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评论】It's the only NEET thing to do. 评《神的记事本》

文章分类:轻之文库专栏  作者:甚谁   发布时间:2019-04-09 17:05

本文作者:甚谁 

参与评审:歧路先知 、浅色回忆 、熊腾浩 、枝濑透 、舒彤 、羽毛 


绪言

《神的记事本》(《神様のメモ帳》,下称《神记》)是由日本知名尼特出身轻小说家杉井光所著的,知名女装帅逼画师岸田梅尔担当插画的推理题材轻小说系列。

讲述没有朋友的高中生藤岛鸣海对未来感到茫然,成天无所事事,在这样浑浑噩噩的高中生活中,他认识了同班同学、元气少女彩夏,并通过彩夏认识了以有着美女老板的拉面店“花丸”为据点的尼特(NEET,指不升学、不就业、不进修,终日无所事事的年轻群体)三人组,以及与三人组的头领——成天蹲在开足冷气的房间里、三餐只喝Dr.Pepper,吃没有面的拉面的天才少女“爱丽丝”紫苑寺有子。爱丽丝自称“尼特侦探”,是“死者的代言人”。因为自身的某些特质,鸣海成功与爱丽丝还有尼特三人组打成一片,并不断被卷入到种种事件之中。整个作品正是以描写包括鸣海在内的这群年轻人为核心,通过一系列事件来揭示成长于泡沫经济崩溃之后的新一代日本青年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与他们自身。


《神的记事本》作为颇为罕见的推理题材轻小说,曾获得“这本轻小说真厉害”2011年度第10名,2012年度第14名。而其女主人公,萝莉侦探爱丽丝也获得2011年轻厉人气女主角第二与2012年第四。系列销量累计突破百万。

作品以东京都市的各个角落为舞台,带有作者杉井光本人的强烈个人色彩,充斥着大量独白、心理描写和环境描写,在感情上虽然大部分积极向上,但总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伤。于2011年改编为动画。虽然因为其题材和主旨受众相对较少,未能成为家喻户晓的话题作,但在爱好者中享有极高的口碑。作者杉井光也因在第八卷过后三年才写下第九卷完结而为读者诟病,因其不断坑文,“坑光”的名号进而享誉整个爱好者群体。

总的来说,《神的记事本》是一部信息量极大的轻小说,杉井光一方面用其出色的语言功力和身为摇滚爱好者的搞怪风格让整个故事总是洋溢着欢快的气息,但又在这种欢乐的背后隐藏了大量的感伤与无奈。整个小说虽然写的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东京四处奔走,充当“自宅警备队”这样角色的胡来的故事,但是却也每每都和时事相关联。作为一部既能轻松的读,但是读完了之后并不轻松的轻小说,它本身的魅力从何而来,有如何在相当多的轻小说爱好者的心底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本文就尝试从多个方面来对此进行分析和探讨。


一、尼特族共同体

杉井光在后记中明确提出,《神的记事本》的创意来源于直木奖作家石田衣良的超人气系列《池袋西口公园》。和《池袋西口》一样,《神记》描绘的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青年被卷入各种各样的案件之中,与尼特族、街头流浪汉、黑帮、警察等形形色色的人物交织而成的“都市奇谭”。但是如果我们用“青少年版本的都市奇谭”来把握这部作品反而会陷入一个误区:这个误区在于,我们可能会认为这部和“萌系”、“后宫”、“战斗”等常见的轻小说元素都扯不上关系的作品是通过写各种都市中可能存在着的奇人轶事来吸引读者眼球的。问题也恰恰就在这里。

事实上,在都市奇谭的层面上,《神记》完全谈不上是如何奇特。相比于这方面的前辈《池袋西口》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平淡了——杉井光既没有写黑帮是如何喋血街头、红灯区是多么诱人;也没有写名流复杂混乱的私生活,出没在夜晚的猎奇杀人魔有着怎样的变态心理:如果要吸引读者的话,这些属于都市传说的内容显然更容易博人眼球。而《神记》中虽然也都出现了与这些奇谈相关的内容,但都不是这些为主。

那么,《神的记事本》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如果说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的话,那么进一步的问题是,我们要用什么样的印象来把握《神的记事本》这部在百万销量轻小说系列中完全独具一格,几乎要倒向日本通俗文学那个范畴的轻小说呢?


