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餐廳，樰枂有些慌不擇路，再加上她視力不太好，結果繞了好幾圈才找到向上的扶梯口。
“真不要緊吧？只是握着手，都能感覺到你的脈搏了。”
樰鏵被妹妹一路牽着走，但跟她幾次搭話都沒被注意到。
“枂？”樰鏵放慢一些腳步， “真沒事吧？”
“沒……沒什麼……”
樰枂回身的時候還有些茫然，但見到她哥氣喘吁吁的樣子，就有些自責，不太敢跟他有視線接觸。
“哥，你累了么？”
“還好啦，不過這剛吃飽，確實不能……呼……不能劇烈運動吧？”
輕輕拍了這妹妹的肩，但小腹有些隱隱作痛，樰鏵就只能裝作喘氣休息的樣子微微彎着腰。
“呼……感覺，你好像很着急的樣子……怎麼？如果要去衛生間的話，應該……不在這邊。”
“不是……”樰枂扯着自己的襯衣下擺，不時抿一下嘴唇，“就……”
“那是咋了？”自己都有些岔氣，樰鏵就更擔心妹妹現在的狀態，“鬧肚子不啊？剛剛才吃了冰的……也怪我，沒注意到……”
“那個冰淇淋，後來基本上都成糊糊了。”樰枂嘟着嘴，又呢喃了幾句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道歉。
“嘛，”摸了摸妹妹的頭頂，樰鏵笑着說道：“下次哥賠你一個好的？”
“貴的就算了……”
“沒事，你哥會做的啦，”幫妹妹梳理着因為空氣乾燥而炸起來的呆毛，樰鏵又嘀咕了起來，“話說，老媽平時都不讓你碰冷飲什麼的呢……自己弄，冰淇淋機啥的，還挺貴，而且着淡奶油吧，咱們這個小三線城市貌似也不太好買……而且就國內這乳製品行業啊，最近幾年，還真不太不敢給你做。”
“說到這個，哥……你還記得以前跟我分棒棒冰不？”
“啊……記得，吃完還要想辦法處理掉塑料殼子，不然爸媽又要捶我一頓……”
記憶浮現出來，雖然不是很遠，但在樰鏵的心裡也算是過了二十多個年頭，嘴巴卡殼到這裡，妹妹幫他補充起來。
“嗯，說有糖精什麼的，然後你專門給我做的牛奶和蜂蜜的冰棍，但忘記了結冰以後會膨脹，還弄壞了個玻璃杯，然後你又挨頓批（評）。”
提及這些，樰枂也捂着嘴偷笑起來。
“稍微……有點印象，”想起這些尷尬的事，樰鏵也不好意思地背了過去，“所以啊……你哥確實經常把事情弄砸的樣子，都是被揍一頓才長點記性。”
“但也都是為我着想的啊，”樰枂輕輕捏了捏她哥已經開始發燙的臉頰，“還總說啥自己沒心沒肺，這麼沒自覺嘛？”
“可是我後來不是……嘛，就覺得，自己是不是不值得你那麼喜歡啊。”
“唔……”嘟着嘴，樰枂稍微用力地掐了一下。
“哎呀，疼！”
“這樣就算扯平了~”樰枂鬆開手，後退兩步，看着還特別做作地捂着臉的哥哥，會心一笑，“哥哥覺得，能回來是個奇迹，但是對我來說……能有你陪着，也是一個奇迹呢。（從來沒奢望過這樣的生活還能 變得越來越好……）”
“呃……這樣就可以了么？”
“嘛，看你表現也挺好……沒去沾花惹草什麼的~”
伸了個懶腰，完全忘記了之前那些讓她臉紅心跳的畫面，終於調整好了心態，回過頭來挽住了她哥的手，“走吧，這層好像是……‘生活館’？感覺都是些小家電呢。”
“零零碎碎的……那邊我記得應該還有個婚紗館吧？”
“欸？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嘛……算是爸媽帶我來瞎逛的時候瞧見過，當時他二老還被問要不要拍一套帶上我的……嘛，不過不是現在這個位面。”
