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棠紅苑如預想那般溫柔體貼④

「棠紅同學認識一個叫花鳥月的女生嗎？」

進入綜藝樓，走在通往支援部所在樓層的階梯上，我向跟在後方的棠紅苑一時興起地問道。

這時，有兩名似乎也是高一的學生出現在下方的樓梯口，他們以一次性跨越數級台階的誇張步伐，從旁邊的空位輕而易舉地超過了慢悠悠行徑的我們。

能夠如此精力充沛可真是令人羨慕。

發自內心對這種積極熱情的生活方式肅然起敬的同時，我也在反思自己在新生勸誘時期為什麼沒有加入任何社團。

普通學生加入社團的原因無非就是兩點：一是社團投其所好，二是單純興趣使然。而我既沒有任何喜好，又對現存的所有社團都不感興趣，所以沒有加入社團也在情理之中。

「與其說是認識，倒不如說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短暫的沉默后，棠紅苑回話道。

「這樣啊……那麼在你看來，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不太喜歡評價別人……」

「只是說說個人印象，算不上評價。」

「那好吧……」

又是一陣沉默。

「名列前茅的優等生，完美主義者，還有就是……冰山美人？」

很像是一般人會給出的答案呢。

我的話，認為把「冰山」換成「液氮」更合適——畢竟是站在被花鳥月惡語相向過的人們的角度。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沒有為什麼，只是突然想問一下。」——這樣的實話說出來反而更表示自己有所企圖了。

「支援部——就是你等一下要加入的社團，它的社長是花鳥月哦。」

於是就更換成了更自然的回答。

後方的腳步聲突然消失，我轉過身去確認情況。

棠紅苑停在樓梯拐角處，望着腳下的平台一動不動。

「怎麼了？」

她要了搖頭，應了句「沒什麼」后又邁出了步伐。

「你不想和她待在一個社團嗎？不想的話加入支援部的事情就算了，改用其他方式還我人情也可以。」

行徑當中，我對棠紅苑說道。

「不、不用了，我只是覺得很意外，畢竟像花鳥同學這樣的大名人，我平常連接觸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卻即將變成同一個社團的夥伴，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讓我有些難以接受。」

她連忙向我解釋。

「這樣啊……」

我自言自語地說著，然後稍微加快了腳步。

抵達綜藝樓的第三層。

與其他充滿歡聲笑語的樓層不同，學生會及其附屬部門和支援部佔用了這一層的所有課室，因此眼前的走廊顯得十分冷清，經過的各個課室也不會傳出吵鬧聲響。

沿着走廊直行，當其他樓層傳來的各種聲音都消失殆盡的時候，我們來到位於西側角落的支援部門前。

拉開門，我要找的人沒有像昨天一樣對着電腦敲打鍵盤，而是手裡捧着一本兩個巴掌大小的精裝書，姿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閱讀。

寫有書名的封面在看不到的一側，不過想想也知道是古文名著之類的高階讀物吧。

「下午好。」

出於禮貌，我打了一聲招呼，可是對方似乎並不想搭理我，雙眸的視線絲毫沒有要離開書頁的意思。

「無視我倒沒什麼關係，難不成連想要入部的新人你也無視嗎？」

我這麼一問，花鳥月才有所反應，轉頭將目光投向我和棠紅苑兩人。

「初、初次見面，我是高一F班的棠紅苑。」

在茶色短髮的少女戰戰兢兢地進行自我介紹后，坐鎮大本營的「月女」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接着向一旁的我投來了略帶鄙夷的目光。

