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是在高贵的星命下诞生的。神祗官的预言者说道三位圣众会去为她的诞生庆祝,就在她出生满七日的那一日。

虽然刚出生的孩子都不过一团哭闹、丑陋的肉胎,但是众人见她都觉欢喜。所有人都知道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是美丽的少女。虽然不知道她会选择怎么样的道路,不过一定都是充满了众人亲爱与嫉妒的一生吧。

均说女子身因为五漏而有五障:一者不得作梵天王;二者不得作释天王;三者不得作魔天王;四者不得作转轮圣王;五者不得作佛。而三位天地圣众,正是为此而来。

三名圣众,分别是刀匠之神·天奇目一箇神、明神·猿杖权现与大天狗·圆镜智坊。天目一箇神为她祝福,天下五传所造之刀皆不能伤她,愿她可以得梵;而猿杖权现则担任了她梦中的剑术导师,势必要让她如因陀罗天一样勇武。

在她十四岁那年,她每周固定会在梦中见到带着猿猴面的男人。

“你知道鹈户权现梦中传授爱洲移香斋猿飞阴流的故事吧。说是教他这套剑术,让他去终结乱世。”梦中的猿猴面男人穿着很优雅,根本看起来不像是剑士。

“不知道……”

毕竟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不知道很正常。

“现在我要做一样的事情。一切世间的神宫、神社演武其实最后都要我们这些比较闲的神看腻了。不过好歹也对试合剑术什么的有些了解了。这一套剑术以后你就叫它——”猿猴面的男人思考了一下,“一下子取不出来。总之先来吧。”

他把一把武士刀丢给了少女。少女勉强才能把剑举起来。

“我们没有组太刀或者构训练,全部都是生死相搏。这样最快了。”

猿猴面男人说完,看着少女举起了刀。

“好的。”

下一个瞬间,少女的头飞了出去。在翻转的视野中,她看到自己的身体跪倒,慢慢破碎。没有血液——因为是梦中嘛。然后一阵让脖颈紧缩的剧痛与冰冷的触感直接传达给了大脑。窒息一般的苦闷发作,随后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疲倦。

最后她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的武士刀的重量,那种冰冷的质感,那一瞬间的疼痛——都过于真实了。死带来的恶寒也让十四岁的她少见地做了噩梦。

就这样,为了拖延梦中寒冷的死,少女参加了剑道部。主要就是为了锻炼体能,修行基本的技术。就这样,她往复轮回地跨越着生死之渊。

 

突然有一天,她被来家里访问的奇怪叔叔邀请参加了政府的特殊执行部门。让人感到意外,家中的父母与兄弟妹妹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仿佛寻常之事一样。

不过既然自己被这家人收养,恐怕他们也早就料到这一刻了吧。

“不会有事的,你可是天总家认同的孩子啊。”

 

世界从来没有进入过和平的年代,不过这个国家看起来终于得到了安稳。武士刀的需求量逐渐降低,古流派的杀人剑术也逐渐凋零。

然而天目一箇神传下铸造之法,神佛明神与天狗教授了剑术。

如爱洲移香斋从鹈户权现那里学来猿飞阴流,僧众从鞍马天狗那里习得天狗的剑术。虽然只是外话,武艺通常都会在流传之中,拥有一个神秘起源。甚至巴西的格雷西柔术这种近代产生的武术,都拥有与精灵相关的缘起。

锻刀与古流剑术这两样东西在神祗官与曾经的寺社奉行眼里看来,属于大和灵界生态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此对于两种技术的传承与保存,幕府的寺社奉行与神祗官们都花了不小心思。杀人的兵器与技术太过危险,但却并不是封进盒子里与世隔离里就能保全的东西——利刃也是会锈的。

于是体育运动的剑道被推到了在公众面前,获得了大量的注意力。古流剑术的传承则没有了以前武士时代那种藩国训令的推广,逐渐走向了紧收。天才未必每个年代都有,技术的传承也是因人而异。不断丧失曾经关乎生死的细枝末节,古流剑术基本上只是如此缓慢的走向消亡。

偶尔也会有人驾驭着杀人的技术犯下罪行,按照道理来说,应该自有法律去惩罚他们。不过在天总出现的现在,神祗官们接手了这种天罚。天总的剑术是明神直接传授,与其他古流剑术的比试也是一种“吞食”——最终天总或许可以像是柳生阴流一样,诞生出新的至高之术吧。