“那他們拍了么？”樰枂順着哥哥的目光看過去，好像是裝飾着些粉色的玫瑰花束。
“沒拍啦，他們老兩口說什麼……”回憶着父母當時說的話，樰鏵的眼眶突然變得濕潤，“說什麼，要一家四口，才完整……就……”
趁着妹妹回頭之前，樰鏵趕緊用衣袖擦拭眼角。
“唔，咱們現在不是一家四口么？要不……回去……”
“啊這，有空問問吧？”樰鏵捏了捏鼻樑，“但是這老兩口……之前給你買了那些葯和理療儀什麼被坑了，再加上我這麼一通折騰……”
這麼一說，樰鏵才突然反應過來，目前很少被拽着來買過什麼衣服。妹妹那邊也經常有梁姐找裁縫定做，自己除了鋼琴考級的時候，按老師要求弄了那套小西裝，也就那麼幾身改小了的工裝外套，以及老家那邊堂兄表兄甚至還有堂姐寄來的舊衣物。
“再說了，這種藝術照可不便宜，”樰鏵看着那家店門口四位數的招牌，再捏了捏自己癟癟的錢包，“說不定……那老兩口，最後還會開玩笑，讓咱倆單獨來拍。”
“唔……跟哥哥的照片，我有的啦~”
“啊？”
“喏，就這張啊。”樰枂從外套內兜口袋裡掏出那張會造成很大誤解的照片，“這種，肯定是擺拍不出來的吧~”
“啊這……你還隨身揣着的么，”樰鏵撫着滿是汗珠的額頭說，“不怕弄皺的嘛？”
“過塑了的！”
“但還是……好吧，不過，萬一弄掉了怎麼辦啊？”
“呃……我更擔心爸媽打掃房間的時候找到。”樰枂扭捏着收起照片。
“那麼……放你那遊戲的盒子里？”
剛問完，樰鏵的胸口就迎來了妹妹的沒留餘地的一記重拳。
“怎麼可以放在那邊啊！”妹妹捂着臉說道，“雖然爸媽不管那個……但照片放進去，哥哥你都知道那個是糟糕向遊戲的說啊！”
“啊咳……好吧，”樰鏵揉着心口，面帶微笑但嘴角有些抽搐，“那樣確實有些不妥……不過，你一直這樣隨身帶着，那種拍立得的相片容易因為溫度而老化的。”
“唔……那哥哥替我保管？”
“呃，”樰鏵尬笑了一下，“我體溫更高啊。”
葉樰鏵的那個不怎麼動腦筋的回答，讓樰枂撲哧一笑。
“哥……你，怎麼也想着隨身放啊？”
“啊，誰讓那照片的角度那麼刁鑽的呢……唉，我也不知道放哪裡比較好。”
由於上輩子自己沒有藏見不得人漫畫的經驗，樰鏵才感慨自己的人生或許有那麼點不完整。
“嘛……回去了再想吧？”
剛剛出的那一拳有些猛，樰枂手指的關節都有些紅了。看着哥哥的這一臉苦笑，自責的同時就想先轉移一下話題。
“話說……爸媽供咱倆讀書，花的錢也挺多的吧？”
“這個你就別太擔心了，不過……咱們早點進高校，也是給家裡省錢吧？畢竟……國內，也就只有大學花的學費，才算值的，而且也才有經得起花的獎學金。”
給妹妹端正了一下衣襟，又注意到妹妹的眼神偶爾還朝他剛剛提及的那家婚紗攝影瞥着，樰鏵就提議帶她去那邊看看。
“但，咱們……”扯着哥哥有些濕潤的袖口，樰枂才注意他的眼眶有些泛紅，“哥，咱們現在，不正好是一家四口嘛，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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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多高的蛋糕，各種寓意着浪漫與幸福的元素裝點着各個角落，塞滿佔著兩面牆衣櫃的禮服與婚紗，角落裡面還有一架斯坦威的鋼琴，開店的人為這些一定投入了不少。
