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沙耶推開那有些破舊的木門，劣質的門板發出令人寒毛樹立的聲音。屋子裡的人聽見了，立即回過頭來，看見沙耶，他有些驚訝。
“乖女兒，你怎麼回來了？我記得今天不是休息日啊。”沙耶的父親從一堆木料中抬起頭來，轉頭看向她微笑着詢問。
“我請假了，爸爸。”沙耶平靜的回答，並將門帶上。
她一言不發的走進了客廳，在有些破舊的沙發上坐下。
“怎麼了？你遇到什麼事了？”父親看出沙耶的心情不是太好，於是關切的詢問。他起身，擦了擦手，然後接了杯水，走過去遞給沙耶，然後坐在了一邊。
“小姐她要離開了。”沙耶平靜的說道，然後喝了水，又繼續說道：“她要去帝都。之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樣啊。”父親點了點頭，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不打算帶你一起去是嗎？”
“嗯。”沙耶點了點頭。
“我猜猜，一定是因為她很擔心你，所以才會做這種決定吧？”
“......”
沙耶沒有回答。但父親很了解自己的女兒。
“你想跟她去，對吧？”父親微笑着問，“但你卻什麼都沒有說。”
“嗯。”沙耶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呢？”
“我......”沙耶張了下嘴，但什麼都還沒說，便又低下了頭。她手裡捧着還有些冒着熱氣的杯子，低聲說道：“我不想讓她擔心。留在這裡，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幫助。而且，作為侍從我應該聽話的。”
聞言，父親確實笑了起來。
“唉，你這傻丫頭。嘉蘭諾德小姐是什麼性格，你明明比我更清楚。她是重感情的人。你跟她這麼久，還不了解嗎？你看她幾時將你當僕人了？每次你帶回來的，她給你的那些小物件，那是主人送給侍女的嗎？也就是就是閨蜜或者姐妹之間，才會送這些。一次也就罷了，可她平日里待你怎麼樣，你應該很清楚吧？你出去問問，哪家大小姐能對自己的侍女這麼好？”
1 沙耶驚訝地抬起頭，她愣了一下，不知道父親為什麼忽然說這些。
然而，父親卻是停了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還記得那天嘉蘭諾德小姐的幫助完我們之後，你跟我說的嗎？”
沙耶當然記得，但是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提這個。
“當時你告訴我，嘉蘭諾德小姐很孤獨，所以你想要呆在她的身邊，去陪她。這一點，現在也沒變，不是嗎？”
“嗯。”沙耶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你又怎麼能離開她呢？”父親笑着說道，“你還沒有發現嗎？你在她的心裡，絕不只是一個女僕。對她而言，你是極為重要的存在。她不想失去你，可如果你就這樣跟她分開了，她不也就永遠失去你了嗎？而且她有恩於我們家，你一開始是為了報答她才去當她的侍女的。她的恩情我們還沒有還完，你就要逃走了嗎？”
“不。”沙耶搖了搖頭，慌忙解釋道：“我只是.....”
“那就沒有問題了。她不想失去你，你也不想失去她。那就告訴她你的答案不就行了么？”父親微笑着打斷了她，隨後補充道：“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怕你有危險，不讓你跟着她，可她自己就沒有危險了嗎？她現在保護了你，那到時候，誰能保護她呢？”
“她的身邊總還有別人吧？比如那些騎士。”沙耶還做最後的掙扎。
“那不重要，孩子。重要的是你自己。你永遠無法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你明白自己的內心。你永遠不會背叛她，而且永遠會在最危險的時候擋在她的前面，這就夠了。”
說完，父親便微笑着看着她。
沙耶沉默了許久，終於她嘆了口氣。
“你是對的，爸爸。”她堅定地說道。
“我想要留在她身邊，我會直接告訴她的，無論如何，我會永遠跟在她身邊的。”
艾薇拉獨自坐在床上，屋子裡光線有些昏暗，她沒有點燈。這些事平時都是沙耶做的，今日沙耶不在，她自己也沒有心情去做這些。
在看完那封阿萊克西亞的親筆信后，她笑了，但並不是因為開心。過了一會兒，她又趴在桌上哭了起來，末了，她又盯着那枚戒指發獃。
“你可真是了解我啊.....”
