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營的，全體集合！”
章教官站在女生這邊營區前的空地上喊了以後等了半天也沒見有啥動靜，就又拿起哨子吹了三五下。
“都選出寢室長了吧？”
有的點頭，有的搖頭，有的女生才不慌不忙地踱出宿舍，章教官也只能嘆氣皺皺眉。
“算了，那個你們今天晚上定好……現在都過來，給你們演示一下，內務的基本要求……就讓四班的那位……欸，人呢？”
“張殷荷，你們班的欸？”
“啊？”
順着同學手所指的方向，雖然隔着人山人海，但隱約能見到一位一直面對着牆的人。
“我們班……有這號人么？怎麼好像沒見過……”
“怎麼沒見過？你前幾天不還對着他花名冊上的紅底照片發獃過么？”
“呃……”同學笑得很誇張，張殷荷就更疑惑了，“有過么？”
“那不就是你們班上學期期末考試，綜合成績第二、語文排名倒數的葉樰鏵嘛！”
看見旁邊那位用陽傘遮住斜陽的白髮女生，張殷荷這才反應過來。
“欸？！”
還沒來得及捂住驚訝的嘴，就因為聽見隔壁一伙人的閑話，張殷荷立刻警覺起來。
“怎麼讓個男生來這邊？”一個貌似不良少女打扮校服栓腰上的人正一臉不悅地掏着耳朵，“嘖，還嗡嗡嗡的，哨子聲也太尖了吧……”
“哎喲，不是那個不識抬舉的傢伙么！”旁邊一個兩手揣兜的妹子嚼着口香糖。
“怎麼說？”那個不良少女愣了一下。
“好像，還殺過人呢！”
說是不良，實際也是偽裝的，聽見這話以後就嚇得像是縮小了一圈。
“殺過人的？！罪犯，怎……怎麼……會在這裡！”
“傳聞而已啦，真犯罪了的，肯定不會在這兒啊，”在聊八卦的另一個女生用胳膊肘頂了頂那位嚇得夠嗆的偽不良。
“哦……這樣啊，”偽不良少女擦額頭冷汗的時候，正巧看到一眼葉樰鏵的側臉，“這人……好像在哪見過？但，不太記得了……”
“就上次那個啊，”另一個頭髮不太收拾的女生一下蹦過來挽住這位偽不良的肩膀，“那位，一乒乓球，抽到咱姚萌汐臉上那個咯。”
“哦……就……不對啊，上次賠罪的，長得……沒這麼秀氣吧？”
“上次那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傢伙，就替罪羊一個啦，發球的就這位……”
“嚯，是有點特色……但……姚萌汐到底是看上這臭小子哪一點了？”
“是呀！個子又不算高，還扎個辮子……跟姑娘一樣。”
“跟傳聞里一樣……”十班的班花冷不丁地帶着一股略顯壓抑的氣場，抱着膀子湊到她同班這夥人跟前，“整天圍着他妹妹打轉。”
“旁邊那個，校服裡面套着……洋娃娃裝的，就是他妹妹？”
“洋娃娃？倒更像個妖怪一樣……而且，好像眼睛也是紅色，有點像吸血鬼哦！”
別人正拿樰枂這種不太主流的着裝開涮，樰鏵在另一條世界線上的老冤家一臉淡然地出場，而且僅僅冷冷瞥了一眼旁邊這些傢伙，就定住了場面。
“那種衣服，有個專門的說法……好像，是叫做哥特蘿莉塔。”
姚萌汐一邊打量着遠處那位藉著陽傘遮蔭的女生，一邊跟她的小姐妹們科普起亞文化的知識。
“（還專門去研究過？）”
英語科代表在像是在卧底一樣，正聽得入神，班裡的學習委員卻過來戳了戳她。
“喂，發獃幹嘛？”
“怎麼了？”
學委這一打岔，那位人氣挺高的十班女生也警惕起來，張殷荷只好跟着回到自己班的那撮。
“我聽說，老葉他被選為‘助教’了呢？“
“哦……看到了，”張殷荷察覺到十班那堆女生還盯着她，就搶在學委前頭，往堆里擠，“所以，他還跟這些教官是熟人？”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沒走兩步，四班學委汪詩瑤就被她們班的英語科代表甩到身後，但她還不緊不慢，沒察覺到從隔壁投來的威壓，一臉笑嘻嘻的。
“你之前不還好奇軍訓時候的被子怎麼疊的嘛？”
“哦……”張殷荷應了一聲，再察覺不到帶有敵意的視線之後，才停下來喘了口氣。
“小葉她哥就是來演示的，我帶你擠前頭去？”
“不用那麼麻煩了吧……（好不容易才躲這麼後面來。）”
