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有引力定律，指的是自然界中任何兩個物體都會相互吸引，引力的大小與這兩個物體的質量乘積成正比，與它們距離的二次方成反比……”
物理老師聲情並茂地講課，台下的人聽得津津有味，我正做着筆記，後背忽然傳來什麼東西擊打的觸感，回頭看去，田中對我擠眉弄眼，他指了指地上的小紙團。我看看老師，確認他的注意力不在我這邊以後，彎腰拾起紙團，上面寫着：「喂喂，看到了嗎？快看高坂！」
我寫上一個問號作為回復，反手扔回給他，不一會紙團又飛了回來。
「仔細點看！」
啥玩意？我滿腹狐疑，趁着老師沒注意探頭看向高坂，也沒什麼特別啊，今天還是一如往日的校服加格子裙。咦，等等，高坂今天好像穿了絲……她的腿型本就勻稱，纖細而修長，簡直就是最近時常提到的“漫畫腿”，再搭配上這黑色的……我立馬感覺口乾舌燥，同時也明白了田中的意思。真夠朋友的！我悄悄對他豎起大拇指。強迫自己把目光移開，腿的主人毫無察覺地聽着課做筆記，我這樣不太好。身後的田中嘀咕一句，“沒想到已經到這樣的季節了。”
像秋風掃落葉似的，秋季快速地離開，迎來的是冬天。這裡緯度不高，離海也近，天氣暫時算不得寒冷，班上的大家有些還穿着秋裝。天氣冷了，連夜騎都不容易起來。
“好冷——鈴木你這傢伙，這種天非得出門騎車嗎？！”
“我不怕冷。”鈴木露出標誌性的得體笑容。除了作業，遊戲是我們永恆的話題，我們語氣興奮地談起sbeam最近上架的幾款人氣頗高的遊戲。在便利店前分別，我照例去買了罐咖啡，天氣冷了，連咖啡都不好再喝冰的。和平時一樣，收銀員小姐躺在櫃檯后打盹，旁邊放了個鐵盒，貼着“商品自取，錢放這兒”的字條，還真能偷懶。我倒也沒什麼賴賬的必要，付了對應的數額就走到外邊藍色的桌椅處。收銀員小姐還真是喜歡藍色，不光招牌是藍汪汪的，內飾是藍色的，連外邊擺的桌椅也是藍色的。我坐外邊過了許久都沒人來，看來的確如收銀員小姐所說，這裡沒什麼客人。起碼維持收支平衡不難，我忽然想起她說的，笑了笑，她也是個很自來熟的人，和佐倉多少有些相像。
接着十二月來到，天氣真正寒冷起來。除了高坂，大多數人都只穿着過膝襪。高坂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腿究竟吸引了多少目光，尤其她還穿着黑色的絲襪，證據就是她幾乎每天都這麼穿來學校。不管怎樣，我和田中，甚至還有佐倉，三個人看得很滿足，不打算指出這一點。
和大多數學校不同，我們學校的文化祭和運動會在同一周。由於文化祭實在沒什麼好說的（無非就是高坂打翻了自己做的咖喱和佐倉狠狠教訓了那些吃飯不付錢的顧客），因此我打算直接說說運動會。周一的早上我早早到了學校，左手提包右手拿籃球，停好車還沒走幾步，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班上的北島，現任體育委員。他笑嘻嘻對我道：“空月，今天準備好了嗎？大家都很想贏呢。”
“當然，為了這一天，我還特意加練了。”我回答，這次……我握緊了拳頭，想起上一次吃的敗仗，被隔壁班打得落花流水的。“這次一定可以復仇！”
“哇，這就把flag立起來了。”
剛剛到的田中調侃。“去去去，田中，上一次的表現你可別再延續了，身為得分後衛，結果七中零，觀眾席的女同學們都看不下去了，你是沒聽到那噓聲有多大，當時差點沒給傳球給你的空月氣死。”
“都是往事不必再提。”我咳嗽一聲。“放心吧，這次肯定打爆他們！”田中很自信，也很興奮。沉默寡言的村上也到了，還有一個活潑過頭的瀧澤君，“B班五虎”就齊了。今天，一定要洗刷恥辱！
“請各位同學前往操場集合——”
