默不是大赛型球员嘛!”

许弄墨软趴趴的声音从他埋在衣服里的头部发出。

“嗯……”我思考片刻,回想起原来比赛的发挥,“也许是吧,我的心态似乎一直都有些问题。”

“没关系啦!”仍然把衣服套在头上的他的手循着记忆里我的位置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我也不是大赛型选手,我也没睡好。”

呃……我想这话听起来没起到安慰的效果,倒是让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呐,曾诚,你睡得怎么样?”

我颤着声音问向我身后的人。

“我啊。嗯——,两点半才睡着。”

果然……,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不过我是有原因的!一想到要和育才打比赛,我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即便他挥着拳对我这么说,我的内心也丝毫没有得到慰藉。

……

“对方的核心人物是6号的李子轩以及10号王之。根据他们俩的身高,这两个人所处的位置也显而易见了,李子轩是得分后卫,而王之是育才的中锋。关于这两个人的具体信息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在前天发给你们的手册里看到了。该如何去防守,从哪个方向防守在此我就不多说了。”

比赛开始前,许弄墨将我们聚集成一圈,他把身子埋在圆圈里大声说着。

我听着他说的话,环顾四周。左边场地的一千多个座位的观众席上没有坐满,似乎上座率只有一半左右。十字明的学生的位置很好搜索,因为有一位竖起校旗的学生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我向他身后看去,也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穿着校服的祝雪柔与唐卉。只是她们正在看手机,并未注意到我。

我又看向右侧的场地,那个场地上站着的是空一中与他们的对手空三中。相比之下,对面的场地的观众席已经坐满了学生。不管是空一中的校旗还是巨大的横幅标语都被挂在显而易见的位置,在自己的主场作战,空一中有着绝对的巨大优势。

“听着,比赛要专注。要告诉自己专注。防守时千万不要走神,要打好每一个进攻。握着球的手不要发抖,这不是你们的第一场比赛,别表现的像个小孩子似的。”

许弄墨用力的在空中拍了拍手,这举动将我的注意力拉回到他的身上。

他的表情不同往常,显得非常严肃。双眼里也无不透露出一股震慑人们的威压。这一回,他的声音终于不再听上去软绵绵,而是变得十分刚硬,说话的音量也到了足以从我们摆好的人墙中传出的大小。

“来!”

他说完话,第一个把手放在了我们的身前。

随后,其他人一一也把手盖在了他的手上。

“一,二!”

“加油!加油!加油!”

就这样,赛前的准备仪式做完了。接下来的环节是听教练布置战术。

首发的五位球员自然是由我、许弄墨、曾诚还有两位我不太熟悉的队员组成。第一节比赛的战术便是在进攻时尽量选择从外线进攻,不要把球打到内线。防守时在内线禁区的位置要多使用包夹限制王之的进攻。毕竟十字明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个球员,这样的战术听起来再合理不过。

“那么,在比赛开始前你们五个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教练把文件夹合上,对着我们问道。

队员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叮嘱彼此的。

“等等,我有话说。”我举手,向身边的人示意。

感受到他们把视线放在我的身上后,我缓缓开口:“我想如果我们的投篮没进的话,应该及时选择回防,尽量不去争取进攻篮板。”

听完我的话,苏教练赞同的点了点头,说:“这点是我忘记提的。你们一定要记住对战育才,防守比进攻更重要,球场上别做没意义的举动,别让自己的队友四防五。球场上的临场战术你们都听从林默和许弄墨的,他们两个有更多的比赛经历。”

“听着,我不许你们反抗队长和林默的指挥。”

说完这句话后,我们在教练的注视下走上场。

十字明的首发阵容由7号的控球后卫林默、10号得分后卫许弄墨、1号小前锋曾诚以及身着9、12号球衣的大前锋与中锋组成。

对于无法准确的说出另外两名队友的名字我深感抱歉,没能记住这些是我的过错。

而育才的首发阵容里,值得我们注意的便只有方才提到过的6号与10号球员。

“十字明——加油——”

“育才——必胜——”

双方的球员站在场地中央等待跳球,两边学校的应援团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比赛开始前,几位工作人员将巨大的帘子从两个场地间的连接处拉上,以此来隔绝比赛间彼此对对方的影响。当帘子被拉上后,另一边场地上方才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小了不少。

黑衣裁判向双方示意比赛即将开始,他端着篮球走到场地的正中央双方球员的身旁。接着,待加油声渐渐变小。他微倾身子,把球放在王之与我方12号选手李适——印在他球衣背后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的身上。

