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基里如此聲勢浩大地進行了宣戰，那個阿斯莫德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我的計劃也必須重新制定——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阿斯莫德像是在炫耀自己胸前的山谷一般托住雙臂，踮起腳尖身體前傾，眯着眼睛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儘管氣氛緊張到令人難以呼吸，她卻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我立刻領會到了阿斯莫德的意圖，對於瓦爾基里來說，戰鬥是一種榮耀，是存在的證明，而對於阿斯莫德而言，戰鬥是一種歡愉，是無聊的消遣，她在向瓦爾基里示意，她寧可忍受無聊，也不願給予瓦爾基里一點點榮譽，拒絕承認女武神的存在。

但我們此行的目的當然不是看兩個冤家慪氣，為了見到浮士德，我會不厭其煩地放下身段、討好瓦爾基里。

“阿斯莫德大人玉體欠安，還是讓我來代行戰鬥之事吧。”說著，我箭步上前拔起一根長矛，小跳旋身將其投向瓦爾基里。出乎意料的是，瓦爾基里既沒有躲閃也沒有格擋，而是硬生生吃下了這一擊。矛尖擊中了瓦爾基里的腹部，她的腰帶應聲斷為兩截，衣襟大大敞開，木質的長矛柄在衝擊下裂成碎片，木屑飛舞中瓦爾基里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展開，反倒是我愣在了原地。瓦爾基里坐在地上，冷靜地推了一下滑落的眼鏡。這樣的行動反而讓我更加毛骨悚然，過去我的對手如此表現的時候通常意味着它們勝券在握或是有着逆轉的底牌，但我很清楚瓦爾基里並非如此。阿斯莫德在戰鬥中享受的是壓制的愉悅，瓦爾基里卻追求着傷痛的榮耀。她知性的外表下，遊盪着無數狂性的靈魂。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是否該再拿起眼前的長矛，這樸實無華的兵器，彷彿會在經我使用后將我架上英靈殿。

“我實在是非常中意你。”就在我思考的時候，瓦爾基里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胸前不再受束縛的那對果實劇烈地搖晃着。但我意識到我根本沒有看見她起身的動作，在場的其他人也像是有同樣的感受，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能得到英靈殿引路者的賞識甚是榮幸，還請你能否停止爭鬥，與我的主——”

“——我們一定要帶你進入英靈殿。”

下一個瞬間，我的喉嚨便被利刃刺穿。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瓦爾基里，與她手中那柄雕刻着薔薇的手杖劍。而她不僅僅一瞬間擊中了我的要害，甚至額外對阿斯莫德發動了一次攻擊，超越了光速產生的折射虛影還殘留在阿斯莫德面前的空氣中。但色慾魔女顯然沒有我這麼狼狽，她只是側身便躲過了這次劍擊，而她的視線也始終沒有從瓦爾基里身上離開。

我忍着劇痛捂住喉部，同時一腳將瓦爾基里踢開，隨後拔起第二根長矛，高舉過頭頂奮力砸向瓦爾基里。瓦爾基里這次也只是稍微偏了一下頭，長矛刮擦過她的耳尖，砍進她的肩部。鋼鐵撕開血肉，矛刃重重撞上她的鎖骨，發出沉重的悶響，連我的擬似骨骼都產生了共鳴。

對任何人形生物而言，這都是相當程度的重創，可我眼中所見的卻是瓦爾基里燦爛的笑容。我感到一陣反胃，我始終無法習慣那些對戰鬥與創傷有着狂熱喜愛的存在，幸好阿斯莫德從來不會在身上留下傷痕。

極少參與戰鬥的我，面對如此之敵，握住長矛的手已經開始顫抖。瓦爾基里當然不可能漏看我的這一反應，先前那愉悅的神情瞬間從她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面臨嚴峻工作時才會有的冷酷神情。她猛地將肩部向前送出，本就在剛才那一擊中產生裂痕的長矛應聲折斷，我也一個踉蹌向後退了好幾步。留在瓦爾基里傷口處的斷矛順着汩汩的鮮血緩緩滑出，在她飽滿的胸口上彈跳了一下，落到她的腳邊。鋼鐵的矛尖與彩虹橋碰撞的聲音異常清脆，如同最後一刻從國王手中滑落的酒杯。

