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下班點后跑出來逛街的人還沒把商場擠滿，兄妹倆跑去公交車站找了一班雙層的巴士。
搶佔了二層擋風玻璃后的第一排，作為他倆這次臨時起意約會的最後一個項目。
“不知道那個優惠是不是一直都有……”拿着相館的傳單，樰枂還有些意難平。
“就這麼想穿……那個婚紗么？”樰鏵問。
“經過認真考慮，現在也不是很想啦……”樰枂揣好那些宣傳冊，輕輕抬起遮陽帽的邊檐，在把手搭在擋風玻璃后的護欄上，伸了個懶腰，“反倒是，哥你剛才怎麼一下子變得那麼嚴肅了呢？”
“那的確是開不得玩笑的事，枂枂……你就沒想過，可能會後悔么？畢竟，現在你身邊就只有我……而且還沒到青春期，萬一以後，討厭我了呢？這些……回想起來，不會很尷尬嗎？”
樰鏵馱着背，像個中年人一樣把手揣了起來。
“就算哥哥說的都有道理……但，我覺得肯定不會有像你這樣真心對我這麼好的人了。”樰枂一點也沒鬧彆扭，回答時，冷靜得不像她這個年紀孩子能表現出來的樣子，“嘛，但我也認真考慮了，所以……暫時不想了唄~”
“那就是以後還想咯？”
“不好說，誰知道你會不會趕上青春期激素異常以後也開始討厭我呢？”樰枂笑着，用手戳了戳一臉茫然的哥哥，“但……說到底，不許騙我哦，裝出來的討厭我，我可不會接受！”
“你都看了些啥科普啊，”樰鏵苦笑起來，“對付好高考不就行了么，看那麼多……”
“不是你帶着我看的么？”嬉笑着，樰枂捋了捋她哥的小辮子，“怎麼，現在又開始抱怨了？之前不是總說什麼，想我趁年輕記性好，多學點有用的知識么？”
“但……誰讓你研究青春期啥的了。”
“因為要跟你一起共度青春嘛~”說吧，樰枂就拽住了她哥的膀子，再枕到他的肩上，“哥，我能設想一下么？你也不用較真，讓我把我想的給說出來。”
“嘛，反正放假了，隨你咯……”嗅到了一絲洗髮水的香味，樰鏵趕緊把變紅的臉扭到另一邊去，“回去再刷一下題？”
“都放假了，不能讓我休息兩天哦？”
“那就……休息兩天？”
樰枂倒不介意刷題背書什麼的，看書的時候，爸媽不會來打攪她倆，也是她最能安心跟哥哥獨處的時間。
“唔……我得休息的時候，老哥又要幫着做家務……”
“畢竟……他們老兩口可見不得我閑下來嘛。”樰鏵苦笑着捏了捏鼻樑。
“那，今天就放個假唄？”說著，樰枂稍顯任性地躺倒到她哥的懷裡，“話說……哥，你心跳得好快哦。”
“啊……呃，有么？”樰鏵裝模做樣地擦了擦額頭，“可能……剛剛跑上來搶座位，跑太急了吧？欸嘿……”
“噗，”吹着哥哥像女孩子一樣的鬢角，看他沒反應，樰枂又用自己像絲綢一樣柔軟但其實是發質很差的頭髮搔了下哥哥的耳朵，“笨蛋哥哥~”
“哎呀，很癢欸！”樰鏵扯了扯衣領，但沒阻止妹妹的惡作劇，“你不是要講啥設想嘛？還要醞釀？”
“感覺你有些心不在焉嘛……那我說了哦。”
樰鏵點了點頭，沒吭聲，妹妹壓在他的胸口，他呼吸得都很小心。
“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了，我是說如果啊……”
樰枂抿了抿嘴唇，等聽見哥哥“嗯”了一聲，才繼續說她的假設。
“你說，那樣的話，爸媽那邊……會不會遇到麻煩啊。”
“咳……”
“怎麼了，哥？”
“沒啥，被口水嗆到了一下……”
實際上，樰鏵想起了小學時候，同校還有一個街道的那些孩子總說樰枂是他家抱來的童養媳，父母收養她也是頂住了很多的壓力。
回想起來，他們有時會刻意表現得對妹妹更好一些，應該也有這方面原因。
不過，樰鏵這小夥子懂事挺晚，也沒什麼競爭意識，還總是順着父母的意思，一直表現得都很謙讓。
說到底，也是因為他那會兒腦子也少根筋、只知道傻聽話，到後來他爸媽才會毫無顧忌地跟他吼罵，這也是他從國內大學讀了一年就退學，自己攢錢出國還差點徹底和家裡斷絕關係的緣由之一。
“話說，爸媽……會不會反對啊？雖然我是養女……但，畢竟，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在一起……”
“唉，枂枂，怎麼輪到你擔心這些了？”
“我一直都想那麼多的……我……真的很擔心……雖然平時跟你一起瘋瘋鬧鬧，但……其實我才是那個，仗着自己是小孩子，亂來的……”
妹妹突然一聲嗚咽，樰鏵的心就像被刀扎了一樣。
“一直都把你當成小姑娘……嚴格來說，我是裝作沒看見你的成長，”當哥哥的先坦白，“也……一直沒敢認真考慮過，以後怎麼跟你一起……就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地……照顧，曾經沒能照顧好的你。”
“怎麼，話題又沉重起來了呢……”用衣袖上的荷葉邊拭掉還沒滑出眼角的淚，又捏了捏哥哥的鼻子，樰枂破涕為笑，“感覺……完全看不出來你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呢，背着這麼重的包袱，卻又這麼欠考慮。”
“因為這……完全是我沒設想過的未來。”