正因如此,她才被选为神祗局的直属剑士。被刀匠之神加护的她,亦不会被天下五传源流所锻造的日本刀所伤害。因此天总严格的来说,战斗方式更接近古印度传说里,被神明加持、祝福的刹帝利武士,乃是持明的战士。

 

乩乱坊的剑术自然无法比拟猿杖明神的剑术,不过却也是修行此道多年的强者。天总在几招的比试之中,给对面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乩乱坊身为僧人,虽然现在破戒,不过之前还算是虔诚,自然也有些许灵感。她已经察觉到眼前的少女并不一般。而作为资深剑士的直觉,则更加清晰的告诉他——眼前的少女跨越的生死战场之数可远超自己。

明明已经落败,明明已经剑术上输给了眼前的少女,乩乱坊仍然选择在天总转身之后,用左手握住了自己的佩刀偷袭少女。可就在自己刚要挥下这一击的时候,刀从根部的栋处断开了。

 

自那以后,天总对于古流剑士的断罪,究竟进行了多少次了呢?

这个数量其实也没有那个巨大,毕竟学习剑术的人已经不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会做奇怪的梦。她梦到那些被自己切断的拇指,被串成了花鬘。自己却居然没有觉得恶心。

因为这些都是自己与天狗大人的交易。若不如此,这个梦,可能就是攀爬尸山了。

 

这一晚,弥子再一次梦到了指头串成的指鬘。

似乎这个指鬘又多了一节。

然后弥子醒了过来。她从旅馆的床上坐起,挠了挠自己睡乱的头发,然后准备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看时间。结果在躬身伸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旅馆床前灯开关下的电子时钟。

自己睡满了八个小时呢。

 

×××

 

顺带一提,昨日九陵在活动室内避难了半日。在下班时间之后,柴公子果然如约而至,找到了看完漫画的九陵。

“一周快结束了。不赶快收拾行李回家去。”

他走进活动室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拉了一张椅子,抱着椅背跨坐了下来。

“那是明天晚上的事情。”

九陵说着,把身边堆了一列的漫画塞回了书架上。

“日本人太他妈烦人了。”柴公子则毫不当自己是外人,从活动室桌子上取来了一次性纸杯和可乐,给自己倒了一杯,“昨天死了两个人。”

“和那晚我们接的小姑娘有关系吗?”九陵放完书就直接躺在了椅子上,双手胸前合扣,闭上了眼睛。

“有点关系。你是看得出她来历的吧?”

“有些来头。”九陵感觉和柴公子之间可能对话还会有些来回,于是摘掉了耳机,“现在还没到至臻的境界,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少有对手了。”

他思考了一下,订正道:“少有能伤到她的人了。”

“这么厉害?”

“也是在你看来怪力乱神的事情了。”

“话说你闭上眼睛是干什么?”

“刚看了一下午漫画,眼睛有点疼。”

柴公子捏瘪了自己的一次性纸杯,丢尽了身边的垃圾桶。看着周围的社员,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从身边的提包里拿出了掌机。

“各位要不加个好友吧?”

“这么快就买了!?”

代替大家感到惊讶的人是路德。

“他有秘书的。”

罗曼学姐这次手中拿的又是另一本奇怪的书,看样子是佛学的论文。不知道她之前研究的幕末是否有进展。

“哪有。这可是我亲自去买的。这城市也有个类似京城中关、深圳华强北的地方啊。”

“啊,因为那个,”九陵闭着眼睛想了一下他秘书的名字,“金发那位,凯西她不懂中文吗?”

“那倒不是。单纯因为她忙我的事情去了。所以只好我去买游戏机了。”

柴公子推了一下墨镜,好像还很得意。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打开了。

“应该是凯西吧。我叫她帮我停车了。”

柴公子转过身,却发现他的女秘书正站在另一个奇怪的男人身后。

男人带着棒球帽,背后背着高尔夫球袋。袋子上面的印着特殊的标志,里面装的应该是名刀。这点他是不会认错的——然而男人是谁,他并不知道。

别看柴公子一直吊儿郎当,但是日本来的人长什么样,心中可是全部都有谱的。

“哦斯。”男人碰了一下棒球帽就当作打招呼了,“我从别人那里合法取得了这把日本刀。因此我也想加入天狗宝刀的争夺之中,可以吗?”

