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什麼？”
一大早，我們準備去訓練場。
伊妮徳背上了一隻大包，背包的重量壓得她脖子都往前伸了。
“是恢復劑和急救品。”
波爾莎回答我。她今天穿着和昨天不一樣的衣服，是輕便的作訓服裝、長褲和短靴，胸口掛上了皮甲，雙手佩戴皮質長手套，而最為醒目的，是她背後那齊人高的巨劍。
巨劍套在半鞘里，用好幾條皮帶鏈扣在她身上，有她半個腰那麼寬，劍柄粗壯，看起來就非常厚重，但波爾莎背起來卻活動自如。
早飯時屠夜大人告訴我，波爾莎會當我的對手。
她擅長杜加爾流，那是以重劍、劍盾、槌和斧等為武器的流派，是適合強壯猛士的技術。
以波爾莎來說，她的體格在女性中確實可以猛士相稱，但裝備如此巨劍，還是有很強的不協調感。
既然事實已在眼前，那就說明她不可小覷吧。
但是伊妮徳的背包看起來是真的負擔很重。
“為什麼要這麼多？”
“有備無患。”
冷冷的語調，讓我背後一涼。
訓練場上，我和波爾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運動。
屠夜大人站在場外監督，而伊妮徳乖巧地坐在碩大的背包上。
訓練的內容是自由對抗。
我踏好步法，面前的波爾莎雙手持劍，風拂過臉頰，我們緊盯着對方。
“開始！”
屠夜大人一聲令下——
嗖——
我疾步向前，目標是波爾莎的頭頂。
杜加爾流是戰場上的猛虎，但只要避其鋒芒，就能致勝。
我會在她揮劍時迅速閃避，直接繞到她的背後，拿下勝利。
那把巨劍會限制她的速度，我不可能看漏她的動作。
就算她是屠夜大人的弟子，優勢卻在我這一邊。
那麼——
我逼近她眼前，僅在一瞬之間，已經進入她的劍鋒範圍內。
然後，她雙腿與核心部位一齊發力，雙臂精準地配合著動作，巨劍巍然而動。
速度比我預想的更快，但我可以輕鬆閃避。
軌跡清晰地映在我雙眼中，我甚至可以精準地把控時機，在她絕對來不及收招的時候繞到她背後。
……好，就是現在！
我正要踏步——
！
劍的軌跡突然變化，直衝我而來！
我立刻反應，調整發力，避開了劍刃。
……怎麼回事？我定睛一看，那巨劍已經離開波爾莎的雙手。
她直接把劍丟過來？！
該死，又是奇怪的招數，但我依然能繞到她背後……
啪！
然而，我的拳擊被她接住了。
她轉身一腿，直接踢開了我在她身後的一拳。
我馬上再次進攻，拳鋒破開空氣，接連向她襲去。
但是她且戰且退，拳腳並用，我打不中她的身體。
她退向插在地上的巨劍，我意識到她有下一步行動，提前躍起——
下一刻，她瞬間一轉身像拔樹枝一樣抽劍而起，一道劍風倏地撲面而來、、、
我閃過了這一劍，但她又一個轉身，借勢就直接揮出下一劍——
轟！這一劍劃出弧線，斬裂空氣，發出炸響。
我再一次閃開了，但是我明白現在的真實情況——攻防已經逆轉。
緊接着——轟！又是一劍、
轟！又一劍、
她每一個旋轉，巨劍揮動的速度就會瞬間提高，一道劍風就會席捲她的前方，將我逼向後方。
我瞥向身後，她要將我逼向那邊的岩石。
不愧是屠夜大人的弟子，不拘於流派，收放自如。
但是，昨天晚上我想了許多。
我不會輕易地被她逼到無路可退。
在她下一道劍弧劈砍之前，我盯准了她的旋轉慢下來、準備爆發性提速劈出劍風的那一絲的空擋——
縱身一躍。
我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與劍刃的軌跡垂直。
我躍過了波爾莎的頭頂，穩穩地落在她身後。
然後，我踢出一記鞭腿，以迅雷之勢襲向她的頭部。
而她也反應迅速，猛地把巨劍往地里一插，緊接着雙手扶住劍柄，全身繞着巨劍一轉，便閃到另一邊去，讓我這一腳踢了個空。
而後，我便搶上前去，不給她拔劍的空間。
她也不強行奪劍，直接以拳腳迎擊。
我的速度無疑比她快，搏鬥間我多次擊中她。
