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星曳的邂逅,不过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早上的天气很是不好,持续的阴天依旧在继续,时不时吹来的风夹杂着一阵阵的凄凉,一层又一层的乌云重叠在一起,将本就不高的天空压得更低。这种气氛该怎么形容呢?悲凉,还是肃杀?总之让人发自内心的不爽。当然了,这种天气我是不愿意出门的,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影响心情。然而现在我确确实实的站在这里,站在这被称作训练场的属于全体战士的地方。

虽然,这里的全体战士与被称为残次品的我无关也就是了。

那么身为残次品的我为什么要无视心情和立场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呢?当然不是闲得无聊。

我是在等一个人的到来。

等一个叫做星曳的,可能成为我同伴的战士。

与计划不同,我在周围战士刺眼的视线下等了很长时间,可本应出现之人却迟迟不见身影。该放弃了吗?实在受不了周围气氛的我站起身来,准备逃离这个地方。

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远方走过来的一个孤独的身影。

微微泛红的头发,在风的吹拂下散作一丝丝、一缕缕,在身后飘舞;白暂的皮肤,俊美的脸庞,却在布满血丝的眼睛映衬下显得多了几分凄凉。

她穿着全身橘黄的衣装,橘黄的上衣,橘黄的及膝短裤,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的特色,但就是这么朴素的衣服,她穿在身上时是那么的合适,有种“就该是这样”的感觉。

单看容貌的话,就算称不上美人也可以说在优秀往上吧。有着这样的容貌被众人围观会显得极其自然,至少也该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才对。但她一路走来,却吓退了几乎所有的人。

她几乎没有表情,头发飘到眼睛前却不管不顾,眼睛也不是目视前方,而是一直在地上左右游离,走姿更是奇特,像是单纯的为了走而走一样,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简单得让人害怕。从内而外的,从她身上散发出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

怎么说呢?丧家之犬?还是更接近于惊弓之鸟?或者是浑身伤痕累累的警戒着一切的猫?她给我的感觉我也说不太清楚。

她就是我在等的人。

她叫星曳,是放逐者,今天是她来这个城镇的日子。所谓放逐者指犯了大错被家乡放逐的战士,不仅被剥夺了一切在家乡的权利,而且在其他城镇也有着最多只能待三个月的限制。一辈子做浪客,这是所有放逐者共同的命运。

然而,落寞到此的放逐者,我只见过这么一次。

她穿过厚厚的人群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为了表示友好我将右手微微举起挥了挥,但她像没看见一样径直从我面前走过,甚至眼神没有留给我一丝余光。

看来打持久战比较好,今天就这样放弃或许也是正确的选择。正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怒吼: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我听到声音后赶忙回头,那时星曳已经被围观的战士围住了。她全身颤抖着,准备用视线将对方刺穿一样紧紧的盯着那边的三个战士,同时紧攥手中的弓。

对面的战士一个个取下了自己的战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怎么了?人多怕了?”

中间一个盾卫轻蔑的挑衅着,但无疑成功刺激到了星曳的神经,星曳无法忍耐的情绪瞬间爆发,向他们冲了过去。

星曳是射手,而对方则分别为剑士、盾卫、法师。这种情况下射手会突然冲过来,理所当然的超过了他们的常识,使对方不由得忘记了行动。

等星曳冲到他们面前时,位于最前面的剑士匆忙架起剑防御,可一切都晚了。零距离之下,星曳的箭矢化作一束束光芒倾泻于剑士窄窄的剑刃之上,一时间发出耀眼的光。虽然距离我的位置很远,但我还是清楚的感觉到光与风将空气撕裂的味道。光与风,射手的两大系统在剑士面前织出一道幕墙,硬生生的压向无力回击的剑士。

尘嚣散尽,剑士倒下了。

所幸在零距离射击的情况下星曳不可能发动高威力的战技,再加上剑士及时释放了所有剑气进行防御,所以在吃下所有攻击的情况下没有受明显的外伤。

但星曳的战绩也只是这样了。

由于剑士的防御为其他人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星曳面前出现了一个半球形的盾阵,一颗冰球从盾阵中冲了出来,砸在星曳的肚子上,将她撞出去很远。

