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在找太陽神,想問下她有沒有在校園開放日那天,來大胃王比賽里當主持人的意向,結果在路過操場的時候剛好就看到她一個人在那獃獃愣愣地坐着,手都已經被風吹僵了還不自覺,上去和她打招呼也沒有任何回應,所以我有點放心不下,就先把她帶過來了。”

“嗯,有勞你了氣槽。”

不同於窗外正不停呼號着冷風的肅殺意味,拜功效強勁的暖氣系統及面前的茶几上,那杯新沏好的熱茶所賜,此時的學生會室內仍是一副暖意盎然的狀態……不過顯然,這種純粹是在溫度感上的變化還不足以“解凍”歐陽婷眼下的這副低迷狀態,於是一邊目視着氣槽在將茶水輕放在了女孩的面前後,又伸出手去覆上了女孩仍顯通紅的手背,像是在查探她是否還像剛剛進門時那樣凍得哆哆嗦嗦一般的動作,魯鐸象徵一邊緊鎖着眉頭,似是有些惱火得不停用指尖敲點着面前的桌板,“……這事還是怪我,因為新學期伊始時的工作量勢必會比平時要更多一些,所以這幾天里我也沒怎麼去看過她們的日常訓練,否則哪能讓這傢伙連續‘翹課’五天還全程都不知所蹤這麼過分。”

“不,會長,我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討論責任具體歸屬的劃分問題,而是要讓她先來正面向歐陽小姐道歉,然後最好是當著我們的面直接說清楚,是否還想繼續讓歐陽小姐來留任她的訓練員一職。”同樣面色凝重的氣槽,在感覺到手心下正緊貼着的那雙小手的溫度好像稍稍有些回升后,便直接側轉過身來,沖魯鐸象徵嚴肅道,“如果她還想,那麼無論是以學生會現役的正式成員之一的身份,還是純粹作為一名還沒打算要退役的賽馬娘,她都得先拿出自己的盡責態度和擔當意識來,認真並積極地去配合自己的訓練員,否則繼續放任下去的話,既是對她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歐陽小姐的不負責;而若是她不想,那我們索性就直接替她重新另尋一名訓練員,然後在下周的出道戰上,幫歐陽小姐再另外物色一位具有優秀潛力的新人以作補償好了。”

“白仁的脾氣,你不是不清楚,如果真的一口氣做這麼絕,我看她大概率會直接在當場提出要退出學生會,甚至再偏激一點,連退役儀式都能給自己安排上了……要是真逼她做到了這種程度,那可就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可——”

“我知道。”擺擺手,示意氣槽先聽完自己這邊的話,而後魯鐸象徵一邊後仰着身子,貼靠上了身後辦公椅的靠背,一邊接着往下說道,“我知道白仁的那點小心思,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是隨便拉個對眼緣的訓練員來封上我的嘴,然後繼續由她自己來主導和規劃自己的訓練流程及參賽事宜……到這步為止,她的行為邏輯都還沒有超脫出我所了解的那位‘成田白仁’的範疇,可現在的問題是——”

“……她摸了。”

“……對。”撇了撇嘴,在經過片刻的沉吟后,發現自己確實無法找到比這還更貼切的說法的魯鐸象徵只能寶相莊嚴得點了點頭,“這才是我覺得現在最大的問題點所在:以前,無論如何,不管她再怎麼不想跑,但該參加的比賽她還是會報名,該照常進行的訓練她無論颳風下雨都肯定不會縮水和偷懶——畢竟想不想贏是一回事,但是對於‘奔跑’這兩個字的渴求,那是已經被直接刻進了我們骨子裡的東西,怎麼可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就被抹去了。”

“……所以,會長你是想……”

“不,這事不該由我們來想。”魯鐸象徵之前的話,讓氣槽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但當她正欲試探着開口時,卻被魯鐸象徵直接“叫停”在了中途,“即使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是一直到今天為止,白仁她似乎都還沒有要將自己融入進我們這個群體之中的打算——雖說這事本身也需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所以這方面,我不想讓她感覺到有什麼來自場外因素的壓力存在,但是這一次,也是正因如此,以我們同為【學生會成員】的身份,去找她念叨這件事,結果大概率只會反而激起她的叛逆心理——就像我之前每次去找她說要讓她去找個訓練員的時候一樣。”

“那——你莫非是想讓她去試一試?”