“那……等會兒晚飯以後，”學委樂呵呵地晃了晃辮子，“反正咱們自己班的人，讓他來咱們宿舍，專程指導一下？”
張殷荷面露苦澀，就聽見前面的人一聲“哦喲”，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已經被學委汪詩瑤給拽到了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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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樰鏵？”
明明剛剛還記得清楚，但這會兒被這些初中女生嘰嘰喳喳的樣子弄得三叉神經痛得厲害，章教官差點就要靠“點兵點將”來猜這對兄妹的名字該怎麼對上號。
“是！”
小助理趕忙立正，差點還條件反射式地敬了個西方式的軍禮。
“唉……要是都跟你這樣不用訓就好咯。”
章教官一手揉着太陽穴，一手示意了一下。
樰鏵點了下頭，跑回門口的小房間，按照剛剛的交代，但稍微有些過度理解，除了被子之外，還扛着條窄床墊過來。
“你這，鍛煉身體？”
“啊這……”
樰鏵原地踏步着，被子和床單夾在腋下，床墊架在肩上，在一半同級女生的注目下，有些不知所措。
“嘛，也好……省得把被子弄髒。”章教官轉身面向女學生們，咳嗽了一下，“大家在學校上體育課都會站隊的吧，先別這麼亂鬨哄的。”
見客客氣氣地說完沒用，再回頭看這女生營房的大門外面，另外幾個男教官正捂着嘴偷笑，使眼色還做了個鬼臉跑了，只能又瞪了下她的助理。
“葉樰鏵，你把東西先放着……”
還沒說出後半句的“幫忙維持一下紀律”，就見這小夥子念了幾遍洋文，床單一頭呈現一個很漂亮的折角。
“哦喲！”
感嘆之餘，圍觀的女生變得比剛才安靜了不少。
“教官，我們床單也要這麼弄么？”
“呃……不用，”章教官眼角抽搐了幾下，踱到樰枂旁邊，輕聲問道：“剛剛你哥，嘀咕的啥意思？”
“四十五度，”樰枂把傘偏了偏，讓教官能直視到她的臉，“被單折角的角度。”
“哦，還挺講究的，”看着葉樰鏵一遍又一遍地捋平床單，章教官雖然有點不耐煩，但也覺得不好打擾，“這，貌似……美軍的那套？”
“美軍的？”樰枂顯得頗為意外，“（不是德聯邦軍的？）”
“應該就是美國陸軍的內務規定吧， 不像只是做做樣子……”
“章教官確定么？”
“單位上，組織看過講外軍內務的紀錄片，裡面……好像是有你哥這種操作，雖然印象更深的是擦亮的皮鞋。”
為了保持在學生面前的威嚴，章教官還板着個臉，但她那幾個已經訓完男生的同事卻沒個正形，在她負責的營區大門口探頭探腦的。
“皮鞋……但我哥他挺喜歡山地靴的說。”
“看來還是個戶外黨呢。”
“不過沒買過，擔心這幾年還在發育，靴子什麼的都挺貴的……所以你看他還穿着勞保鞋的嘛。”
“嚯，還戶外黨呢？不過……嘶……”
要避免被門口耍寶的那幾位弄得翻白眼，想着怎麼轉移注意力，章教官就跟樰枂聊了起來。
“你哥他這些動作都很專業呢……感覺像個……怎麼說呢？懷疑會不會是阿富汗的美國大兵頭抬過來的……啊，時間點應該對不上吧。”
“呃……”章教官只是開個玩笑，樰枂卻嚇得抖了個激靈，“他，對外軍，好像是挺有研究的……具體了解到什麼程度，我就不太清楚了。”
“沒跟你講過么？”章教官抱着膀子，注意力也都在她那小助理那邊，“還以為，你倆是那種無話不說的關係呢。”
“也差不多啦……但他估計是覺得……女生什麼的，應該不會對這些感興趣吧？好像……”樰枂苦笑着，立刻抿緊了嘴，“（呃，我哥他確實有提到過，雖然是在德軍的營地，但他們的直屬上級……好像都是講英文的？）”
“你們平時都聊些什麼啊？”
“他主要……都是陪我一道學習之類的……”
“不愧是好學生呢。”
被這麼誇獎着，樰枂突然想起了一起打的那些不適合她這個年齡接觸的遊戲，就有些臉紅，把陽傘壓低了些。
“他，就……經常……教我一些……可能‘高年級’才學得到的‘知識’。”