吱——。

随着哨声一响,裁判把手中的篮球笔直地向上一抛。双方的球员随即从半蹲的姿势中苏醒,用力的跳起试图抢先对方一步拿到球权。

不出所料,那位值得我们注意的王之拨到了篮球。他跳的要比李适高出一指半的长度,并且不仅跳的高,弹速也很快。

球被他拨到了己方半场,落在身着0号球衣的控球后卫的手上。

黄色头发的0号后卫闲庭信步的运球过了己方半场,在距离弧顶线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膝盖弯曲比出防守的姿态,同时与他对视。

从他黑色眸子里,我读出了一股轻视、一股不屑。

“新来的?”

他居高临下的语气顿时让我感到不爽,尤其是对方在运球时直立身子的缘故让他确确实实地在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转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球上。他运球的习惯并不好,每当篮球从地面反弹回手里时他总是用手心很强硬的与球面碰撞,这就导致了篮球反弹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判断他再运三下球左右,就必须得导一次手,重新运球了。

他见我不说话,也没有着急。进攻方一次进攻有二十四秒的控球时间,他有充分的时间慢慢布置比赛开始后的第一次战术。

于是他等着,我也等着。我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不出所料,球在第三次运球后回到他手里时由于冲击力过大的缘故让他差点没接住球,惊慌失措下他不得不赶快斜推皮球把球换到左手来运。

我抓住他惊慌失措换手的这个时机,在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把注意力用在护球上。

通常来讲,他当然不用在换手的时候依旧保护手里的球。因为这个动作只耗费他一秒钟,对于防守者来说,一秒钟通常做不了什么。但我不是防守者,我从来不是被动的防守者。我是一位对面前发生的事物早有预料的猎手。相反的是,在这短短的数秒里,我才是那个进攻者。

我抓住他换手的时机,快速出手一把将他手中的皮球拍掉。随着篮球很快的远离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球被我拍离他控制,向他的身后,我的前方飞去。我不给他喘息与反应的时间,就在我手触碰到球的一刹那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我向前大跨两步,一把握住篮球,随后向对方的半场跑去。

在这种没人预料得到的抢断下,我面前的是空无一人的半场。但我并没有因为无人防守而变得懈怠,相反,我正全力奔跑、冲刺过罚球线后才开始逐渐减速,随后一个简单的两步上篮拿到了十字明私立高中在本届希望杯的第一分,也是我时隔两年后再度迈上球场后拿到的第一分。

这次反击发生的太快,好似电光火石一般。直到我命中上篮,走回半场后,现场的观众与裁判才反应过来。随着雷鸣般的欢呼声从观众席上传来,记分员这时才反应过来本场比赛的第一分已由十字明拿下,将记分牌翻过两页,现在场上的比分是2:0了。

我没看观众席,而是小跑着回到己方半场。看着被队友们遗弃在我方半场的那位后卫,我开了口:

“新来的,请多多指教。”

“你!”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但他却不敢再多耗费时间,他需要赶快赶回到自己的半场准备接队友的发球组织第二次进攻。

他第二次踏足我方半场时,显然已经变得比上次聪明许多。面对我的防守,就在我好像再度嗅到一丝破绽的时候,他很快的把球传到了李子轩的手中。而李子轩也只是短暂的运了一下球后便把球传给内线的王之。接到球的王之很快起跳,在我方中锋的仰视下轻松的把球放进了篮筐。

育才这分拿的甚至比我刚才都要轻松不少。但这也不能怪罪于李适的防守,面对有着两米身高的王之,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轻松防守的。

育才的欢呼声伴随着王之这记进攻爆发开来。自此之后,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两边的球员开始各显神通。

李子轩在接到从王之手里传回的球,踩着许弄墨因包夹王之而为他留下的防守缺口在三分线外起跳投篮。篮球落网。比分来到12:13。

我运球走过半场,就在我的防守人认为我要在弧顶停顿布置战术时,我一个加速变相运球晃过了他,接着我从他左侧的空位穿过,一股脑的冲向及时回到禁区补防的王之。王之的补防为李适留下了空位,但我并未把球传给李适,因为我确定王之的弹速允许他在防守我后及时回到李适的身边。所幸我冲刺到王之的身前的速度之快间接导致防守着曾诚的2号小前锋不得不跑到我身边包夹,我也正是抓住这一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球传给了正从三分线向内跑动的曾诚。接到我传球的曾诚立马起身完成一记无人防守的跳投。

