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十字明体育馆的篮球场地旁的长凳上,面前是正在热身的十字明校队。和大部分的学校一样,十字明的体育馆允许学生自由进出,所以即便是校队的训练,也不免有很多人围观。另一点和大部分——或者说所有——学校相同的一点即是,观众席上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女生。一眼望去,我似乎也能从一张张陌生的身影里认出一两张感到熟悉的侧颜。

今日前来其实是应了曾诚的邀请,当我准备告诉他我想试训校队时,他先我一步开口说想要带我先来校队看看。我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提前参观校队的训练对我估量校队的实力有很大的帮助。

如果眼下在场的队员就是校队的所有成员的话,那十字明的校队应该是由九名球员以及一位教练组成的。站直身子有一米九五高的教练正抱胸站在篮球架的旁边,嘴中含着哨子,严肃的双眸注视着场上球员们的一举一动。

十字明的队员们整齐划一地穿着队服,队服的颜色则是由有象征着十字明的蓝白色构成。衣服的正面在胸口处印有十字明的十字校徽,后背后的位置是学校的名字、球员的名字以及球员的号码。

就在我刚在人群中锁定到曾诚的位置时,身穿2号球衣的他大跨着步子冲到篮下跳起,握着篮球的双手从脑后用力地砸向与他头顶齐平的篮筐,咚的一声,篮球应声从篮圈落回地面,而曾诚的手则抓着篮筐圈,身子在空中摇晃迟迟没有下来。

最终在教练的一声训斥下,他嬉皮笑脸地松开手,落回地面的同时,观众席上方也传来了女生们的惊呼。

没有球员会埋怨自己在训练的同时还被人监视着,恰恰相反,那些监视者们的的惊呼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东西。有人打球为了胜利,而有人打球只是为了享受欢呼声罢了。

曾诚是不是前者我不得而知,但我肯定他不是后者。他没理会上方传来的呼声,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对于这样的场景我想他也许早已习惯。他弯腰抓起皮球,走回罚球线,开始罚球练习。场面上的队员们对他的举动没什么反应,似乎曾诚的扣篮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但我的内心却还是吃了一惊。很少有高一的学生可以完成一记双手灌篮,若曾诚现在是一位高三的学长,那我对这记灌篮的完成度可能不会感到惊讶,但他不是。我与曾诚年龄相仿,个子也仅仅比他矮不到半个头,但平心而论,即便在我竞技水平最好的那段时日,我也无法触及篮筐一毫。

竞技运动的公平性就在于,它时时刻刻都在平衡着先天与后天之间的不平衡。但即便如此,能站在最高级别的竞技台上的选手,大多还是靠着天赋吃饭的那批人。

幸运的是,我们不是在职业联赛里打球。美名其曰的市级比赛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给学生们过家家的游戏罢了。在这个层面上,天赋也许还没技巧关键。对于这点,我想我应有发言权。我在个子不够一米七、身体素质很一般的时候,便已经靠着纯技巧层面的实力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联赛的冠军。

但我也不可否认,高中生之间的比赛比原来更加残酷。当你的对手里有一位可以随时腾空而起,轻而易举的扣篮的怪物,一切技术层面上的事物在这种天赋与身体素质前都显得不重要了。

得到曾诚这样的球员,是十字明的幸运。理所应当,这支队伍的现在的核心便是曾诚。他的技巧与天赋是建筑他地位的石板。

我这样夸赞曾诚并非意味着这队伍里没有水准之上的球员。站在曾诚身后的那位身着10号球衣的男生有着一手精准的投篮技术,是典型的我口中的技术型球员。身高与我相仿,碍于身材的缘故,他的弹跳水平并不好,但这不妨碍他的投篮水准。

从曾诚手中接到篮球的一瞬间他便从地面起跳,握着篮球的双手同时已经摆好射击的姿势,作为一名左撇子选手,他左小臂与大臂连接处的夹角是一个完美的90度,右手轻扶篮球使其稳固。在身子到达起跳高度的顶点时他将篮球投了出去,不出意外,逆时针旋转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可观的曲线,在众目睽睽下篮球刷网而过——一记空心。