站穩腳跟后，我望向身側。阿斯莫德不再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樣子，但看上去仍沒有插手的打算。伊南娜則顯而易見的焦慮，死死地盯着我的傷口，臉上是泫然欲泣的神情，圍繞在身邊的小小星體高速旋轉着。我注意到星體間本為深藍色的星河已經變為暗紅，也許是受到了路西法那充滿魔力的服飾影響。

為了安撫不安的金星女神，我擠出微笑向她揮揮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而她因為先前已與我立下扮演好路西法的約定，也只能強打精神，維持好傲慢魔女的姿態。

我將注意力轉回瓦爾基里身上，又是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退到離我十餘步遠的位置，長劍斜立在身前，擺出守備的態勢。血液仍不斷從她的傷口流出，半身被猩紅浸透的她反而更顯妖艷，比我平日所見的阿斯莫德更為血腥和暴力，至少色慾魔女的身體從未沾上過自己的血。此情此景，我早已無心應戰。

“瓦爾基里小姐，我這樣的懦夫顯然無法進入英靈殿，讓我們——”

話說到一半，我意識到自己的腹部已經被切開。

瓦爾基里用更甚於先前的速度，從十步外發動了斬擊。這次她甚至同時攻擊了阿斯莫德和伊南娜，色慾魔女的披風被劃了一道口子，而金星女神的其中一顆星體變成了碎片，暗紅色的星河傾倒在彩虹橋上。

“放心好了，我們會讓你有資格的。”瓦爾基里靜靜地站在原來的位置，彷彿剛剛那暴風般的攻勢與她無關。

阿斯莫德已經皺起了眉頭，而伊南娜則陷入了震驚與恐慌之中。這也難怪，即使是貝黑莫斯那超越了時間的斬擊，在擁有強大神權的我們眼中也是依稀可以分辨的。可瓦爾基里的高速劍術根本沒有辦法察覺，意識到的時候攻擊就已經完成了，除非擁有阿斯莫德那樣的戰鬥直感或伊南娜那樣的運氣，否則就會像我一樣一次又一次受到致命傷。

“為何，你還沒有倒下？”

“也許是你的英靈殿它自己不願意收我呢？”

我輕蔑地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這次我並非虛張聲勢，在剛才的兩次短兵相接中，我已經看穿了瓦爾基里超高速劍技的秘密，理解了她同時攻擊多個目標的原理，以及那殘影的由來。

“我們會成為你的引導者。”當這句話傳入我的耳中時，瓦爾基里的第三次攻擊已經結束了，與前兩次不同的是，我輕而易舉地躲開了她的劍，並用手中的半截矛柄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

瓦爾基里這次沒有回去，維持着揮劍的姿勢，一聲不吭地定在我身側。她的秘密其實很簡單，英靈殿的引導者，女武神瓦爾基里並非只有一人，她們實際上是存在於不同位面的相同存在，所謂的高速劍技，只不過是召喚其他位面的瓦爾基里現身於此並發動意想不到的突襲罷了。儘管傷口和血漬會一模一樣，她們的區別在於其他位面的瓦爾基里會自稱為我們，只有主位面的那一位會用單數的我作為第一人稱。

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阿斯莫德和伊南娜都必須使出渾身解數才能擋下瓦爾基里這第三次攻擊，仍處於緊張狀態的她們，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該認輸了吧？瓦爾基里、們？”

“……你絕對是有資格立於千萬人之上的戰士，你的戰鬥天賦甚至超過你的主人。你大概……不，現在還問這種問題未免太過失禮了。我會帶你去見院長浮士德的。”

這下就連圍觀的人群也開始感到不可思議了，他們圍上來，不停地詢問和討論着我是如何擊敗瓦爾基里的。我將他們推開，徑直走到阿斯莫德和伊南娜的面前，向她們行了個花哨的禮節。

“阿斯莫德大人，這次我的表現如何？”

“完美無缺~~”