廣播響起，我們前往運動場參加運動員的入場儀式。校長漫長的致辭聽得人昏昏欲睡，我們索性直接在下邊聊起天來，把校長晾在一邊，好不容易聽到一聲“運動會正式開始”，莊重的入場儀式過後，緊鑼密鼓的比賽開始。和大多數學校一樣，上午的項目多為田徑比賽，像是例如球類的比賽放在下午，從北島手裡借閱了一下運動員名單，我注意到女子800米項目里“高坂希子”四個大字赫然在列。再翻，就看到她還報了400米和4乘100的接力賽。
真厲害。話說她提過她喜歡夜跑，比賽的時候去看看吧。
“你在這裡嘀咕什麼呢？”神出鬼沒的佐倉冷不丁一拍我肩膀，嚇了我一跳，心虛地合上冊子。佐倉看看我手裡的東西，懷疑地打量我好幾眼，忽然她壞笑起來，道：“莫非，是想看看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在比賽？”
“什麼？你別瞎說。”我有些舌頭打結，“我只是想看看高坂有沒有參加。”糟，我一下住了口，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佐倉笑得更誇張了。“難不成，你對希子……？”她悄聲道，笑了一下。“別瞎說。”我的臉色恢復正常，佯裝生氣。“切，又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佐倉嘟囔幾句，轉身離去，我注意到她的眼中劃過不易察覺的喜悅。按慣例，這個點上午的比賽已經快開始了，田徑場上歡呼聲震天，隨處可見舉着綵球和牌子加油助威的同級生，男男女女無不一派興高采烈。桐原老師正站在跑道旁給即將參加接下來女子100米預賽的本班女同學加油，只見她雙手圍住幾位女生，不時聽到笑聲。“各位，加油！”佐倉作為副班長，同時也是女孩們的頭頭，當仁不讓地要做最大的拉拉隊隊長。賽前的準備完畢，觀眾席上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發令員手裡已然高高舉起的發令槍，“砰”一聲槍響，歡呼聲洶湧如同浪潮，運動員“呼啦”一聲沖向終點——
女生比賽結束，之後是男生的100米預賽。“望，加油呀！”我對田中比了比大拇指。“那是當然，作為籃球場上的艾O森，田徑場上的博O特，我的速度無人可及！”田中哈哈大笑，然後他就拿了第一，我對短跑不擅長所以就沒報這項目，要不就是死也不會讓田中拿第一。女子400米開始了，過程也實在沒什麼可以記述的，高坂以摧枯拉朽的姿態輕輕鬆鬆提前五十米衝過終點，臨衝線時她還往後看了看，實現了經典的“回頭望月”。400米的比賽還能領先第二名五十米，連解說員都目瞪口呆，直呼“降維打擊”，這還讓人怎麼比啊？那天我啥也不記得了，就記得高坂衝線后全場觀眾山呼海嘯的掌聲歡呼聲，她只是帶着淡淡的靦腆微笑從容地定定站在原地，宛如即將加冕的新王。這一幕被我們班專職攝影的同學拍了下來，從此掛在班裡，成為永恆的經典。說回當下，我盯着高坂背後的記號牌，凝視着她的背影，真是厲害的人吶，不由得就這麼想道。只不過，我看着看着，腦袋裡浮現出一個疑問。
明明家離得那麼近，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高坂夜跑？
如果是綁着糰子頭夜跑的高坂，我不可能會注意不到，就算夜騎的時候光顧着和鈴木聊天了，對路邊不夠留意，加上夜晚光線不好，所以從來沒在路邊看到過，這樣似乎也說得過去，可我們住得那麼近，沒理由從來沒在小巷裡碰見過，這未免太奇怪，難道說我們的時間段恰好錯開了，她深夜才去跑嗎？
有機會一定要問問，我決定。
下午是籃球賽。
“B班五虎”除了田中上午參加了100米預賽，其他人沒參加任何項目，就是為了留存體力。BC兩班的同學圍到場邊，佐倉帶領女生們舉着應援棒大喊加油。
“B班的大家，一起來！”
“B class,B class,B class!”