套用最近网络上用的话来形容他,那便是——一出手就知道是老江湖了。

虽说投篮的精准度和一个人的起跳高度并非成正比关系,但仅仅凭他现在的弹跳水平,他的任何一次出手都会轻而易举的被邹择天盖下来。

我又坐着观察了一阵。可惜的是,十字明的校队除了提到的这两位以外,便再没有让我可以眼前一亮的人物。剩下的七位队员,在职业联赛里会被统一称作“角色球员”,即无法对比赛的结局产生关键影响但又不得缺少的存在。

……

傍晚,篮球队的训练结束后,我与曾诚一同行走在前往学校大门口的路上。

他脖子上挂着长条的运动毛巾,额头上系着蓝色的发带,虽然长袖外套穿在身上,但下半身的运动裤却并未换下。

与刚刚运动完的曾诚走在学校里,即便是我也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放在了我们身上。即便是我,也认为曾诚方才拿起毛巾一角擦去额头汗水的动作很是帅气。所谓运动系帅哥便是形容曾诚这号人吧。

他开口:“所以,你感觉怎么样啊,十字明的校队。”

我并未立即回应,而是沉默了几秒,“想听真话?”

“当然。”

“我不认为这支队伍现在有能战胜那些公立学校的实力。恕我直言,我现在也搞不懂十字明是如何在原来的比赛里取得那些好成绩的。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哈哈。”他笑出了声,摆了摆手,“没关系,大家都这么认为。若是你说感觉十字明前途无量我才会感觉你在讽刺我们呢。没人会对现实抱有任何不满,尤其对于运动员来说。”

运动员吗……。

“但,我说……,你和那位穿着10号球衣的男生打得算很不错的了。”

听到我说的话,他拍了一下大腿,开口:“对吧。那位打得很不错吧。他可是我们的队长,许弄墨。”

“弄墨?”

原来曾诚不是这支队伍的队长。

“对,高三的学生。希望杯是他最后的比赛了。打完这个杯赛,他就得全力准备高考,也会退队。”

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出那位个头和我一般的少年比我大两岁。我本以为对方也是同我一个年级的某位同学。

“原来如此。”

“所以说啊,林默!”

随着校门口的铁栅栏入了视野,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

“啊,什么?”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这个……”

眼下的局势,在我向祝雨晴道出那份赌约的时候便不允许我再拒绝曾诚的邀请。在他再度向我发出这份邀约之时,两年前在校队的训练的画面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若是让那段画面重现,伴随着忙碌的训练的,还有那繁琐的人际交往。想到这里,我的肩膀似乎被两块百斤重的铁块压住,身子一个劲儿的向地下沉去。

“当然。如果我可以的话。”

即便脑中想了很多,但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三四秒。我看着他的笑脸,很快回应道。

得到我的回应,他洁白的牙齿从紧闭的双唇间露了出来。露齿的微笑是很少从曾诚的脸上见到的。我立马环顾四周,看看还有哪位同学有幸将这幅画面收在眼里。

“太好了,林默!我想如果你加入了校队,这届希望杯我们将成为冠军的有力争夺者。”曾诚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言下之意,便是夺冠热门吗?

我曾是最不受观众们看好的队伍里的一员,所以若真能被人们视作夺冠热门,我想这将是一段全新的体验。

可现实会如此吗?夺冠大热门,我还不知道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历年来,能被称作冠军候选的队伍里,哪支队伍的首发五虎单拎出来不都是其他学校的建队核心、被供养的存在。而十字明的队伍,即便已经有一位极有经验与技术高超的队长、一位身体天赋极高且技巧方面也异于常人的新人球员,但我想它仍无法在众多参赛学校里受到更多人的看好。

空华市第一中学,那所曾经包揽了过去三年三届希望杯的冠军的学校,从任何角度来说,才更应该是最大的冠军热门。

想到这里,那股封存的许久不见的热血似乎悄悄地再度流淌进我的血管里。我感觉得到我的心跳少见的开始加速跳动,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

“嗳,我说学弟。校队的事情说的怎么样了?”

