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你的所有底牌来说服我吧。’贝维尔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这样的含义。
“大贤者，您想听见最为真实的话语么？”
贝维尔迎着他血色的瞳孔望去。而大贤者则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无妨，今天你在这里所说的话，我绝不会外传一句。请尽情地畅所欲言吧，然后打动我吧。”
一直吹拂的夜风变得稍微有些狂乱了起来，贝维尔黑色的流海被吹得散乱。
面对着拥有着千年寿命的大贤者的威压，贝维尔不卑不亢，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我们在向你伸出邀请之手前，自然也拥有了足够的胜算。大贤者，您如今行动的动机不都是‘有趣’么？既然如此，只要让你们觉得兽人的文明比人类更有趣，更优秀就足够了吧？”
“嚯~真是信心漫漫的话语呢，不过，你的话能够代表所有的兽人么？”
大贤者露出了锐利的目光。
“当然，每一位异域执行官都是经过最高议会严厉的筛选与考核后选出的。我们已经具有了较为完备的各个种族的文化知识，并且思维方式也经过了特殊的训练。可以说，我的判断上会与最高议会的判断一致。当然，我们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更新’，来了解最高议会的最新思维模式与方针，你可以把我理解成映射最高议会思想的机器好。”
——‘机器’‘工具’。这些兽人可以毫不在意地将自己当成这些没有自我与思想的冰冷物件，这令大贤者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千万只蚂蚁，以最高的效率毫不留情地踩着同伴的躯体，最后撕碎了巨大的猎物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原来如此，你也是缺陷者么？”
“我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我的社交与生活技能是完整的，足以自主生活。但要是说缺陷的话，我认为人类也与兽人一样，单一的个体总包含着无数的缺陷，唯有与其余的个体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团体，像机器一样高效率的运作，才能达到所谓的完整，不是么？”
从对方的语气中完全感觉不到较强的自我意识，而是将自己当作了这个巨大机器的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破损后，还会要千千万万个零件填补上来，只要这台巨大的机器不倒，便会有无穷无尽的零件生产出来。
这种扭曲的‘集体意识’，大概就是兽人能够以如此恐怖速度进步的根本原因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人类现在依旧优于你们呢。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真的么，大贤者，您真的是如此想的么？如果是的话，我想您一开始就不会给我这个说服您的机会了。其实，拥有了上千年寿命的您也感到十分的犹豫吧？”
“……”
“千年之前，精灵女王给予了人类和兽人抉择未来发展方向的权利，人类选择了魔法文明，而我们兽人则选择了观察学文明，亦即是你们所说的科学文明。在我们看来，如今的格局以及今后的局面，早在千年前抉择上的分歧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结局。”
贝维尔张开了双臂，宛如指挥家指挥乐曲般挥舞着双手。
“魔法也算是极为强大的力量，但那并非是真正属于人类的东西，一切都是‘幻想’的制约下扭曲的契约罢了，为此，人类花了近千年的时间，也未能真正地奴役幻想种族，将魔法完全纳为己用。人类的魔法文明的确在这期间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但与千年前的幻想种族只能用原地踏步而形容罢了。而在发展科学文明的兽人已经从零建立了多个学术体系，其与人类的差距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要说不足之处的话，大概只有魔法的武力方面暂且领先于科学文明，所以双方的矛盾还未被完全的引燃吧。”
“这样说的话，人类必输无疑咯？”
“在我们兽人的角度来看，人类必输无疑。因为啊，就算是再强大的力量，如果无法掌握的话，便没有任何的意义。这千年的时间里，人类都在思考着如何去掌握魔法力量，防止幻想种族的反扑，而忽视了对技术的发展。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人类这千年的一切辉煌都是依靠这身外之物获得的。”
“……”
“无论是被幻想种族推翻，亦或是被我们反超，人类都必输无疑。我想如果是您的话，能看得出来这一切吧？”