六年了，距兩人分開的那天起，已經過去了六年。她以為如今時過境遷，對方早已將自己忘記，或是依舊記得清楚，如六年前一樣。但她從未想過，對方竟依舊如此了解自己。弱點也好，堅持也好，在她的面前，自己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樣。
在這封信里，阿萊克西亞用的依舊是六年前的稱呼，那種感覺就像是只要她還如舊時一般，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會將利亞頓家族失去的一切，都還給你，甚至比過去所擁有的更多。利亞頓家族承受污名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只要你回來，並再次站在我身邊。”
“六年前我與你說的，如今依舊是我的心愿。”
這信中所說，直戳艾薇拉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艾薇拉知道對方是刻意這麼做的，但是她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抵抗。無論如何，那都是她最在意的事情，與她曾經最好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我能登上那個位置，你願意站在我的身邊嗎？”
這句話依舊環繞在耳畔，可如今卻變了味道。
“咚咚咚。”
門被人敲響。艾薇拉收拾好心情，轉頭問道：“誰？”
“是我，哈里斯神殿長。”
物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正是這座神殿的最高負責人，哈里斯神殿長。
“稍等一下。”
艾薇拉將信件和和戒指收好，起身走去開門。
“久等了。”艾薇拉看着門外面容慈祥的老人，輕聲道歉。
“沒關係。”哈里斯微笑着說道，他望向屋裡，疑惑地問：“咦？為什麼不開燈？”
“我在想事情。快請進。”艾薇拉說著，將哈里斯迎進了屋裡。她一邊摸索着去找水晶燈的開關，一邊順口說道：“沙耶，去......”
忽然，她停了下來，然後自嘲似得搖了搖頭，將等水晶燈打開。柔和的光芒將整個客廳照亮。
“請稍等一下，我去給您泡杯茶。您先坐。”說完，她便準備去廚房。
“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走。”哈里斯微笑着制止了她，“快過來，坐下聽我說吧。”
“嗯。”艾薇拉也沒有推辭，在哈里斯對面坐下。
“我知道，皇家騎士團的人下午就到了。只是我有些事沒有處理，所以才在晚上來的。”哈里斯簡單的解釋了自己的來意，“教皇冕下在你還沒這裡的時候，就傳了話來，拜託我照顧好你。”
說著，他頓了一下：“他早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囑咐我告訴你，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只要他還在一天，就沒有人能強迫你做任何事，哪怕是當今陛下。即使有一天他不在了，嘉蘭諾德家也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曾祖父他......”艾薇拉有些驚訝，她與這位曾祖父接觸不多，雖然對方一直很關心她，但沒想到竟會做到這個份上。
“孩子，我知道現在你的處境一直很艱難。雖然你平時總是裝作神經大條，一副不着邊際的樣子，但那份傷痛是藏不住的。你是個好孩子，不應該再被捲入帝都這個政治漩渦里去。只要你不想，我保證那些騎士不能踏入神殿半步。大不了，送你到鄰國去，教皇冕下說了，他與隔壁清教的教皇也有幾分交情，大可以請他庇護你。總之，你不要怕，沒有人能強迫你。”
艾薇拉怔了一下，但隨即釋然般的笑了。
“哈里斯爺爺，謝謝您。也替我謝謝曾祖父。”她緩緩起身，後退半步，向這位一直照顧自己的神殿長緩緩行禮。
“你這孩子，幹嘛這樣？”哈里斯有些驚訝的起身，艾薇拉此時行的，是只對家中德高望重的長輩使用的禮節。她教皇親曾孫女，自己一個小小的神殿長，哪裡受得住，趕緊把她扶了起來。
艾薇拉緩緩着起身，微笑着說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接受。”
“什麼意思？”哈里斯疑惑的皺起了眉頭。
“因為，不需要了。”艾薇拉搖了搖頭，看向哈里斯。她的眼神從未如此堅定。
“我會回去的。我會回去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