晚上,我与谢梓曦正坐在餐桌上吃着晚饭。面对自己做出的丰盛佳肴,她似乎无心品尝,拿在右手里的筷子在碗中搅拌着。

我扒了两口米饭进嘴,咀嚼过后才说:“曾诚今天下午带我去看了看,场馆不错。”

“啧,谁问你场馆的问题了。我说的是校队如何。”她白了我一眼,开口说道。

“校队啊,别着急学姐,明天才去试训。”

“那……应该没问题吧?”

看到她迟疑的神色,我不禁半开玩笑地说:“这个谁知道呢,万一我被刷下来,连参加比赛的资格都没有的话,我们二人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别担心,搬家具的公司我已经在物色了。”

“你这家伙。”

她噗嗤的笑了。

“但学姐……”我忽然想到谢梓曦之前对我说的“请一定要夺冠”的请求,又想起今天十字明的队伍配置,“假使我——”

“没关系。”她轻声打断了我,双眸没与我对视,而是看着盘中的青菜,“说到底这事也是我的错,若真的要被惩罚,我也没什么怨言。我想学弟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即便要参加校队,也别落下学习。若是让这事干碍了你学习的事情,那还不如不做,不然我会更过意不去。”

谢梓曦的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连忙说道:“学习的事学姐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就那样了。只是对于这场比赛……我实话而言,没多大的信心。”

谢梓曦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我。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温柔、静谧的湖泊,即便是将一块石子投进去,也泛不起一丝波纹。

我们二人就这么对视,直到我第一个忍不住躲开对方的视线。

她轻笑一声,右手扶住金色的长发开口:“输赢早已不重要,学弟有那份心意,作为学姐的我已经足够开心了。”

“若走上场前心里有包袱的话,请记着学姐永远都会坐在观众席上为你加油。所以,请卸下那些负担。”

“唔……,嗯。我了解。”

“喏,碗给我。”

“嗯?”

“不吃好的话,明天怎么打起精神去参加试训呢?”

“喔,好。”我乖乖地将将碗递了过去,看着谢梓曦盛饭的背影,我说道:“呐,学姐。我明天参加试训的话,学生会便去不了了。”

“没关系!不要紧!在希望杯结束以前,你就安心在队伍里训练便好。学生会的工作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可以吗?”

“当然,别忘了你来之前我是怎么过来的。”

晚饭过后,我从房间里拿出一把钥匙,接着走到一楼走廊尽头的左侧的房间前。我将钥匙缓缓地插在钥匙孔里,转动。随着锁被打开的声音传出,我轻轻地推开了这房间的门。

这是整个家里最大的屋子,是一个含有一间洗手间的卧室。卧室里摆放着一张年头已久的木桌、两个书柜以及一张梳妆台。洗手间的门的对面便是一张铺着灰色床套的双人床,两个枕头与两个抱枕被整齐的摆在床头上。床的两侧是两个床头柜,床头柜的上方是两盏白色台灯。

这是这栋别墅里,我最珍惜的地方。窗帘是拉着的,因此房间里很暗。凭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缓步走到那张陈旧的木桌前,拉开桌柜,从其中取出一张奖状与一份报纸。然后转过身,沿着光线走出房间。将门合上、锁住。

我靠在自己的床的床头上,打开台灯。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我手中的奖状与白底黑字的报纸。我先是展开被折住的奖状——2015至2016学年空华市中学生篮球联赛冠军:玉祥中学。

这行黑字的下方是我们当时的合照,我与邹择天互相揽住对方的肩膀,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接着,我又打开报纸,看到报纸的第三个板块里的主标题:玉祥双子星折桂,玉祥中学获2016年空华市中学生篮球联赛冠军。

标题下是密密麻麻的黑字,详细的描述了玉祥中学是如何在沉寂了多年后再度站在空华市的顶端。再下面,是一段对校长的专访,说的都是些官话。

而对玉祥的报道并未在这页完结,翻过页,有两段对我和邹择天的个人采访。

那里有这样的一段话:

记者:请问二位同学,初二拿了冠军后,对未来有什么展望吗?