他不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14:13。

如此激烈的对打一直持续到第一节比赛的结束。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第一节比赛结束,我们迎来了短暂的三分钟的休息。

高中生的联赛的规则虽比中学生联赛更为完善,但却仍然达不到职业的水平。希望杯的比赛的每节时间为10分钟,比职业比赛要少两分钟,但却比中学联赛多了两分钟。之所以把时间定为10分钟,我想是为了能让高中球员不要承受太多的体能负担。

第一节比赛结束,比分是24:19。十字明握着五分的领先进入到第二节比赛。

第二节比赛,出于对下半场的阵容的考虑,苏教练把许弄墨换下,将张潇换上。于是第二节十字明的阵容与第一节大致相仿。

而育才——我们的对手——则是换下了王之。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失去了一位威慑力极强的中锋意味着我与曾诚有了更多的制造篮下进攻的机会。

我们二人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流便已经领悟了这一点。在第二节的比赛里我们开始疯狂的杀入对方禁区造成杀伤。身体天赋极其出色的曾诚每每杀入篮下都会制造对方的犯规,从而获得两次罚球的机会。

但即便这样,即便我们枪林弹雨般的强袭使比分来到了40:30。对方的教练还丝毫没有把王之换上来的意思。就这样,上半场比赛在十字明手握12分的巨大领先下结束了。

中场休息,我走回休息室前望向记分牌,比分是51:39.看上去是个很令人满意的数字。我又看向观众席,十字明的学生们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唐卉与祝雪柔注意到了我在看她们。她们露出满意十足的笑容,二人皆兴奋地在空中挥舞双手。

我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也向她们微笑着回应,随后走回休息室。

“打得很好,打得很好。为自己鼓鼓掌。”

苏教练站在休息室的一角一边说着一边先带头鼓起了掌。

队员在他的带领下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水瓶,也鼓起掌。

“但是别掉以轻心,十二分的优势只能证明我们打了两节的好比赛。下半场才是真正的战场。”

“喂,林默。你感觉怎么样?”

大汗淋漓的曾诚哈着腰,大喘着气向我问道。

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若说一点事情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在这两年里我丢失不仅仅只有技术,还有体能。

“我想我还撑得住。”

我咽下口中冰凉的矿泉水,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应。

十五分钟的休息让我与曾诚的状态有所缓和。当哨声从门外传来,教练带着我们十个人走回比赛场地。

“许弄墨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比赛开始前,教练看向许弄墨。

许弄墨抬起头环顾四周,他皱了皱眉头后开口:

“一起的开心与喜悦留到最后,比赛胜利后再向彼此展露。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是捍卫十字明的荣耀。”

“是!”

不愧是队长。许弄墨的话带动了全队上下所有人的情绪。根据曾诚刚才在更衣室给我讲述的上次与育才交手的过程,我逐渐理解了为何十字明的学生、球队的教练以及面前这群围成一圈的球员脸上露出了得到胜利般的喜悦,要知道,这才仅仅打完了一个半场而已。

据他说,上次与育才在淘汰赛的对决里,十字明是带着15分的落后进入下半场,全场输给了对手20分。因此,现在的十字明能手握12分的领先带着巨大的优势进入下半场,自然让全场的十字明学生显得更加亢奋。

第三节的比赛开始,对方的阵容与首发阵容一致,而碍于体能的限制,苏教练将李适换下,换上了一位穿着21号球衣的替补中锋。

下半场比赛开始后,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育才的激烈的反击。见到我们新换上的中锋不论是个子还是防守能力都逊与李适,育才的每次进攻都开始转移到内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我们在尽力包夹王之的同时,受限于李子轩的外线投射能力还不得不把一部分精力放在他的身上。我更是在第三节比赛打到一半的时候与曾诚一同被换下,为了保留体力打满第四节的比赛,这也是苏教练的无奈之举。

因此,在第三节比赛结束后,双方的比分已经来到69:66。先前领先的十二分转眼化为泡影。坏消息不止这一个,第三节比赛结束后,李适的体能似乎还没得到恢复,并且许弄墨的脸上也露出十足的疲惫。我早应预料到许弄墨因为自身的体重限制会导致他无法得到更多的上场时间。

如此一来,第四节比赛的大部分时间应该都是由我与曾诚带队。当下的局势我们已经无法再说“十字明要做的是扩大领先优势”,相反,我和他都明白,第四节我们真正该做的是“维持仅剩的比分领先”。

