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的底下負一層，大部分只能說是價格高一些的西式快餐，不過以樰鏵在另一個時空於海外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經驗，洋玩意除了故意矯情的，大部分都能歸類於快餐的行列，於是乎二人就選了家看上去最正經的西餐廳。
“怎麼挑意大利餐廳啊？”樰枂看着邊上掛錯成的墨西哥國旗，一直在憋笑。
“法餐貴嘛，而且那些半生不熟的，擔心你過敏呀。”順着妹妹的視線，樰鏵也看到了那面畫著一隻立在仙人掌上叼着蛇的鷹的旗幟，也忍不住感嘆了一下，“看來原本店老闆是打算賣墨西哥卷餅的么？”
隨便翻了翻菜單，但最後除了飲品之外，別的都是按照主廚推薦來點的。
“先生，您的咖啡……糖和植脂末在……”
“十分感謝，但那些就不用了。”
等服務生端來一杯濃黑的液體，樰鏵點頭致謝。
“噗，男生是不是都喜歡被喊的老成些啊？”樰枂問。
“嘛，畢竟這店的裝潢……也算是下了些心血，大概是店長這麼要求的吧？就覺得這服務得對得起人均消費？”
聞着這濃烈的咖啡香，讓他回想起不少熬夜通宵備考的夜晚。
“沒想到這裡會有Espresso（濃縮咖啡），而且還能點到雙倍的。”
這對於樰鏵來說，算是少數能勾起他正反饋記憶的事物，便露出了還算愜意的笑容。
“感覺像是中藥一樣呢嗎”樰枂嗅到了一絲苦澀的氣息，眉毛就皺了起來，“哥，你喝得下去？”
“嘛，別的咖啡通常會加奶，黑咖啡的話比較沒勁。”
感謝着服務生送來的一杯清水，樰鏵就把咖啡端到了面前。
順着蒸汽，樰枂聞到了更濃烈的咖啡味，眉心的位置有點隱隱作痛，“哥，別勉強啊。”
“嘶……嘖嘖嘖。”
只是抿了一小口下去，就苦得樰鏵渾身哆嗦。
“要是喝不下去的話就算了吧？”樰枂把清水端到還在發顫的哥哥面前，“沒事吧？”
“無妨！”樰鏵眼角擠出了幾道褶皺，還喘着粗氣，說話舌頭也有些打卷，“嗯……實際上挺好的，比速溶咖啡好很多。”
“但……感覺你這樣，看着比喝中藥還難受。”說著，樰枂又晃了晃手裡的水杯，“漱漱口？”
“沒得事啦~”
現在的他，味蕾還沒到成年時候的那樣，在家裡，要飲下速溶咖啡都還得下好一些勇氣，但這會兒莫名有股爭強好勝的想法，於是端着咖啡杯一仰頭就給自己灌下去一大口。
“哥？你抖得好厲害呀……真的沒事吧？”
“沒……嗯，沒事……”
樰鏵像是缺乏保養的機器一樣，緩緩把咖啡杯放下，然後就低着頭沉默了好一陣。
“唔，別逞強嘛……你這樣空腹喝這種濃縮咖啡，胃……還好么？”
樰枂正要上前查看哥哥的情況，結果這小子一下子抬頭，嚇了她一個踉蹌。
“Fantastico！嗨呀，就是這個感覺！”樰鏵弄得像喝了烈酒一樣，動作誇張得把咖啡放下，“那些年通宵肝Simulation、等數據什麼的，歷歷在目啊！”（*Fantastico - 意大利語：太棒了）
“唔……熬夜做仿真，怎麼感覺你跟老爸一樣。”
“雖然不想承認，但……或許我跟他一樣，都是那種不太擅長把超額的任務安排出去的人吧。”
濃烈的咖啡刺激着胃，喉嚨管里反着酸，樰鏵揉着鼻樑骨，心裡盤點起自己跟父母相似的地方。
無論在哪個位面，他爸媽都不願意依賴爺爺輩那些原有的關係網，這也是經濟回報之外反對他回兵工或者航天系統的原因。
但他們倆口子自己脫離了原有的舒適，在這邊靠着自己的學歷拼了一片天地，雖然不用太估計大院那邊的人情世故了，但遇到麻煩以後也只能自己擔著。結果，哪怕是者教授級高級工程師的頭銜，沒了關係網，甚至都處理不了幾個狗仗人勢的無名小吏，這也是樰鏵打算帶着妹妹回到原來科工系統里去的原因。
“唉，說到底我雖然跟二老對着干，但實際上呢，也是學着他們呢……自己一個人跑出去什麼的。”
“怎麼又喪起來了呢？”微笑着，樰枂用手指給她哥把嘴角往上挑着，“這次，哥哥不用一個人溜出去了吧？真要溜，也得帶着我一道嘛~”
“是呢，”感受到妹妹手指的溫度，樰鏵也由衷地笑了，“這回，我肯定不會一個人跑掉了的。”
“一言為定哦！”樰枂有些不太信任地看着正在憨笑的哥哥。
點着頭，樰鏵又咽了一口苦澀的濃縮咖啡，“話說啊，老哥曾經玩過的一個遊戲裡面，算是女主角吧，她有句台詞說的：‘不要隨便對女生做承諾，如果沒把握做到’。”