林默:如果可以,我想为玉祥拿更多的冠军。

邹择天:我也一样。

实际上,邹择天并没有主动说那句话。作为对于我们二人的采访,采访的对话其实完全由我一人完成。而这最后一个问题,还是由我求着邹择天对人家说些什么。

讽刺的是,第二年被誉为双子星的二人一个离开了学校一个退出了校队,玉祥中学作为卫冕冠军在第二年的联赛里再度小组赛出局,沦为了当年的笑柄。

我看着那张拍下我与邹择天背影的照片出了神。1号的邹择天,是那年联赛的总决赛最佳球员,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家里现在应该放着一个漂亮的玻璃奖杯。

“唉——”

夜深了。

……

“我说,”我看向观众席上坐着的人,对着身边的曾诚说:“如果我没通过试训,被她们看到岂不是很丢人?”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祝雪柔与唐卉,当我们八目相对时,祝雪柔兴奋地挥了挥手。

“这个……怎么说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用抱歉的语气开口:“我也只是早上随口和她们提了一嘴,没料到她们会来,抱歉。”

“嗯……抱歉什么的,若是我被刷了再说吧。”

所幸春天的场馆里还算暖和,穿着运动短袖短裤的我感觉不到寒意。在校队的练习时间开始前,我与曾诚在场边热了热身。

在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那位许弄墨走进了场馆。他单肩背着一个运动背包,一边扫视着场馆一边走了进来。他看到曾诚后,直径向我们走来。

“许弄墨。”曾诚悄悄地开口对我说道。

“我记性还没差到要你提醒的地步。”

许弄墨越走越快,不知为何,我竟有一种他是冲着我来的错觉。

终于,他靠近我们了,他一边走一边伸出了右手。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没想到我真的可以在这里见到玉祥双子星其一的林默同学,你好你好,我叫许弄墨。”

他自顾自地握住了我的手,一时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队长,你干嘛啊。”

曾诚见状大惊,连忙扯开了许弄墨,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责备的意思。

“啊,什么干嘛。我和新队员打声招呼啊!”许弄墨看起来是个嗓门极大的人物,我十分确定即便是观众席上的那群女生也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他甩开曾诚的手,又走到我旁边,笑眯眯地开口:“林默同学,你是不知道啊。我想见你很久了。”

“呃——”

“队长,我知道林默是很厉害的球员,但你这讨好对方的功夫是不是有些太肤浅了。”

曾诚靠在许弄墨旁边开口。

“闭嘴,你瞎说什么东西。”许弄墨瞥了曾诚一眼,随后又笑着看着我:“我和林默同学啊,可是一个母校出来的。”

“诶?”

这回,轮到我与曾诚震惊了。

“也就是说,学长你……”

“没错,我是玉祥一四年的毕业生。而且!”他伸出那双肉肉的手握住了我的右手,用很骄傲的语气说道:“一四年,我便是作为校队的主力凭一己之力将玉祥带进了那年的空华市中学生联赛。”

我没记错的话中学生的联赛是邀请赛。

“呃……学长的言下之意便是,一四年玉祥作为小组赛最后一名被淘汰时,学长在场是吗?”

