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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公子手下的人士,加上九陵与温如故,一起吃了一日工作收尾的晚餐。他两张桌子间,简单说了一下安部、津山事件的处理结果。并且向大家告知了日本《华族决斗法》的事情。

“各位不妨猜一下,最后会死多少日本人。”

“这话太政治不正确了。”底下有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很有资历的老管家说道。

“我又没喊他们鬼子。”柴公子从凯西手里接过了一罐汽水,“来,猜猜看。”

“你这等于是让我们猜今后的一段时间加班到十点还是加班通宵……”

“啊哈哈哈哈哈。”柴公子笑着,坐在了九陵和温如故旁边的位置上,“华中皇室服务的伙食挺一般啊。“

“你是什么想法呢,柴公子?”温如故胆颤心惊地问了一句。

“今晚估计,会再死至少一个人吧。肯定不止津山一个人是为了寻仇而来的。”

“不要随便就说这么吓人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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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山的房门被敲响了。作为不懂中文同时又不信任中国旅店服务的人,他老早就亮起了“请勿打扰”指示灯,并且禁掉了门铃响声。

或许是找错房间号码了吧。放一会不管就能消停了。他并不是胆小的懦夫或者怕事的懒人,换成在日本国内,他肯定会做出不一样的应对。不过在语言不通的外国,这种事情还是算了。

而且还是中国呢。中国人会武术的概率非常之高啊……

 

听起来慵懒的敲门声不急促,力度也不大,但是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感觉敲门的人似乎也研究过,这无规律的的敲门和半夜打鼾的室友一样,总能踩住最让人难受的鼓点。

狭山甚至想过跳进被子里用枕头摁住脑袋,不过看起来是躲不过这一波了。

 

“是我(おれ)啊,狭山君。”

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的竟然是pe音的津轻方言。

狭山仔细思考了很久,认为自己应该不认识什么说津轻话的朋友。不过好歹是个说日语的人,这就足够让他在异国的旅馆里稍微感到轻松一些了。

狭山此时年纪不满二十,未能料到一个简单的道理:在《决斗法》突然被推到前台的现在,会来杀他的,肯定只有日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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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华中的大内工作人员在接洽日方来访者时,发现又有一人死在了自己的旅馆内。推测他的死亡时间在昨日十点半至十一点,是安部之外第二位被害者。

“这个可真是……惨啊……”

在现场检阅的柴公子轻轻带上了身后的房门。

死者的尸体被从肩开始斜着扯断,身上其他部位还留下了巨大的爪印。不过他断开飞出的一只手好像暗示着这又是一场真剑胜负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猫妖作乱?”其他大内的工作人员询问道。

“不是猫妖。猫妖之前杀人可没这么残暴。”柴公子自信的回答,“这个是恶鬼啊。”

“你说的是,日本那种幽灵怨灵,还是长得像是兽人的?”

“是日本那种长得像是兽人的。”柴公子拍了一下旁边人的胳膊,“记得把尸体处理一下。这件事估计警察那边也不愿意做。我们弄完直接和他们的灵能局、神祗官交接吧。反正也不是我管辖的范围。还有,去和酒店做保证,这件事消息我们会压下去的。不会影响生意的。”

“他们担心这个房间和周围房间就不能用了。就是……不吉利。”

“和他们说请个道士来做法就行了。没啥冤魂,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们要给他们推荐那种真的受过箓的道士吗?”

“用不着。”柴公子翻开了房间内提供的茶杯,往里面放了赠送的茶包,从饮用水出水口倒进热水,喝了一口,“这房间本来就没有任何问题,就是让他们自己心里舒服点。随便他们怎么闹都行。”

“那个……”突然一个说着日语的男人打开了门,把头伸了进来。那人看到一地惨状,吓得侧过了脸,“我是不是可以申请换个房间或者酒店啊。”

“啊,狭山君。”柴公子转过身,“说来,你昨天真的没有见过那种,传说里提着金棒的恶鬼吧?”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没有就算了。”柴公子回过了身,和旁边等待指示的人对视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看着狭山,“你确定不回日本吗?”

“要回去!要回去!”狭山已经被这种惨状吓到了。

毕竟他才只有二十出头,而且只是个普通的剑道爱好者Dandy Boy,对于天狗宝刀的所有权是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经历昨天这些事情,恐怕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那就不用换了。下午就送你去机场。”

“谢谢。”

“惹出这种事的,都是你们日本人。回去可不准说中国坏话哦。其他黑锅我背了,这个不关我的事。”

“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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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中年人在狭山打开门的瞬间,直接撞进了门。然后熟练地把门反锁了起来。

这个举动让狭山感觉到性意味上的十分危险。他想起了神祗局的忠告,建议佩刀名刀驱邪避难。于是他踉踉跄跄想跑去自己的刀身边。不料在他伸手的一瞬间,中年男人已经把装着名刀的高尔夫球袋拿到了自己手上。

“你家是,饭窿藩的藩士出身的那个华族狭山家吗?”中年男人问道。

“不是啊!”狭山喊道,“我家是五十年代战争结束后的复兴时期发家的普通有钱人家,根本不是华族!”