這裡，和樰鏵的記憶中，也並沒有多大的偏差，只是很多當年因為看不懂而忽略的細節讓他稍微有些感動。
樰枂先是被華麗的婚紗吸引，但一組組作為範例的照片里洋溢的幸福感立刻讓她羨慕不已。
“這些照片，比想象中的要自然呢。”
“嘛，所謂專業團隊吧……”一些外景的拍攝報價讓樰鏵捏了一把汗。
“不過，怎麼一多半都是爺爺奶奶們的照片呢？”
“可能，許多都是當年‘組織上包辦’的婚姻吧？”幾幅頗有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工業風的照片被掛在角落，一下子就讓樰鏵想起了老家大院那些老軍工人的那些故事，“激情燃燒的歲月，沒能趕上現在這個好時光……有些恐怕要到金婚，條件才允許，為老伴兒補上欠下的那份浪漫吧？”
“但，咱們就不會拖那麼晚了吧？”樰枂摟緊了哥哥的手臂說道。
“早戀可是很辛苦滴！”作為親歷者，樰鏵提及這事的時候彷彿有切膚之痛一般，“可能耽擱人生，多半浪費心血，絕對很耗時間……不過，青春嘛……”
儘管兄妹倆的穿着比較偏成熟風的，但年齡在這兒，怎麼看都不是成年人。倒也沒人阻止他們進店參觀，不過兄妹兩也是坐了好一會兒才被接待。
“兩位小妹妹……”僱員操着帶有嚴重的口音的普通話，“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呃，我實際上是男孩子，只是還沒到變聲期，頭髮的話……之前休學了一段時間，”被誤認為是女生，樰鏵還是有點惱火的，“然後，我倆替父母過來的，來看一下……關於家庭照的那種。”
“哎呀，抱歉抱歉……所以，是關於兩家人的大合照那種么？”僱員有些不太禮貌地跟戴口罩的樰枂指指點點着，“畢竟，你倆個看起來……”
“一家的，我是她妹妹啦，”樰枂把口罩和遮擋白髮的帽子取下后，又掩了一下墨鏡，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瞳仁，“有白化症，所以長得有些區別……不過也確實沒有血緣關係。”
“呃，後面這句不用強調吧？”樰鏵湊到妹妹耳邊提醒道。
“欸嘿~”
樰枂微微一笑，她哥馬上感到大事不妙，但他還來不及解釋，妹妹就已經跟僱員姐姐達成了共識。
“哦~”見識過不少情侶的相館僱員不用對方多解釋就明白了少女的心思，“所以……嗯，挺好的，你哥哥挺照顧你的吧？”
“那是，我哥對我最好啦！我不是不能曬太陽嘛，以前就有熊孩子搶我遮陽帽什麼的，都是他去幫我搶回來的！”
“就像公主與騎士呢。”僱員感慨着，起身要去取相集。
“公主和騎士，這封建等級……”在歐陸生活了十年的樰鏵小聲吐槽着，“是不是差得有點遠了啊，感覺……莫名有些坎坷的說。”
“但是，公主不能嫁自己家的王子吧？”樰枂湊過來跟她哥嘀咕道。
“呃……這種，歷史上其實不少見……”
這麼說著，想起他聽聞過的那些中世紀的破事，樰鏵實在是不想把自己和妹妹代入什麼公主王子或者騎士的童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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僱員抱着一摞看上去有些份量的相冊過來，她的同事還給兄妹倆倒了果汁，不過一時只有打結成心形的吸管，就挺不好意思地先行告辭。