只一瞬間,那位被魯鐸象徵此番幾乎是與明示無異的意指取作對象的賽馬娘的名字,便已自氣槽的腦海中一躍而出了。

“對。”魯鐸象徵苦笑着點了點頭,“她的話,一定比我們更懂該如何撬開白仁的嘴巴。”

·

“……”

“……”

“……”

“……喂。”

“……”

“還活着的話,就先吱一聲。”

“吱。”

“……我可不認識這種會行惡意賣蠢之嫌的妹妹啊。”隔着鏡片,將目光點落在面前正以一副無精打采之姿,把臉貼靠在冰冷桌面上一動不動的自家妹妹的頭頂上過半晌之後,琵琶晨光終於忍不住合起了手上已經許久未再動彈過閱讀進度的書,然後起身,往成田白仁的腦袋上輕輕一敲,“而且,你不覺得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很不成體統么,明明之前剛聽說你已經主動給自己找好了一個新訓練員的時候我還稍稍鬆了口氣,心說你在與人交際的這一塊終於能積極地往前邁進一步了,結果才剛一回頭就看你把自己整成了這麼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還連訓練都不去了……你就這麼討厭自己新找來的那個訓練員么?”

“……不是討厭。”

“嗯?”

“就算說了,大姐你可能也沒法理解的吧。”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由桌面透過皮膚逐漸滲透入面頰的那股稍有些刺骨感的森冷寒意一般,成田白仁依舊維持着這副彷彿鹹魚般一蹶不振的姿態,悶聲說道,“如果只是討厭,那反而好辦了,先不說我壓根就不會去找一個連自己都看不順眼的訓練員,就是真的找了,在和會長那邊報完備之後,我也早就一腳把她踹飛到邊上然後繼續自顧自的了……”

——我之所以想成為一名訓練員,就是希望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幫助那些賽馬娘,讓她們也都能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但是現在……我甚至連自己究竟是怎麼在想的,都有些琢磨不透了。”

——所以如果,讓我成為你的訓練員,就是你的希望的話……那我自然,要對這份希望做出回應。

彷彿於那天夜裡,從被歐陽婷握住的那隻手上嗅到的那絲淡淡殘存的清香,自那之後仍一直縈繞於自己的鼻尖,久久都不曾散去過一般,在她一臉認真且鄭重地對自己說出,要成為自己訓練員的那一刻,女孩那滿眼皆是璀璨光彩閃耀的模樣,也一直如一幕觸不可及的海市蜃樓般,即使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也還是無法從她的眼前消失……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心情去面對她,因為這種微妙的感覺,以前從來沒出現過。”

“……”

聽着自家妹妹的話,不知不覺得,琵琶晨光的表情就從最開始的疑惑、不解,逐漸變成了恍然和明悟,再到後來……就儼然是一副滿寫着“嫌棄”的模樣了。

“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結果搞半天……”在額前隱隱跳動着青筋,同時用微微顫抖的手扶正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后,琵琶晨光突然一時不忍,猛地起身直繞到成田白仁的背後,然後一把攥住後者的衣領,在白仁那一臉錯愕的表情中,直接就把她從座位上拎了起來然後往自己的前方用力一丟,“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也好意思說你是我琵琶晨光的妹妹?如果不先試着去相處一下,只一個人在這兒硬想又怎麼能真的想明白該如何與人相處的正確模式和答案呢,何況你現在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哪有半點像是在認真思考的感覺,分明只是在逃避而已啊,這是一個賽馬娘在面對問題時應該採取的做法么?”

“跑起來!無論如何,總之先跑起來!就算是硬着頭皮也要上,就算是無路可進了也要上,如果不跑起來,你永遠都不會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所渴求的那個答案是還在你的前方靜候着你,還是已經被你遠遠地甩在身後了。”

愣愣地呆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琵琶晨光那幾乎是難能一見的激動模樣,成田白仁只能是默默地聽着,然後……慢慢地低下了頭去,藏起了自己的表情——這一幕,讓已經許久都未曾對妹妹如此措辭嚴厲得訓過話的琵琶晨光一時有些判斷不出,自己是該繼續說教下去,還是該先給她一些時間以作消化……但不多時,她就見成田白仁又慢慢地撐着膝蓋,從地上重新站起了身來。

再之後……

“唰——”她突然轉身,連句話都不說,就這麼一路沿街,往特雷森學院所在的方向,直接拔腿飛奔而去了——一時間,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不絕於耳。

但是,用目光追隨着妹妹那正不斷飛馳向遠方的背影,琵琶晨光卻是一臉輕鬆地,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我的笨妹妹也能稍微開點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