他说的是日语。看到房间内所有人都一脸茫然看着他,男人转过头看了看凯西,“是向他汇报没错吧?”

“是我是我。”柴公子用日语迅速回答了他,“你拿的到是狭山的佩刀吧?”

“是啊。”男人看到柴公子懂日语,略微感到了放心,“我是不敢闹出什么事情的。因为我只有旅游签证啊。”

“神祗局会同意这种事吗?”罗曼学姐突然用日语开口了。

顺带一提,罗曼学姐的日语说得非常完美,就像是字正腔圆的声优说山手话。

“哦,小姐你还知道神祗局的事情啊?”大叔似乎对于学姐也有了兴趣,不过他盯着罗曼学姐看了一会之后就移开了眼睛,“真是失礼了。没想到这里面还坐着这么一位人物。刚才的问题太愚蠢了。你也不必回答了。”

“不过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神祗局的?”柴公子用中文询问罗曼学姐。

罗曼只是耸耸肩:“地毯书上看来的东西。说道天狗宝刀,一般都是指中原正峰在军工厂做的那些制式军刀吧。地毯书可以喜欢说这些东西了。什么被神祗局、斋王机关和研究所视作大秽大魔缘的东西。”

柴公子本想着吹口哨表示佩服,不过可能也觉得太轻佻了。他转过头继续看着男人:“我倒是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我也不可能为了你去和你们傻逼的政府部门打交道。同样的,我也没啥心思去阻止你。”

“明白。”

“姑且问一句,你有华族身份以及对天狗宝刀的所有权宣称吗?”

“啊,国家欠我一个贵族身份。”大叔用食指刮了一下脸,笑着说道,“至于天狗宝刀,我自觉倒是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种大污秽了。”

“你这人,有意思。名字叫什么?”

“白枫斋。”男人回答柴公子。

“我记住你了。加入你要是真能从天总家的小姐手上撑过去,你闯多大的祸老子替你担着。”

“哎呀,这哪里犯得上。”白枫斋注意到活动室内的其他人似乎对于听不懂的对话感到了厌烦。

出于所谓的“读空气”,或者更通俗点说,叫做“察言观色”,他最后对着柴公子、学姐以及凯西举起两指作别。他用力把快滑脱的球杆袋调整了一下位置,转身离开了。

当然,九陵全程只是闭着眼睛,根本不在乎这一切。

 

×××

 

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来到中国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只身前往这座城市,和那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九陵扯上关系就可能得到天狗宝刀。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两人成为了牺牲品。早该被废止的野蛮法律此刻却成为了嗜血狂徒的庇护。

不少人都已经像是狭山一样,选择回到日本了。因为莫名的理由而来,他们不希望再因为莫名的理由而死。

但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没有天总想要回家,毕竟她早点回去还能备战期末。然而偏偏她所处的位置,注定她只能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能离开的人。

她在宾馆用wifi拨打了网络电话,虽然神祗局的人告诫过她这种事情信息上不安全。不过并不想研究怎么拨打保密安全国际长途给特殊线路,所以她觉得对面应该会原谅她的。

“跟——你——说——了——不——要——用——不——安——全——的——网——络——打——过——来——啊——!”

对面的开场白带着可以淹没亚特兰提斯的不满。

“那你先给我道歉啊!害得我买了这种午夜转机机票的事情!”

“……”对面用短暂的沉默表示了服软,“于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是……”

“你等等,我用私密线路给你打过去。”

对面挂断了网络电话。随后一个Unknown的用户发起了电话,出于好奇天总在接听之前先确认了一下对面的信息。非常神奇,许多必填项目都没有办法查看。

“于是,有什么想问的?”

“天狗宝刀会在这个城市出现的预言是真的吗?”

“那个是右吉御巫大人确认的。说预言的人可不是半吊子。”

“是谁啊?”

“那边说是秘密,我也无权知道。不过调查了一下之后,大概还是模糊有点情报的。”对面似乎很期待天总像是女高中生一样一边撒娇一边继续询问,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声音。

“喂,你这个秘密线路是不是网络状况不好啊?我刚才一直都没听见你说话,好像把重要的东西给错过了……诶,等等不会吧!小泷你技术不到位,是不是说道涉及秘密的关键词就被大叔发现了!这条线路是不是不安全了!?”