但她的身體非常結實，不愧是虎系獸族的體格，幾個重拳也不足以擊潰她。
太耐打了，我的正面進攻無法擊倒她。
我必須攻擊她的薄弱位置，造成決定性的傷害。
但她雖然跟不上我的速度，卻把頭部和腹部都保護得很好。
很厲害，不僅能熟練運用杜加爾流的劍技，徒手的本事也很紮實。
而且她絕不是被動地防禦，當我進攻的時候，她就會向插在地上的巨劍後方躲閃，我們繞着劍轉了幾圈，劍刃多次阻擋了我的動作。
不能這樣僵持，於是我拉開距離，決定重新來過。
她立刻從地里將劍一把抽出，也重新擺出架勢。
一切回到了原點。
“好！先暫停一下！”
啪啪啪，屠夜大人一邊鼓掌一邊走過來。
“剛才你們做的不錯，能看出很多問題。”
果然在他眼裡，我們的比試充滿了各種毛病嗎。
“首先是波爾莎。”
“是。”波爾莎恭敬地聆聽。
“你面對速度型對手的時候，可以多拿出點氣勢來。”
“是。”
很簡短的對話。
“然後是你，實驗體。”
“是，屠夜大人。”
“我有點在意，你沒想過把劍破壞嗎？”
“哈？”
一上來就問了我沒想到的問題。
“真的沒想到？我看以你的力量，應該沒問題吧？”
我看向那把巨劍。
的確，雖然是又大又厚的劍，但我是有可能破壞它。
若是找到機會攔腰一腳，就算踢不斷，也可能使它彎折。
“那不是什麼名貴的劍，我還特意叫波爾莎拿了一把普通的過來，她真正用的不是這把。”
屠夜大人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實驗體做過各種改造，肉體力量肯定都有相當的水準，但是你們好像沒多少自覺啊？”
這麼一說，我想到曾經和其他實驗體對抗的時候，時常會發生波及訓練場設施的情況。
金屬的圍欄，石制的地面，我們都能造成損害。
“不使用強化靈術就能達到這樣的強度，是挺令人驚嘆的事。”
他說著看向波爾莎。
“波爾莎雖然遺傳了虎系獸族的強健體魄，但很多時候也是要使用強化靈術的，剛才也是，不用強化靈術的話，肯定無法在承受了你那樣的爆發力以後還毫髮無損。”
強化靈術是很多有資質的戰士都會練習的技術，原來波爾莎也用了。
但是據說使用靈術是需要咒語的，我沒看見波爾莎念過，難道是開始之前就用上了？
“好了，言歸正傳吧。實驗體，你對力量的運用方式，太單純了。”
“是。”
屠夜大人正色道，我也專心聽着。
“你的攻防基礎都不錯，確實能看出速度快和爆發力強的特點，但是，你需要更多的技術。”
“否則，你不可能贏過比你快的對手，你也不可能贏過堅如磐石的對手。”
“而在這一點上，波爾莎做得比你好。由於杜加爾流的特點，她在速度方面不及你，動作顯得遲緩，但她的應對方法比較靈活。”
“你呢，我看到你想按照常用的戰術，從背後攻擊她，但被化解了一次以後，你沒發現問題所在，第二次還是沒取得優勢。”
“波爾莎只不過把劍當做技術的一部分，幫助她創造條件而已，但你沒有想到辦法去打破這個條件。”
“……原來如此。”
我點着頭，這次我聽得很明白。
“你知道利用爆發力去攻擊對手的要害，但其實它還可以發揮更多的作用。你要知道，兼具速度與力量的戰士是不太多的，你的素質可以說是得天獨厚。”
“是。”
“好，那麼這之後的訓練，重點就是要打開思路，找到更多可能性。我很高興能給你們兩個找到合適的對手，下面繼續吧。”
“是！”我和波爾莎一同答道。
就這樣，我為期四周的特訓開始了。
當地面上正在忙碌的時候，地下的廣大空間里也沒閑着。
原先的4000個實驗體，在對抗訓練結束時還剩300多個，而最近的一次手術過後，只剩不到100個了。
這幾十個實驗體的體內，都沉睡着未知的力量。
999號“深藍”，正在訓練場內獨自練習。
現在的課題是，運用自己的新力量。
和地面上的那個實驗體不同，地下的實驗體們在接到新的訓練計劃時，是被召集到一起的。
它們列隊站在一位二級幹部面前，接受由念話傳達的任務。
組織告訴他們，所有實驗體都移植了新的力量，它們必須想辦法感受它，使用它。