她应该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吧?无论如何都要至少干掉其中的一个,我想她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觉悟去战斗的。

她的理念,究竟扭曲到何等地步。

算了,不管这些,先救人再说,既然对方法师使用的是没什么杀伤力的冰系低级战技,那至少说明没有动杀意,要救场的话就只有现在了。

我激荡起剑气环绕全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星曳,拉起她尽力向前奔跑。途中有几发冰球击中了我,但在剑气的保护下我好歹还是保持住了平衡。

就这样,我拉着她跑了很久,直到跑出训练场,而那几个战士,则根本没有追上来的想法。

“没事吧?”

跑到训练场外的一个小凉亭里,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为以速度为自豪的剑士,我还真是有辱剑士之名啊。

“放心吧,这点距离不算什么。”

虽然一样喘着粗气,但星曳以明显比我更加平缓的语气回答了我,不禁让我有些受伤。

“我说你,是叫星曳没错吧?”

“你不都叫出来了吗?下次不确定就不要乱叫,先问了再说。”

“总之就是星曳对吧。”

“是又怎样?”

星曳的语气,明显开始有一些不耐烦。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干嘛要向他们出手。”

星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弱弱的声音回答。

“他们用石头砸我,不止一次。”

用石头砸啊?确实该打。

那种逻辑怎么可能说的通啊!

“没听错吧,你们是这样打起来的?”

“嗯。”

虽然声音很低,但星曳的回答没有一丝丝的犹豫。

“那种情况下你拼上性命了吧!”

我的声音不禁高了不少,激动中声音都有些颤抖,就这样嘶喊着。

“是啊,那又这样!”

“怎样?你把性命当成什么了啊!”

“你以为我想吗!”

星曳以绝不可能低于我的声音怒吼到,她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锋利的视线像是要把我割伤一般。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懂吗?就算是用暴力也好,我必须改变他们对我不屑一顾的看法,这点你知道吗!”

什么啊,这个奇怪的逻辑。

“这样就能改变看法?你是有多天真啊!要真的能做到的话我作为残次品还用这么辛苦吗!”

“你没试过对吧。”

她突然以冷冷的,带有一丝嘲笑语气说到。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

的确,我并没有试过,也不会去做明知会失败的事情。

“什么都不做就想改变,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可能啊、会失败啊、不值得啊,你们除了会这么想外还会怎么样!无论结果如何,只要采取行动就至少会与现状不一样不是吗!真正可悲的,是什么都没做的自己,这点你懂吗!”

说着这样激烈的话的同时,泪水也盈满眼眶,有一点点溢了出来,在眼角闪着光。

她,经历过什么伤心的事情吧。

“别用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生去教训我。”

她的话语,浸透了太多悲伤。

我被激得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先冷静一下怎么样,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我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够了,你怎么会知道呢?明明都没经历过,装什么懂。”

但她却站起来,离我而去。

“你这种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我的目的,还是我的痛苦。”

留给我的,只有这么一句话,以及一连串晶莹的泪珠,像怕被发现一样,悄悄溜下脸颊,消失于泥土中。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待在原地。

她走出很远之后,突然回头问了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

“月天。”

我则做出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知道了,这次谢谢你救我,日后如果再见到你时你还活着,我说不定会抱这个恩。”

然后,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禁轻轻的嘟囔着这么一句:

“说不定,其实我都懂呐。”

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我也经历过。只不过是比她更早的经历,仅此而已。

不过是时间抚平了伤。

总觉得她在强迫自己受伤,在过去的阴影中一遍遍的碰壁,直到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她的泪花,证明了她的逞强。

未能及时跑过去帮她擦干泪痕,这说不定证明了我的软弱。

下次遇到的话再去帮帮她吧。

我在心中默默的许下诺言,因为我察觉到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一定很像。

也是为了弥补这次待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却什么都不做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