開賽在即，我們氣勢洶洶，同時難免感到有些緊張。上一次敗給了C班，儘管只是友誼賽，但還是能看出實力差距。上一場他們擺出了三個大個子的陣容，都打得我們一敗塗地，這一次要是再多哪怕一個，情況只會更加不妙。然而事情的發展驗證了我的預感，C班居然一開場就擺出了五個高個，我和他們打過球，深知有着身體優勢的他們技術也不錯，就連田中都少有地凝重起來。“這一仗難打了。”他低聲道。
“不妙……”北島喃喃，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村上都握緊了拳頭，暗嘆一聲。“穩住氣勢，別自己嚇自己！”作為領袖，我需要站出來鼓勵大家，因此厲聲道，“總得拼一拼，他們高大我們就揚長避短，專攻他們短處，打不打得贏，打過才知道！”其餘四人被我感染，眼神堅毅起來，為了進一步鼓舞士氣，我們一齊擊掌，看向對面，每個人眼中都燃起贏球的慾望。可天不遂人願，儘管我們已經盡量利用配合多點開花，然而身高劣勢讓我們很難切斷他們的傳球，阻止他們進攻，換句話說就是防不住，在這場雙方的進攻大戰中，我們還是以四分之差，輸掉了比賽。
“可惡……”
下場時，我們五個人臉上都帶着落寞，聽着對方陣營傳來巨大的歡呼聲，以及自己陣營里同學們不甘的眼光。“沒關係的，班長，田中，還有體委，村上君和瀧澤君，大家都知道你們已經儘力了，別太沮喪。”佐倉用鼓舞的語氣安慰道，體貼地給我們一人遞了瓶水。“空月班長，田中同學，振作起來！你們今天很棒！”高坂也紅着臉給我和田中遞上乾淨的毛巾。“謝謝。”我接過高坂手裡的東西，苦笑一下。大家的好意我們能理解，但不好受的感覺卻不能完全消失。屬於“B班五虎”的運動會，已經結束。
第二天的運動會還是一樣的劇本，800米賽前，高坂仔細熱了熱身，於是接下來她又跑出了個毫無懸念的第一名，還打破了學校塵封已久的女子800米紀錄，把這記錄足足推進了五秒鐘。看着她一馬當先衝線，而後邊的選手還在氣喘吁吁地追趕，我不由得想起NBA一位著名白人籃球手大鳥在三分球大賽前的經典名言：“你們都是來爭第二的嗎？”那位籃球手就如他所說的那樣拿到了第一，低調的高坂不會說大話，可她照樣拿了第一。
最後一天的4乘100米接力，男生這邊的名次預料之中，有看頭的是女生這邊，別的女生不提，至少高坂在，保證了下限不會太低。經此兩役，她的名聲徹底打響，甚至高年級也知道了高一年級有一個傳奇般的女生，連破學校的400米和800米紀錄。開賽前夕，北島問高坂想跑哪一棒，她很是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就最後一棒吧，也許我能力挽狂瀾。”她說完羞澀地笑了笑。北島感嘆了一句“肯定可以的”，就把號碼交給了她。事實證明北島是對的，高坂手握最後一棒，上演了一出連超兩人逆風翻盤奪冠的好戲，狠狠地閃瞎了我們的眼睛。隨後的頒獎儀式，身披獎牌手拿獎狀，站在領獎台上笑得活像機器人的高坂幾乎成了英雄，她曾經對我說她不習慣成為焦點，此刻台下的我看着台上的她那僵硬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心疼。如果說以前我還相信這世上沒有體育學習雙修的人，那麼現在我不得不相信了，眼前的高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真好啊，閃閃發光的高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