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姬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每年她都要乘着马车前往内城的皇宫,觐见皇帝,洽谈事宜。不过今年也依然像往常几年一样,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样的朝见,现在恐怕只空有形式罢了。

“大人。”

是周泰山的声音。

九姬微微掀开竹帘,周泰山正骑着马与马车并行。

“您向陛下禀明了吗?”

九姬颔首。

这次觐见,九姬向皇帝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周泰山此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撤换一批锦衣卫的事,但……

“陛下日夜操劳,幸有满朝文武大臣与锦衣卫指挥使分担陛下忧虑,陛下气色日佳,但指挥使却辛劳过度,陛下爱臣如子,不忍打扰。”

周围伴行的锦衣卫,关注这边动静的为数不少。周泰山气定神闲的驾着马,欣然点头:“陛下如此,乃满朝大臣之幸。”

“大人,恕臣下冒昧,敢问陛下可否有出关之意?”

锦衣卫们突然面露讥讽之色,但一瞬间他们的脸就又阴沉下去了,严肃依旧。关宁军,关宁军,却连帝国以北的山海关都摸不到,先帝以关宁命名这支部队,就是寓意有朝一日平定关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支军队却始终缩在结界里。

“将军为国尽忠之心可嘉,但陛下视天下百姓为子,妖族可恨却可怖,战事一开恐生灵涂炭,稍有不慎必血流千里。且日前朝廷财务困难,若起战事,势必要加大税负以充实军饷,虽然我朝大臣皆一心为国满袖清风,但恐有小人借机搜刮民脂民膏。”

“但请将军放心,妾身定会竭力维持结界。”

周泰山环视周围,眼神扫过每个锦衣卫。

“我明白,大人的安危就是我大夏的安危,您要多加注意自己的安全才是,”周泰山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城门就在眼前了,大人请换上便服。”

这话中之话有没有对他们起作用呢?但愿他们能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九姬轻解衣裳,这身朝服她很不喜欢,宽大的衣服会显得她更小只,走起路来也不太方便。衣物脱落在座位上,少女一丝不挂的躯体后,忽然出现了一对虚无缥缈的狐尾,纯白如少女的肌肤。

在城门前,马车与骑着马匹的众人忽然消失了——结界笼罩了他们,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大人。”

“来了。”

换上了麻衣的九姬推开门帘,她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站稳后才戴上了手里捏着的一顶斗笠。

“请自己小心。”

九姬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向街旁的一座钱庄。当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结界解除,车队继续朝着城门前进,整个过程耗时十分短暂。

“九姬大人,你来了。”

柜台上的钱庄老板轻声说。

“这次也劳烦指挥使大人了。”

“呵呵,”钱庄老板,不,锦衣卫指挥使摇头轻笑,“大人说笑了,我袁某人整日不仅要管理账本,还得处理本职工作,早就不知道麻烦为何物了。”

“大人就如往常一样,等到街上热闹了再离开吧,我这里有本书,大人不妨拿来打磨时间。”

袁禄从抽屉中拿了本书,递给九姬。

往常都是这样,九姬在这钱庄里读书打发时间,等到街上人潮涌动时再出城门,然而这一次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袁大人,最近你可有感觉异常之事?”

“欸,大人此话诧异,若要问,坦诚相见便可。”

该说不愧是锦衣卫吗,自己在皇上面前问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进了指挥使的耳朵里。

九姬合上了书,她那看上去天生有几分懒散与冰冷的脸上,多了些寒意。

“汝之部下,可有二心?”

袁禄一笑。

“我的部下,自是忠心不二。不过,大人身边的那些人,可不归我管了。”

什么意思?按妾身所知,朝中所有的指挥使都是受指挥使领导的,而指挥使按律令只有一人。

“大人手中握住的不仅是一道结界,还是一条龙脉,陛下很担心大人的安全,因此特别指派了另一位指挥使,专司大人的保卫工作。”

九姬眉头微皱,望向袁禄,但这个中年已过的男人只是一笑了之,视线又移回到账本上

“大人若无聊,读书便是。一炷香的时间过了,就可随着人潮出城门了。”

九姬又翻开书页,目光落在一段段文字里,然而她的心仍在思索文字以外的事情。

假如皇帝陛下真的派了另一位指挥使,那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又作何解释呢,有人想要取妾身的性命,这一点毫无疑问,最可疑的就是那些锦衣卫和……听周泰山说,那位少年是叫朱墨君吧,也说不定还有其他人。

伴随着水鬼出现的那一曲诡异的笛声,让九姬耿耿于怀。笛音、迟迟没有行动的锦衣卫,与水鬼战斗的少年、另一位指挥使,这些东西在九姬脑中变成了一团乱麻。

不过,没有大碍。

街道渐渐嘈杂起来,九姬撇过头望向窗外,外面已有了不少人。

“多谢指挥使大人。”

九姬把书放在柜台上,并将白发盘起,戴上斗笠出了钱庄。

说到底,只是人类而已,不足为惧。

九姬随着人潮,走向城门。

出城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谁在盯着自己,凭着直觉望去,她看到了一个正双手拿着包子啃的少年,那人也在望着她,但很快便移开了目光,专心吃自己东西去了。

“……”

九姬压低斗笠,走出城门。城门外,已经换上便装的周泰山正在等候她。九姬忽然叹了口气,她抬头望向远处被笼罩在结界中的高耸楼阁,这一年接下来的时光,她就要在那度过了。

她像这样度过了多少个年月呢?多少个夜晚里,她都注视着窗外明月的阴晴圆缺,她还以为自己习惯了,但每当出行的日子近了时她心中都有一丝窃喜,而将要回来时,她的心中总少不了沉闷。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这是她选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