再想把比分差距扩大到十分以上对于体能几近耗尽的我们来说并不现实,我们带着不安的想法走上场。

由于对方第一节得到了跳球地胜利,第四节比赛的开始是由对方发球。

育才第四节的阵容和方才一模一样,他们似乎还有着无限的体能。

当0号再度闲庭信步的走到我的面前,他缓缓弯下了身子,看样子是想在第四节比赛的开始从我身上找回场子。

我见状把身子沉得更低,以防万一他准备从我身边突破。

他看到我的举动,开口说道:“这一回合,我要抹平比分差距。”

话音未落他已经在我们面前起跳,他起跳的迅速且出乎我的意料。原本以为他会以突破地形式找回场子的我匆忙起跳准备干扰他的这记投篮。但很显然,在第四节我不论反应力还是体力都无法与第一节的自己媲美,这次防守我的手甚至都没有伸到对方的头的高度时,他的球便已经从手里飞了出去。

篮球砸板入网,69:69。

“育才——”

伴随着篮球落地,育才应援团的欢呼声向一根根银针一般扎向我的耳朵。我一时愣在原地。

十字明之前创造的所有领先在第四节比赛的开始完全被抹平!

我落回地上时,他早就带着那戏谑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半场了。

“林默,注意力集中一点。”

曾诚从我身边跑过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将我从呆滞的状况里拍醒。

“喔。集中。”

我回过神来,从中锋的手里接过球,缓步走向对方的半场。

我看了眼计分板下的时钟,第四节比赛才刚刚过去了十秒,我需要做的是再坚持五分钟,最起码要保证不被对方领先太多的情况下撑到许弄墨和李适回到场上。

我运球走到0号的面前,他脸上的嘲讽还有所残留。但我没有过多的理会他,向曾诚挥了挥手。

得到我的指挥,曾诚心领神会的小跑着走到我的身前,在0号的右侧做出挡拆的举动。就在曾诚落位的一瞬间,我动了。

这一次进攻我使出浑身解数一个加速杀入内线,面对王之的防守我不慌不忙做出一个起步上篮的假动作。王之双脚起跳离地,两米高的铜墙铁壁遮掩住了我的一切视线。就在这时候我击地传球把球传到了早已跑到篮下的曾诚的手里。

这便是这次挡拆战术的精华,进攻的终结并非由我完成!

接到球的曾诚顺势起身把球抛向篮板准备完成一记砸板投篮。而就在球快要碰到篮筐上的篮板时,意外发生了,一双巨大的手把球拍了出去。

球飞的很远,一下子飞到了观众席上。

不知何时,王之已经落回到地面二次起跳,把曾诚的进攻摧毁了。

“这……”

我和曾诚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我们曾想过王之尚存的体力足以支持他打完第四节整节,但却没料到他的弹跳力与反应力仍和第一节一般出色。

“别慌,再来一次。”

曾诚率先恢复神色,他走到我身边说完话后走到边线准备发球。

但是,第二次进攻再次被对方封盖掉了。

我暗道不妙,我与曾诚最为自信的传切配合一旦被对方化解,剩下的四分钟便很难再维持比分的差距。

我心里五味杂陈地跑回半场,落阵防守。场上的局势对我们而言属实不妙。

在接下来的黑暗四分钟里,许弄墨与李适上场前,我们勉强维持住了局势,仅仅让对方领先四分进入到最后半节比赛。

——75:79。

只可惜,许弄墨与李适的归来并未缓和场面上的局势。到比赛的最后一分钟,对方仍手握两分的领先优势。

还有一分钟,比赛便要结束。出于布置战术与让我们休息的原因,苏教练叫了一个暂停。

“最后一个战术,林默你突破到篮下拉扯空间,挡完拆曾诚不要再往内线里扎了,跑到外线让林默把球传回来。我们打一个错位,曾诚对上对面的控球后卫有身高和身材的优势,错位以后所有人给曾诚拉开空间让他单打。”

说完这些话,苏教练合上战术板,我们走上场。

这一次,我选择听取苏教练的建议。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55秒的时候,我与曾诚再次进行挡拆配合形成一个大打小的错位。我把球传到曾诚的手里让他来主导这次进攻。

面对对方的0号球员,曾诚耐心的控着球,同时抬头看向计分板——距离比赛结束还有40秒,自己还有四秒的时间来打一次进攻。

终于,1号动了。曾诚速度上的优势是他一个健步便已经把对手甩开,而本应站在篮下的王之不知什么时候被李适卡到了禁区之外一时无法防守。于是在育才的所有防守球员的注视下,曾诚面前是空无一人的禁区,身后是狼狈不堪的试图追上他的0号控球后卫。