“没有的事!”被叫做小泷的人正是天总的搭档,属于技术型辅助人员,偶尔参与脑子工作,比如计划制定。

他接着说道:“那个预言者大概是叫斯塔夫罗钦,你们家兄长之类的有谁提到过俄罗斯的什么厉害术士吗?”

“没有诶。这个,是不是俄罗斯文学的名著人物啊?”

“啊,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吧。”小泷知道天总的大学志愿是文科三类,“总之就是这样了。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啊,就是在这里待着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预言太模糊了吧。”

“那不如就去找找预言中提到的人?”

“诶,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田九陵。”

没听过的名字呢。之后拜托柴公子或者凯西帮忙好了。既然这个人处在漩涡的中心,那柴公子应该和他有过接触吧?

 

所以凯西把她送到九陵家中的时候,她感到了十二分的惊讶。

“田九陵就是——”她在房门口鞋柜橱呆住了,“田先生你?!”

“啊,是啊。”

九陵则早早换好了鞋子,把书包以及积攒了一周的待洗衣物倒进了洗衣机。然后他顺手捞起了扯他裤腿的小猫,交给了走过来的初中生美少女。

“你不是,柴公子的友人A……友人T吗?”

“啊,因为是友人,所以出了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才愿意帮助他啊。”柴公子直接用踩鞋后跟的方法脱掉了鞋子,露出了蓝色的袜子,也不穿拖鞋,直接走进了客厅。凯西则帮他放好了皮鞋,也一起走进了客厅。

天总脑内奔腾过无数的阴谋论模型与事件真相的推演,不过随后她请醒了过来。

自己不能被事件推着走。因为这一次天狗宝刀事件关系到期末考试与暑假,自己要把握主导权。

她下定了这样的决心——那么眼前的地方就是战场了。

 

“田先生,我想要知道,你和天狗宝刀的关系。”天总单刀直入地问道,“为什么预言的中心会是你?”

“啊,”阿布突然发出了这么一声惊叹,随即用日语说道:“没什么。忽略我。我不懂日语。”

她刚才一瞬间几乎有些惊喜。终于来了一个单刀直入的人,不用像是前几次一样因为礼节和规范牵扯出麻烦事情一大堆了。天总可能不知道,她刚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差一点这辈子的方便面调味料包就没了。

虽然阿布声称自己不会日语,但是天总还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位看起来只有初中生左右的美少女,日语说的也非常顺畅。大概也是个“略懂一二”这样的玩笑话吧。这屋子除了九陵之外,不论金发、黑发,初中生、高中生还是社会人,全都会日语,果然是大银河帝国通用语啊。

——然而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唯一需要对质的人,并听不懂她想问什么。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知道了之后,又想做什么?”

柴公子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先和天总交谈了起来。他的语气和前几日并不一样,这次明显带着压迫感。

天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啦。之前乃是工作的一部分,这一次只是她自己的自作主张。如果说前面的友善是给神祗官们一个面子的话,这次面对她个人,就不需要顾及什么了。

“这一次天狗宝刀事件造成了超过预期的伤亡。虽然权大御巫大人向我们保证了预言的可靠,但老实说,我觉得在全无头绪的情况下维护秩序十分苦难。”

“你们日本人说事情总是弯弯绕,我可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御巫大人传达的东西太过模糊,我只能认为是有意为之。我怀疑神祗局或许有什么打算。之前这种事情当然也发生过,不过那一次我找到了折中的方案。这一次我会努力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阿布颇为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日本女子高中生。这对于她来说是十分少见的一件事。须知就算是凡人眼里看来非同寻常的咒师术士之流,阿布看来也不过是寻常之事罢了。天总弥子这名少女,或许放之整个日本,都是一个奇人。

“她啊,”阿布小声对着身边的九陵说道,“放到轻小说里,估计就是那种登场就是最强等级的女主角。毫无犹豫,飒爽前行。对自己实力很清楚也很自信,毫不保留也绝不炫耀强大。然后到最后一卷——大概第十六卷左右,还是没有和男主角建立稳定的关系。最后小说戛然而止。”

“你这已经不是对她进行评价了,重点是在评价一本虚构轻小说吧……”

九陵对这一点展开了吐槽,对于阿布反常的兴趣高昂反而没有太在意。

 

“希望你能告诉我。天狗宝刀究竟什么时候现身,一切因缘合和,又是如何与田先生相关的。”

“你的想法我了解了。”柴公子推了一下墨镜,“那么第二个问题,我——九陵和我,凭什么要甘愿冒着冒犯神祗局的风险,去和你合作?”