我认为应该先抛开“迷茫高中生和萝莉侦探都市探案”这层轻小说的外皮,从故事整体来理解这部作品。《神的记事本》既然有其自身的渊源,那最明显的是,它和《池袋西口》一样,都是一部群像剧,正如鸣海在故事一开始的独白: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度日。但那年冬天我遇到了很多人。大家各怀着内心的空虚,还是靠自己的力量前进。有时候相互依靠,有时候吵吵闹闹。我想:自己也可以这样吧!和大家一样微笑、生气、哭泣。失去了很多,才终于发现——自己其实并非一无所有。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冬天的故事。

而我们知道它是“群像剧”,似乎也没有解决什么问题:话说回来,轻小说本身大多数都是群像剧,这部作品在哪里特殊呢?这里便进入到问题的关键:《神记》是一部关于那些无法“正常生活”的人们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组成一个共同体的故事。而理解《神的记事本》的关键点并不在于推理也不在于青春,就在于“共同体”这个概念。

在评论家宇野常宽对于《池袋西口公园》的把握中,在池袋街头涉及到学生、无业游民、黑道与一般市民的这一故事把握为共同体。池袋作为一个崭新的被发展出来的城市空间,在这一城市空间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为了共同的原因聚集在一起而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故事。“群像剧”中的人物们并不总是构成共同体。显然,在校园轻小说中的社团活动不能覆盖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共同体则是把人的生活的全部都囊括其中——他们一起生活。


在《神记》的角色群中,我们可以发现除了大天使 · 彩夏这位虽然也有着忧愁,但“唯一不属于尼特族”的JK之外,其他人几乎完全都是被社会边缘化的存在。无论是浑浑噩噩,不愿阅读空气而孤身一人的鸣海,还是阿哲、宏哥和少校,以及尼特侦探爱丽丝,他们都是因为各自的不同原因而不能够适应原本所在的环境,最终不仅没有被原本隶属的那个集体包容,还落得边缘化的下场。

我们经常可以听到的一句话是“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也因此人为了生存/生活而组建了不同的组织、团体、制度。但不知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整个这种结构发生了一种倒置:结构与组织并非是为人而服务,倒不如说人要反过来适应组织。具体的谈,就好比鸣海不断地搬家转学,最终却并不是“大家”来关照本应该有些不幸的没有朋友的他,而变成了他需要去和大家打成一片。如果说这样的状况还称不上是谁对谁错,那么阿哲为了避免老师被免职而一人抗下欺凌同学致死的罪名、银三先生为了避免自己的流浪汉身份为偶像女儿带来负面影响而不相认最终在公园里悲惨死去,这些问题的原本就在于社会的结构、组织乃至于“空气“对人太过严苛,以至于只要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有着发生某种“危害”的征兆。个人就会被无情的从原本的集体中排除出去。

而《神记》最核心的“尼特族”也是这样。

如果说“认真升学,工作”就是公理的话,那么应该所有人都在认真升学,努力工作才对。正如同不吃饭的人就会饿死,所以没有人不吃饭。“尼特族”这个词在这里显得非常荒谬——当给《神记》里面的角色都罩上一个尼特族的标签的时候,殊不知他们原本也想拥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这里面最为典型的人物就是阿哲,作为尼特四人组最典型的尼特,家庭不幸的阿哲就这么成为了不良。而后明明拥有能够成为职业拳击手的机会,却也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而泡汤,在面临关爱自己的老师和同学的危机时候,选择一个人背下黑锅,代价是丧失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机会,而永远以暴力不良尼特的身份出现在“正常人”的视野里。

