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女優》一場由電影開始的浪漫主義追逐

文章分類:輕之文庫專欄  作者:長弓手地鼠   發布時間:2017-06-09 18:34


黃金の月草の露に幾萬も昇り

金色的月亮在千萬顆露珠上升起

唯一に來る夜の牢で打たれるキミの夢に咲く

唯有打破即將來臨的黑夜牢籠 才能盛開在你的夢裡

瞬く間にも數千の朝よ訪れよ

驟然展開了數千日的追訪

パラレルに行く船団に仝てのキミの日を乗せて

平行航行的船隊全是為了跟隨你的蹤跡

 

      ——Rotation (Lotus 2) 平沢進


各位好,我是長弓手地鼠。

關於今敏,我想前面談了他的《未麻的部屋》,又和大家聊了《東京教父》,是時候談一談我個人認為的,今敏的最高峰作品——《千年女優》了。



(可以說,今敏是相當重視片頭幾分鐘的一位大導演,而《千年女優》的開場實際上是呼應了最後的結局。)


在前面的大量影評中,今敏被我定義成動畫界的“昆汀”。那麼作為一個鬼才,今敏最具有代表性的鬼才作,除了《未麻的部屋》,就是這部《千年女優》,可能不熟悉日本文化或者片面熟悉日本文化的讀者應該會以為,千年女優可能會講述一個類似“三級片影星”的故事,進而想到《未麻的部屋》,但這部電影實際上雖然說得也是明星,卻是一場關於電影的浪漫主義追逐。



(電影令人稱奇的將以前的時空和現在的時空無縫融合,拍攝紀錄片的二人組好像進入了千代子的回憶之中一般,拍攝着從老年千代子口中慢慢講述出來的關於自己的記憶)


本片以要拍攝“千代子的紀錄片”為開頭,為我們展現了一個美麗動人但有些令人悲傷的影星的故事。千代子出生於東京大地震,家庭經商,生活富庶。所以千代子的精神世界也豐滿的很。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一位星探看上了千代子,想讓她到當時的偽滿洲拍攝一部電影。千代子因母親的拒絕而沒有答應。在回去的路上,千代子和一位正在被警察追逐的畫家撞了個滿頭懷。當兩人互相抬頭注視的時候,當時沉迷少女雜誌的千代子突然意識到,這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今敏電影的一大特點就是在這樣關鍵的煽情段落,今敏從不刻意插入任何煽情的BGM來推動觀眾情緒,而是單純通過畫面張力和表述來使得觀眾融合到角色的思維世界之中)



(而此時,這個紀錄片二人組的安排就顯得至關重要,作為情緒的一種調和和遷就觀眾的一種提示板的存在,兩個人巧妙地融入到千代子的記憶或者是電影之中,使得片子中時間的跨度和記憶的閃回顯得更加完美)


千代子幫助畫家藏在神社之中,兩人的關係也越來越懵懂。畫家告訴千代子,自己在戰後要前往北海道白雪皚皚的一處地方,在那裡完成自己的一幅化作。千代子告訴畫家自己也一定會前往,於是兩人以尾指互勾,定下了這份契約。



(這四段鏡頭在表達了千代子和這位畫家的約定的同時,也從細節方面表達出了千代子對畫家的這份感情已經慢慢出現。這段表達成功的讓讀者開始了跟隨千代子的長時間追逐之中。)


但第二天,當千代子再次來神社找畫家的時候,卻發現畫家匆忙逃跑的痕迹。千代子發現了埋藏在雪地里的一把鑰匙,這是畫家說的“用來開啟最重要的東西的鑰匙。”




神社的人告訴千代子畫家去火車站了,千代子一路追逐,卻最後還是沒能夠追上她的這位王子。她跪在地上,痛苦不堪,但突然間,她想起來畫家曾經跟他說過,現在要緊的事情是要用畫筆,支持他在前線的戰友。而日本當時的前線,正是滿洲。