“我已经说了,我不希望再出现因为莫名其妙的预言而发生的死伤了。”

“你去制裁那个谁……诶,已经忘了寻仇那家伙姓什么了。”柴公子思考了半秒就放弃了,“你们交手的时候,你可没想过减轻死伤啊。”

他这一瞬间的调侃,转瞬即逝:“再说了。你觉得你真的能阻止得了吗?你究竟在这里做得到什么做不到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天总似乎被这一句给呛到了,一下子并没有想出如何回答。

“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吗,你是因为和田生生关系好所以才出面在这件事里担任了要职。你要是能做出如此选择的话,我也可以。”

“你知道我不是很想强调自己的身份。你姑且说说你能做选择的资本是什么吧?”

皇室御前第一,历代天子近侍,大内金吾总头,中华第一流的贵公子。在出生前就拥有这么些称号的男人正透过墨镜看着眼前的少女。

“我是神祗局第一剑士、武尊大命袭名——嗯,不,”天总摇了摇头,“我是天总弥子,普通的日本女子高中生。”

柴公子笑了,天总也跟着一起露出了笑容,仿佛两人达成了默契一样。

“于是,你有什么能改过一切纷扰的渴望吗?”

如果天总这时还是回答那些无趣的东西,柴公子很可能就直接让凯西赶人了。在九陵家里,对着一屋恶党说这样大义凛然却毫无意义的空话;如果有谁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判罪了。

“因为我是高中生,希望能在期末考试之前把事情干净漂亮的解决。你看这个理由如何?”

现场的气氛使得九陵期待柴公子大笑起来,就像是动画、电视剧里那些被小毛头说服的前辈强者一样。然而柴公子只是哼了一声,给自己拉开了罐装乌龙茶的拉环。

“不错的回答。你在刚才说那一句话的时候,勉强和我还有小田平级吧。”

柴公子说完嘴巴就对上了饮料罐。仿佛是故意让天总等待一样,他反复喝了好几口,最后在把易拉罐放在桌子上时,还能感觉到至少剩下了一半。到最后,柴公子也慢悠悠地开口了。

“田九陵是之前的行动中与无念和尚略有交集。宝生妖刀的原主人桑原徹弥正是在中国的行动中,与无念同行的途中被杀的。中日都曾一度认为那把天狗宝刀应该是最后与无念一同下葬了。不过最后我们发现这把刀去向不明。”

“是什么样的交集呢?”

“说来话长。与无念同行的妖狐被认为是犯人。九陵因此奉命追捕。不过最后是冤枉了那个狐狸,因此这条线也就断了。 九陵与这起事件的交集仅限于此。”

“追捕妖狐啊……应该说果然不愧是柴公子的朋友嘛。诶——等等——”天总似乎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疏漏,“田先生是术士?”

“普通的大内特工而已。”阿布一边看电视,一边漠不关心的补充说明,“没什么深厚造诣。”

“就是呢。我还在想,既然是术士,为什么不能像是父亲哥哥还有温小姐一样速成日语。”

——似乎把九陵水平不太行这句话给听实了。如果是水平不足的话,不能使用“拜占庭色情画”好像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那么柴公子对于天狗宝刀的预言……中国方面还有更加详细的版本吗?神祗局传达的版本像是特地进行了删节一样。”

“啊,的确是这样。如果我是神祗局的官员,我也会这么做吧。”

柴公子正准备接着说,凯西突然把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她摇了摇头。柴公子则沉默了一会,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安心。他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从刚才靠在沙发上的放松,变成了俯下身子凑近茶几的姿势。

“接下来的东西是秘密。但是也没有谁和我说不准泄漏这个消息,对吧,凯西。”

“您啊……”凯西似乎感到了头疼,却又对柴公子的任性无可奈何。

“那把刀按照之前墟城的摄政理官老师讲,应该是被放逐到因果洪流之中了。除非有通天之能,否则无法追回。斯塔罗夫钦是主导天狗宝刀追寻计划的人。虽然是个计划,但是他好像也只是突然起兴,找了你们日本的大天狗头头。是谁我也不知道——”