這麼講着，樰鏵掐了下虎口。即便已經不用驗證是不是在做夢，但他早就養成了習慣，而且他本來也沒法用痛覺來提醒自己是否身處現實。
樰枂捏起哥哥交叉在她身前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那，現在假設一下？”
“嘛，說什麼以後送你去大學就放心了，其實也是跟那些以為到那種時候就能放手不管的不負責任的父母一樣……啊，我這說得……”
這次輪到樰枂靜靜地聽着哥哥來陳述。
“就……實際上，會不會有點扭曲呢？因為，確實放不下你……我大概是到了‘那邊’，才意識到，自己總是從別人的身上捕捉到你的影子……”
“這算是告白么？”樰枂很輕聲地問道。
“啊？”
樰鏵一臉茫然，而他妹妹卻偷笑了一下。
“吶……哥，你剛剛說的不是假設吧？”
“當然不是啦，我很認真的！”
樰鏵一臉正經，但被妹妹吹了一口氣，臉一下子就炸得通紅。
“哥啊……你明明，戀愛經歷不算少，但為什麼……”
“啥？”
“嗯，也對，說多也……基本上都是被壞人利用吧？”樰枂捏着她哥的手，指頭沿着那條有些碎的愛情線比劃着，“唔……看來，學航天總體什麼的，確實很辛苦呢。”
“啊……嗯，總體嘛，系統集成……就得啥都要會一些，”說到這裡，樰鏵把手抽回來挼着自己的小辮子，“而且我吧，又遇人不淑……老闆（教授）跟我開玩笑，說我天生就是做PI（首席研究員-Principal Investigator）的料，但實際上那就是在諷刺我完全不知道把任務分配出去……（實際上只是不想影響全組的成績）”
“嘛，以後，有我來陪着你一起，就不辛苦啦~”
“但，枂……”樰鏵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妹的愛好，“你對這些，感興趣么？”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但是，哥哥從來沒說過自己具體曾經參與過的項目的說哦？”
“嘛……也不是什麼重要的……預研和測試……”
“欸？不能講一下么……”
“就……鬼佬的那些破項目……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樰鏵吱吱嗚嗚着，害怕自己坦白了，會被妹妹討厭。
因為某客 Space & Defence的項目裡面，一多半是軍用的，雖然在這個位面樰鏵的手也沾染了不少鮮血，但那些在他看來都是罪有應得的。
在那另一個時空的他，曾不止一次，冷漠地看着導彈引導頭捕獲的畫面接近着一些可能只是在舉行聚餐的人群。
那時，完全融入了鬼佬氛圍的他，等電視制導的畫面變為雪花以後，也只是跟着旁邊的人舉起裝着威士忌的酒杯，慶祝實戰檢驗成功。
現在，樰鏵回想起來，儘是些能跟妹妹提及的秘密。
“就？”樰枂抬起頭來，看着哥哥正看着側窗的風景，於是用手戳了戳他眼角的淚痣，“怎麼啦……又發獃。”
“就……一些挺邊緣的項目，制導、目標識別、姿態控制……然後……”
“然後？”樰枂眨着眼問。
“……戰鬥部……目標毀傷”注意力全在妹妹的眼睛上，一不小心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交代了出去，“抱歉，說到這些……枂枂不太懂的吧？然後，你墨鏡戴好啊……這邊陰天紫外線也很強的！”
“感覺……武器相關的？哥哥很不願意弄那些么？”
“得看是給誰做……鬼佬什麼的……偉光正，都是些……唉……”
實在不想回憶那些片段，樰鏵的表情又變得喪了許多。
“一個人在外面，也是身不由己呢……”樰枂嘟着嘴，食指劃到了哥哥微笑時會出現酒窩的位置，往上戳了戳，“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哥哥肯定是很厲害的人呢！跟錢爺爺一樣，別人才願意讓你接觸那些的吧？”
“厲害……但也賺的還不如Kauflxnd的收營員。”
“唔，又這樣苦笑，會長皺紋的！”等着哥哥的微笑自然起來，樰枂才鬆開手，“話說，哥哥就沒想過……換一條人生軌跡么？像爸媽一樣……”
“有些事上面，我不願意去隨便冒險嘛，”捂着後腦勺，樰鏵哈哈笑了兩聲，“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我能力確實不及他倆。”
“話說……假設以後不能被他倆祝福，哥哥想過沒？咱們怎麼辦？”
“唔……（二老從兵工子弟的大院跑出來，但現在他們身邊的同事，也不都是善茬……）為了不影響他們，真那種時候了，我們就躲出去唄？反正……不聲張，誰也不知道嘛？”
“也對呢！”哥哥這麼一說，樰枂就對跟他一起的生活期待起來。
“唉……早點攢錢啥的，但打工至少又得十六歲，雖然我當初自己一個人掙得出自保金，但那真不是人能過的日子……”
“啊，臉又垮下來了！”
“嘛……”
兄妹倆相視一笑。雖然只是在說些白日夢，但心意已經傳達。不再需要掩藏什麼，放下了枷鎖，二人也相依得更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