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你覺得自己與他們有什麼不同?”

他摩挲着血污的手指,我已經料想到他的答案了。

“沒有任何不同,對吧。”

秀一吃驚的盯着僵住的指尖。

啊呀,請看看吧,簡直就是在想:難道面前的真是天使大人嗎?為什麼能聽得見我的心聲。的表情。

“……雖然是這麼說,但你父親把他打成這副鬼模樣應該還有其他原因吧。”

“…………”

秀一來回搓揉的手指是徹底僵住了。

我站了起來,圍着坐在椅子上的他轉着、走着:“說到底,我也不是個笨蛋。瞧瞧吧,這裡哪有什麼繃帶啊?除了這點雜物,我是什麼都沒看到……”

我探頭看向他的腰腹。

多虧的月光我才能將污濁的血跡看的如此清楚。

“嗯?仔細一看,這不是很明顯嗎。舊繃帶被鞭子抽爛了的痕迹正在緩緩滲血出來哦,其餘的那些傷痕反而是早已結痂了。這意味着什麼,你知道嗎?”

秀一吸了吸鼻子,快哭了出來:“不,不知道。”

“乍一看非常可怕的傷口實際上是日積月累的,而依我看,除了幾處較為嚴重的擦傷在滲血外,就是幾處傷口因劇烈活動裂開而出血……”

我悄咪咪的走到他的身旁,向前探身在他耳前低語:“因為你不合群?”

還未等他搖頭。

我便繼續自言自語起來。

“啊,不不不。若是如此的話不過是你父親處於某種氣憤的狀態拿你解氣罷了,這時的你傷口想必是又多又狠吧。”

秀一開始咬緊上下唇,努力不讓淚水滴下。

“那會是怎麼樣呢,啊,難道是你犯下錯誤了?”

“啊呀,請原諒我如此粗心。我沒能注意的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你,又能犯下什麼錯誤呢……”

我走到他的面前,捏起他的下巴。

即便血污染紅了我的手指,我也毫不介意。

我注視着那對墨色深淵。

“是你的父親在命令你去做什麼。”

“對吧?”

我睜大了金紅色的火光,試圖照亮他心中的暗處找到他作為人的模樣。

來吧。

來回答我吧。

快回答我,說:是的。

你還活着的話就證明給我看,承認你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罪惡,是非正常的。

“我…………”

他的瞳孔開始顫抖,我會不會有些太勉強他了?

“我……”

名為秀一的男人哭着回答我:“我還活着。”

他剛剛是不是讀我心了?

……或許我是有可能啊,剛剛那麼一下有過為什麼會被看穿了的表情。但至少我們能夠發自內心的交談了,這也算是好事吧…………

我不禁鬆開了手:“是……是喔。你還活着。”

我連忙後退了幾步,用手向後摸索才找到椅子坐下。

“可以請問一下,你父親是要求你做什麼呢?”

“……”

他遲疑了一兩秒,隨後全部傾訴了出來。

秀一說的話都是支支吾吾的,還好有我整合一下他的話,不然將這些給其他人看,恐怕會相當的勞累。快說,謝謝莎莉葉姐姐。

據秀一所述,明天將會舉行一場新鎮長的比賽。由於鎮長是繼承製的,繼承者們則是鎮長家的三個兒子。

大兒子,秀一。

二兒子,秀二。

三兒子,秀三。

三人將會進行公開公正的比拼,看着面前這樣的秀一,我完全看不見什麼公開公正。嗯,說這裡的鎮子先生選擇下一代有水分是不是有點太無力了?我估計他酒量不小,至少看起來還真是海量呢。

具體什麼比賽,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是現場出題吧,到時候明天這附近就會像是趕集那樣的熱鬧,他就要當著全鎮人的面,以鎮上的唯一的狀元,鎮長家的大兒子,無力的不合群者的身份,慘敗給那愚蠢的兩個弟弟。

僅僅是想到,就讓我一陣心酸。

天妒英才?完全不對,神明大人不過是想要看一場與眾不同的悲劇罷了。

尤其是。

從面前這位悲劇的主角口中聽到。

我無奈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了。

“天使大人……”

“怎麼了嗎?”

我睜開了眼睛,而他的雙眼卻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與您交談了這麼久……”

“其實也不過兩個小時而已。”看樣子他是怕擔心浪費我的時間陪他說話吧,這種時候我應該成熟點,表明時間的多少與長短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完全不用擔心浪費我的時間。

“我想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件事情。”

誒,原來不是怕浪費我時間嗎?可惡,我自作多情還真是抱歉啊。

氣鼓鼓。

“你想要什麼?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可以試試。”

我當然只是無意的一說。

畢竟,我的能力也有限。他提出的要求,多半都會被我拒絕。

悲劇的男主角用滿是結痂的手掌抹去了淚水。

我這是首次見到他笑出來。

即便鮮血淋漓……

僅僅是看着這副瘡痍的身體,我就忍不住陷入沉默。

他說道。

“如果明天,我當上鎮長了,請您和我結婚。”

……

……

……

我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麼:“這怎怎怎怎怎麼可能!我才不要!我們才認識不到四個小時好吧?你果然是在騙我吧?你其實是個發狂的色情魔頭才會被你父親暴打扔在這裡吧!”

我紅着臉,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明明都是個二十七歲的人了,應該是身經百戰的年紀了才對。為什麼我還是會像是小女孩一樣的羞澀難堪呢!?

啊,這麼說起來被求婚也早就不是稀有事件了。但我每次的反應幾乎都是一樣……難道我的心智和身體一樣完全沒有在成長嗎……

嗚嗚。

他沒有在意我剛剛已經把他甩掉的事實,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如果明天,我死了,請您不要忘記我。”

“……”

“如果明天,我沒有當上鎮長,也沒有死……算我求求您,請您帶我一起走。”

“……”

看着秀一那副認真的臉,讓我想起了《冰與火之歌》。

-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

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

我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

我將盡忠職守,生死於斯。

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中的守衛。

我是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死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鐵衛。

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

而秀一他呢?他到底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