所以不管是失去生存和向前动力的空虚的少年们,还是混迹在街头的尼特族、非法移民、楞头黑帮和裁缝帮主等等。《神的记事本》这部轻小说,讲述的正是这些原本可以“正常生活”的人们,是如何落到今天这一地步,而从今以后他们要怎么生活之类并不轻松的故事。


二、故事是唯一的解药

这是一部讲述空虚无目标的少年,在某个契机下与尼特族们相遇,一起生活、玩闹。虽然经常被卷入各种案件,但总会凭借着尼特侦探爱丽丝的睿智和少年鸣海的冲动圆满解决——好像对《神的记事本》的解读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是,那么《神记》就只是一个充满着更多青春的无助、迷茫以及更多人生苦楚的“忧郁版本的《池袋西口公园》”而已。但《神记》能在轻小说圈子里大放异彩,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串联起《神记》故事主线的,并非是一个又一个轮番出场的都市的过客们,而是鸣海与爱丽丝这两位主人公。


一般批评者对于此类在社会之外或者说边缘开辟出一个共同生活共同体的分析总是会停留在二元对立的层面上:直白的来讲就是,既然社会/公司/学校不好,那我就和一群同样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一起过。而这样新组成的共同体相比于原来那个排除了“我”,或者说我尽力逃脱出来的地方好多了。

但真的这么简单吗?从个人生活经验的角度,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每个组织的“好”都是建立在对于其他共同体的不好的层面上建立的。因为那个不好,所以这个更好。而这些最终都是徒劳,根本原因在于奔向新共同体的人们没有清楚的思考过:我要怎样的生活?如果放在《神记》之中的话,就是把几个尼特族叠加在一起,然后每个人都死倔的不去过问彼此的私事、一起混日子,这样生活就会幸福、问题就会解决吗?显然是不会的。

于是需要一个人,这个人可以傻乎乎的时而哭时而笑,时而陷入忧郁和自责,但又总会未经许可的闯进这个那个的人生里把别人的私事搅的一团乱麻,在关键时刻只能想出一大堆耸人听闻但往往还真的能派上用场的点子。

可是三个尼特族跟一个将来可能会变成尼特族的蠢高中生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办法吗?结合四双无力的手,又能做什么——「一定会有法子的。」阿哲学长说道。

在《神记》里,这个人无疑问就是藤岛鸣海。如果说在前期的剧情展开中,爱丽丝作为侦探还承担了很大一部分触发剧情的地位的话,随着剧情逐渐展开,鸣海已经成为了完全的“故事大王”——在事件发生,没有真相、没有证据、没有线索,就连爱丽丝也一筹莫展的时候,鸣海就选择了“我相信”。

于是在这里“故事”战胜了“真相”。如果说“真相”意味着爱丽丝从证据出发对于事实的抽丝剥茧。最终“将失去的语言从墓穴里挖出,为了守护死者的名誉而伤害生者,为了安慰生者而侮辱死者。”,那么鸣海则是站在了“创造故事”的立场上。


对已逝之人和已失之物有意义的工作,这世上只有两种,那就是作家和侦探。

死去的人就这样带着还未传达的话语死去,活着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误解活着。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但是正因为如此显得太过残酷,所以才需要侦探。而比侦探更先一步的是作家,是即使这个世界如此残酷,都愿意相信温柔和爱依然存在的人。

也就因为如此,鸣海最终拯救了爱丽丝。在爱丽丝认为自己只有通过挖掘失去的语言而与这个世界建立起联系,因为世间的残酷与自己的命运而竭力去试着背负起什么的时候,最终被鸣海胡来般的闯进了她的谢幕,胡来的去信任了她,又胡来的把他们充满悲伤与感动的尼特侦探历险的回忆写成故事。