大贤者注视着贝维尔托着自己的下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渐渐地，笑容出现在嘴角。
“但是，就算战胜人类之后，那些幻想种族将会被解放出来吧，他们的魔法文明可要远远先进于人类，那时候你们该怎么办呢？如果无法证明你们的科学文明文明优秀于魔法文明的话，我为何不选择站在幻想种族的阵营中呢？”
“……”
碰到了未曾预料过的问题，贝维尔沉默了半晌，但最终仍然从容地开口。
“没有关系，我会向您证明的，科学的文明优秀于魔法的文明。”
“……”
“魔法的文明建立在对‘奇迹粒子‘定向排列的研究上，依靠‘拉夫罗尔圆阵’的维持其排列的稳定，并创建出各种各样的魔法。而我们的观察学（科学）则是通过观察世界的种种规律加以总结，最后应用这些发现的规律。而魔法亦属于世界规律的一种，所以我们也从侧面对其进行过观察。”
“……”
“我们现人类的世界中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便是——没有任何的宗教。而对比‘幻想’形成之前幻想种族的文明来看，也能发现相似的情形。根据探索者议会多方面的评析，我们认为这是魔法文明的对于力量的应用形态所产生的特殊信仰，那便是——将自己当作神明。”
“将自己……当作神明？”
面对着从全新角度提出的理论，大贤者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没错，我们曾为这一现象感到无比的诧异，因为在兽人的国度中，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宗教以及各式各样的‘神’名，当面临无法理解的难题时，便会用‘以神之名’的借口来搪塞。但魔法文明的种族并不会产生这样的信仰，因为魔法的使用方法似乎和神明有着近似之处……”
“……”
“用物理法则无法作用的粒子编织术式，用编织的术式来产生现象……多么美妙啊，这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命令世界一般，不是么？而这种感觉常常会给予人‘自己是命令’世界的神明这样的错觉……从而让人自满起来，从而看不到自身致命的漏洞……”
“……”
“我们兽人的科学文明的基础是许许多多的基础且独立的客观规则，而我们也应此建立起了多个独立的学术体系。但无论魔法文明的种族如何划分他们的学术体系，其根本都建立在对于‘奇迹粒子’的应用上。虽然魔法的确在现阶段拥有无可比拟的威力，但换句话说，一旦‘奇迹粒子’的规则被打乱，魔法文明可就——全——部——崩——毁了哦。”
仿佛自己的盲点被对方看破，大贤者感觉一阵电流从背脊流窜而过，不禁颤抖了一下。
“我们以神之名而前进，人类以人之名而前进，这便是我们双方决定性的差异。孰优孰略，我相信大贤者一定清楚地看在了眼里吧。”
大贤者一语不发地低着头，目光剧烈地波动着。
那平静的话语道出了他未曾察觉的沉重的事实。
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波动着。
——只要再使出关键性的一击便能决出胜负了吧。
贝维尔下定了决心。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柄手枪，随即扣下了扳机。
银色的弹丸从枪口射出，随即在接近大贤者身畔的地方化作银色的粉尘四散。
“……”
大贤者默默地注视着这些从空中缓缓飘落的银色碎片。
“这是探索者议会最新研发出的干扰弹，由最新合成的强力抗魔素材银色钛金制成，在目前来说在射出十米左右或是接近人体温之时会自动化为碎片状态，几乎能大强度扰乱碎片范围的所有奇迹粒子，达到禁魔的领域。”
“是么……”
大贤者用手掌托着宛如雪花般的银色碎片，轻轻地呢喃着。他脸上的犹豫在渐渐地消失。
“我们会渐渐在抗魔素材合成的领域取得突破的，干扰弹只是第一步。”
“不错，这一点我也可以确信。”
大贤者的眸子中血色的光芒再次燃烧了起来。
“所以，只要给予我们足够的时间，我们便可以利用技术，彻底扰乱‘奇迹粒子’的秩序，并从根本上击溃魔法文明。”
“很好，这一点我也可以确信。”
大贤者的嘴角重新弯起了弧度。
“那么，大贤者，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边么？”
贝维尔再度伸出了手。
他履行着兽人延续下来的传统礼仪，也向着对方发出了合作契约的邀请。
大贤者默默地望着他。
“哈哈哈哈！——”
随后，张开了双臂，放声大笑了起来。
“很好，我承认你们打动了我。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简直让我的灵魂愉悦的颤抖啊！”
大贤者伸出了手。
“我期待看到你们的抗魔素材学发展到足以轻松破坏‘奇迹粒子’的秩序的那一天是，那些自大的幻想种族绝望的光景，我想，那样场面一定会非常非常的有趣吧！”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贝维尔还不知道，他已经转动了历史这座巨大机器上的一个关键的齿轮。
此刻，他便站在世界的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