“你沒把握么？”樰枂低着頭，含住她那杯彩色無酒精雞尾酒的吸管，躲在垂下來的劉海後面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注意着哥哥臉上的表情變化。
“主要是，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惹禍嘛……畢竟，哪怕是從未來回來的人，也只是知道的事多一些的普通人而已啦。”
“唔……”
看到了哥哥的遲疑，妹妹鼓起了臉頰，發出了貓咪要攻擊之前的警告音。
“呀，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但我每次都不都是拼盡全力的嘛！”
“以後，不許只是你一個人努力了！”
“嘛……（那些破事，不是哥大男子主義，肯定不能讓你再受那些罪了……也算是對自己在另一條世界線里那沒心沒肺過往的贖罪吧。）”
笑臉陪着妹妹，樰鏵抿了口烏黑的濃漿，又在哆嗦之餘咽了兩口白水。
經歷過刻骨般的苦，一切再樸素的都是這般甘甜，現在這麼一杯普普通通的白水，回味起來也跟蜜糖一般。
“有那麼好喝么？”看到哥哥臉上那像是快要融化的愜意表情，樰枂躍躍欲試。
“屬於大人的飲品，以後我可能要學一下喝茶吧？畢竟咖啡還挺影響鈣質吸收的……枂枂要試試？”
“唔……”只是稍微靠近哥哥的那杯咖啡，樰枂就感到一陣頭昏腦脹的，於是擺着手坐回原位，“我……果然還是算了。”
“嘛，小孩子確實不能喝太多咖啡因飲料啦。”
“你就別像是某個死神小學生一樣，在這裡教訓別人啦，”樰枂把意大利麵條卷在叉子上給她哥遞了過來，“來，啊~”
“啊？”
“趕緊的，”擔心哥哥空腹喝這種東西以後想吐，樰枂沒有停下遞叉子的意思，“張嘴，等會給你抹臉上去了！”
“我自己來就好了嘛……”
“少羅嗦，看你手抖得……跟得了癲癇一樣。”
一下子攝入大劑量的咖啡因，確實會導致神經中樞過度亢奮。而樰枂自己的手也因為肌肉不夠發達而開始發抖，她哥也有些愧疚，只好乖乖聽話，讓妹妹來喂。
“怎麼，有你記憶里的味道么？”難得哥哥輪到自己來照顧一回，樰枂也笑眯着眼。
“唔……嗯！”咀嚼着帶有濃烈羅勒氣息的意大利麵，樰鏵差點因為這深埋於從另一個時空帶回來的記憶里的食物而淚流滿面，“唔……感覺……（就跟那堆平民超市裡0.49歐一大把的意大利麵差不多）”
“哥哥嘀咕着啥啊？”
“啊……我是說，嗯！就是那個味道。”
苦笑着，樰鏵又瞥了眼那在這個點就大兩位數的套餐單價，稍微有些後悔。
“不好吃么？”注意到哥哥抽搐了兩下的眼角，樰枂又開始擔心是不是他一開始喝的那杯咖啡還在刺激着腸胃，“還不舒服么？”
“不是啦……就……覺得這個意大利麵還挺普通的。”
“哦？”
“嘛，就那種（普通的）spaghetti，加上些碎火腿和番茄干，再撒點羅勒什麼的……”
“看起來……”樰枂放下手裡的撒丁島脆薄餅，用哥哥的叉子挑了些過來，“配料什麼的，也不難買的樣子呢，哥哥經常吃？”
“在那邊的話……通常來說比米飯方便啦，（特別是我電飯煲壞掉以後），”憶往昔，樰鏵嘆了一口氣，但面前這個兩眼放光的小丫頭卻讓他沒法沮喪起來，“怎麼？想吃我給你做的么？”
“嗯！”
只顧着開心，葉樰枂毫無自覺地把剛剛放進哥哥嘴裡的叉子又放進了自己的嘴裡抿着，直到看着她哥的臉紅到耳根子才反應過來她哥腦子裡面剛剛大概可能也許想了什麼奇怪的畫面。
“咿！我……”
“啊這……你看，小時候我也經常喂你吃飯什麼的嘛……（而且你不好幾次都想對着我的口皮下嘴的么）”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啊這”了，樰鏵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妹，雖然樰枂的年齡現在上了兩位數，但還有八年抗戰要打。
“哥，”樰枂也紅着臉，把刀叉碰出了一下清脆的響聲，“你剛剛，嘀咕了什麼吧？”
“啊這，有么？”樰鏵裝着傻，憨笑着把臉扭到一邊欣賞起餐廳的裝潢。
“要瞞着我么？”放下刀叉，樰枂板起臉來。
“你再吃幾口先？”樰鏵笑着問。
“還怕影響到我胃口哦？”
“嘛……”
“唔，好吧……”盯着哥哥那張誠懇的傻臉，樰枂也只能嘆口氣，然後兩三下就解決戰鬥，“現在能說了么？”
