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周里,我没敢、也没能向水沫求证我那个可怕的猜测。

——因为,水沫的胃病开始每天发作。时间是固定的,几乎都是下午放学那个时间。用筱竹的话来形容,“简直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

都说过度的神经紧张也会引发胃病。所以,我和筱竹都不得不中止了对整件事的调查,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悉心照料水沫,并且时刻为她担惊受怕。不仅我们,全班同学最近也都对她格外亲切,课间甚至还有人主动帮她倒水。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简一也不得不每天准时守在我们班门口,等着接水沫放学。拜这所赐,虽然我们彼此都不情不愿,却也逐渐熟悉了起来。

当然——筱竹私底下打了多少电话去教训他,这我就不知道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这不安、无奈且没有任何变化的日常之中,唯一还会在简一到来的时候兴奋尖叫的女生们(不包括我和筱竹)也终于渐渐失去了热情。她们开始气愤、不甘、议论,于是不久之后,学校里开始流传这样的流言:

“简一有女朋友,并且每天都去接她放学”。

对简一的“粉丝”们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但是对我和筱竹来说,这不失为一种相对完美的结局。至少简一必须去面对水沫,至少他们终于有了单独沟通的机会——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像从前一样,重新成为一对幸福的情侣。

这样就够了。

这样大概就……足够了吧。

虽然我和筱竹都无比在意埋藏在他们关系之中的谜团,但——现在,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也好筱竹也好几乎都放弃了。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简一愿意去照顾水沫,而且水沫也恢复了之前活泼快乐的样子,这应该证明一切正在好转,不是吗?

——然而,简一依旧每天板着脸。

他仍然要求我们和他一起送她回家,但我有妈妈的门禁在前,筱竹便乘机提出“只送到门口”。

简一并没有反对。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为了他们能快点和好。”

一起等公交车的时候,筱竹这么对我说。

“我知道他不高兴,甚至很痛苦。但,水沫的病多半也是他逼出来的,他必须负起责任。”

她的脸上显现出深沉的怒色。

我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沉默地盯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我能感到,每天简一都在压抑着。表情、动作、说话声——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他才是那个“定时炸弹”。

学校里流行的新闻中,除了“简一有女朋友”之外,还有“简一又跟老师起了冲突”、“简一又打架了”,诸如此类,每天不断。

我感到非常非常的不安。

 

 

三周后的某个周四。

下午放学后,我和筱竹像往常一样把简一和水沫送进小区大门,然后回到车站准备等车回家。

“所以说啊,根本搞不清楚那些笨蛋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就说这样行不通嘛!”

“算啦算啦……”

筱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一个月之后的校庆运动会及晚会演出。我们班的节目是歌舞,并且立刻就选定筱竹为主唱。我的话——多亏我把头埋在桌面上,无论是运会项目还是演出都跟我没关系。所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好好安慰牢骚满腹的筱竹。

“真是气死我了,明天我一定要——”

筱竹忽然不说话了。原本正专心倾听的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结果发现她正呆呆地看着前方。

“……?”

我满怀疑惑地转头看去,结果发现简一恰好路过我们所在的站台。但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只是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

……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刚刚才……

“简一!”

筱竹愤怒的喊声让简一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不耐烦地盯着我们:

“如果你们还是那套陈词滥调的话,趁早闭上嘴吧。别耽搁我回家。”

我看了看手表:

“可是才刚过了五分钟……你送水沫上楼了么?”

“送上去了。也给她买了便当。也锁好了门。这样还不够吗?”

“……”

我哑口无言。简一冷漠的语气中暗含着的强烈愤怒让我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不由得有些退缩。但,筱竹对此毫不畏惧。她瞪着简一,咬牙切齿地说: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要怎么照顾生病的女朋友难道还要我来教你吗?!还什么‘便当’……我的天啊,水沫现在正在胃疼,你居然买便利店的东西给她吃,你究竟——”

“真是了不得。”

“……哈?”

“我说,‘真是了不得’。”简一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看来那家伙的‘演技’越来越纯熟了。也难怪,毕竟是连自己都骗得过的谎话……把一两个笨蛋女人耍得团团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嘛。”

“请注意你的措辞!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脑子烧坏了吗?!”

“我才要请你注意你的措辞。而且,胡说八道的人明明是你——我已经纠正过一万遍了,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可以照顾她,但是麻烦你们不要把莫须有的责任一股脑甩给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种话!如果你不是水沫的男朋友,那她为什么要——”

“就跟你说那些都是骗人的啊——!”

他脸上的表情让筱竹当场愣住——我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像要将我们生吞活剥的妖怪一样。

“什么‘胃病’!什么‘情侣关系’!全都是骗你们的啊,你们这两个白痴!为什么你们宁愿相信她漏洞百出的谎言也不愿意相信我?就因为她跟你们关系更好你们就要折磨我吗?没有这种道理吧!”

简一崩溃般地大吼道。

而他说出的话——则让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全都是……‘骗人’的?”我结巴着说,“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至少,水沫真的每天都因为胃病而痛苦——”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白痴啊。”

简一盯了我一眼——朝我挥了挥上着夹板那只胳膊:

“我从前也像你一样白痴,相信了她说的话,作为朋友纵容她,所以落得了这么个下场。你们总是要我顺从她,但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下次我被砸碎的会是哪里——所以我要告诉你们,这样什么也解决不了,而且我他妈的受够了。听清楚了吗,我·受·够·了!”

西沉的夕阳中,简一扔下我们转头离开。

拉长的影子笼罩了我和筱竹。

混乱的词句唤醒了我的猜测,在我的脑袋中横冲直撞。我和筱竹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直到公交车来了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