「才開始第一天就把同班同學帶過來湊數，即便是為了應付了事也不必做得這麼明顯吧。」

意料之中的展開。

「沒有應付，我的確有很認真地在找，只不過運氣比較好，第一天就找到了合適的人選……誰都會有走運的時候不是嗎？」

我為自己辯解道。

這次自然是沒有實話實說，但也並非全都是假話，至少「沒有應付」和「運氣比較好」這兩點是真的。

「既然你說自己沒有應付，而是很認真地在找人，那你應該說得出我提出的所有要求吧，事先說明，這可不是單純複述我當時說的話就行了。」

的確，要想證明自己不是在應付了事，除了說出全部要求以外別無他法。

於是，我回想起昨天和花鳥月的對話。

——反感什麼樣的人可以說得具體一些嗎？

——喜歡我的人和討厭我的人，還有就是關係戶。

——那樣的話，估計全校學生都無法擔任這個「新人」職位了。

——不是還有敬畏我的人和不認識我的人嗎？

就像我當時說的，如果真的按照那些要求的字面意思去篩選學生，就算找遍整個學校也找不到一個符合要求，並且願意入部的學生。

但幸運的是，在棠紅苑主動找來之前，我就已經察覺並分析出了花鳥月那幾番話的言外之意。

「招募過來的新人需要符合兩個要求：第一，此人不能是討厭你的女生或喜歡你的男生。第二，最好是對你不太了解並且會因此保持距離的人——我說的沒錯吧？」

我不慌不忙地陳述着事先組織好的語言。

「根據呢？」

她合上書本，雙手抱着胳膊以審訊員一般的目光注視着我。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就不能跳過這個環節嗎？」

「試卷上的簡答題你能只寫答案不寫過程得滿分嗎？」

為什麼就不能是填空題？

我在內心反駁道，但實際還得照做。

「首先是你之前提出的要求太過莫名其妙，讓人不禁覺得是不是有什麼言外之意，而真正切實地證明了這點的線索就在我身上。

「之前你問我對你的態度是喜歡還是討厭時，我的回答是『討厭』，因此我也屬於你反感的幾類人之一，可你最後卻讓我留在了支援部，所以你說的『反感討厭我的人』，指的並不是所有討厭你的人。」

「讓你入部是在星期六，問你的態度是在星期日，時間根本對應不上吧，就常人理性而言都不會把整兩件事聯繫在一起，看來你的思維能力還完全達不到正常水平呢。」

連帶着損人的話語，花鳥月反駁了我的觀點。

「星期六隻是我提交入部申請和通過入部考核的時間，那之後你並沒有立即讓我正式入部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花鳥月微眯雙眸不解地望着我。

「蒼野老師星期日過來這裡視察情況的時候，知道我為這個社團取名為『支援部』，說明星期六的社團活動時間結束后，你向蒼野老師彙報了當天發生的事情吧，那麼按理來說老師應該得知了我通過入部考核的消息，可是她進來時問的卻是『你們相處得怎麼樣？』，如果當時老師知道我成為了支援部的一員的話，應該說『看起來你們相處得還不錯』才對，之所以沒這麼說，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把我通過入部考核的事情告訴老師吧，也就是說，至少在星期日蒼野老師到來之前，你仍然可以隱瞞考核結果，拒絕讓我入部。」

「照你這麼說，當時蒼野老師並不知道你已經是支援部的一員，那你怎麼解釋之後她把招募新人的工作交給你一事？」

「想要解釋清楚也不是很難，在她問『你們相處得怎麼樣的時候，我不是回了句『如您所見』嗎？然後老師就注意到了我們兩個人的座位，還問我『為什麼坐到這麼遠的地方去？』，雖然我當時找借口搪塞了過去，但我不相信一開始就知道你我關係惡劣的蒼野老師真的沒有絲毫察覺——如果不是為了長期相處，我又怎麼會坐到活動室角落的位置？正是因為發覺到這點，蒼野老師才真正確認我已經成為了支援部的一員，於是就把招募新人的任務交給了我。」

這次對方並沒有開口反駁我，所以陳述繼續。

「之前說到你反感討厭你的人，但是卻讓我這個討厭你的男生入部，反過來看，只有討厭你的女生被拒之門外。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討厭你的女生大多會出於嫉妒心進行各種報復，而討厭你的男生雖然對你的惡劣性格敬而遠之，但很少會做出過分的事情。

「相較於前者，你選擇了對自身威脅較小的後者，由此可以確定，你提出的要求都趨向於保護自身安全——知道這一點后，再結合你限制自身人際關係發展的原因，剩下的要求就很容易推導出來了：『喜歡我的人』指的是對你抱有好感的男生，『不認識我的人』指的是不了解你的人，『敬畏我的人』指的是會刻意與你保持距離的人。

「總結起來就是上面提到的兩點：第一，此人不能是討厭你的女生或喜歡你的男生。第二，最好是對你不太了解並且會因此保持距離的人，這才是你提出的真正要求。」

聽我說完后，正前方的黑髮少女肅顏一轉，露出了欽佩與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