他大跨两步起跳,整个身子腾在空中,单手抓球从脑后用力的砸向篮筐。

咚——。

一记单手扣篮顷刻间完成。

79:79。

“十字明——”

在场的所有十字明的学生都兴奋地站了起来。更是有学生当场飙出了眼泪。

虽然我没经历过上学期面对育才的失利,但球场上,除去绝杀以外,最能鼓舞人心的非扳平比分莫属。尤其是压抑了整整一节半比赛的十字明的师生们,从手握巨大领先到落后再到扳平比分,人生的大起大落似乎在短短的三十九分钟的比赛里全部经历了一番。

育才的教练叫了暂停。

苏教练看着一个个累到瘫倒在地的我们,缓缓合上了战术板,开口:

“如果防下这最后一球,我们就有绝对的主动权。所以,你们每个人都得超越自己的体能极限,接下来二十四秒的时间里,每一个落位、补防、起跳都要做到生平最出色,听到没有。”

“……”

没人回话,大家只是点了点头。我望向对方的备战席,育才的球员也同样疲惫不堪,从身上流落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木地板。

当裁判吹哨,意味着比赛要来到最后的三十六秒钟了。不出意外,育才会选择消耗完自己所有的进攻时间,这样一来下一回合,我们将至少手握十二秒的进攻时间。如果防下这一球,场面对于我们来说将是优势。

这一回,运着球走到我身前的不再是那位身着0号球衣的后卫,而是育才的队长,李子轩。他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我的身前,抱住球停在原地。

看对方的样式确实是准备把进攻时间耗光。意识到对方的举动,我随即站直了身子,看向计分板在心中暗自读秒同时恢复体力。

终于,在比赛时间还剩最后二十秒的时候,有人跑到了我的身边。

是王之,他跑到了我的身旁接过了李子轩手里的球,同时把我的位置死死地卡住。我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启动身子,但却不料撞在了王之铁壁般的身子上。

王之在卡住我的一瞬间把球再度传回李子轩的手里,李子轩顺势启动,从我的右边突破了过去。这样一来,我便完全的失位了。

再想追上全力突破的李子轩显然不现实,当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冲刺到内线,踩在了罚球线的位置。

因为篮下有李适防守的缘故他多少感到忌惮,因此他选择在罚球线起跳投篮,这个距离是作为一名得分后卫的选手的他绝对不会投丢的位置。他起跳的高度恰到好处可以满足他稳定地把球投出。

但就在他出手的一刹那,一道庞大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闪现在他的面前。曾诚的两只手拼命地向高处伸展,用力把李子轩的投篮封盖在原地。而他因为动作过猛的缘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怪物。”

我听到王之不自觉的说出这句话。但在他震惊之时,我已经甩开了他的防守迅速地跑到李子轩的身边抢过了被曾诚拍落在地的篮球。握球的一瞬间我的身子快速转身面向对方的半区,接着发起了疯狂地冲刺。

除了我与曾诚,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我跑过半场,才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

——是李子轩、王之以及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对手。

但他们再怎么用力奔跑也已经于事无补了,他们对这战局的结果再无法产生一丝影响。彼此都在冲刺的时候,我与他们之间的短短两米的距离便足以改变一切。

我看着记分牌上的时间。

3,2,1。

81:79。

踩着比赛结束的瞬间,我完成了最后的绝杀。

记分牌被裁判翻过两页,也意味着这场比赛的胜者已经诞生。

十字明高中,与空华市第四中学一同杀入希望杯下半区的决赛。

直到尘埃落定之时,现场的观众才完全反应过来场上发生了什么。

有人欢喜有人愁。

用此话来形容观众席上的画面,再合适不过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似乎我被人抱住,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是很多人。

那场战役过后,

人们似乎忘了是曾诚封盖了对方的绝杀,从为我创造了绝杀的机会,

反而只是简单地上了一个空篮的我成为了学校的英雄。

我在球场上享受着看不完的笑脸、久久不息的赞美。我想要走到那位一号球员的身边,却怎么都没法从阻挡着我的人群里穿过。

望向祝雪柔的曾诚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但他看向我时脸上露出的却是骄傲的喜悦。

人们哪懂什么篮球,他们只知道有人得了分,有人摔了跤,以及自己的学校获了胜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