杉井光自己也肯定了这一点,在第九卷中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我忍著痛苦继续说:「你说她是不愿意才没离开你的牢笼是吧?我可不这么想。既然你给了她连接你网路的管道,她现在一定还在奋战当中,监视所有连接到这大楼网路的设备,寻找墙上的孔缝。她就是那种人,就算不要命,也一定不会抛弃自尊。」 

最后一句话,几乎要被哽住喉咙的热流所吞没。我比谁都还清楚,无论话说得气势再强,我也不敢肯定,那只是单纯的愿望,说是祈盼也行。这计划动用了那么多资金和人手,结果最关键的部分却寄望在根本无法联系的她身上。

在爱丽丝被萤一监禁,自己已经死去的意愿的时候。是一直联系着两人的歌《Colorado Bulldog》给了鸣海动力,鸣海最终选择了相信,选择了“故事”。执行了只有完全信任爱丽丝有着不愿意就这样结束的心愿的情况下才有一线可能成功的破天荒计划。

故事=信任=愿望。

鸣海在第一卷服用Angle · Fix去找寻真相,他说这样做更多是为了自己。在小说的结尾,他写下《神的记事本》的故事,目的是“为了让某个很久以前的我读了它以后能够找到方向,我要把至今发生的事全部写下来。”


不知前路的人在这里找到了方向,凭借的是一腔热血的信任与愿望。愣头青少年描绘的乌托邦,最终传达到了每个人的心底,作品内外最终完成了照应。

在前方等著的,是不曾印下任何足迹的未知沙漠。纵然是能够搜寻全世界的侦探,也无法检视未来,只能靠自己的手脚和血汗将它写下去。那是一条不会通往远方,随热气浮荡的地平线的路。一片没有任何航道,净是一片湛蓝的无垠汪洋。一个尚未沾染真实或谎言,绝望、幸福与现实的雏形 ——是我与爱丽丝的故事。


三、杉井光式失去

在文章的最后,我想谈一下关于杉井光这个作家。评论轻小说时,以作家谈风格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毕竟各位作家仍然在业界笔耕不辍,风格与侧重点随时都会发生变化,特别是入间人间这样的甚至让人无处下手,而杉井光则显然是一个异类。

从杉井光的出道作《火目的巫女》开始,他就可以说是一位多题材运用的得心应手的作家,无论是日式奇幻、西式奇幻、推理、校园恋爱、科幻、吸血鬼、都市日常任何轻小说目前探索到的题材几乎都运用的炉火纯青,佳作不断。但其实如果对杉井光的作品有一个整体的阅读的话,我们会发现其实他虽然一直在更换自己的题材,但其实故事的内核从来没变过。

我想过很多词来形容他的风格,最终选择的是“失去”。这是《神的记事本》中的核心概念,前文所引用的也正是这一段,在《神记》的开头,鸣海曾经如此自白“失去了很多,最终才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这句话几乎道破了杉井光式大部分作品的共同点:杉井光的作品中,世界总是残酷的——诅咒、血脉、烙印、末日、残酷的现实社会。主人公不断面临着失去,在爱丽丝回来的《神的记事本》中,我们姑且还可以称之为HE。但在许多作品中,最终可能只剩下主人公一人。

但感动因此而存在。爱丽丝如果最终没有回来,那可能也只是照应了杉井光的风格。即使最终没能够迈向幸福的彼岸,“我”与“你”之间的回忆和羁绊绝不会消失。即使我们身处在一个不讲道理的残酷世界,即使有时候会迷失方向陷入消沉,即使在故事的最后会一个人痛哭流涕。但那绝不是后悔,也不会向这个世界低头。

因为我们本来就一无所有,我们能拥有的,只有自己的感情。微笑,生气,哭泣。尼特族什么也做不到,流浪猫难料明日。而选择正视自己与他人的感情,选择相信,这也许才是唯一值得一试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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