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花鳥月看起來總是自信過剩①

「你是笨蛋還是白痴?」

或許是我的提問太過出乎對方意料,花鳥月沉默了幾秒后才作出回應。

「都不是。」

既然是二選一就不要用兩個同義詞作為選項啊。

「那為什麼要問出這種只有白痴和笨蛋才會問的問題?」

「比起擅自把對方視為自己的朋友,我覺得還是徵求一下本人的意見會比較好。」

「思考的方向完全錯了吧……沒聽見我說很討厭你嗎?還是說你在知道了這點的情況下依舊認為可以跟我交朋友?如果是後者的話最好去精神病院看一下,順便辦理好入院手續,之後我會托蒼野老師帶慰問品給你的。」

花鳥月用和之前一樣的冷漠語氣說道,接着大概是覺得我的問題太沒價值,她又開始忙起了滿桌子文件的整理工作。

「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毫無疑問是零。」

我和她的對話簡直就像積極樂觀的純情學妹在對冷漠無情的意中人學長輪番進攻一樣,如果把現實當成青春戀愛喜劇,角色定位應該調轉過來才對吧。

「不做出改變的話,大概就只有像神一樣的人才會主動接受你了。」

她似乎覺得自己說的話對我的打擊不夠分量,於是又落井下石似的補充了一句。

「像神一樣……那會是什麼樣?」

「神明」這個字眼引起了我的興趣。

「說的是『慈悲』,就是心胸寬廣到能容納世間一切污濁,所以即使是關係戶這樣的人也肯定可以得到憐憫的。」

我已經變成「世間污濁」的一部分了喔。

「現實中不存在那樣的人吧……如果選擇做出改變的話我應該怎麼辦?」

神明並非所有人都會憐憫——這是一位已故的友人告訴我的,那個人說的話我一直都銘記於心,所以才會特別留意「神明」一詞。

「申請退學,然後再通過正當途徑轉去另外一所學校。」

這哪裡是在改變,分明是在逃避吧,我看讓我從自己眼前消失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感覺不太行。」

「是嗎?這可是最直接快捷的方案,過街老鼠一旦到了老鼠窩就不會被人人喊打了,甚至還能找到自己的同類抱團取暖,比起繼續待在櫻高受人冷眼,不覺得這樣做會好很多嗎?」

花鳥月向我解析了一遍自己的主張,雖然其中多少參雜了點詆毀諷刺之意,但不得不說她分析得很有道理,我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

入學以來,我從未做過中傷他人、損害集體的事情,日常生活當中也有好好飾演着空氣一角,可班上總有幾個人喜歡時不時找我麻煩,而且即使那些人在班級里的地位並不算顯著,從始至今旁觀者的隊伍里也不曾有人站出來為我主持公道——雖然我也沒有對此抱有過期望就是了。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我自然是心知肚明。

望海櫻中學作為本地遠近聞名的半重點私立高中,校方除了十分注重各個科目的學習和教授方法以外,對課餘活動的重視也是達到了空前絕後的程度——據說每年櫻高舉辦的文化祭都會成為當地的一大盛事,就連新聞媒體都會特地派記者過來採訪和報道呢。

比起既難考又嚴格管控學生課餘時間的重點升學高中,和雖然容易考上但沒什麼經費舉辦大型活動的普通公立學校,要是想在學校擁有較高升學率的同時還能享受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的話,望海櫻高中絕對是不二之選。

這也導致了部分成績處於上游的學生,以及絕大多數成績處於中游、中下游的學生都以櫻高作為第一志願報考,每次的升中考試櫻高的學位競爭壓力都相當的大。

除了小部分原本在初中成績就名列前茅的極優生以外,能在這所學校就讀學生想必都經歷過了如地獄般煎熬的考前準備,像我這樣輕輕鬆鬆就進來的學生,恐怕從櫻高大約六十多年的校史當中都找不出幾個吧,如此看來,周圍的人會對我採取敵視和孤立態度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該出現的事物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僅僅因為發生了這一現象,就引起了無數人的憎惡與嫉妒,即使我並沒有給他們造成過任何麻煩。

現任監護人帶我去找櫻高校長商量入學的事情時,新生的錄取名單其實已經出來了,校長也開門見山地說不再增加錄取名額,但經過雙方的一番商議后——多半是看在監護人的面子上,校長最終同意讓我以旁聽生而非正常學生的身份入學。

但這種機會也不是白給的,還得接受三個條件:第一,本人若是在校內被發現任何形式的違紀行為的話立即處以退學處分;第二,每個學期結束前必須拿到規定分值以上的學分才能繼續就讀下一學期;第三,高三畢業前要為學校作出一次重大貢獻,否則不承認從本校正常畢業。

達成第一個條件還算輕鬆,只要不惹事的話就不會被退學,但光是第二個條件,就註定了我無法輕鬆悠閑地度過高中三年,第三個條件更是關係到以後能否獲得文憑報考大學的問題。

不知道究竟是三個月的煎熬更辛苦,還是三年的忙碌更難受,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但我既沒有經歷過三年的長痛,也沒有經歷過三個月的短痛,所以應該沒資格評判吧。

可是我身邊的人卻能不加斟酌的認為短痛更甚於長痛。

或許真如花鳥月所說,只有讓不該出現的事物出現在本該出現的地方,才能平息眾人因為目睹違背常理之事衍生出的怨言與怒火。

「如果我把成績提上來的話可以消除外界的偏見嗎?」

我再次向花鳥月提問。不知不覺間我提出的問題早已超過了兩個,大概是因為有機會對我進行語言攻擊,她到目前為止還挺樂意做出回應。

「他們之所以針對你,是因為『關係戶』這一身份,與學科成績無關,就算提高了成績,也只是讓你擁有對抗偏見的武器罷了,只可以讓一部分講小話的人閉嘴,並不能改變集體對你的看法。

「不過,根據蒼野老師的說辭——『這傢伙平時就跟空氣一樣,不管外界環境再怎麼惡劣他都無動於衷』,你似乎很消極應對那些跳樑小丑呢,是男人的話就麻煩像個男人一樣拿出點骨氣來反抗他們,還是說你打心底想當個偽娘?」

應該沒有一天到晚都擺着一副厭世臉的偽娘吧……

「你好像在如何處理偏見這方面上比我要清楚很多呢。」

「我不是說過自己沒有朋友嗎?你以為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你是偽娘(?)——我當然不會和她開這種沒有意義的玩笑。

「也有人會對你產生偏見嗎?」

雖然問題的答案我在之前就已經推理出了一個大概,但我還是想聽聽她本人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