於是,千代子不顧阻攔,答應了那位星探,前往滿洲拍電影。至此,一條跟電影有關的追逐之路就此展開。千代子每到一個地方拍戲,就會在那個地方打聽那位畫家的下落。



冥冥之中,千代子感覺自己中了一種詛咒,感覺自己喝下了一碗千年茶,這茶會讓自己陷入無盡的追逐之中而不能與自己心愛的人相愛。



(在片中,千年茶這段和主劇情有些脫節,但這段確實是千代子飾演的電影,於是我也大膽猜測,實際上千年茶只是導演對這種無法追逐到的愛的一種物化表現)


於是,在這樣的追逐之中,千代子作為電影明星的名氣越來越大,直到一位當時在日本思想管制時期抓住畫家並對他進行嚴刑拷打現如今正在為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的軍官交給了千代子一封來自畫家的信。



(在回憶中,千代子曾經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了那位畫家,可當她追上去,門卻早已經關上)



(而當那個軍官來執行他的救贖的時候,千代子才得以收到畫家最後的那封信)



(在這段前往北海道的路上,千代子飾演的不同時期的角色在這一場追逐上交融在了一起,不同的角色情緒卻為了同一個目的融合在一起,這正是今敏的分鏡特點所在。)


千代子才獨自一人再次前往北海道,只是這次,畫已經在北海道的雪地里完成了,人卻不見了蹤影。千代子悲痛欲絕,最終選擇在人生巔峰的三十年隱退。



(而戲劇性的是,千代子在北海道看到的那副畫的畫面,被切換到了千代子飾演的科幻電影,也就是一開始的電影里出現的那個部分的前情——千代子看到了那副約定好的畫)



(而在那幅畫上,畫家正慢慢的朝着雪地里走遠,也預示着畫家的離去)


而最終,當拍攝紀錄片的二人將此前千代子丟失的鑰匙交還給千代子時,記憶與時空似乎產生了某種不可言說的交融,頓時間,一場地震之後,千代子突發不適,被緊急送往醫院,才得知,生命即將結束。




千代子倒在病床上,看着拍攝千代子紀錄片的二人組,告訴他們自己追逐了一生,隨後停下,現在這把鑰匙再次喚醒了自己的少女記憶,死亡並不是她的結束,而是下一場追逐的開始。



可以說,本片在拍攝手法上是絕對領先當時同類型電影甚至是真人傳記體電影的。導演讓拍攝紀錄片的二人組出現在千代子的回憶之中,並且不斷地和千代子的記憶融合,這些記憶的本身又是千代子從小到大拍攝的所有電影的畫面。



(結尾的這段閉眼與睜眼的銜接,可以說是今敏在這部電影中的傳神之筆,一場追逐的結束,和另一場追逐的開始,頗具有浪漫主義的味道)


當電影鏡頭和千代子的記憶再和現在的紀錄片二人三重重合之後,這種跨越時間和介質之間的敘事結構讓讀者快速的融入到了千代子拍攝電影和追逐夢想的主線之中去。而貫穿始終的,則都是千代子手上的那一串鑰匙,以及畫家臨走之際,在神社的牆壁上畫下的那副千代子的畫像。




這種充滿戲劇性的結構安排使得《千年女優》這部作品打破了本身線性敘事需要的那種時間主線感,同時也讓看上去散亂的“千代子拍攝的電影”和人物的想法融合在一起,使觀眾能夠很自然的融入到本片的情感邏輯上,成為一條打破時間空間介質順序的主軸線。在這一點上,今敏大師的創作手法是前衛且成功的。

本着這種打破關係的體現,千代子的整個人生展現在我們眼前的同時,那種人物傳記本該擁有的枯燥感蕩然無存,而觀眾本身重視並希望看見的則自然而然的從“這個明星的成長經歷”變成了“希望看到這兩個人更加美好的結局”。但今敏導演沒有僅限於將故事最後以一種制式化套路的治癒作為結局。而是出現了一種更完美的做法——千代子最後倒在病床上,緊緊地拿着鑰匙。畫面突然一轉,變成千代子曾經參演的一部科幻電影,千代子呆在火箭上,火箭從月球發射向浩瀚無垠的太空,而千代子看到的那些星星也慢慢的開始因為火箭推進而變成類似星戰的時空穿越,最終,千代子再一次跨越了時空,消失在時間之中。