“可否問一下，弟弟妹妹的爸媽，是從事哪種行業的呢？”相館的僱員問。
“工程師……工程行業。”由於存在於記憶里的職業病，樰鏵對個人和家庭信息這塊相對比較銘感，只給出了十分模糊的答案。
“呃……”僱員面露苦澀，“小兄弟能不能……再給得稍微具體一些？”
“嘛，比方說……透平，也就是渦輪……飛機的發動機，然後發電的汽輪機什麼的，”樰鏵覺得這麼說一下也沒啥不行的，就講得稍微專業了一些，“嗯？很具體了吧？”
“這說得，看人家姐姐都撫着額頭了，”樰枂用膝蓋輕輕碰了一下她哥，喝了點飲料，再跟這邊犯難的位解釋起來，“我爸媽……嗯，爸媽他們都是知識分子，在辦公室里弄研究、分析的……說成是工程領域的科學家可能恰當些？”
“你哥哥剛才說什麼工程師……還以為是搞土木建築，或者流水線車間什麼里的。”
“欸，這你就理解錯了啊！”被誤解了，穿越回來的工程師葉樰鏵就有些着急上頭，“工程師的拉丁文ingeniator，詞源是ingeniare和ingenium！也就是創造和智慧！”
“所以……就是知識分子家庭對吧？祖輩也是？”
“嗯。”
樰鏵沒答話，他妹妹就回應了，但讓她哥有些不安。
“枂枂，沒必要說這麼多吧？”
“我們就是大概調查一下，不做記錄的啦……”僱員感覺到小兄弟的敵意，就苦笑着把一份宣傳冊遞給兄妹倆，“你們看，在這裡面挑一下？”
“這個，能拿回去么？感覺……讓爸媽他們選一下會比較好吧？”樰枂十分禮貌的問道，“因為……我倆的零花錢也是他們出的，說什麼給他們一個驚喜之類的，萬一不太滿意……畢竟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嘛。”
“當然可以！”僱員剛剛才說不會做記錄，就拿出筆記本來，“能請問，你們家的座機號碼么？”
“我有手機……留我的可以么？”
見對方點頭，樰枂就要報自己的號碼，但被哥哥的咳嗽打斷。
“嗯……這上面有你們的聯繫方式嘛，主要是……還沒確定，我們回去問了爸媽，再聯繫你們？”
“啊……也行吧，”僱員先是有些失落，但看着這小夥子一直用身子護在妹妹前面一些，又流露出一點羨慕的微笑，“看得出來，你也很在意妹妹呢，要不要考慮，你倆拍一組？要求不高的話，可以有挺高優惠的哦。”
“暫時……”
“可是是婚紗么？！”樰枂截斷了哥哥的回答，剛一問完，整張臉就紅了一個度。
“啊……”僱員也被小姑娘的勇氣給嚇到了，“那麼，旁邊這位小兄弟，要不要……”
“感覺……現在還不行吧？”樰鏵的聲音低了一個分貝，“畢竟，我（還）是她的哥哥嘛。”
“但……怎麼不可以啊？”樰枂放在腿上的手緊攥成了拳頭，“明明……（都傳達到了的，哥哥也喜歡我……為什麼……）”
“婚紗什麼的，你也知道是有着非凡意義的嘛……”樰鏵輕輕撫摸着妹妹的臉，看着她鬆開拳頭，又湊到她耳邊呢喃道：“暫時，再給哥哥一段時間？”
“呃，我們這裡有些青少年藝術照的宣傳單，不是那種特別有擺拍風格的……回去再好好商量一下？”
僱員目送着兄妹倆收好傳單離開門店，她店長才從幕後走出來。
“感覺，她哥……太成熟了點吧？這樣……真辛苦啊。”
“這叫負責！”那名女僱員把茶几上的報紙捲起來，一回身就給她店長的腦門來了記劈砍，“哪像某些人，認了個妹妹，為的就是好排擠競爭者，還有借口佔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