待我说完话,等待着我们的是一片沉默。

许弄墨的眼中在那短暂的沉默里闪现出了十几种情感,但他最后却是用哭泣的腔调开口:“没错……我……那年我们在小组赛里甚至都没拿到一场胜利……全怪我,但那也是我第一年参加校队的比赛。唉……都是我的不好。”

“但是!”他的腔调忽然转换,看向我的眼神里好像又有光芒放出,方才的哭腔一下子消失不见,“当我知道母校在第二年夺冠后,我便开始关注那对双子星,只可惜,他们其中一人转学,而林默你退队了。所以!现在能在十字明的学校里再见到林默你,我真是太开心了。”

即便许弄墨睁着双眼,在外人看来也像是在眯着眼睛。我听着对方的话语,尴尬地抽出手,微笑着应和对方。

“太好了,有林默的加入,这届希望杯我们进四强的机会便不小了。”

“我想这件事还是等我通过试训了以后再说,学长。”我挤出一丝微笑,冲着对方说。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语气也变得责备:“瞎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通过不了试训呢!?若是你都会被刷下去,那我看苏教练是真的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但愿如此。

当队员们悉数进场,教练踩着点走进场馆后,我与曾诚、许弄墨一起走到了队伍里。校队的队伍站在球场的正中央面冲观众席排成一排。

苏教练缓步走到我们面前,挨个将每个人的脸都扫视一遍,在我的身上多看了一会儿后说道:“和平常一样,先热身十分钟。那边那位同学来一下。”

曾诚与我说他已经和教练说过了我想试训一事,因此教练对于我的出现并没有展现出多少惊讶。听到教练的话,许弄墨和曾诚在解散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为我打气。

我赶忙走到教练身前,微微躬身,随后直起身子说:“苏教练您好,我是高一C班的学生,我叫林默。”

“林默……”苏教练眯起双眼,在对方一米九五的个子下我显得像个矮人。

“两年前的玉祥双子星,是不是也有一位叫林默的?”

“对,那位林默便是我。”

“哦——,原来如此。”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右手打了个响指然后开口:“没记错的话,林默你第二年便退队了吧?”

“是……”我沉声道。

“既然如此,上一次随队训练是什么时候呢?”

“是……两年前,初三之后便再没摸过球了。”

“为何呢?”

“因为……”感受着从对方目光里传来的压力,我犹豫片刻,最终说道:“初三的话,要为中考做准备,父母不太愿意让我继续练篮球,我便退队了。”

“嗯——”他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我的说法。苏教练有宽厚的左手磨蹭着下巴,说:“那,你两年没碰球了,原来的本事不会忘了吧?”

原来的本事啊……。

若说变得生疏也许是事实,但那融在血液里的本事我想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没有,教练,我并没有忘记。”

“好。我相信你也没有忘记,作为曾经拿过联赛冠军的球员,我愿意破格给你一个机会。今天,你就和队伍一起训练。我要求不高,不奢求你的能力能比原来更强,但起码,要让我看到一个超出水准的球员。如果这点做不到的话,我想林默同学还是静下心认真学习的要好。”

苏教练的声音很浑厚,听上去便使人感到安稳。

“是,教练。”

我对他点了点头,接着走向场上。

那双锐利的眸子接着放在了我的身上,像一只雄鹰、一只野兽,似乎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对方毫无保留的收入眼底,接着做出最冷静的评估。我是会被他留下,还是吃下,我想这都取决于我接下来的表现。

两年了。别说正式训练,这两年里我连摸球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我虽然不会忘记篮球在手中的触感,但我好像已经记不清运球时身子应该躬到什么地步,投篮时手应该放在哪个高度上。

两年来,我并非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没有放弃打球,继续留在队伍里,说不定还能再为玉祥夺个冠军回来。但想归想,时间流去,玉祥之于我来说不是再什么温暖的东西,只是份回忆罢了。

“嗨!”

曾诚冲着我大喊一声,接着把球传在了我的手里。

是了。这股感觉。我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球,这回篮球带给我的感受与那天在篮球场上不同。我现在身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除了脚上穿的还是原来的球鞋以外,一切都焕然一新。因为着装的缘故,我对篮球的感觉也变得不同。现在,手里的触感是多么的熟悉。