(這種火箭推進產生的效果如同人置身於時間的蟲洞之中,而也預示着千代子並沒有死去,而是前往了下一場追逐的時空,影片也在這穿越的最後一簇亮光中戛然而止)


這種給人感覺既不遺憾也不溫馨,還因為帶有一些開放性的結局留給了觀眾無限的遐想。千代子在下一個世界怎麼樣?鑰匙開啟的到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兩人最後是否還能夠走到一起。極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結尾便是在留下懸念的同時還能夠帶給觀眾不凡的觀影體驗,這才是這部電影作為一種“動畫傳記題材”這種看似挑了兩個最不好表達的風格下最為成功的表現。對於觀眾來說,本片給他們帶來的是一種富有浪漫色彩的愛情。而對於同行來說,本片應該是最好的學習範本,如何講述一個好的劇情,如何將人物傳記生動化,如何製造一個富有浪漫主義的開放式結局,今敏用自己的行動給同行帶來了屬於自己的思考。



(如果說,宮崎駿的《起風了》是關於一個人從愛情與工作之中的迎風而立努力生存,那麼《千年女優》則是一場生命的起始於終結的人生探討。這可能也是兩位性格不同的動畫電影大師對人生的各自探討。)

 

遙かな過去遙かな今口明日さえもここに

遙遠的過去 遙遠的今日 甚至明天也歷歷在目

黃金の日は一度に有る忘れたキミが目覚めれば

黃金之日只有一次 如果失憶的你再次覺醒

パラレルに行く星の今を隠喩のように映す

平行移動的星星會是現實的反映

ランダムに咲く花の野辺に全てのキミは記されて

在盛開着花的花海里記載着你的一切

——Rotation (Lotus 2) 平沢進

 

本片於2001年獲得了第六屆幻想電影節“最優秀動漫作品”獎和“藝術的革新賞”獎,同時本片在2003年的東京國際影展也獲得了“劇情電影部門最優秀作品賞”。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千代子的原型是日本1920年出生的日本著名演員原節子。她與田中絹代,高峰秀子,山田五十鈴被共稱為映畫四大女優。原節子在二戰走上電影事業的巔峰,由於終身未婚,也被稱為永遠的貞女,但在1963年,事業如日中天的原節子拍完《忠臣藏》之後,宣布隱退,並與2015年9月5日在神奈川縣的醫院因肺炎去世,享年95歲。原節子與1946年主演黑澤明的著名作品《我於青春無悔》,堅強,獨立,自主,有主見的女性形象一度成為日本戰後新女性的代表。同時,在於1949年與小津安二郎合作參演《晚春》之後與小津開始了長時間合作,可以說,原節子是小津電影中最令人難以忘記的角色。這一點,在《千年女優》中的千代子也同樣有與原節子類似的遭遇和經歷。




令人不為人知的突然隱退,可能也是今敏創作這部電影的動機,希望千代子的遭遇和經歷,能給原節子的突然隱退一個浪漫且完美的詮釋,而這種詮釋,恰恰是日本動畫電影和日本動畫電影人超脫現實,對理想世界的表現手法。



(有說法聲稱,原節子的隱退可能跟她的哥哥會田吉男有關)

動畫電影本身因為其製作方法和拍攝手段可以自由把控,本身就比起真人電影來說更加天馬行空,而這種天馬行空,似乎也在告訴所有的動畫電影人——不要壓制自己的思維和創作手法,要大膽,放開的去講述屬於自己內心的故事。



(時空與介質的互相交融,共同組合成為展現劇情主線的情感邏輯,誇張但合理,且表現完美。)



以上,我是長弓手地鼠,歡迎讀者與我進行討論,或者是在留言區告訴我你們希望我能夠以影評的方式解讀哪一部動畫作品或者哪一位鬼才,我將儘力給大家帶來更好的影片觀賞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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