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深棕色的披肩長發。

一具雖嬌小卻不乏爆發力的身體。

以及腰間環配的那柄……貌似是短刀一樣的裝飾物。

在用目光依次跳點過全場所有正在訓練的賽馬娘后,歐陽婷的視線最終還是不自覺地停留在了這位少女的身上——嚴格來說,她的衝刺速度並不算快,至少還算不上是此時場上最快的那一撥,但是她的奔跑姿勢卻十分特殊,是一種極力壓低着上身、並保持每一步出腿都是以大弓步后蹬的方式來進行發力的造型……在短則一公里、長則三公里的競跑過程中,要全程保持以這種姿態來飛奔,對於身體的柔韌性、整體動作的協調性以及在跑進過程中的平衡感把握都有着十分高的要求。

而這,就讓歐陽婷不由得再次聯想到了此前成田白仁的奔跑姿勢:

或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接受過其他訓練員指正的緣故,也可能只是單純對僅靠一己之力就能在正式出道后連戰連捷的自己百分百放心的關係,在昨天向歐陽婷展現自己於奔跑中的風采時,她的每一次出腿和每一次揮臂雖然看上去確實都有着十分強健的力量感,但……

也就僅此而已了。

有力,卻不知該如何更有效得發揮,於是只能在每一次發力的過程中都使上同等程度的勁,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她在奔跑中的姿態,遠看起來會是那麼地剛勁有力的原因吧……但是,這種完全不給身體留出哪怕一絲可供喘息之機的純拼“底力”式的跑法,用在那些能直接從頭硬衝到尾的短途賽和英里賽中倒是沒啥問題,可若將賽道的長度拉長至1800米到2400米的中距離級,或是更長的長距離級……到那時,相比之對於衝刺速度的維持,更重要的反而是對自身奔跑節奏的把控以及在類似過彎時的特殊位置段上,適度對肌肉狀態的調整。

在這些方面,現在的成田白仁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若是不切實看她再跑一次,恐怕……是沒可能僅憑自己單方面的猜想就得出結論來的吧。

雖說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即將開辦於半個月後的那場G3級賽事似乎是……

“——所以我一直在和你強調,不要學她那樣總把自己的身體重心放得很低,她能沖這麼快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那種彆扭的跑法甚至如果不這麼跑的話她都未必能再沖得這麼快,而你更該在意的是自己的腿!”忽然,從草坡下方的跑道邊傳來的一陣斥責聲,讓歐陽婷突然從自己正逐漸放飛向遠方的思緒中猛地回過了神來,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自己居然在不自不覺中突然開始發起了呆來的她趕忙繼續目光去追隨着那位帶刀少女的身姿,可最後瞧見的,卻已是她剛結束了最後段的發力衝刺,開始緩緩地移動向旁,準備補充水分並稍作休息的背影了……

於是在無聲地淺嘆了一口氣后,她便只能繼續將目光移向了其他賽馬娘的身上。

·

然後,仍是不知不覺得,幾個小時的時間便就這麼一晃而過了。

隨着天邊漸變昏沉的霞光開始慢慢為幽藍色的夜幕所侵吞,陸陸續續地,結束了今日份訓練課程的賽馬娘們便也開始隨同她們的訓練員一塊兒,或是兩兩結伴或是三五成群地慢慢往寢室和食堂的方向移步而去了。

“……”

只一轉眼,還留在操場上的,就只剩下歐陽婷孤自一人的身影了。

到頭來,成田白仁還是沒有出現。

“……嘿咻。”

扶着身後粗實的樹榦,在借力從地上重新站起身來后,一邊輕敲着因連續四五個小時都沒咋動換過姿勢,所以現在正隱隱有些泛酸的后腰,歐陽婷一邊低頭打量着手中那份自己之前熬夜準備好的訓練計劃,和通過今天一整個下午的觀察,此時也已完全是厚厚一沓了的“敵情觀察”,片刻后,她只將眉毛一揚:

“先回去了吧。”

慢慢來,今天才只是第一天而已,沒關係的,無論是自己還是白仁小姐,都還有很多時間能用來做準備……而且,她說不定只是臨時有事,說不定只是不小心被什麼東西耽誤了,說不定只是突然生病了,所以才會……

所以,沒關係的。

她在心裡,如此默默地自我安慰道。

·

但是第二天,操場上的歐陽婷仍是孤身一人。

第三天,仍是。

第四天,仍是。

第五天……

“呼——”

今天的風,比之往日,要更強勁上不少。

眼下仍是二月開初時,寒意正凜,平日里若是有太陽一直兜頭曬着那倒還好些,可偏偏今天的雲厚實得像打枚炮彈上去都未必能給打得穿的樣子,連哪怕一絲一毫的晴光都透不下來……於是,別說一直頂風站在跑道外的訓練員們,就是那些正在場地內進行着訓練的,體質要遠勝於人的賽馬娘們,今天也不由得紛紛在平日訓練時所穿的那身運動服外又多加了件可以擋風的外套。

而如歐陽婷這般脆弱的小體格,早就自覺地把自己給裹成一枚粽子了。

只是……

同樣是在那片草坡上。

同樣是在那棵大樹下。

一連五天,歐陽婷都獨自靜坐在這裡,一邊時刻期待着能在某個瞬間,突然從操場上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一邊仍兢兢業業得觀察、總結和記錄著場上的每一位她所能瞧見的賽馬娘們的資料,同時還時不時地往先前的那份初版訓練計劃中,繼續隨自己的深思熟慮和突然間的福至心靈,不斷新添、刪減和修改着什麼……但,在連續五天“單打獨鬥”式的堅持后,今天的她,卻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泄氣?

可能是吧。

為了不影響寫字和防止手滑抓不住紙頁而刻意沒戴手套的雙手此時已被呼嘯於周身的勁風吹得一片通紅,連帶着暴露於圍巾和衣裝防護之外的鼻尖和面頰也是如此,但歐陽婷此時卻就像是感覺不到這些似的……她只一臉木然地將目光遠放,也沒有再打量向任何人,只一味愣愣地緊盯着操場上某個空泛的點位,既不吱聲也無動作,就像是……

睜着眼睛睡著了一樣。

“……誒?你是——”

而這樣的她,自然是沒有注意到,那陣一如五天前的那個清晨般,突然響起於自己身後的腳步聲——甚至,當腳步聲的主人已經俯身來到了她的身側,輕推着她的肩膀並同時向她招呼出聲時,她已遊離於身外的思緒都並未因此而重回到她的腦海中——

“我……又被討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