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冷不？”
“還好。”
比起那個冬天只有幾個小時光照的歐洲城市，這個西南某地的省會幾乎不會有氣溫低於零下十度的情況。
妹妹戴着黑色的大檐帽，能遮住手的荷葉邊袖口套着她和他的手，走過這雖然髒亂差，但又處處都能勾起樰鏵回憶的街道。
樰鏵給妹妹調整了一下圍巾，把她潔白如瓷器一樣的臉頰和頭髮完全遮住，再到院門口居委會奶奶那裡要來幾根防滑的草繩給妹妹和自己的鞋子套上。
外邊已經下過一場凍雨，水泥路上薄薄的一層像是泥漿一樣的黑色冰沙，混雜着各種污物，垃圾也是隨便堆放在各種泡沫箱或者爛竹簍里。
這裡已經算是市中心了，但還是十分髒亂差，很難想象這裡後來會被評為文明城市。“兩槍一盜”甚至致人死亡的惡性案件在滿大街的監控探頭普及之前，基本上都是日報、晚報上的常見新聞。
比較配得上“窮山惡水出刁民”的“雅號”，但白天途經的這幾個有社區派出所民警坐在街角烤火的路口還算安全，所以父母也不太擔心他倆單獨出門。
“好了，準備完畢~”樰鏵拍了拍手，又哆嗦了一陣，無意間瞄到一些像是散發著黑色煙霧的陰暗角落，“原來……以前的檯球室這麼小的啊？”
“哥……那邊一股煙味，咱們離遠點吧？”
妹妹和他都有些對香煙過敏，而且那個地方還有隔壁的錄像廳總是聚集着一群遊手好閒的傢伙，好在冬天這幫人不會在毛毯做成的門帘外面挨凍，今天就沒遇上來找茬的傢伙。
過去，或者說是後來，欺負她妹、搶她帽子墨鏡的傢伙也經常出入那邊，所以樰鏵也二話沒說就牽着她妹趕緊遠離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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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壩的小巷，會途徑一個小賣部，外面掛着兩個彩票的招牌。
樰鏵多瞥了一眼，但他自然從沒想過記開獎號碼什麼的，不過還是多想了一些，認為哪怕股票之類的對“未來”的投資方式，或許可以利用自己的某些信息差來牟利，但這種事肯定只要有人賺錢就得有人賠錢的，所以自己還可能會造成別人的不幸。
現在得到這個回到童年時候自己的機會，他也只是想彌補一下過去沒有照顧好妹妹的錯。他並不想製造更多不可控的“意外”，所以要做的就是憑自己的能力來保護好妹妹。
正這麼想着，不多管閑事，但是他這個傢伙是那種在畢業班都會舉報自己班主任睡女學生的人，路過一家在他記憶里曾經出過事的藥店，腦子一熱就拐了進去。
“小葉，又帶妹妹出門啦？”櫃檯後面的姐姐跟進門的兩個小孩打招呼道，“要買什麼嗎？”
“呃……啊……”原本想說的話到了嗓子眼卻只是咿咿呀呀。
這位藥店的姐姐，雖然談不上特別好看，但大概是因為曾在首都那邊念過大學的緣故，比較會打扮。
樰枂的一些比較時髦的小洋裝也是她推薦的，然後傻小子被兩個女人忽悠着存了不少零花錢去讓裁縫鋪定做，所以也算是跟樰鏵的童年頗有交集。
會打扮、愛美，本來是人之常情，但壞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麼的歹毒。
那時候，因為打扮和相貌，她在整個社區都挺引人注目，又總是一個人經營店鋪到深夜，一夥社會青年就盯上了這個姐姐，並在那年的元宵節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就……梁姐，”樰鏵話了好一陣才記起這個姐姐的名字，“這快過節了嘛，晚上比較亂……你要不早點打烊？”
“但是，晚上萬一有爺爺奶奶急需用藥什麼的……”
“哎呀，今年肯定沒啥別的大事啦，話說……許哥哥呢？”
葉樰鏵突然提到的這位，他這會兒實際上還不認識，是後來事發他才看到的一位面色格外凝重的協警，也是梁姐的發小，之後破案是他立了大功，還提拔轉正，可是逝去的人怎麼也不可能追回來。這位許警官在樰鏵讀初二的時候主動報名去了緝毒組，但那之後再就沒聽到過關於他的消息。
“你……認識他？”梁姐慌裡慌張地收起賬本。
“他不是喜歡你嘛……”注意到梁姐臉上表情的變化，自己又被妹妹拽了兩下，樰鏵立刻明白過來自己捅了婁子，“啊……就，呃……你最近要不要跟他聯繫一下呀，反正都是在這塊執勤，晚上如果一定要營業到後半夜，就……”
“哥，你啥時候這麼八卦了？”