“太郎坊殿。”

“啊,好象是这个名字。但是这把刀相比日本,与中国因缘更深。以我们这里为锚点开始追回是最为稳固的。九陵他就像是时空里的巨大质量天体,好好利用可以加速进程。”

“原来是这样。”

“但是太郎坊的术不太能够到我们的国土。因此代行的三天狗携带者咒心阵眼先来到了这个城市。你们的死伤不过是对大天狗众献上的囃子声响罢了。”柴公子伸出手指,按在了茶几上,“‘追求当下的凡人报复’、‘来自历史的恩仇始末’、‘人与魔众的因缘了断’、‘集至高天之蔷薇’。如此四场胜负发生之时,Deus之剑就会显现。”

“……你也喜欢《少女革命》吗?”

“嗯?”

“没什么没什么……”看来柴公子并不看动画,刚才那段应该不是他美化的,“看来太郎坊大人很喜欢《少女革命》啊。”

“所以至少是四条人命献祭。换我我也不会说的吧。”

“为什么神祗局会同意这么野蛮的事情呢?”天总集齐了丢失的碎片,开始了思考。

“你把考虑的问题说出口了。是你脑回路短一截还是想让我帮你思考?”

“诶,嗯,唔,没什么。我自己来就好。”天总这时才在沙发上坐下。

看到她认真思考的样子,柴公子感到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虽然吧,日本高中生可能是世界之王级别的职业,但是以高中生的高度,应该是想不出什么结论的。”

“你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对吧。”天总抬起头,看向了柴公子。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要将那个不怎么透光的墨镜烧穿一般。

“啊。我知道。”

“那我就明白了。是我们国内的荒唐事情吧。神祗局的两派一派与中国皇室墟城有所勾结。如果本身就是上位的宫地神道禁厌术的话,没有必要这么做。应该也不会是筑波五轮台的研究所。”眼神一旦变得锐利,女子高中的气质就已经回不来了。

她沉思之后,做出了推论:“土御门神道……不,阴阳师集团土御门众。”

“有点小看你了。”柴公子不得不承认了天总女子高中生等级的政治视野。

 

日本的本土神道与佛教之争素来分合不断,本身“神道”这个词就是为了对抗“佛法”而创。苏我与物部之争已经是众人皆知的故事了——为了调和这一点,山王神道出现了。与修验道的精神类似,把本地的山川神明视作菩萨佛陀的一时显现之身(“权现”)。在维新之后,日本神国论的歇斯底里开始蔓延全国,神道国教化运动也在全国展开,奉行神道的中央机关教院也随之设立。

“废佛毁释”运动破坏了大量的佛寺,神佛分离令也使得修验道、阴阳道彻底无法明处立足。

战争、萧条、蜇眠、复兴,如此一轮过后,无论秋草还是稻禾都已百稔。山海早已不对当年明月,如今棋局上的博弈者也已全是新面孔了。然而经过了百年的潜藏与打压,已经垂头的势力,想要卷土重来何其之难。

 

“妖刀只是借口,剑士只是代行。实际上这起事件背后,还是那群混帐术士们在作乱。”天总得出来了结论。

“啊,看来你在神祗省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问题了。”柴公子说道。

“那么猫妖作乱也是天狗宝刀追回祝仪的一部门了?作为‘魔之因缘’。”

“无可奉告。”

“我知道了。”天总站了起来,“谢谢您的信任。虽然最后我可能会做出对你们很不利的事情。”

“无妨无妨。有趣就好。不如说能把墟城绊一脚我们皇室会很高兴,哈哈哈哈……”

柴公子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旁边的阿布非常平静地喝了一口茶。

“怎么了?接着说啊,我不懂日语。”阿布用中文说道。

“不了不了。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柴公子有点尴尬地客套了一句,“你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首先,把鬼讨伐了吧。”天总这么回答。

“哦,已经发现了?”

“就之前的习惯看来,猫妖只会用剑士的手法。上次那位手段太粗暴了。”天总这么说着,走到了门口,“这么多年了。也只有这一次让我这么讨厌被事件推着走。”

“武运昌隆。”柴公子用着轻佻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同天总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