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也许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吧。

清晨的风裹挟着刺骨的寒冷穿透身上的布料扎在皮肤上,然而我却对此毫无反应。

不过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耳边枪声不断,喧哗声好似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其中有人嘶号,有人怒吼,有人惨叫,热闹极了。

我摸了摸口袋,从中掏出手机。

我想起来我站在这里的原因了,是白溪把我放出来的。

白溪所在的实验室并不是在这座大楼内,而是在这座大楼下,而我则是通过另一条通道来到了大楼外,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之外的清净之地。

我点了几下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到耳边,于是,耳机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我还可以给你机会,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诶?”

白溪向着房间的角落走了两步,随手按了几下之后,那面洁白的镜面墙壁突然像是一扇门一样打开了。

“你要抓紧时间了,再过不久,这幢大楼或许就不能保住了,人也都逃了。”

“抓紧时间……”

“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安放,背负你该背负的。”

“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白溪?你不会杀我吗?你这是要……”

“我为什么要杀你?”白溪笑了,就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我也知道我应该怎么做,这些你都不需要关心,你只要记住你该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好了,那对你来说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我看着那扇打开的门,无言以对。

我本来是来刺杀白溪,但是从结果上来看,死掉的人好像是“我”。

“我的母亲她……”

“我会告诉你的,关于很久之前的故事,但是那不是现在。”

白溪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由不得我再多说什么。

是的,现在我应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今天晚上我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

 

 

“安放!你还没事!”

“啊啊,抱歉,让你费心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虽然白溪有埃克塞特保护,但是我也拥有舰灵的力量,趁他不注意我干掉他了,虽然自己受到的伤害也有点大……”

“安放!你怎么样!别担心,我这就去救你!告诉我你在哪!把你的位置发过来!”

我顿了一下,胸口感受到轻微的刺痛。

“没……不用了,来不及了,我可能出不去了……”

“安放!别说傻话!”

“没时间解释了,你听我说,白溪的之前的办公室里实际上还保留这一份十分重要的文件,那里面有如何让深海变回普通人的方法,快,你赶快去找出来,带走,不然白晨就会……”

“安放!”

“没时间了!快去!记住,带着我的那份,一起……还有,雪风,她是个好孩子……”

“安放!!!”

嘟嘟嘟……

我将电话挂掉,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要模仿垂死时的声音,所以我必须要控制自己的呼吸,现在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

这样的话,韩继恩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这幢大楼了,即便我给出的信息漏洞百出,即便不合时宜,韩继恩也不能视而不见,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坚持都只是为了家人而已。

现在他的家人只剩下深陷深海的雪风一人,所以,即便这信息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他也会去确认的,毕竟这可是我“拼着最后一口气”传达给他的最后的讯息啊。

我笑不出来,只是看了看四周,确认了方向。

 

 

我一直都在寻找自己。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千百年前的古人早已洞悉这道理,然后便有这通俗易懂的诗句和比喻流传后世,而我也确实怀抱着寻找自己的目的前往深海。然而我终究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无论如何,我永远无法对于身处“此时此地”的我下达一个准确的定义,因为我正在这座“山”中,我能做到的永远只有对过去的自己做出评价,然后以此来推及现在的自己。

那么,如何评价名为“安放”的这个人类的过去呢?

一言以蔽之——软弱。

在重大的事情面前,从未勇敢承担自经应该承担的责任。

无论是当初选择去成为港区司令,还是选择逃往深海,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安放”自己主动做出的抉择,全都是顺势而为。

因为加加在袭击中失踪,所以自己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才会拒绝自己的父亲的要求。

一直以来听从父亲安排的悠闲日子总算是到了头,然而我却依然没有真正的独立,如果只靠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我是无法坚持下去的。

逃往深海也是因为父亲有这种意思,同时自己也可以在深海保住性命,这并非自己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

如果加加没有出事,我不会选择成为港区司令,我会听父亲的话老老实实地在阵线之后虚度终生。如果那时的父亲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保护我,那么我也就不会逃往深海,我只会依附于父亲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寻找自己的旅程中我对自己下了错误的定义,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想法。

空心砖是个不错的建材,但是却不抗震。能力也许有,但是长久以来没有自主性的“安放”是否能够负担起“引导者”的重任呢?

答案是:否。

自己从未真正的从他人的庇护下出来,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互帮互助,而是不平等意义上的索求。

自己只是不断的任性而已,通过伤害与侥幸迈出一步又一步,然而却对自己的缺陷浑然不知。

软弱并不是错,世间千百万种的性格各有各的特色,然而将将刀叉带到中式餐馆中那真的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这样的“安放”真的没有完成他的理想所应该拥有的资格。

虽未曾期待成为英雄,但是当自己踏上为他人的救赎之路上时,自己便已经背负起了那部分人的期望,这种人在那部分人眼中便是英雄。

然而英雄从来都不是那么干净的“东西”。

而安放,还算得上是干净。

 

 

“站住!”

我将双手举起,用略带紧张的口吻解释道:“我是白委员长派来的联络员,这里有一份要传达给这里的长官的一封指示!”

这里是赶来支援总部的援军,我拿着白溪写的一封信件来到了这里。现场笛声大作,不是有人影和小队的身影匆匆而过,嘈杂的声音显示着这里事态的紧急。

毕竟总部内部人出现叛变,整个委员会绝大部分核心人员都在那里,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紧急情况。

“你在那里站住别动!”

守卫谨慎地靠近我,从我手中夺过那封信件,看了看上面盖得白溪的印章,然后瞅了我一眼:“你等一会。”

守卫拿着信件向里面的一辆指挥车走去,不一会就出来了。

“收到了。”

“好。”

我没有再犹豫什么,转身就打算离开。

“诶。等等。”

我停下了脚步,手慢慢摸到后腰的枪套。

“你……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咱们是在哪见过?”