樰鏵清了清還帶着咖啡味的嗓子，把贈送的曲奇遞給妹妹。
“怎麼啦？還是長篇大論哦？”
揮了揮手，看着妹妹把曲奇咽下去，樰鏵才開腔。
“話說，枂枂……”注意到旁人因為樰枂的特殊外貌而不時投來的目光，樰鏵趕緊把聲音壓低，“你……就這麼想把你哥的初吻奪走嘛？”
“我……嗯，我就有！”
承認的答覆太過用力，雖然聲音不算特別大，但樰枂的喉嚨還是有些刺痛。
“呀……你這……”
作為哥哥的，沒料到妹妹是這般的坦誠，這樣的展開讓他竟一時語塞，看着樰枂揉着嗓子，才反應過來把自己只喝了一口的涼水遞過去。
“我都沒不好意思，你害羞什麼啊？”樰枂接過水杯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玻璃杯轉一圈，找着哥哥的唇印。
“咳……枂枂……”樰鏵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了，“你……知道初吻什麼的，通常來說，對女生來說是格外重要的吧？而且……你現在都不是完全民事能力的，所以……”
見她哥這會兒吞吞吐吐地，樰枂就打算惡作劇一番，在台下，她用輕輕碰着對面這擺大道理的小夥子的鞋，
“怎麼，哥哥還擔心我以後沒法後悔了嘛？”
“可不是嘛……而且，我還可能得負法律責任呢。”
“哥啊~”擺着副笑臉，樰枂兩腳輕輕一夾，就成功地惡作劇把她哥的鞋帶給解了開，“你就不能利用好自己還是孩子的身份嘛？自己當什麼大人，就不怕被我欺負咯？”
“我腦子裡面不允許啊！”樰鏵把腿縮到椅子底下，拚命思考着妹妹這麼變化的原因，不時擦着額頭的冷汗，“而且，咱們之前一起完的那個遊戲，也只是遊戲呢……現實中可不存在什麼沒長臉的路人啊。”
“欸？！”哥哥突然提到那個遊戲，樰枂的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根子。
她在下載漢化補丁的同時，也意外找到過所謂的全cg存檔。當時自己沒多想，就一道拷貝過去了，結果就通過“Extra”選項，看到了一些不該這個年齡接觸的帶點顏色的略縮圖。但還好沒點進去細看，不然就要提前“成長許多”了。
“哥……那些……我們……”樰枂低着頭，結結巴巴地問，“你想跟我一起……做那些事么？遊戲里的那些……橋段……”
“哈？”樰鏵一臉茫然，“有啥不行的么？”
“咿！”樰枂捂住心口，本來就很纖薄的肌膚完全遮擋不住膨脹的毛細血管綻出的紅暈。
“那些，咱們不是每天都在做的嘛……你怎麼一下子這麼害羞了？”
“欸？！”
哥哥輕描淡寫地說著，樰枂差點心跳驟停，以為晚上自己睡着以後，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的事。
“我們……每天？”
“嗯……平平常常啊，就共通線的劇情嘛？逛逛街……一起上學放學呀？”
“呃……”
樰枂迷茫了一會兒，把所有對話又捋了一道才明白過來是自己想太多。
“我記得，上次推劇情……就是到聖誕節出去逛街的吧？”
就在妹妹的臉從大理石紅成瑪瑙的這會兒，她哥已經買完了單。
“看這商場還留着不少元旦、聖誕的新年裝扮……就是不知道折扣怎麼樣，”盯着變癟的錢包里剩下的幾張鈔票，樰鏵苦笑了一會兒，“要哥帶你去逛逛不？”
“啊？”樰枂還沒回過神來。
“怎麼了？剛吃飽……暈了么？”
“啊……嗯，是有點。”樰枂面露苦澀，她確實剛剛一下子消耗了太多的糖原。
“那……坐會兒，還是說散散步？”樰鏵抱着膀子，守在妹妹的旁邊，“唔……感覺跟約會一樣了呢。”
“咪！”聽到約會二字，樰枂的心又劇烈地跳了一下，也沒管住嘴，就莫名學了聲貓叫。
“嗯？不舒服嗎？”樰鏵擔心妹妹是不是又吃到了什麼會讓她過敏的東西，趕緊把手貼到對方的額頭，“呃……好像是有點燙呢？着涼的緣故？”
“沒……沒事啦。”樰枂左顧右盼着，她這會兒就像是被追趕的野貓，特別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躲起來。
“不好意思，”樰鏵又朝旁邊路過的服務員招手，“能再要杯溫水么？”
“哎呀，沒事啦……”
樰枂跟過來遞水的服務生鞠了一躬賠個禮，然後拽起哥哥就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