我站在三分线弧顶的位置,望向几米外的篮筐。这距离大概有多少米,三米,四米还是其他?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曾经的投篮姿势:我把球放在右腰位置,双腿微沉,身子微倾。接着我抬头看向目标物——那个蓝色的球框。我为两只脚之间留了大概四十厘米的空间以便自己起跳。在一切准备完毕之后,起跳与抬手的动作一起做出,方才弯曲的双腿在空中完全伸直,而放在腰间的双手也摆在了头前,左右臂之间留下的空白是我的瞄准镜,而右臂的关节处是一个完美的九十度角。在我的身子达到腾空的最顶端时,我伸展右臂,左手扶着篮球,右手将其拨出,一记投篮便如此完成。

篮球在空中划出的是一条高于正常水平的弧线。我想,当在场的球员看到这条弧线时,他们心中便有了底——这球会三不沾。

Airball!

没有沾筐、沾板也没有沾网,篮球落在离篮筐还有半米的位置。我的这记三分投篮,是一记非常保准的三不沾,俗称空气球。

听着观众席上传来的笑声与不远处球员们的议论的声音,我不禁苦笑。

“果然……”

曾诚见状小跑到篮下拾起球,再度传回给我。

我抓住球,愣住了。

他与许弄墨相继走到我的身边,我看着他们二人,无奈地开口:“我想,我还是自己练些时日再来球队试训,不然我这样太给十字明的校队掉价了。”

“别这样,林默。”曾诚竖起拳头碰了下我的胸口,接着开口:“你两年不碰球了三不沾不是很正常嘛,你难道都忘了那天你和邹择天单挑时你的一步过人了吗?”

“对啊,林默。投篮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不练便会生疏,你现在只是忘了怎么发力而已,在我看你的动作非常标准,说明你的投篮本身没问题。别仅仅因为一个三不沾就对自己的水平产生质疑。”许弄墨也说道。

听着二人的话,我悄悄地看向教练。苏教练面无表情看着其他地方,似乎对刚才发生了什么浑然不知。我又看向观众席,祝雪柔与唐卉正为我摆出打气的姿势。

祝雪柔竖起拳头立在身前,而唐卉则是微笑的看着我,脸上充满着信任的神色。

我再度扫视了一圈四周的队员,他们有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有些则带着几分怜悯。

吱——

这时候,教练吹哨了。

“下面,开始罚球练习。”

“走吧。”

曾诚与许弄墨等待着我的回应。

“嗯,走吧。”

……

我最终还是通过试训了——以一个刚刚够格的成绩。照苏教练的原话,我能通过这次试训,完全是看在我曾经有过夺冠的经历,即便技术不够格,但心态与经验却能多少能帮助这支队伍。因此,他对我的要求便变成了:能恢复的原来的水平最好,但即便无法恢复,当个球队的吉祥物也是好的。

对于他的认同,我不胜感激。在训练结束后第一时间向他道了谢。

“还是把感谢留给那些信任你的人吧。”

他这么说道。

训练结束后,祝雪柔与唐卉从观众席上走了下来。

她们二人一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向我们走来。

“呐,矿泉水!”

祝雪柔和唐卉将矿泉水提起竖在我们面前。面对选择时,我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曾诚说过的话,接着先他一步从唐卉的手中拿过矿泉水。

自然而然,祝雪柔的矿泉水给到了曾诚的手里。

“谢谢。”

“客气什么!”

祝雪柔微笑着对我们二人说道。

她接着又开口说:“话说回来,你们二人真是太帅了!”

善解人意的祝雪柔在夸赞曾诚的同时自然不会忘记安慰我。即便知道对方的话是在安慰,我的心也多少好受了些。

我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后,我们四人便向外走去。

“不穿外套不要紧吗?”

唐卉走在我的旁边轻声开口。

“不要紧,正好让我冷静冷静。”我笑了笑。

她抿着嘴,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身前,犹豫道:“别太在意,两年不碰球……谁都会三……三不沾的。”

她说话断断续续,显得很是纠结。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谁教她的。

我轻笑着开口:“没想到唐卉也是个懂球的女孩子啊。”

她脸微红,不再吱声。

身子的另一侧,祝雪柔与曾诚聊得兴起,我们说的话自然没被他们二人收入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