“没有吧,我一直都在白委员长的实验室工作,很少出来的。”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嗯,那我先走了。”

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便加快步子离开了那里。

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军队就会突击进入办公大楼吧。

“这样真的好吗?”

莉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神情冷漠,完全不见原来调皮可爱的模样。

她连装都懒得装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走着。

“安哥哥,是你告诉我的,不能随便的控制别人。”

“……”

“安哥哥你不是一直都很看重他人吗?你不是一直都说每个人都有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吗?为什么事到如今你却自己率先放弃了呢?!”

我停下了脚步,头上的路灯孤零零地闪烁着,我的影子也忽明忽暗,眼前的少女的身影却不受灯光的影响,无论周围是光明还是黑暗,她始终清晰地映照在我的瞳孔中。

“是的,我说过。”

“那现在有事什么情况!明知道那些士兵会死,你也毫不阻止吗?!”

“阻止了的话,就没有头了。”

“牺牲……是必要的吗?”

“……”

“安哥哥,你变了。”

“对不起,无法抱守理想。”

莉亚倔强地咬紧嘴唇,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这样下去,你是不是还会要求我帮你去控制舰娘们?这样才能达到你的目的?”

“也许吧。”

“你……”

“莉亚。”

暗之舰灵艾莉也出现了,她眼神中饱含着悲伤和心痛,轻轻地在莉亚背后环抱住她。

“体谅一下安放吧,他也是没有办法……”

“安哥哥从来就没有过办法!所以他才一直努力的不是吗?!”莉亚伤心地喊道,这声音让我将头低得更深了。

“正因为安哥哥一直一直在努力,无论经历怎样的悲伤,看清怎样的事实都在不停地努力,所以我才会鼓起勇气……可是为什么安哥哥会变成这个样子……”

言语中的失望仿佛无数根尖刺扎在我的心中,无法反驳的事实更是让我感到彻骨的寒冷,那寒冷来自深渊,来自孤独。

但是我却咬紧牙关,选择坚持下去。

“什么也不说吗?”

面对莉亚逐渐冰冷的语气,我还是选择沉默以对,而莉亚看到我这个样子,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们的错,安哥哥本不必变成这样子的。”

“莉亚!”

艾莉心疼的将莉亚抱得更紧了。

“已经够了,莉亚,你没有必要那么做……”

“不,这都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安哥哥变成这样子,我更应该负起责任。”

莉亚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定,我的内心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你想要干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安哥哥。”莉亚回复的语气也不似曾经那般温婉,“我只是更加坚信我应该做的事情。”

“莉亚!”

艾莉脸上的痛苦愈发清晰,这然我有了一个不妙的联想。

“你要做的事情,会让你们消失……对吗?”

莉亚没有说话,而是对我笑了笑,然后身影便逐渐消失了。

“莉亚!”

艾莉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双眼已然失神。

“艾莉,莉亚她……”

“够了,真的已经……”

“诶?”

艾莉看向我,眼神中的情绪已经积淀得太过复杂。

“安放,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只要你满足了,那就够了,只要你满足的话……”

“什么意思?!”

然而艾莉并额米有给我任何解释,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脑内突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痛感,紧接着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我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人,而那个人的样貌分外眼熟。

那是……我的父亲。

 

远处枪炮声突然大作,看来战斗已然进展到了白热化,而就在这个时候,埃克塞特悄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我揉了揉太阳穴,将脑中的胡思乱想甩出去,看向埃克塞特。

“给你。”

埃克塞特递过来一个方形的机器,机器上有个红色的按钮。

我将其接过来,呼吸却完全无法平静。

“在犹豫,还是在害怕?”

我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对埃克塞特的嘲讽做出回应,我知道我手中的这个按钮意味着什么。

“我从那个拿着引爆器的人手中抢过来这个引爆器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你再这么犹豫下去,她们说不定就逃出来了。”

“我知道!”

然而直到并不意味着可以轻松下决定,这是显而易见的。

人类始终是感性动物,即便理性在告诉你没有时间了,要抓紧时间,但是感性却在啊告诉你,让你再考虑一下,万一做错了就没办法后悔了。

即便你已经没办法后悔了,即便回头亦是绝路。

手心渗出的汗水,额头渗出了汗水,眼角的那点水分,也是汗水吧。

“快做决定吧。”

埃克塞特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我的人生早已乱七八糟,按下这个按钮之后,恐怕就连我一直维持的哪一点净土也会彻底崩坏吧。

我还能够像从前一样活着吗?

好想死……但是我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赎罪。

即便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抬起手指……

“安放!”

“!”

耳边熟悉得声音让我突然抬起头看去,只见列克星敦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那个路灯与我这里的不同,它没有坏,安定地照亮了列克星敦那焦急的脸颊。

然而,我却按下了那个按钮。

轰!!!!

轰轰轰!!!!

爆炸声在不远处直冲云霄,一浪又一浪的气流从身旁吹过,我的心像是空了一样,自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安放,你……”

列克星敦的嘴唇颤抖着,而埃克塞特却笑着。

周围的路灯都灭掉了,经过一晚上的战斗,天边隐约出现了一丝丝光亮。从行道树的缝隙中,越过五颜六色的花坛向那幢大楼看去,便能看到爆炸的现场。

过了有一会,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呵呵呵……哈哈哈……”

我突然抑制不住笑了起来,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在笑,但是笑意却止不住。

我在笑什么?笑白溪?笑白晨和韩继恩?笑我自己?抑或是……这个世界?

“哈哈哈……”笑到无法正常呼吸之后,我总算是停了下来。

“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仰起头,兀自说道。

“废墟。”列克星敦失魂落魄。

“英雄。”埃克塞特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