“唔……”妹妹的提問讓哥哥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哎呀，小葉，”梁姐面帶和善的微笑，從玻璃葯櫃後面繞過來， “這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瞎摻和哦~”
“啊……就，梁姐，有些小混混在打你的注意啊！”
後半句樰鏵吼地有些大聲，把旁邊的妹妹都嚇到了些。
“混混？”
梁姐愣了一下，但看面前這個弟弟一本正經的表情，自己也從吃驚變為微笑，從櫃檯小框里取了兩粒糖給這對兄妹。
“姐姐知道啦，會跟你許哥說一下的，你們也要注意安全哦，這剛過完年，摸包（偷錢包）的多，還有老背背（拐賣小孩的）！幺妹那麼乖的，你個當哥的，更要保護好妹妹哦！”
敲打完樰鏵，藥店梁姐又湊到樰枂的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起身以後，挼了下這個當哥哥的小男生大概從期末之後就半個月沒剪的頭髮，“小葉啊，早點開竅，別擔心外人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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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藥店，樰鏵把糖揣進妹妹的上衣口袋。
感覺到自己剛剛扭曲了世界線的他心裏面忐忑不安，走到公交車站以後就一直傻杵着，還好妹妹又拽了他，幾下才沒錯過去書店的班車。
從城南市郊駛來的班車已經擠滿了乘客。
到了車上，肯定不能戴那麼擴檐的帽子，妹妹白色的頭髮就有些引人注目。
和過去或者說原本那個時間線里一道乘車只是牽着妹妹的手不一樣，這次作為哥哥的樰鏵緊緊地摟着樰枂。
“哥，有點不太好喘氣……”
樰鏵等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然後抱着妹妹到後門有些漏風的位置，這邊的空氣沒有那麼悶。樰枂的頭髮很細，發質很差，小風一吹就會飛起來，所以樰鏵需要自己擋在冷氣直接灌進來的那個方向。
“唔……”妹妹注意到樰鏵有些哆嗦，抬手又摸到哥哥後腦勺都有些冰了，就把自己的圍巾解開給哥哥搭上，“這樣就不冷了吧？”
樰鏵正打算嘮叨兩句，二人就到了要下車的地方。
“時代廣場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
令人懷念的語音播報，下去以後冷風吹得兩兄妹一起跺腳，然後傻笑着看着對方。
這個時間點，這一站的大十字路口上才修起一個藍色的甜甜圈一樣的過街天橋，裡面很多商鋪，買零碎小首飾的很多。
在那棟名為“時代廣場”的大樓一層有這個城市的第一家肯某基，街對面的麥當勞要入駐還得等個十年的樣子，而時代廣場斜對門就是離兄妹兩的家最近的一家某華書店，雖然在不久之後就被拆除然後改建成一座廣場了。
“令人懷念啊……”樰鏵猛吸一口涼氣，然後咳嗽起來。
“怎麼了？”樰枂彎着腰，從下往上打量這個不知道在做什麼的哥哥。
“中午，要吃點什麼不？”
“欸……雞米花！”
“好嘞~”
這東西味精也多，妹妹吃多了會頭疼，所以基本上只能吃一兩粒，所以妹妹也就是嘗個鮮，然後讓哥哥解決。
“小弟弟，這個別忘了哦！”
店員拿着一個白色的充氣小塑料管給樰鏵，他尋思了一陣才想起來這東西是一個類似抽獎的“爆爆袋”，裡面可能會有另外一份小吃。
“欸？給我的？”
“嗯嗯……你倆上次來是過年之前吧？”
但按理說是點了比較貴的套餐才有的，不過看到幾位店員都滿臉微笑地看着在邊上兒童區蹦蹦跳跳的樰枂，他也明白了這算是小小的“行賄”。
“枂兒，過來抽獎！”
“哦~”
樰枂把帽子戴好，像是個小魔女，搖搖擺擺地好像飄過來一樣。這邊的小孩子都有家長管着，沒見過有欺負她的，也肯定比一個小區院壩里的熊孩子或學校里的小混混和藹。
“唔……”妹妹用力捏了一下，啪地一聲從袋子里爆出一張紙條來，“原味雞呢~”
“呃，能換成兩份薯條么？”樰鏵一臉為難地扣着後腦勺，“妹妹她……吃太多有‘香辛料’（味精，但擔心直接說出來不太好，他就換了個說法）的，會不太舒服……過敏什麼的。”
“當哥哥的考慮的還挺周全的嘛~”趴在櫃檯上的店員跟小夥子笑着對視了一下，就回過頭去跟后廚喊道，“新炸點薯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