“深藍”有着所有實驗體當中，最為出類拔萃的悟性。
它善於思考。
一段時間以前，有一個叫屠夜的大人物突然造訪實驗室。
這個大人物視察了很多地方，不過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實驗室正在培養的眾多實驗體們。
理所當然地，他從積分榜單上尋找自己在意的人選。
所以“深藍”是他第一個觀察的對象。
查閱有關“深藍”的報告后，屠夜很快發現了這個實驗體的與眾不同之處。
以他的結論來說，這個實驗體有着“不單純的心和不單純的頭腦。”
一個實驗體能具有這樣的特徵，是有些讓人意外的。
屠夜深知德羅麗絲陛下等人所期待的成果為何物，因此這樣的一個實驗體，無論它多麼優秀，都是不合格的。
但是僅從報告上下結論是武斷的，屠夜親自去找了這個實驗體談話，也親自測試了它的身手。
結果符合預料。
這樣一個實驗體，無法完成偉大的事業。
因為它心裡裝不下這個事業。
它不會去做夢。
那也就是說，從某個時候開始，它已經不是組織的人了。
“深藍”感受着體內正在循環的力量。
一開始感覺很微弱，但當他逐漸掌握要領后，感覺就越來越清晰了。
這股力量很深邃，很強大。
掌握它，彷彿就無所不能。
但“深藍”厭惡它。
它不是他的東西，是被塞進他身體里的東西。
他的身體已經被塞進了太多的東西。
一想到這些，他就感到厭惡。
但是他知道自己勢單力孤，無法反抗。
因此，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訓練的第二周，我有了明顯的進步。
現在我已經和波爾莎互有勝負了。
做個頭腦不單純的戰士，我似乎有了一些理解。
以前，在我沒有見識過像屠夜大人和波爾莎這樣機敏靈活的戰士時，確實根本想不到這麼多。
從各個方向發動突擊，逼迫對手露出破綻，再兇猛地突破，就只有這一種戰法。
我費勁心思想的那些所謂的花招，實在連技術都稱不上，因為我沒有充分地考慮實用性。
難怪“深藍”能輕易化解我的招數。
但是，現在的我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覺。
照着這個程度繼續下去，我肯定不會再對他感到恐懼。
不過，從第三周開始，訓練的強度加大了。
波爾莎換上了她真正使用的劍。
這是一把真正能開天闢地的巨劍，當她揮舞這把劍時，駭人的劍風能將所及之處的草木斬碎，把岩石削平，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裂痕。
那是根本不能觸碰的恐怖殺傷力，想要應對使用這把劍的波爾莎，再想着正面迎擊，甚至去破壞劍本身，已經是不現實的事情了。
但是現在的我，頭腦已經經過了武裝。
比如說，我會利用岩石躲避她的劈砍，以碎石襲擊她的膝蓋。
若我成功近身，她就會暫時捨棄揮劍，以堅固的身軀與我搏鬥，但我現在不會再僅限於從各個方向尋找破綻，還會集中力量去創造破綻，以短時間爆發性的連續攻擊作用於她的一個位置，當她疲於應對時再轉換方向，同時不給她揮劍的空間，如此一來，我就能獲得勝利了。
當然，波爾莎明白拉開距離后以劍風向我連續轟擊是一個好戰術，我也多次敗於這一手。
這樣強度的訓練，讓人感到非常充實，很有幹勁。
但也伴隨着傷痛。
我明白為什麼每天伊妮徳都要在背包里裝上那麼多醫用品了，從第二周開始，我們就受傷了很多次。
好在伊妮徳準備了充足的恢復劑，這種藥品對皮肉外傷非常有效，能在用藥后一天內就使傷勢痊癒。
當然，為了不造成嚴重傷害而影響訓練，我和波爾莎也會注意分寸。
終於，訓練到了第四周。
最後一周，是驗收的時間了。
這一周，將由屠夜大人親自作為對手進行考核。
我已躍躍欲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