“哦,认错人了啊。听你姓狭山还以为是故人的后代。”中年男人拉开了高尔夫球袋的紧口绳,取出了里面的宝刀,“哇,看起来挺贵重的。拿来杀人太浪费了。”

“谁谁谁谁准备拿它杀人了!?”

“哦豁。对不起对不起,忘了这是你的刀了。”中年男人拉了一下鸭舌帽,“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白枫斋。”

“好老气!”

白枫斋露出了很受打击的表情。

“哇,难得我给自己想了一个感觉很风雅的名字。”

“你这个人很奇怪啊。为啥说着津轻方言闯进我房间里,还拿着我的刀。说什么幕末的藩国故人,名字还这么老气。说的好像你活在幕末一样。”

“啊,挺喜欢幕末时代剧的。津轻方言是因为便于隐藏自己真实口音啊。”

“你说的这么顺畅,你老家不是青森我才不信啊。”

“你剑术修行哪个流派啊?”白枫斋试图转移话题。

“哈?我才不练习什么流派。我可是曾经县内高中生剑道比赛的优胜哦!”

“啊是吗?真了不起,伟大伟大。”白枫斋听闻这个人不练习杀人武艺之后,失去了兴趣,“所以你这把刀借我用用怎样?”

“凭什么啊?”

白枫斋突然之间沉默了。他盯着狭山看了起来,四支手指满满地握住了刀柄。仿佛任何一秒都可能发作,突然砍断他的脖子。

“你问为什么?就凭——”白枫斋的语气变得十分低沉。

狭山吞了一口口水。白枫斋突然眼睛睁大,抓住了这个机会。

 

刹那之间,狭山仿佛到了自己的被削掉天灵盖的画面,而面前的男人甚至看起来都没有出手。这种事情在动画里发生还差不多,在剑戟片武打当中都属于过度离奇的演出了。

然而真的,白枫斋看起来就和没有出手一样。

 

“就凭,这把刀在我手上啊。”

——当然,白枫斋刚才的确没有出手。刚才的场面全是狭山自己脑补的。

“还回来!”狭山扑了上去,却被中年男人很轻松的卸去劲道,然后压制在了地上。

“不还。你逼我我就只好杀了你。”

“好吧,你拿去吧。”

“……这么爽快?”

“我家,很有钱。(うち、金持ちさ)”

“畜生啊。”

白枫斋于是放开了狭山。狭山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身上——虽然这个酒店服务很周到,地板不可能沾什么脏东西。

“你要拿它杀人?”

“是啊。其实不用它也可以。但是我不是你们这种有钱有权的贵族。我的刀带不过来啊。只能抢你们的用了。本来以为你是那个狭山家的后代,准备直接杀了抢过来呢。”

狭山这个时候才开始感到后怕。刚才那一瞬间空手的比试已经让他明白,剑道和柔术什么的,自己对上他毫无胜算。

“你别说见过我啊。不然我被抓起来之前,回头过来杀你。”白枫斋扛着刀,蹲着对狭山说道。

“知道了……”

 

白枫斋于是就此告辞。狭山下定了回家的决心。

次日见到隔壁房间的惨状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反正立刻就要回国了,要不要举报白枫斋。

可是看到那兽爪利齿一般的伤痕,立刻排除了这个想法。白枫斋这么蠢的时代剧爱好者大叔,虽然来路奇怪了点,但是并不是什么恶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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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柴公子对着妖异杀人、剑士私斗头疼不已的时候,九陵正在活动室打发时间。他拿着一本人诛篇的《浪客剑心》漫画,躺在活动室的躺椅里。

学姐也在活动室里,对着两本书研究。

“这两本是《波澜万丈拍球歌》和妖怪小说《幕末》。”学姐突然说道。

“嗯。”虽然自己没有提问,但是九陵已经习惯了,“前面一本是什么小说呢?”

“不是小说。是著名的日籍历史学家威廉·赫恩的历史杂谈。比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之时》差些味道。”

“是吗?”

“是啊。”学姐偷偷瞟了一眼九陵正在看的漫画,“你可不要因为未成年色情问题被抓进去咯。”

“柴公子会保我出来的吧。”

“……你这就直接开始思考后路了啊……请以正常人的方式思考问题。”

“话说,罗曼学姐你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事。”

“啊,没什么。”罗曼继续回头看书,“你倒是最近为什么开始对剑术感兴趣了?”

“这群人好可笑啊。”

 

为了开辟新时代的剑。如果见到如今这副样子的政治,会怎么想呢?

想要去守护什么的剑。难道不知道,一切时刻最终都会逝去吗?

追求着至高的剑。什么“无我”、“不杀”、“活人”,相比魔法瑜伽这样的捷径,也完全是粉饰徒劳的绕行。

想要去复仇的剑,其可笑之处甚至都不必言说。

 

剑士们真是一群可笑的家伙啊。

——虚无的魔王这么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