“啊，畢竟你們不是要提前考大學嘛……不過，你哥這種也是要考少年班的人，居然還能把這些做得……果然是個刻苦認真的人吧？（但就是他這後腦勺上的小辮子……實在礙眼）”
閑聊着，僅僅十幾秒的過去，章教官的助理再用手臂輕輕地抹了幾下，就把這床單變得像仔細拋光過的大理石板一樣。
“別忘了被子！”
“收到！”
剛還在欣賞自己傑作的樰鏵趕緊向左轉，把擱一旁的軍備直接抖散平鋪。
“咱們這邊疊被子的步驟……”章教官後退兩步挪到樰枂旁邊，“你哥不會弄串味兒吧？”
“這個，教官就放心好啦，”樰枂略顯自豪地抬了抬墨鏡，“在家裡，爸媽唯一不會挑我哥刺的，就是他收拾的床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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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教官起初還有些疑慮，但一切都意外地順利，這位剛上任的助理做事的麻利程度遠超章教官的預期。
等樰鏵把這邊都收拾完，圍觀的女生們也鼓起掌，這位教官才發覺自己忘記了要補充說明這件事。
“呃……所以……同學們看懂了么？”
“沒學會！”女生們起鬨着答道。
“差點幻聽成‘學廢了’……”
樰鏵正嘀咕着，他妹就湊過來給他擦汗，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神。
“這詞，現在還沒流行起來啦~”樰枂微笑着，拉着哥哥給教官讓了個位。
“能慢一點，再弄一遍么？”
“（確實太利索了）”章教官皺了皺眉，“就讓我親自示範一下吧？”
“話說……教官，我帶的是羽絨被，沒法弄成這樣，能不能只是簡單疊一下？”
“羽絨被啊……理論上……”
樰鏵剛打算上前演示，還沒邁出半步，妹妹就過來把傘罩扣在他頭上。
“枂，我去指導呢！”
頭髮正好卡在了傘的骨架上，樰鏵一下就不敢動了。
“是那個人！”樰枂湊到她哥耳朵邊上嘀咕道。
“哈？”因為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他腎上腺素分泌得太多，就跟咖啡攝入過量一樣，有些耳鳴， “哪個？”
“那聲音，就忘了么？”
“呃……”腦袋裡面飛快回溯剛剛那句話的聲紋信息，樰鏵豁然開朗點頭的同時，也被掛掉了兩根頭髮，“嘶……啊這！”
“咱們先避一避吧？”
“嗯……”
小心翼翼地把卡在傘骨里的頭髮解下來，樰鏵捂着腦袋跟着妹妹一齊後退，但這樣一來，章教官就被迫出列了。
“怎麼了，你兩個？”
“那啥，我……”樰鏵按着頭上被刮出來的呆毛，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去趟洗手間！”
“行吧……別，等會兒！”
教官話鋒一轉，樰鏵嚇得出了一背的冷汗。
“啥？”
“跑錯方向了。”
“呃……哈？衛生間不是那邊么？”
“怪你這髮型，差點忘記你是男生了，”用力捏了下助理的肩，章教官才鬆開，“這邊，畢竟女生營區……所以，回咱們那間教官宿舍。”
“嗯嗯！”
樰鏵答應着，他妹妹也跟着點了點頭，然後一道退場。
“呃，誰上廁所來着？”章教官犯着嘀咕，卻聽見一聲很突兀的咋舌，“呃，同學們，是……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姚萌汐把臉撇了過去。
“咦，剛剛不還問羽絨被的問題么？”
“沒關係，我拿東西壓一下就好。”
“但是……羽絨的，壓實了，就不保暖了吧？這才四月不到，別弄感冒了……女生這邊的內務合格標準，大概……只要被子不是完全散亂着……”
交代着，看那女生沒啥回應就退到了後排去，章教官的臉色很快就陰沉下來，但她還沒來得及發脾氣，就聽到了史教官在食堂那邊的吆喝聲。
“二營，帶上餐具，到食堂排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